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科學家們徹夜憂慮的問題
- (美)約翰·布羅克曼
- 1969字
- 2019-01-15 10:40:48
30 在擔心的謎團中擔心
唐納德·霍夫曼(Donald D.Hoffman)
加州大學歐文分校認知科學家,著有《視覺智能》(Visual Intelligence)。
擔心本身可能非常值得擔心。不只是因為人們很難確定擔心的最佳幅度(太多或太少都對健康有害),更多是因為擔心給科學提出了一個問題。用語言學家諾姆·喬姆斯基(Noam Chomsky)闡釋的一種特性來說,擔心是一個謎,而不是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很簡單:什么是擔心?
一個簡短的答案是,擔心是一種焦慮狀態,混合著對現在和預期問題的不確定性。
這個答案可以用擔心的生物相關性細節充實豐富起來。簡要地說,當我們擔心并承受心理緊張時,大腦的前扣帶回皮層(ACC)和眶額皮層被激活了,它們彼此相互作用,并與杏仁體作用。杏仁體與海馬體及其他皮層下結構相互作用,反過來控制下丘腦。下丘腦控制自主神經系統,自主神經系統又支配腎上腺素、乙酰膽堿和腎上腺軸的釋放,它們再支配皮質醇釋放到血液中。總之,當我們緊張時,令人印象深刻的復雜陣列式的相互作用的神經與內分泌活動,使整個人、大腦和身體都參與進來。擔心與復雜的生物活動之間的相關性是系統的,可預知的。
我們多數人都以不同的形式經歷過擔心。不是以一種復雜的生物性活動,而是以一種不愉快的意識感受去經歷。擔心的感受可以從輕微的煩惱(比如當我們擔心是否要帶上一把傘),途經深度的煩躁(比如當我們擔心對癌癥選擇哪種治療),到近乎瘋狂。(比如莎士比亞筆下的麥克白夫人驚叫:“洗掉,該死的血跡!洗掉,我說了。——‘1、2’,那么好吧,現在到了動手的時候了。地獄是陰冷的!呸,我的君王,呸,一個軍人,還害怕!”)
擔心,作為一種有意識的感受促使我們作出反應,有時伴有徒勞的神經活動,其他時候會卓有成效地解決問題,還偶爾伴有泰然處之的幽默。“我不怕死,”伍迪·艾倫(Woody Allen)說,“我只是不想死在那個地方。”
因此,擔心是雙面的,它有兩個復雜的側面:生物學的和意識感受的。要回答“什么是擔心”這個問題,需要我們結合這兩個方面。這很神秘。
假設神經和內分泌的相關性是意識感受之擔心的原因和基礎。一個科學理論,在這種假設下,應該嚴謹地解釋這些生物相關物如何引起和導致了各種各樣的、細微精妙的意識感受——我們稱之為擔心。問題是沒有這樣的理論。神秘的是,到今天為止,還遠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不是說人們沒有想法,而是有很多想法。引起或導致擔心的意識感受,或許是因為右側神經回路活動的特定震蕩模式,右側神經微管中特定的量子狀態,右側折返丘腦—皮層回路信息復雜性的特定等級,或者因為右皮層和皮層下大腦區。
這些都是需要探索的有趣想法。以它們現在的狀態就將其視為科學理論,讓人想起一個著名的卡通,兩個怪才站在黑板前,黑板上涂滿了令人生厭的方程式,跟著是一句“接下來,奇跡發生了”,下面又是更惹人煩的方程式。一個怪才對另一個說:“我想你應該更清楚下一步。”不幸的是,這是每一個想法的常態。折返丘腦—皮層回路完成了正確的信息復雜性過程,然后,奇跡發生了。接下來,就有了擔心的意識感受。就擔心的意識感受是怎樣的和為什么出現,還沒有一個解釋,遑論這種意識感受的精妙特質了。要想解答這個問題,如果不在某個精確的位置揮舞一下魔杖,誰都斷難跳過從生物學到意識憂慮之間的鴻溝。
這種令人憂心的困境也令人絕望。或許意識憂慮是一種幻覺,本無此物,我們不過庸人自擾吧。或者說,意識憂慮是真實的,并由生物性引起,只是進化尚沒有給我們配備相應的概念去理解它。如果是這樣,那么,到我們有一天被靈感擊中,從而獲得我們需要的概念之前,擔心的生物起源對我們來說,依舊是個秘密。
我們應該擔心什么呢?這種尖銳問題本身意味著一個假設——擔心具有因果力量——如果,比如我們擔心了一個正確的議題,那么,這種擔心有助于議題的有效解決。
但是,擔心的意識感受真有因果力量嗎?如果回答是,那么我們必須解釋因果力量與生物性之間是如何相關的。進而,我們又面對一個不解之謎。因此,很多生物學家給出了否定的回答。他們假設,大腦不知何故產生意識憂慮和更加普遍的意識感受,但不帶有結果。這成功地抹掉了因果關系的謎面,卻又帶入另一個謎:意識感受如何進化、為什么進化?自然選擇只在那些適于生存的原因之果的特質中選擇。如果意識感受沒有原因之果,那就更別說它們有適存的結果了,因此它也就不受限于自然選擇。這樣說來,擔心的感受不是一個自然選擇的產物——一個令人擔心的結論。
那我們應該擔心什么呢?應該擔心,當我們擔心的時候,我們真正在做什么。無事可憂或者憂而不做,就沒有擔心的必要了。如果無事可憂,也就沒有什么可擔心的,而再說“別擔心,開心點”,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如果心中有憂,憂又無濟于事,那么你擔心與否,就在兩可之間,隨你喜歡了,這兩種情況沒有什么差別。不過,讓人擔心的是憂慮確實存在,而且還起些作用。它們是什么?是怎樣引起的?它們能做什么?到現在為止還是一個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