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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毒品亞文化

第一節 社會轉型與毒品亞文化

改革開放三十年來,中國社會面臨重大的社會轉型,經歷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由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由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變的過程。社會轉型帶來經濟發展的同時,各種社會問題也層出不窮。毒品問題一直是伴隨中國社會發展的一個嚴峻問題。社會轉型不僅重新開啟了中國的毒品市場,而且進入轉型加速的21世紀后,隨著參與全球化步伐的不斷加快,毒品市場的品種日益多樣,出現毒品濫用種類和毒品亞文化的轉向。

一、當今中國毒品亞文化的轉向

(一)從傳統毒品轉向新型毒品的文化特點

進入21世紀以來,海洛因雖然仍是中國地下毒品消費的主流,但該消費人群數量基本趨于穩定,而濫用冰毒、“搖頭丸”、氯胺酮等新型化學合成毒品的問題卻日益突出。

新型毒品,在國外一般稱為“俱樂部毒品”或“舞會毒品”,之所以得名于此,是因為它們是在俱樂部環境下大量使用的毒品。M.Fendrich and T.P. Johnson.“Editors'Introduction to this Special Issue on Club Drug Epidemiology.” Substance Use&Misuse,40(9):pp. 1179—1184,2005.說明場所對于新型毒品的使用非常重要,場所是構成新型毒品發展與轉向的文化載體之一。有研究表明,舞會毒品景象繁榮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由于場所的激增。B.Sanders.Drugs, Clubs and Young People:Sociological and Public Health Perspectives. Ashgate Publishing, Ltd.,2006:p. 120.中國吸食、販賣新型毒品問題主要集中在娛樂場所。針對娛樂場所吸販毒違法犯罪活動,公安部曾專門派出工作組進行暗訪調查。暗查發現,60%以上的娛樂場所不同程度地存在吸販新型毒品的問題,各地公安機關在娛樂場所屢屢抓獲聚眾吸毒人員,少的五六人,多的近百人。2004年國家禁毒辦曾組織了一次全國性的掃毒行動,在這次掃毒行動當中,暗訪和整治了涉毒的娛樂場所8萬多家。http://news.sina.com.cn/c/20050701/11317102020.shtml.

毒品使用數量及使用場所的變化,明顯反映出伴隨社會的轉型及開放的深化,毒品的流行態勢也發生了變化。在中國,海洛因的主導地位正在被冰毒等新型毒品所取代。海洛因成了老套、過時毒品的代名詞,而以冰毒為代表的新型毒品卻以時尚、流行的名義,在娛樂場所生根發芽,成為毒品潮流的新型代表。

由于海洛因濫用現象在中國出現了二十多年,而且它是傳統鴉片類毒品的延伸和發展,因此人們對毒品的認識也大多局限于傳統毒品的特點之上。新型毒品的出現,不僅在藥理作用的特點上發生了變化,而且在使用形式上也發生了變化。由于這兩種變化的特點都有利于使用者向著更廣泛的社會交往和精神刺激層面發展,因此新型毒品的危害性,已經開始超越個人的機體向著社會文化的層面擴散。但是,在充滿追求經濟效益和盲目高消費的社會氛圍下,人們對于這種文化的危害性認識還相當不足,許多年輕人甚至完全處于麻痹狀態。

(二)全球化與本土化結合的毒品亞文化

在西方,“俱樂部”藥物或“跳舞”藥物最早是在銳舞(Rave)銳舞是一種集音樂、舞蹈、樂隊、燈光、音響、DJ為一體的大型戶外活動。和大規模倉庫晚會上出現的。1988年,四位英國DJ去西班牙度假時發現了Balearic音樂風格,當地的一群年輕人會經常聚集在倉庫、車庫、海邊、郊外等空曠之地,架起音響燈光,然后找幾個DJ放歌,搞自己的私人派對。當地的DJ將來自芝加哥的House舞曲加入多種西班牙及其他音樂元素播放出來,再加上Ibizae文化的刺激,讓這四人享受了極為精彩的一夜,故決定將它搬回英國,形成了銳舞。當時正是迷幻藥MDMA等開始青睞歐洲青年的時候,銳舞的出現與其一拍即合,兩者攜手,形成一股強大的亞文化旋風,迅速席卷歐洲,影響到一代年輕人的穿著打扮、思考模式以及生活方式。之后,許多西方國家如英國、美國,開始把無證、戶外銳舞視為違法,因此銳舞開始搬進合法場合,俱樂部開始替代戶外銳舞。

