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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歸去來2
  • 高璇 任寶茹
  • 13428字
  • 2019-01-08 11:15:17

在那個早上確認女兒脫離了危險就離開醫院后,莫妮卡媽媽再也沒有出現過。蕭清回到合租別墅,不見她的蹤影,還以為她獨自出門散心去了,等到入夜,凱瑟琳和本杰明都回來了,莫妮卡媽媽還是音信全無,沒人有她的聯系方式,所以無從尋起。

蕭清去醫院陪伴莫妮卡,在病房里,兩人一起收到了莫妮卡媽媽發來的一條信息:對不起,女兒,我回紐約了,你好好休養,把我這一次到來和說過的話都忘掉吧,不管你能否原諒我,我還是你媽媽。原來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舊金山,莫妮卡久久凝視著手機屏幕,許久才吐出一句:“她走了,放過我的腎了。”

蕭清長噓了一口氣:這樣也好,一個糟糕的開始,一個糟糕的過程,至少不是一個糟糕的結果。

比蕭清自己更擔憂她經濟狀況的人,是成然,一個適合替女性承擔經濟義務、解決經濟問題和物質需求的最佳人選,無論他使用的是涓涓細流送小費還是大包大攬送包養,無論他采取的是含情脈脈還是粗暴蠻橫,遇上蕭清,無一不碰壁而回。成然對蕭清,幾乎黔驢技窮,但是“幾乎”還不是徹底和完全,他還有招兒。

偉業集團舊金山公司的前臺小姐腳下生風地走進CEO辦公室,用末日降臨的神態向上司匯報:“弗蘭克,二世祖來了!”

弗蘭克也像末日即將降臨一樣從老板椅上彈跳而起:“他來干什么?老大不是禁足他來這里嗎?”

前臺小姐攤手聳肩表示“我冇知啊”,臉上的惶恐一秒變媚笑,因為她聽到了身后成然尾隨而至的腳步聲。成然晃著膀子,橫著走進了CEO辦公室。

前臺小姐轉身笑迎:“小成總,我給您做咖啡。”

“不用了,我說幾句話就走。”成然徑直走到弗蘭克辦公桌前,居高臨下地命令他,“把我爸那套公寓的門卡鑰匙給我。”

“這個……不好吧?成總每次來都要住那里。”

“他這次回去,不知何時來美國呢。”成然向弗蘭克伸出手,“給我!”

弗蘭克微弱地負隅頑抗:“成總頒布過紀律:禁止您使用……”

“他不在這兒,你違抗他,他不知道;但你要是得罪我,我可記著,而且我記性超好。”

歷史上從來沒有人能拗過這位少爺的先例,弗蘭克只好拉開抽屜,拿出公寓門卡和智能鑰匙。

成然一把搶過去:“別告訴我爸!對你對我都好,發生的費用你知道怎么做。”

“祖宗,你能否提前給我扎個針兒:大概會發生多大規模的費用?”接收和處理成然留下的一屁股賬單,對于弗蘭克來說,不是一回兩回了,他唯一能提前做好的心理建設,就是了解大致支出預算。

“這次保證勤儉節約。”成然忍不住嘚瑟,“她可是我女朋友中唯一視金錢為糞土的。”

“這個,你計劃和她好多久?”

“一輩子。”

前所未有!空前絕后!從小就在花叢里打滾的成然突然變身成了憧憬永恒的癡情少年,這種基因進化讓弗蘭克瞠目結舌,天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是?成然拿著門卡鑰匙,飄然而去。

成偉在舊金山的豪華公寓,老虎不在,猴子成了大王,為迎接新主人到來,成然專程前往巡視,命令菲傭做好萬全準備,以最高規格禮遇,提供一切服務。他對菲傭耳提面命:“要像對我爸一樣服務新的女主人,一日三餐,她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她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她還在念書,作業多、功課緊,她需要安靜,你就消失。”

下一步,就在某天蕭清走出合租別墅、騎上自行車離開后不久,成然按響了別墅門鈴,開門的是凱瑟琳。

“嘿,帥哥!蕭清不在,剛出門。”

成然徑直進門,輕車熟路,直奔蕭清臥室,就像回自己家一樣熟稔:“我知道,我們剛碰過面,她讓我過來的。”

“她讓你來做什么?”

