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像敘事的力量
- (美)斯蒂芬·阿普康
- 2549字
- 2019-01-15 10:33:13
“視覺素養”概念的重塑
此前,我們見到過這樣具有歷史性的變革時刻。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電視走進了美國大眾的家庭,到1968年時,其影響已經深深地滲入了美國文化之中,大眾新的內容理解方式應運而生。
一位名叫約翰·迪貝斯(John Debes)的學者在這一領域的貢獻尤其突出。在伊士曼柯達公司(Eastman Kodak)的幫助下,他召開了一次學術會議,專門討論何為“視覺素養”。理解我們在電影、攝影和電視中看到的事物是一種非常關鍵的技能,與閱讀書面文字的技能同等重要。迪貝斯說,具備視覺素養能讓觀眾“解讀在特定環境中看到的天然的或人為的行為、物品和符號”。
這一思想與“媒體素養”運動不謀而合,該運動在20世紀60年代比較偏政治化,它鼓勵公民更加敏銳地消費從廣播、電視上吸收到的一切。人們認為,如果聽眾和觀眾能夠更加深刻地理解信息是如何構建的,那么美國的政治煽動效應將會更加易于理解。人類學家埃德蒙·卡特(Edmund Carter)說:“新型大眾傳媒,比如電影、廣播、電視都是一種新的語言,人類尚未得知它們的語法。每種媒介都以不同的方式編碼現實,每種媒介都隱藏著其獨特的哲學意味。”
美國人曾經愛上了這種用媒介編碼過的現實。在1945年,電視機的銷售量不到1萬臺。短短15年后,電視機的銷售量暴增到了6000萬臺。而今天,美國的電視機銷售量超過了2.5億臺,97%的家庭至少擁有一臺電視機。相比早些年的98.9%,這一數字實際上有所下降,因為現在越來越少的人會看電視。但這只是變化的一小部分,因為電腦、平板電腦、手機和其他個人娛樂設備等輸送著無數的視頻內容,人們不僅能在主動選擇觀看的時候看到視頻,就連飯店、零售商店、辦公室和加油站里都有各類屏幕,甚至在私家車和飛機座位上也有屏幕。
不過才30年,雷德利·斯科特(Ridley Scott)的科幻電影《銀翼殺手》(Blade Runner)中的場景就變成了現實。在紐約、東京、首爾等大城市中,建筑的表面都變成了屏幕,視覺媒介已經成為建筑詞匯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雅加達市的印度尼西亞購物中心有一幢57層的塔式建筑,外部圍著超過5500平方米的屏幕。建筑師達里爾·山本(Darryl Yamamoto)在接受一家經貿出版物采訪時說:“目前的建筑設計目的是,使其適應三維空間,而將LED屏幕完全覆蓋于建筑物表面則改變了建筑物在空間中的平衡。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在建筑物表面覆蓋屏幕而使建筑物處于第四維度,在這一維度中,圖畫式和符號式的影像成了建筑物展現自我的代表性特點?!眲討B影像越來越多地進入公共空間,也充實著讓我們沉浸其中并不斷擴大著的視覺數據庫。
重新定義“視覺素養”概念的時刻到來了,我們不是要推翻這一概念,而是要擴大其內涵。我們必須考慮到,在21世紀,技術上勢不可當的趨勢應該是信息的擴散,即這些信息的傳播與書面文字漸行漸遠,越來越多地與非文字的視覺傳播方式相結合,而這種傳播方式甚至在人類出現之前就注定會為我們所掌握。
有了電子影像之后,我們在自己的傳奇故事中達到了新的境界,電子影像走進了我們的生活且會繼續發展下去,所有人不只需要成為消費者,還要成為制作者。僅僅聆聽故事并做出判斷不再足夠,如果想要建設文明社會,我們必須從現在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視覺媒介已經成熟,不再只能用來娛樂。它還具有強大的社會效應,不容我們小覷。就像拿破侖曾經說過的那樣,他對報紙的恐懼勝過刺刀。
THE AGE OF THE IMAGE
發起媒體素養運動的人之一是加拿大的傳播學教授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他在《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一書中界定了“熱媒介”和“冷媒介”兩種概念。這種區別與溫度無關,而與受眾的參與度息息相關。媒介在鏡頭之內填充更多的現實(如照片或電影),就更接近“熱媒介”,觀眾體驗也更加被動。如果媒介內容較為單薄,需要觀眾自己填充思想內容(如動畫片、辯論或爵士樂片段),就更接近“冷媒介”,需要觀眾更多地參與。
根據這一定義,YouTube和其他網站上的視頻大多都屬于熱媒介,因為我們需要做的就是點擊和觀看。但這些視頻帶來的更大范圍的可能性的確令人驚嘆,因為人們在創作自己的電影并加入日益壯大的社會集體對話中,能夠讓他們找到新的舒適感。在麥克盧漢的時代,只有十分有才華的人和十分幸運的人才能做到這點,因為在創作者和市場之間樹立著巨大的商業壁壘(以出版社、電影工作室、雜志編輯和電視臺為代表),創作的障礙源于缺乏價格低廉的工具。
然而,這些壁壘正在迅速坍塌。媒介體驗的參與度越來越高。
在1932年,德國劇作家兼作家貝爾托·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發表了著名的《作為一種傳播工具的廣播》(Radio as an Apparatus of Communication)一文,當時,他想象不到現在通過電視和互聯網進行的影像傳播是什么樣的。然而,他卻意識到,精通聆聽技巧是不夠的,聽眾也需要了解演講之道何其重要,傳播最終會成為一種雙向的對話而非獨白,甚至在機械性溝通中也是如此。
廣播是純粹用于傳播和個人單向分享的工具。所以這里有一條實在的建議:改變這一工具,實現從單向傳遞信息到雙向溝通的轉變。廣播可能會成為公共生活中最佳的傳播工具,這是一個巨大的通路網絡。這就是說,如果廣播電臺了解如何像傳輸那樣接收,如何讓聽眾像聆聽一樣參與對話,如何讓他們加入到網絡之中,而不是孤立他們,那么廣播就會成為最佳的傳播工具。按照這一原則,廣播不該成為供應內容的平臺,而應變成組織聽眾成為內容供應者的媒介。廣播為了賦予公共場合真正公共的屬性所做出的任何努力,都是在朝正確的方向邁進。
布萊希特生活在電影興起的黃金時代,但他的關注點仍然在廣播上,因為它是那個年代最重要的傳播工具。而今天,絕大多數的信息都通過視覺媒介進行傳播,包括電視、電影、互聯網和其他屏幕,我們利用這些屏幕工具來工作、購物、社交和學習。
我們可以更新一下布萊希特關于傳播技術變化的觀點。我們現在閱讀的內容與互聯網有關,與即時分享圖片所帶來的愉悅有關,這些圖片并不包含任何字母。我能想象如果布萊希特看到YouTube等視頻分享網站在現代社會的爆炸性大發展時,會露出滿意的微笑。YouTube網站的口號便是倡導數十億用戶“廣播你自己”。
視頻很快就會成為全球性的語言,其誘惑力將會逐漸顯現,呈現在所有人面前。但這在道德上并沒有好壞之分,它既可以為好事服務,也可以助紂為虐,同時也可能介于兩者之間。
我們現在面臨的最重要的問題并不是如何在思想上抵抗這種革命,而是在周全地深思熟慮后,應該如何以最大的能量和智慧對其采取行動,如何向世界展示自己。
我們的素養會達到何種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