過去20年里,跳舞景象已逐漸出現和發展成全球現象,俱樂部和“銳舞”成為全球上百萬年輕人持續喜歡的活動,B.Sanders.Drugs, Clubs and Young People:Sociological and Public H ealth Perspectives. Ashgate Publishing, Ltd.,2006:p. 107.參加地下銳舞和去夜總會成為世界上許多大城市年輕人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直從事的活動。在英國,每星期大約有400萬青年人參加夜總會。B.Sanders.Drugs, Clubs and Young People:Sociological and Public H ealth Perspectives. Ashgate Publishing, Ltd.,2006:p. 107.這種全球化的跳舞景象也與毒品使用不能脫離干系。澳大利亞、加拿大、英國、蘇格蘭和挪威的相關研究表明,對許多參與者來說,“搖頭丸”、安非他明、可卡因和大麻等已經變成跳舞場景中必要的一部分。在美國、澳大利亞和歐洲,隨著年輕人中銳舞和俱樂部流行數量的相應上升,毒品使用從20世紀80年代初期開始持續增長,到90年代初期形成年輕人使用毒品的明顯趨向。當時報道年輕人使用毒品的比例得到全面增長。俱樂部和“銳舞”成為年輕人新潮時髦的生活方式,成為一個新的青年文化;而與此相伴隨的大量使用毒品的現象也成為某種青年文化的表達和象征。

有研究表明,相較于30歲以上的成年人,年輕成人更可能是違法毒品的積極使用者。Sloboda,2002 Z.Sloboda, Changing patterns of“drug abuse”in the United States:Connecting findings from macro—and microepidemiologic studies, Substance U se& M isuse 37(2002), pp. 1229—1251.年齡在18歲至25歲的成人,相對于年齡在26歲以上的成人,更可能在過去一年或過去一月中使用俱樂部毒品如可卡因、“搖頭丸”、LSD。Substance Abuse and Mental Health Services Administration,2005 Substance Abuse and Mental Health Services Administration, Results from the 2004 National Survey on Drug Use and Health:National Findings(Office of Applied Studies, NSDUH Series H-28, DHHS Publication No.SMA 054062), Substance Abuse and Mental Health Services Administration, Rockville, MD(2005).因此有學者認為,年齡可能成為俱樂部毒品使用的預測器。J.T.Parsons, B.C.Kelly, and B.E.Wells.“Differences in club drug use between heterosexual andlesbian/bisexual females.”Addictive Behaviors, 31(12):pp.2344—2349,2006.不過,銳舞和俱樂部文化作為青年文化的一部分,并不表示它只包括年輕人。在十幾歲、20歲出頭的青年占主導的文化中,也可以毫不驚奇地看到一些年紀大一點的人包括一些30歲、40歲的人參與其中。可見這種青年文化發展的結果,已不再是青年人專有的亞文化,而是像伯杰所稱的“變得年輕的人”的亞文化,他們與青年站在一起,但未必是青年。邁克爾·布雷克著,劉亞林、胡克紅譯:《亞文化與青少年犯罪——比較青年文化》,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36頁。

盡管跳舞和舞會毒品現象出現全球化增長,成為青年流行文化之一,但對這一現象的理解主要是從英國、歐洲、澳大利亞和南美的經驗和發展中得到的,因為銳舞景象最早出現在這些國家。研究表明,俱樂部流行文化的背景是多樣化的,流行的場合也是各不相同的。如塞爾丹哈(Saldanha)在印度的研究表明,青年跳舞文化主要是出現在酒吧,而不是像英國發生在廢棄倉庫和露天田野中。這些場所的娛樂時間是在中午而不是適應這種生活方式的晚上,限制中產階級青年婦女的參與。A.Saldanha.“Music, Space, Identity:Geographies Of Youth Culture In Bangalore.”Cultural Studies, 16(3):pp.337—350,2002.中國新型毒品的使用場所也有所不同,在我們的調查數據中,除了娛樂場所和賓館酒店等公共場所外,私人場所即私人租住房和非租住房的比例也合計達到36.2%。這表明,在中國,私人場所是使用新型毒品的主要場所。導致這一現象出現的原因可能和新型毒品受到執法部門的嚴厲打擊有關。因此,在中國,對濫用新型毒品問題的研究,不能僅僅關注銳舞參與者,他們只是俱樂部毒品使用者中的一部分。M.Fendrich, J.S.Wislar, T.P. Johnson, and A.Hubbell.“A contextual pro le of club drug use amongadults in Chicago.”Addiction,98(12):p. 1693,2003.俱樂部毒品使用的發展是超出銳舞文化之外的。C.Hopfer, B.Mendelson, J.M.Van Leeuwen, S.Kelly, and S.Hooks.“Club Drug Use among Youthsin Treatment for Substance Abuse.”American Journal on Addictions, 15(1):pp.94—99,2006.