“她沒和你說嗎?我來幫她收拾行李,搬家。”

凱瑟琳感覺意外極了:“啊?完全沒有聽過!她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剛剛出門也沒有講一句你要來。”

“可能她不好意思。”

“為什么她會不好意思?”

“她……要搬去我那里。”成然一副欲言又止的羞澀狀,故意引導凱瑟琳誤會他和蕭清“好了”。

凱瑟琳立刻誤會了:“What? My god! 你們?”

成然含笑點頭。之后他的行動就暢通無阻。凱瑟琳雖然對蕭清的突然離去充滿離愁別緒,但還是熱心協助成然裝好了蕭清的所有行李。

“莫妮卡還在醫院,不知道蕭清要搬走呢。”

“蕭清自己會告訴她的。”

“我不認為莫妮卡會高興,其實,我也一半為你們高興,另一半不高興。”

“歡迎你們隨時到我家來做客,找她玩。”

“好吧,我努力多高興一點。”

幫成然把蕭清的兩個超大行李箱塞進汽車后備廂后,凱瑟琳的眼圈還紅了,叮囑成然:“蕭清是個好女孩,你要好好對她。”

成然也被感動了,重重點頭承諾:“我會的!”入戲入得連自己都信以為真。

就這樣,在蕭清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她的全部家當被成然從合租別墅拉走,“被搬家”進了成偉的豪宅。

挪完了東西,最后一步,就是挪人。在校園里悶頭騎車的蕭清一抬頭,看見前方路邊的成然正瀟灑倜儻地靠在賓利歐陸上,她原地轉圈,掉頭就跑。成然見蕭清一見他就跑,撒丫子就追,兩人一個使勁蹬一個玩命跑!

成然的長胳膊長腿不輸給蕭清的車輪,他伸手一把拽住自行車后座,她就動不了了。

“你一見我跑什么?”

“我怕呀。”

“你怕我啥?”

“我一看見你就累得慌。”

成然舉手發誓:“我保證往后不天天給你小費,也暫時不提養你的事兒。”

蕭清雙手合十作揖:“謝謝你不養之恩!說話算話,人貴有誠信呀。”

“今天我來,是要給你介紹一份好工作,一對一、不受累、免騷擾,包你滿意,現在就帶你去見一下雇主。”

“真假?”

“坐我車去,走!”

蕭清將信將疑,在路邊停好、鎖上自行車,坐進成然的車里:“我怎么這么不踏實呢?”

“好吧您。”成然發動了豪車。

成偉的豪華公寓一進入視野,蕭清就在車里發出了驚呼:“哇,好高大上!雇主住在這里?”

“嗯。”

“這是什么工作?”

“讓他自己跟你說。”成然把賓利歐陸停在公寓正門外,對蕭清說,“你先下,在大堂等我,我把車停好就來。”

車子剛停穩,門童就上前殷勤迎接,為蕭清打開車門引路,見到車里的成然,又沖他鞠躬微笑,顯然認識并熟悉成然,這讓蕭清有了狐疑。對于成然用智能鑰匙開房門,她更詫異了:“你怎么還有雇主家的門鑰匙?”成然一臉神秘,笑而不語,敞開房門,請蕭清入內:“請進。”

蕭清走進豪華公寓,還來不及膜拜高大上的環境家私,先被肅立門廳恭迎的菲傭嚇了一跳,菲傭沖她深鞠一躬:“下午好,蕭小姐,歡迎您來到這里,有幸為您服務,請允許我帶您熟悉一下環境。”

蕭清禮貌回應:“謝謝你,我就不熟悉環境了,直接帶我去見雇主就好。”

這下輪到菲傭蒙圈了:“雇主?”她的眼神瞟向成然,“您是說成先生?”

