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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上海剪辮故事

一、滬軍都督剪辮布告

上海在1911年(辛亥年)剛剛光復的時候,發生了兩件有趣的事。一件是各商家趕緊把市招中“滿漢首飾”“滿漢酒席”“滿漢茶食”中的“滿”字刮去,然后又在刮去的地方添上一個“新”字,變成“新漢首飾”“新漢酒席”“新漢茶食”等字樣了。另外一件,就是剪辮運動的緊張與熱鬧。

上海軍政府曉諭百姓的剪辮文曰:

 

自漢起義,各省響應,凡我同胞,一律剪發,除去胡尾,重振漢室。

 

軍政府既已曉諭百姓,民間于是出現了強迫剪辮的行動。行動的地點起初都在城廂內外,后來才擴展到上海的各處。執行這種強迫行動,將人在路上攔住拖住,硬剪掉人家垂于腦袋后面的發辮,以兵士為最多,間有“好事之徒”附和,于是弄得留辮者人心惶惶,大有行路之難了。為此,當時滬軍都督陳英士一方面再出勸諭自剪的文告,一方面嚴禁強迫。

陳都督的勸諭告示,說得很沉痛,尤以“除此數寸之胡尾,還我大好之頭顱”兩句,最叫人痛快。全文如下:

 

照得結發為辮,乃胡虜之殊俗,固地球五大洲所無之怪狀,亦歷史數千年來未有之先例。滿清入關,肆強迫之淫威,使我同于胡俗。試披發史,凡我同胞之乃祖乃宗,因此而受慘殺屠戮者,不可勝數!固吾同胞二百六十余年來所痛心疾首,忍垢含辱,欲復斯仇而不得其機遇者也!今幸天福中國,漢土重光,凡有血氣者,追念祖宗之余痛,固莫不恐后爭先剪去發辮,除此數寸之胡尾,還我大好之頭顱。而一般下流社會無知識之輩,猶復狃于積習,意存觀望,迭擄各團體或個人來府稟請,嚴申禁令。本都督深不愿以強迫之命令,干涉個人身體之自由;但長此因循,殊非正體,且不足以表示萬眾一心渴望共和之至意。為此,出示曉諭,仰各團體苦口實力,輾轉相勸,務使豚尾悉捐,不惹胡兒膻臭,眾心合一,還我土國衣冠。本都督實有厚望焉。望諸同胞其各勉旃!(十一月初十日)

 

陳都督一方面移文民政長、警務長關于查拿強迫剪人發辮的人,另一方面提及了發辮之仇以及它與共和有關的話,來勸告人們自剪。

租界華人方面,初未踴躍參加自剪運動,外交總長伍廷芳以為臨時大總統已經舉定,共和政體成立在即,漢族人民均已將發辮剪去,唯公共租界工部局及法公董局勢力范圍以內之華人尚未剪辮,未臻完善,乃函商該兩局董事,允準租界內華人自由剪發,不加阻止。

二、義務剪發一斑

剪發一事,已是刻不容緩,于是義務剪發就風起云涌。首先起來的是小南門內的群學會,其于12月28日(十一月初九)召開了一次義務剪發大會,南城一隅的人們因之剪去發辮者不下數百人。之后,其又于31日(十二日)上午10時至下午2時假座榛苓學校再開了一次。此次大會上提及了剪發的兩種辦法:剪學生頭的,概不取資,由各同仁分任義務;要剪成美觀而分頭路的,那就取資一角,特請文明理發匠執行其事。有志剪發的,大家就一起去了。

此外,還有通俗宣講社聯合東南城地方會。其于12月31日(十一月十二日)在大東門火神廟舉行“剪辮易服會”,到者千余人。會上先由發起人袁頌豐做報告,繼之以大家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結果三百多人就剪了發辮。剪辮的費用由會場中的義務剪發處承擔。

閘北方面,有個自治公所于12月30日(十一月十一日)設立了義務剪辮團,并稟請警局派警員同團員沿路去勸人剪辮。

三天工夫,總計剪辮者二百五十四人,其中有五十人捐辮助餉。

三、光復實行剪辮團

有個同義務剪辮團體相對立,且大規模進行剪辮行動的光復實行剪辮團。它由陳瑞、吳鼎、程廷晉等三十三人發起。成立之初,他們發表了宣言,內有“本滿腔之熱忱,盡開導之義務,語言須求其和平,手段不形于激烈,總期洗清腥臭,鏟絕奴根,以達實行剪辮之目的,增我民國之光輝”的話。他們還制訂了十條簡章,痛詆發辮為韃虜之丑制、世界之怪狀,須實行剪除,以揚國光;以滬軍招待所同志組織之;逢人開導勸剪,絕不稍用強迫;團員團費規定以一元為備剪基金,入會手續則由團員介紹,經會認許。

剪辮大事,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團體來“柔聲低呼”,倒也是件令人欽佩不已的事。

四、剪辮趣話數則引自《上海研究資料》,上海書店出版社,1984年,第552頁。

現在應該來說幾樁剪辮的趣事了。

一樁是有個城內周德昌磚灰行主周頌清到警局去報告,說是有多人闖進店內強迫剪辮,而結果搶去水煙袋一只,請為查緝。

其次,小東門有個巡士,將發辮盤于帽內,掩人耳目,卻被商團窺出了破綻,逼令該巡士將警帽取下,于是真相畢露,看眾大嘩,說你們勸人除去“胡尾”[警務長在12月30日(十一月十一日)刊就簡示,令東西南各區巡士勸諭人民剪辮],自己反倒來掩飾欺人,實屬可惡!說罷,將該巡士的油發大辮揪住,要代他剪去。經該巡士再三懇求,請寬假一天,準于次日自行剪除,“眾始散去”。

還要有趣的,要算周延齡被人家剪去發辮不算,而且連手上的戒指也被人搶去,憤而去投稟警局的一回事。警務長穆湘瑤批復得妙,頗為幽默:“查結發重辮,滿清特制。茲值川岳效靈,河山光復;倘念入關之令,痛徹祖先,滿奴豚尾之譏,騰笑萬國。亟應親自剪除,豈容意存觀望?今該生以途遇民軍,險遭意外:撫指尖之金戒,居然不翼而飛;搔頭上之青絲,竟已及鋒而試。投詞控訴,措語離奇,在該民軍固不應以強迫手段,為剪辮之人;在該生亦不應以奴隸心腸,為保辮之舉!且所遇是否民軍,究難臆斷,倘所失者果系金戒,亦復誰尤?所請追究,礙難照準!”

當周延齡看到上面的批駁,臉上現出的那種可憐的樣子,我們不難想見。

至于因強迫剪辮,以致沖突起來,鬧到公堂上去的事,也很多,很有幾樁“幽默得很”的,姑舉一例,以結束本文罷:

“洪子昌扭控張德勝、張克仁、孟朝山等強剪發辮一案,1912年1月4日(十一月十六日)經會審公堂提訊。張等供,因勸洪剪發不允,故代剪去。中西官以張等已在押數日,從寬釋放。”

這就是上海剪辮潮出現與興起的歷史寫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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