總的來說,全球俱樂部毒品或舞會毒品的發展趨勢是比較一致的,中國也不例外。新型毒品正在逐漸替代海洛因的主導地位,成為毒品濫用的主要種類。不過,新型毒品作為舶來品,它的全球化共性是被當地環境和文化塑造和轉換的。如豪斯(Howes, 1996)所言,全球化的過程是伴隨“雜交”或“混雜”過程出現的,進口的物品和文化會“滲入可替代的方式”,采用能適應當地文化的特征。這種當地的適應性是重要的特征,需要被觀察以理解“全球化和當地之間的聯結”,看清全球化特征如何在不同社會環境和文化中以不同方式起作用。H.David.“Introduction:Commodities and Cultural Borders.”Cross Cultural Consum ption:Global M arkets, Local Realities, pp. 1—16, 1996.因此,我們應該立足于本土的文化與國情,結合全球化的特征,探究從西方進口的俱樂部及其毒品文化在當今中國的發展特點。

二、毒品亞文化轉向的社會轉型背景

不管在哪里,只要一個地區正處在由一種狀態向另一種狀態轉變的艱難時期,那么這些地區就是所謂的“空隙區域”。邁克爾·布雷克著,劉亞林、胡克紅譯:《亞文化與青少年犯罪——比較青年文化》,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9頁。中國改革開放30年,社會出現重大轉型,正好提供了這種“空隙區域”,為毒品亞文化全球化的傳播與發展提供了文化土壤和各種社會條件。

(一)刺激文化需求的全球化影響

全球一體化不僅帶動經濟的全球化,政治領域、文化領域還有其他生活領域與世界的聯系都在加強。中國改革開放30年來,出現結構多元化、利益多樣化的局面,文化需求多元變得極為迫切,于是各種文化形態競相迸發,文化消費水平日益提高,文化產業迅速發展,與各國間文化交流也迅速增加,相互影響滲透不斷加深。

由于經濟是文化的基礎,發達的經濟相應比較容易塑造發達的文化。因而在各種青年流行文化的交流過程中,雖然歷史悠久,但經濟落后的中國本土文化成了弱勢文化,而外來的經濟發達國家的流行文化,盡管歷史短暫,卻成了強勢文化。青年流行文化在中國當代主流文化的土壤里生長出來后,更多的是受到了外來流行文化的強勢影響,包括港臺和歐美的流行元素。彭萬榮:《中國當代流行文化的生成機制及其選擇策略》,《文藝研究》2001年第5期。在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俱樂部、跳舞現象也作為一種流行文化傳入國內,伴隨而來的是“搖頭丸”、冰毒等新型毒品的大量涌入,成為年輕人青睞的娛樂方式。然而,社會轉型帶來了新舊社會規范的更替或轉換,在面對全球化娛樂文化的影響時,變更中的社會卻無法為青年流行文化提供強有力的引導和約束。一方面,原有的社會規范不能適應社會轉型的新情況,缺乏約束力;另一方面,新的社會規范未能及時建立或者處于建立初期,未能真正發揮作用,因此容易造成規范真空,出現社會失范。在西方自由主義、享樂主義思潮不斷涌入的影響下,青年人的價值觀念容易出現模糊。不少年輕人喜歡追捧國外的流行時尚,熱衷于學習國外的生活和娛樂方式,沉湎于對物質享樂、精神刺激的追求。這就為新型毒品的蔓延提供了文化需求的空間。