蕭清轉身回頭問成然:“雇主是你?”

“其實——是你。”

“什么意思?”

門外出現了一輛行李車,行李員推著它走進房間,蕭清一眼看見:車上是她的兩個超大號行李箱和雜物手拎袋。行李員正要往下搬行李,被她沖過去一把按住行李箱,表情嚴肅地問成然:“什么情況?”

成然給了行李員10美元現鈔,讓他離開。

蕭清催問:“成然,你給我介紹的工作呢?”

“你的工作,就是從今天起住在這里,一日三餐,想吃什么,就吩咐琳達做;所有家務不用管,琳達自己會做;你想一個人,就讓她離開。但薪水呢,就不用想了。”

蕭清明白了,這是成然換湯不換藥的新一輪包養攻略:“言而無信,你說話就像放屁一樣!”

成然爭辯:“你不要我為你花錢,我可一分錢沒花呀。”

“那這房子是大風刮來的?”

“是我爸刮來的……”

“這是你爸的房子?”

“他來美國住這兒,可是一年頂多就住一個月,剩余時間一直空著,嚴重的資源浪費!我這是挽回損失、制止浪費。你放心住,我爸他很長時間不會再來美國了。”

“對不起,我絕對不能接受!”蕭清推行李車想離開,被成然一把拉住車把手。

“你要自力更生,OK,我收起自作多情的錢包,但至少我還可以為你省錢!在這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再為掙生活費去打黑工,不用再把一分鐘掰成幾分鐘用,你可以心無旁騖專心讀你的書,把最辛苦、最要命的第一年熬過去!我不過是想用你需要的方式幫助你,就這么不招你喜歡嗎?”成然一聲咆哮,嚇得菲傭一溜煙消失了。

“我不喜歡!我不想你把我變成和你一樣,花你爸的錢,每天過著無所事事、不用努力、不用奮斗的日子!”

成然露出了富二代理直氣壯的嘴臉:“我爸的錢,早晚都是我的,那就是我不用努力、不用奮斗、吃喝玩樂、游手好閑、紙醉金迷的資本!做我的女朋友,有貌美如花和揮金如土兩項專長就夠了,只要你愿意。”他走到客廳中央,張開雙臂,一副“我是這里的王”之姿態:“你們努力奮斗為什么?不就為有一天終究能過上我這樣的日子嗎?有所事事,不就是寄望于未來的錢嗎?那為什么不能要無所事事現在就送到眼前的錢?蕭清,有錢、有愛情,自尊心難道就不能放在一邊嗎?”

“不,不是自尊心。我明白了,成然,我拒絕你的原因,不是我的尊嚴,而是我的價值觀!我和你不是一類人,我的信條,在你眼里就是蠢笨無知;你的生活,在我看來,不產生價值。”

“哈哈!我家價值不要太多,我爸現在還在火箭一般地增長它,需要我產生什么價值?”

“關于價值,你說的,還是錢;但我說的,是你看不見的東西。”

“那是什么?我瞎了,看不見?”

“那是——活著的意義。”

門外傳來一聲冷笑:“哈哈!談包養就談包養,一步扯到哲學,也不怕步子大了扯淡!”

成然嚇傻了,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大卡姐是如何跟蹤到了這里的?難道自己的行蹤盡在她的掌握中?

綠卡邁著方步進門,走到矮了半截的成然面前:“你是要把這兒變成你和她的愛巢嗎?”

成然堅決否認:“沒有沒有沒有!就……就她一個人住,不信你問琳達。”

“內部事務,我不愿當著外人解決,一會兒再跟你說。”綠卡轉向蕭清,“把這個無所事事的男人留給無所事事的我好了!你趕緊回自己家去,熬上一大鍋自我奮斗的毒雞湯慢慢喝,努力做你的精英,快馬加鞭、一日千里,看這輩子能不能追上我們這些土鱉富豪?”

