清源山谷地處清源山的深處，其主人名諱叫東方佑。東方先生是個老頑童，到了耳順之年，卻還是愛玩得很，作畫，寫字，彈琴，游歷名山大川，時不時叫朋友一同飲酒，流觴曲水，或玩射覆，對弈，不亦樂乎。

這日他在谷中讀書，聽見家童稟報，說暮雪來了，先是驚喜，然后故意板下了臉，捻著胡須罵道：“死丫頭！這么多年都不來看我！現在來干什么！”

暮雪隔著門窗聽見，并不生氣，反而嘻嘻一笑，掀簾進來，用胳膊圈住東方佑的脖子，親熱地叫了一聲：“師父！”

王陽關看她和另一個男人如此親近，不禁皺了皺眉，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

東方佑一把推開暮雪，哼了一聲：“呸！誰是你師父！”

暮雪繼續討好道：“還有誰！當然是我那臥龍鳳雛也比不上的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師父東方佑大師啦！”

東方佑有些受用，不過還是僵著臉，正要罵她不來看自己，一抬眼瞧見門口站了個威風凜凜的男人，愣了愣。

“你別愣著，快來拜見我師父。”暮雪朝王陽關笑道。

王陽關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見過東方先生。”

東方佑對他敷衍的態度很不滿意，敲了敲暮雪的腦袋：“你怎么挑的男人？這樣的也好意思帶來？”

眼見王陽關青筋暴起，暮雪趕緊一把捂住東方佑的口，朝王陽關賠笑：“我師父他眼神不好，你別生氣。”

回過頭壓低了聲音沖東方佑道：“您老要保這條老命，可別招他。”

東方佑不服：“他誰啊？動不動還要我的命？難不成是皇上啊？”

暮雪笑著搖頭：“那倒不是。”

“那有什么可怕的！”東方佑繼續罵，“死丫頭你幾年不來，一來還帶了這么個貨色來！”

她著急，一把拉住東方佑白色的胡須，威脅道：“您再亂說，別怪弟子把您胡子拔光了啊？”

“哎呦！疼！”東方佑疼得叫喚，“放手放手！我不說了！”

暮雪這才放了手，跳到王陽關身邊，用手將他的嘴角往上撐：“好了，不要生氣了！我師父是性子就這樣，但是才華橫溢，你們相處幾日，就知道了。”

東方佑這時仔細打量了下王陽關，才發現對方氣度不凡，必然是個有來歷的，但是一下子擱不下臉，冷哼了一聲。

“師父，我可想念您做的飯菜了，您快去下廚吧！”暮雪這時餓了。

東方佑指了指王陽關：“你叫他去！”

暮雪推了王陽關一把，示意他上前說句好話，王陽關勉強道：“是我們來得冒昧，前輩恕罪。”

東方佑見有臺階，也就下了，不過他一向將暮雪當成女兒似的，還想考驗考驗王陽關：“你叫什么？”

王陽關報上名字。東方佑一驚：“你是督公？”

王陽關見他面有惶恐之色，很是得意地點了點頭。沒想到東方佑卻反過身，一把拉著暮雪的衣領：“死丫頭，你真入宮了？”

王陽關很不滿他這般對待暮雪，連忙將暮雪拉到自己身后：“請前輩放尊重些。”

東方佑一改方才的嬉笑怒罵之態，臉色變得很嚴肅：“雪兒！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說罷，犀利的眼神一掃王陽關：“督公也知道雪兒的身世了？”

王陽關點了點頭，沒想到下一秒東方佑就出了招，亂拳直往他身上打，他急忙避開，怒道：“你干什么？”

東方佑冷笑不語，繼續揮拳相向。王陽關剛開始還讓了他幾招，后來實在忍不了了，使出渾身解數與他打斗，漸漸地占據上風，最終將東方佑制服在地上，正要再打，暮雪連忙撲到東方佑身上，大喊：“別打啦！”

“是你師父先動的手！”

暮雪急道：“師父，你為何動手？”

東方佑被打敗，卻并不服氣，氣呼呼地道：“你個傻丫頭，被人騙了還不知道！”

暮雪知道師父必是誤會了王陽關，連忙叫王陽關收手，彎腰將師父扶起來坐下，道：“您誤會他啦，他是要幫我報仇的。”

東方佑氣得吹胡子：“你也信？等回去他把你獻給太后邀功，到時他加官進爵，你死都沒個埋的地方！”

暮雪遞了杯茶水過去，笑道：“不會的，若他是這樣的人，他早就這樣做了。”

東方佑瞪著眼睛：“他早就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是我干爹告訴他的。”

“沈鐘？”東方佑哼了一聲，“沈鐘也真敢拿你性命開玩笑。”

不過說是這樣說，他心里卻放松了下來。既然沈鐘敢將這么大的事托付給王陽關，也說明他多少值得信任。

鬧得有些不愉快，王陽關不免有些想要離開，拉過暮雪的手：“既然這里不待見我們，我們走就是了。”

“別呀！”沒想到出聲的居然是東方佑，這老頑童一躍而起，攔在王陽關面前，“雪兒好容易來一趟，怎么這會就走了？賢侄別急，方才我誤會你了，坐坐坐……”

暮雪就知道師父刀子嘴豆腐心，嘻嘻一笑，挽住王陽關的手臂，撒嬌道：“別走了，就在這住一晚吧。”

王陽關不為所動，她又撒嬌：“我師父做菜可好吃了，比御廚做的還好，你不餓么？”

一個時辰后，王陽關面對滿桌山珍野味，放下了防備。東方佑做的菜肴自有一番風味。這風味，是幽深山谷里獨有的清新淡雅，別處，哪怕是京城也沒有。暮雪不停地給王陽關夾菜，叮囑他多吃點。東方佑看他們你儂我儂的，嘖嘖兩聲道：“有了男人就忘了師父！”

暮雪瞪了他一眼：“誰叫你剛才不分青紅皂白就出手的！”

東方佑理虧，卻搖頭道：“宮里的人心思深沉著呢，就算是親人也不放過，何況你們二人此前素昧平生，我是怕你吃虧。”

暮雪深有同感，道：“這一點說得倒是沒錯，太子與二皇子是親兄弟，竟也斗得這樣你死我活的。”

“為了皇位，兄弟相殘不是什么新鮮事。”東方佑說到此處，別有深意地看了王陽關一眼，徐徐開口道，“不過——現下最為要緊的，不是蕭墻之禍，而是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