(二)迎合文化多元的商業操縱

市場轉型,帶來娛樂休閑活動方式的變化和生活水平的提升,也使各種娛樂消費成為可能。為了迎合不同人群的需要,娛樂場所出現多樣化,娛樂方式、消費方式出現多元化。青年人對流行娛樂文化的強烈需求,為商業娛樂市場提供了發展空間,而與毒品有關的各種亞文化,也為商業化和大眾文化整合收編,發展出各種娛樂活動場所和娛樂產品。國外的娛樂活動方式傳播到中國,在中國急速生根發展。隨著文化流通領域的開放,中國娛樂場所出現多元化和快速化發展態勢。舞廳、迪吧、卡拉OK廳、夜總會、棋牌室、按摩店等各種娛樂場所層出不窮,娛樂活動呈快速上升趨勢。在商業操作下,娛樂場所的增加不僅使俱樂部文化成為一種流行的青年文化,也促進了俱樂部毒品的快速轉型和急驟增長。

俱樂部文化和俱樂部毒品的商業運作,使得新型毒品使用的場所有了較多可選擇性,而毒品利潤的可觀性也使得毒品供應量大幅上升。從中國周邊的“金三角”、“金新月”等毒源地流入的新型毒品數量很大,僅云南每年就繳獲1噸多從緬北流入的冰毒,http://news.sina.com.cn/c/2005-05-26/11396755282.shtml。而繳獲的數量總是大大小于實際流行的數量。與海洛因等傳統毒品相比,新型毒品不需要原植物,具有加工工藝簡單、隱蔽性強、成本低和周期短等特點,參見本書第三章第三節二(二)新型毒品在中國流行的趨勢。更加大了流通的速度和緝毒的困難。

(三)滯后于文化轉型的監管政策

有關毒品的法律法規總是滯后于毒品問題的產生,對于與鴉片、海洛因等傳統毒品有關的種、制、販、吸等違法犯罪活動,管控政策比較完備,公眾知曉,識別能力和戒備水平也比較高;而對各種新型毒品的管制,處罰上卻出現滯后、混亂的局面。

從執法層面看,對新型毒品使用行為的查處具有一定難度。由于流行的新型毒品大都屬于化學合成毒品,形態各異,極易在不改變效果的前提下變動成分,由此給新型毒品的界定造成困難。目前新型毒品的種類已達兩百多種,但多數人,包括執法人員對此認識不清,難以區分與界定是否使用了新型毒品。而且,各地對于新型毒品的監管措施也比較隨意。一般對查處到的偶爾使用冰毒、“搖頭丸”等苯丙胺類毒品的違法人員,即:尿檢呈陽性,但尚無明顯精神依賴癥狀者,按照1990年通過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禁毒的決定》第八條的規定:“吸食、注射毒品的,由公安機關處15日以下拘留,可以單處或者并處2000元以下罰款,并沒收毒品和吸食、注射器具。吸食、注射毒品成癮的,除依照前款規定處罰外,予以強制戒除,進行治療、教育。強制戒除后又吸食、注射毒品的,可以實行勞動教養,并在勞動教養中強制戒除。”但是,具體落實到對使用者的治安處罰方式上,各地和各級公安機關做法不一,有的罰款,有的教育釋放,有的行政拘留,有的則要勞教。

毫無疑問,這種混亂的管制信息不利于對公眾形成警示和威懾力,而一些新型毒品使用者也確實并不知道其行為屬于違法。2008年6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禁毒法》,對新型毒品與傳統毒品的濫用作了最高“強制隔離戒毒的期限為2年”的統一劃分,這為管制新型毒品提供了一個有力的法律保障。不過,由于新出臺的法律缺乏統一的執行條例,對新型毒品的管制方式依然比較模糊,這就很可能會給新型毒品和毒品亞文化的繼續流行留下空隙。

三、當今中國毒品亞文化的特點

全球化和社會轉型背景,既為新型毒品的蔓延提供了社會條件,也為毒品亞文化的流行提供了生存空間。今日中國的毒品亞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成為一種大眾流行文化,一種時尚娛樂文化。對新型毒品的消費,不僅被認為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同時也引發了與越軌性文化的聯動。