蕭清不想花一秒鐘和綠卡糾纏,更不想被她當成一分鐘的情敵,推上行李車,拔腿就走。成然去追蕭清,被飛身過來的綠卡一個餓虎撲食,從身后撲倒。綠卡騎坐在成然身上,劈頭蓋臉一頓暴揍,邊打邊罵:“真給我們有錢人丟臉!現在不是我打你,是我代表土豪階級打你!送錢、送房、送人上門,還被灰姑娘侮辱不產生價值,賤到家了你!土豪的節操呢?土豪的Power呢?”

成然奮力反擊,一挺身,把綠卡掀翻在地,又騎上了她:“你懂什么愛情?”

蕭清眼見這兩個祖宗在地上滾成一團,奪門而出,逃離了肉搏場。凱瑟琳見蕭清拖著那些行李返回合租別墅,不明所以地問:“你怎么回來了?這么快就鬧分手了?”

蕭清氣沖沖地說:“你替我和他好的呀?”

凱瑟琳凌亂了:“啊?你倆沒好呀?”

蕭清恍然醒悟:“是不是你幫他抄了我后路?”

三個室友一起共進晚餐時,凱瑟琳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才了解到“搬家”從頭至尾都是成然一個人的單邊行動,她不但沒有反省自己助紂為虐的錯誤,反而悍然嘲笑蕭清的麻木不覺:“蕭清,我懷疑你不是女人。闊少對你這樣,怎么也算用情至深了,你難道就不感動到以身相許?”

“感動嘛,有一點點,但不夠以身相許。”

“別人連這一點點感動都不用,光沖他的錢,就巴不得許了。”

“我可能性冷淡。”

蕭清的自我鑒定讓本杰明撲哧一聲笑噴。

“OK,你高冷,不愛他錢,那他的人你愛不愛呢?”

蕭清搖頭否定。

“為什么不愛?我在一邊旁觀都覺得他可愛……”說完這話,凱瑟琳扭頭瞥見本杰明正詭異地斜睨著她。

本杰明嘲諷女朋友:“是你想以身相許吧?”

“我不過是替蕭清設身處地而已。”

蕭清進一步解釋自己不愛成然的根源:“價值觀上,我和他不是一類人。”

“價值觀?大小姐,把你的價值觀放一邊吧,人品性格、家世背景、經濟基礎、能力潛質都能左右愛情,沒聽說價值觀決定你愛不愛。”

“我的價值觀就決定我愛不愛。價值觀統一,你和他的理想信仰、人生追求、終極意義,甚至金錢觀、消費觀等一切認知才能統一,否則,他之熊掌,我之砒霜;我之營養,他之毒藥,倆鍋里的饅頭沒法兒在一口鍋里蒸。對坐享其成、無所事事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人,我尊重他的價值理念和生活方式,但不會愛上他。”

“難道你放著別人送的別墅不住,要去住自己辛苦供的經濟房嗎?把讓你坐享其成的金主拒之門外,去愛每月一萬的打工仔?”

“沒有不變的身份和階級,不努力,富豪不會永遠是富豪,但無所事事的終點永遠是無所事事;肯努力,打工仔不會永遠是打工仔,月薪一萬的終點也不會只是一萬。”

“Yes!”蕭清的宣言,讓一直沉默傾聽的本杰明突然發出擊案贊嘆。

凱瑟琳扭頭嗔怪男朋友:“做什么你?”

本杰明亮明態度:“我站隊蕭清這邊。”

莫妮卡出院了,架著一副超大的墨鏡,恨不得遮蓋住整張臉,用風衣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兩手縮在袖子里,整個人縮成了一個分子,她的手腕偶爾會從寬大的袖口露出來,上面紗布纏繞,依然觸目驚心。

蕭清把莫妮卡接回了合租別墅,從她回家進門,大家就自覺變成了保姆和護工,全天候交叉履行監管義務,以防再次發生意外。

直到某天傍晚,蕭清走上二樓叫莫妮卡下樓吃飯,走近她的臥室,聽到了里面的低語聲,于是放慢、放輕腳步。

“Adam現在情況怎么樣?腎源還沒有消息?醫生沒有說排隊要等多久?只能這樣了是嗎?我?已經出院了,身體很好……”

蕭清驚訝地聽出,莫妮卡破天荒地正在和她媽媽通話,更讓蕭清驚訝的是她竟然在關心她弟弟的病情。雖然是打電話,但這對母女終于不再是每句話都唇槍舌劍。沒有打擾她們通話,蕭清轉身下了樓,從一浴缸血水觸目驚心那一刻起一直為莫妮卡揪緊的心,終于放松了。

自從在成偉豪華公寓被綠卡打散,成然就和蕭清失去了聯系。一是因為從那以后,他就被綠卡實行了最高規格的嚴控跟防;二是因為——他被毀了容。成然的臉上,現在抓痕累累、阡陌縱橫,雖然走到哪兒都免不了被狐朋狗友打趣、被老師同學注目,但至少可以不讓蕭清看見,不被她當成笑話。

最高規格的嚴控跟防是什么樣呢?舉例說明,成然開車出門,剛開上別墅區車道,就看見前方綠卡的身影沖出自家別墅,箭一樣射到自己車前。成然被迫停車,綠卡撲到駕駛座窗外,準備強行開門,他迅速落鎖,不讓她上車。

綠卡拉不開車門就怒吼:“哪兒去呀你?”

“去學校上課。”

“我和你一起去。”

“你要干嗎?”

“你騙我去找初心,原來是為自己生外心。我宣布收起對你無效的賢惠忍耐,恢復行使妻子的監督權和限制權!”

“土豪的體面何在?”

“土豪的體面早被你丟光了。讓我上車!”

畢竟方向盤還掌握在自己手里,成然猛踩油門,車子一溜煙沖了出去,甩掉了追在車后徒勞咒罵的綠卡。

以為這樣就甩掉桎梏了嗎?賓利歐陸奔馳在高速路上,突然,成然看見后視鏡里瑪莎拉蒂緊追著自己。賓利歐陸加速、變道,瑪莎拉蒂就跟著加速、變道,無論賓利歐陸如何狂飆,瑪莎拉蒂都不會從它的后視鏡里消失。最后,賓利歐陸放棄掙扎,瑪莎拉蒂追了上來,兩車并駕齊驅,綠卡沖成然露出了“小樣兒,你跟我斗?”的詭異一笑。

到了舊金山大學,綠卡更是如影隨形,在校園、在教室、在餐廳,無論成然干什么,她就像是他的重影兒。

晚上,成然跑去混富二代的得撲局,綠卡亦步亦趨跟了去。他打牌,她就枯坐一旁,成然盯著手里的牌,綠卡不錯眼珠地盯著他。成然故意把綠卡當空氣,可是,狐朋狗友們的注意力無法專注在牌局上。

狗友替哥們兒向綠卡哀求告饒:“卡姐!卡娘娘!您回家去吧,成然我們給你看著,他跑不了。”

綠卡一副恬淡隱忍的表情,揮手安撫他們:“沒事兒,你們專心玩,我就喜歡坐在這兒看著。”

另一個狗友悄悄問成然:“以后你就是這種絕望的人生了?”

這句話問得成然悲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躍跳起,把手里的撲克牌狠狠地摔到牌桌上,紙牌紛飛,一聲怒吼:“沒法兒玩了!”憤而離席,扔下一眾哥們兒,揚長而去,綠卡彈射起身,追隨而去。

哥們兒一起搖頭哀嘆成然的命運:“這貨完了!”