(一)大眾化:普遍流行文化

在中國,冰毒等新型毒品已經成為一種時尚流行文化,使用場所多樣,使用人群廣泛。我們在調查中發現,KTV、夜總會、賓館等娛樂場所都可能成為新型毒品的使用場所;一些娛樂場所不僅秘密兜售冰毒等新型毒品,還會制作使用這些毒品的器具。


上次我去一個大型夜總會,那里的所有服務生都會做這個(指為客人擺設吸食冰毒的器具),你一進包房,一個一個小罐子就已經擺好了。那些“媽媽”身上都有這些東西的,你隨便叫一個都可以買到。


調查發現,新型毒品使用者中盡管有不少無正當職業者,但波及人群十分廣泛。除了個體工商戶、私營企業主和娛樂服務場所從業人員以外,還涉及演藝界、白領、公務員、學生等。


我們那個地方,涉及這個的面很廣。我們那些人大概都在玩,很多人都在玩,基本上那里的都在玩。這個在我們那邊流行開來,跑到哪里都是冰,基本上在外面玩的,個個都溜。這些里面全部溜,沒有不溜,人人都會玩這東西。

現在上班的人玩得很多,社會上的朋友,玩這個東西很多。像在這樣場所上班的服務員很多,一個店里至少有三四十個服務員,一半的人都會玩。


正因為涉足新型毒品的人群十分廣泛,因此人們對待新型毒品的態度也顯得比較寬容。在我們的調查中,50.6%的受訪者認為使用新型毒品沒有影響他們的交友活動,原來的朋友沒有與他疏遠。有些人表示,即使自己因為使用新型毒品受到拘留,也沒有因此遭受排斥和歧視,身邊的同事、朋友、老板對此表示理解,只是勸說如果身體不好,少用點。這種狀況很容易讓使用者對新型毒品的看法產生誤解。訪談發現,新型毒品使用者中很少有人認為這是一個問題行為,相反,一些人以某些明星、名人也使用新型毒品為榜樣,以社會各層次人群都被卷入普遍使用為理由,以社會的寬容態度為依據,認為新型毒品的使用是休閑娛樂活動的正常組成部分,是公開的、正常化的行為,從而盲目追求這種流行時尚生活方式,渲染流行文化的共享性和享樂主義。

(二)娛樂性:新潮時尚文化

在中國,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從國外流傳進來的卡拉OK、迪斯科舞廳、酒吧等各種娛樂活動,已經成為年輕人新潮時髦的生活方式。在這些娛樂場所中,精心制作的夜晚活動、吸引人眼球的室內布景、嘈雜的音樂、超現代的激光、音響設計,迷幻和煙霧繚繞的感覺,都足以讓年輕人不受限制地盡情放縱自己,釋放壓力,宣泄情感,進入狂歡世界而忘記現實生活的煩惱。而新型毒品的使用更是助長了人們進入幻想世界的主觀性體驗,使他們完全置身于現實之外,不受生活的束縛。因此,一些使用者認為,使用冰毒等新型毒品,是一種可以完全放松身心的娛樂活動,更是一種時髦新潮的娛樂方式,比較前衛、潮流。


用了這些藥物確實有興奮感,而且會覺得比其他人優越、時尚、前衛,現在又不像以前,去錢柜唱歌沒什么意思了,而且簡直就是老土。

用大麻一般是在KTV唱歌,就把大麻卷在香煙里吸上幾口,感覺很酷。


在一些年輕人看來,使用新型毒品不會與海洛因濫用的負面認同和污名聯系在一起;“溜冰”等行為給人的感覺是時尚、流行,而海洛因濫用則被看成是老一輩的文化行為,不僅危害大,也是一種過時的娛樂行為,是“走到路的盡頭”K. Joe Laidler, D.Hodson, and J.Day.A Study on the Initiation, Continuation, and Im pact of Drug Use Among Females.Final Report to the Action Committee Against Narcotics,2004.的一種行為。在一些毒品使用者看來,海洛因的污名來自注射使用方式以及因無錢購買引發的違法行為。由于價格昂貴,成癮者希望“自己的錢能夠確保換取最大的快樂感”,因此靜脈注射成為越來越普遍的形式。海洛因毒癮者被稱作“用針怪人”,O.瑞、C.科塞:《毒品、社會與人的行為》(第8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43頁。被看成是卑鄙、可惡的墮落者,是脆弱而且自我放縱的。海洛因使用者玷污了他所接觸的一切,他什么都不是,應受到譴責、社會道德懲罰和法律制裁。O.瑞、C.科塞:《毒品、社會與人的行為》(第8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34頁。而新型毒品的出現,改變注射這一污名嚴重的吸毒方式,人們不再需要通過注射“硬”毒品滿足對毒品的需求,改成吸食或口服使用的方式。

訪談發現,新型毒品使用者不僅把吸冰毒等當成娛樂項目,還會把這些毒品當成一種禮物,以請客方式或慶賀方式和朋友分享。


一般朋友生日吸食這些東西(指新型藥品)都是由主人(邀請方)做東,也有來賓以禮物形式帶來大家分享吸食。

我結交圈里的朋友一般都是生意上的人,有娛樂業、運輸業等,先前一起做生意的人沒人吸食。是后來由于生意往來中的朋友生日聚會、公司開張慶賀到娛樂場所,就有朋友帶來分給大家吃。


(三)身份感:消費符號象征

鮑德里亞指出:“當代物品的‘真相’再也不在于它的用途,而在于指涉,它再也不被當做工具,而被當做符號來操縱。”波得里亞:《消費社會》,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25頁。現代社會,消費的重心逐漸從物品功能性消費轉向了象征性消費,社會象征功能超越使用價值消費,成為人們關注的重心。人們普遍地進行象征性消費,把消費視作獲得身份和歸屬、進行自我確證的手段。新型毒品,作為一種時尚娛樂消費,它已不僅僅是一種娛樂式的功能消費滿足,更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是有錢人玩的文化。很多人認為,“玩冰”的人都是有錢有勢、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我男友是抽大煙的,但是我從來不吸,都沒有人相信我不玩,但我不玩,因為大煙被人看不起。溜冰層次不一樣,玩的人都是當地呼風喚雨的人,他們都在玩這個,層次不一樣。層次高有安全感,因為畢竟層次越高的人越不想被關進來。


盡管海洛因價格不菲,但新型毒品的使用同樣需要一定經濟條件的支撐。


我現在自己與同伴玩這個東西(指K粉、搖頭丸和冰毒)每月的花銷在4000—5000元,每次平均在300元。


由于新型毒品的使用通常和群體性性行為相關聯,因此許多人會選擇在使用后購買性服務,這樣支出就更大了。


一般我們六七個男人一起玩,一次要6000—7000元,如果要開房的話,就要上萬元了。我們一般是輪流做東,做東的人負責付毒資、場子費和開房費。點菜費(請小姐陪玩)800—1000元/人,上海小姐1200元/人;套菜(小姐陪玩并發生性關系),外地小姐1000—1200元/人,上海小姐1800—2000元/人。“開會”(一起吸食冰毒)后開房的比例約占50%,一般開標房300元/間,通常情況是兩個人一間房,有時也會四個人合用一間標房。


由此可見,使用新型毒品確實是有錢人的游戲。使用者一般把它看成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一些人以冰毒等作為請客禮物,作為體現闊綽、顯示聲望的表現。這種有錢人奢侈品的符號含意也吸引許多年輕人去效仿有錢人的行為和生活方式,嘗試新型毒品,以此向有錢人看齊。


一開始只是覺得那是有錢人玩的,后來想,有錢人玩得,我玩了也算是有錢人了。這是感覺下來的。這東西真的很貴,比黃金都貴。確實是有錢人玩的,真的,三百塊錢,0.4克,比黃金都貴,有的地方還要貴。


使用新型毒品作為一種有錢人的標志和身份的象征,在今天與海洛因等傳統毒品使用者的地位大不同。20世紀80年代海洛因剛剛開始流行時,也曾當做有錢人的享受,但很快,暴發戶們的錢都掉進了毒窟,毒癮控制下無法自制的墮落導致傾家蕩產、一貧如洗。因此,在人們今天的印象中,海洛因濫用者已經完全沒有了地位。受訪者大都認為,抽大煙會上癮,喪失人格,被人看不起。或許這也是許多人會選擇使用新型毒品,甚至用新型毒品取代傳統毒品的原因之一。