成然沖進自家車庫,瑪莎拉蒂隨后殺到,趁綠卡還沒停穩車,僅僅快了幾秒,他狂按遙控降下車庫門,總算把她隔絕在外。穿過客廳,正要上樓,只聽別墅大門被拍得啪啪作響,綠卡風情萬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老公晚安,明早不見不散喲!”成然生無可戀,這日子,真的沒法兒過了。

康律師被緊急召喚而來,成然上躥下跳、氣急敗壞地向他抒發了必須離婚的急迫心情:“我一分鐘也忍不了了!這次我要不計任何代價……不行!你不能讓我付出任何代價,除了你的律師費,最好控制在零成本。你現在就去——替我把婚給離了!”手一指,指向了窗外的綠卡家。

康律師在逼迫和授命下,作為成然的代理人,首次登門會晤綠卡,進行初步接觸和交涉,并在第一時間向她表達了委托人的訴求:“本人作為成然先生的代理人,全權代表他,向你提出離婚。”

出乎他的意料,綠卡慵懶地偎在沙發里,專注地傾聽,反應完全不像是聽到了“離婚”。

“金露女士,成然先生目前已經完成他和您所簽婚姻協議中約定的全部義務,幫助您獲得了兩年有效的條件式綠卡,現在你們雙方應該互相給對方自由了。至于金女士您擔心的綠卡轉正問題,屆時請您本人在綠卡失效前90天,獨自前往移民局申請轉正,出示法院開具的離婚令,拿出證明你和成然曾經相愛的證據……”

綠卡突然冒出一個問題:“我們曾經相愛的證據?那是什么?”

“比如你和他之間的情書呀,照片呀,朋友證詞呀,只要能證明你倆當初是真結婚,不是為了騙取綠卡的假結婚,離婚也確實因為感情破裂而分手。”

“可是我們的感情沒有破裂。”

“這一點你和成然先生顯然無法達成一致,所以你倆不符合簡易離婚的條件,我將代表成然先生單方面向法院提出離婚,以你收到離婚訴訟公文之日起計算,滿半年,法院判決離婚,從此你和他成為路人。”

綠卡開始欣賞自己新涂的指甲油顏色:“沒有那么簡單吧?你以為我沒研究過離婚程序?我和成然之間千絲萬縷的勾連多著呢,半年后,法院怎么判,還說不定呢。”

“就算半年后還有爭議沒解決,離婚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對,時間早晚確實是個問題,說不準三年五年也離不了。反正我不怕,慢慢耗著唄。”

“這是你單方面一廂情愿的想法,我會盡最大努力幫助成然先生早日達到離婚目的。”

說出這一句,康律師看到綠卡放下雙手,臉色一秒變凄厲,雙眼射出一道急凍的寒光,他心中一凜,不寒而栗,下意識站起身。

坐在成家別墅靜候佳音的成然,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聲怪叫,喊的還是中文:“沖動是魔鬼啊!”他能分辨出這是康律師的聲音,一個彈跳,從沙發上躍起,沖到窗前,只見窗外綠卡手舉高爾夫球桿,一路追打康律師,康律師跑得比兔子還快,一頭鉆進停在路邊的自己的車里,猛踩油門,逃之夭夭。

在康律師絕塵而去后,成然見綠卡向成家別墅方向掉轉頭,手拎高爾夫球桿,以橫掃千軍和碾壓一切之勢,向這邊走來。成然也像兔子一樣,逃離窗口,飛奔過客廳,確認大門鎖好后,逃上了二樓。當初收15萬美元結這個商婚的時候,成然打死也不會想到:這是一樁要用生命離的婚。

一如風投顧問Hanks的承諾,風投對書澈及創業團隊的投資流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快速推進、迅猛完成,雙方簽訂了投資協議后,300萬美元的風投一次性打進了書澈的公司賬戶。書澈的新創科技公司也有了一個嶄新的名字:田園科技。之所以叫“田園”,寓意為“家”。有了錢,有了名號,還要有個大本營。因為團隊成員全部是來自斯坦福各專業和各院校的同學,所以,書澈希望公司的辦公地址立足校園,依托斯坦福這個他們共同的精神家園。