說句心里話,大煙,它一個要上癮,還有喪失人格。他身上沒錢,什么事都干得出來。抽大煙的人如果沒有錢,他又想抽,很快就出事,他真的喪失人格,我見到的真的太多了。有的啊,他沒錢,問你拿二十塊錢也好,他知道如果你是販大煙的,他耍無賴一樣,賴在你門口,你不給他就打電話,他坐在你家門口,不走。打針的人一打針就什么事情也不管了。

吸海洛因這事,沒人幫,不光彩的事情。在外面偷東西也好,打架也好,也比這好。抽大煙的人,被人看不起。


(四)放縱性:庸俗文化聯動

由于使用新型毒品被看作是一種流行性娛樂活動,它帶來的群體狂歡、盡情宣泄釋放的效果,會經常性地與其他越軌行為結合,其中最主要的表現是性濫交行為的增加。這一點從新型毒品使用者的暗語中也有所體現。如“配菜”,指使用冰毒等新型毒品后與之發生性關系的女性,又分“私菜”(自己帶來的女性)和“公菜”(商業性性交易女性)、套菜(小姐陪玩并發生性關系)。新型毒品對性方面的影響不同于傳統毒品,長期使用海洛因會導致性能力的減弱,而新型毒品有增強興奮感、發泄欲和性刺激的作用,從而導致追求感官刺激、宣泄激情的商業性性交易行為的普遍增多。


不瞞你說,吸大煙以后我有五六年都沒有性生活,可以說,抽大煙的人,生活里就沒有“性”這個字眼了,女孩子看都不要看的,根本就沒想法。結果,“溜冰”以后又有性欲了,而且還挺強的……我們都是十幾、二十個人一起……

他們說,不玩那個(群交),只吃藥還有什么意思……自己人胡鬧(發生性關系)還叫一群小姐出臺去一起吃藥,一起搞(發生性關系)。女的吃了藥性欲也會增強,她們一晚上出一次臺,能和五六個男人在一起。

使用冰毒每次感覺都很強烈,一般女朋友在身邊的話肯定會發生性關系,如果女朋友不在身邊的話,有時會找娛樂場所的小姐,頻率比較多,那時非常地興奮想發泄。其他朋友在“溜冰”后,也常常會在娛樂場所找小姐。


新型毒品里有些種類,如K、Rophynol和GHB,被統稱為“約會—強奸藥”,有損害短期記憶的能力、容易實施性暴力。A.Negrusz and RE Gaensslen.“Analytical developments in toxicological investigation of drugfacilitated sexual assault.”Analytical and Bioanalytical Chem istry, 376(8):pp. 1192—1197,2002.因此,有時也會發生吸毒后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發生性行為,這對于年輕的女性尤其容易造成傷害。


“搖頭丸”也分好多種,橘色的俗稱叫“小辣椒”的,它主要是給女性服用的,因為能引起性沖動而又無知覺。我就看到過同伴吃了“小辣椒”后,糊里糊涂地跟兩三個男的同時做那事(發生性關系)。


訪談發現,在一些賭場、棋牌室,使用新型毒品的現象也十分普遍。因為賭博時間長,需要新型毒品增強興奮感。于是一些開賭場、放高利貸的老板做莊,經常拿冰毒招待客人,形成一種畸形的交往文化。


打麻將打得累了,人家放在旁邊就吸上幾口,一吸晚上就不要睡覺了,我第一次吸就三天三夜不睡覺,腦子也興奮。


坎貝爾認為,現代享樂主義的特色是渴望在現實中經歷那些在臆想中創造或享受的歡樂。這種渴望使人們不斷地消費新奇商品。快樂一旦和具體活動脫離,就有永不終結的潛在力量。另外,物體和感官刺激之間的直接聯系一旦被打破,幻想和幻覺一旦介入其間,那么意念,作為想象的手段,就成為一種越來越重要的現代快樂方式。[英]西莉亞·盧瑞著,張萍譯:《消費文化》,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67頁。新型毒品的使用,正是契合了這種享樂主義的元素,為使用者打造出一座可無制約地進行娛樂消費、充分自由地享樂和狂歡的海市蜃樓,它會不斷激發人們去滿足緩解身心壓力、在虛幻中極度宣泄的享樂主義的欲求。在宣泄欲求、追求感官享樂的過程中,新型毒品使用者很容易產生多方越軌行為的聯動;各種庸俗文化的混合,也讓商業性性交易、賭博、販毒、放高利貸、開賭場等不法行為有了更大的生存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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