蕭清經過校園公告板時,被一張中、英文的招聘告示吸引,駐足仔細觀看。一家叫“田園科技”的新創科技公司,現招聘5名編程工程師和1名法律顧問,薪金優厚,優先錄用斯坦福的在校生,有意愿者請聯系公司HR主管威廉,招聘啟事上還留有威廉的手機號碼。

這正是蕭清求之不得的最佳打工機會,她立刻掏出手機,記下威廉的手機號,立刻打給了他:“你好,威廉,我是蕭清,法學院JD在讀生,我看到了你們公司招聘法律顧問的啟事,我有意應聘。OK,OK,明天下午4:00,在bookstore里的cafe面試,明天見。”如果能成功應聘,真的沒有比這個更理想的工作了。

晚上回到合租別墅,蕭清、凱瑟琳和本杰明發現了一件令他們大為震驚的事情——莫妮卡不見了,但不是失蹤、失聯,她留下了一張字條,用小學生一樣歪歪扭扭的中文寫道:清,我去紐約了,結束后就回來,別擔心我,莫妮卡。在母親放棄逼迫女兒捐腎救弟后,莫妮卡終究還是選擇了主動回去。

第二天下午,蕭清特意換上一套干練的職業小套裝,走進bookstore cafe,去爭取她夢寐以求的公司法務職位。她一邊找人一邊和威廉通話,確定他們就坐在窗口座位等著她,蕭清走過去,還沒走到,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因為她看見和威廉并排而坐、正低頭看著電腦的人,像是書澈。

威廉看到了走來的蕭清,確認她就是來面試的法學院女生,起身笑迎:“嘿,我是威廉,你是來面試的嗎?”

蕭清沒法后退,只好走到他們面前:“是我。”

書澈抬頭,看到了立于面前的蕭清。

威廉和蕭清熱情握手:“歡迎你來!你叫蕭清,我沒記錯吧?”他向她介紹書澈:“這是我們田園科技的CEO書澈先生。”

蕭清的心涼了,田園科技居然是他的公司!她對書澈改說中文:“我不知道這是你的公司。”

“知道就不來了,對嗎?”書澈臉上似笑非笑。

威廉望著他倆,詫異地問道:“你們認識?”見書澈點頭默認他和蕭清認識,就問他:“那我們還有必要履行面試程序嗎?”

蕭清等待書澈的反應,要殺要剮,只能憑他。

書澈對蕭清說道:“很高興你愿意加入我們的團隊,但是抱歉,這個職位你不適合。”

果然不出所料,對她懷有深刻成見的他,能給自己什么禮遇?蕭清的拗勁兒突然上來了,眼神露出不服、不忿:“你什么問題都沒問,我就被秒殺了?”

“沒必要問。”

“你很了解我嗎?”

“我們團隊需要的法務,他的專業性至少要在我之上,一個連刑法都學不過我的JD,我怎么敢信任她?”

在蕭清刑法大課當眾出丑的傷口上,書澈又高冷地撒了一把鹽,他看到她的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珠因憤怒而充血,但她一言不發,掉頭離去。

蕭清悶頭疾步沖出bookstore,和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隨即被不懷好意地一把推開,踉蹌后退站住,這才看清推搡并對她怒目而視的人,是綠卡。

綠卡揣著一腔怒火而來,見到蕭清就火冒三丈:“是你攛掇成然和我離婚的是嗎?”

蕭清當然一無所知:“離婚?我不知道,不關我的事。”

“他現在追你,這也不關你的事?”

“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天天跑去你打工的日料店給你送小費,把他老爸的豪宅讓給你住、讓菲傭伺候你,光天化日下恨不得讓全世界聽見他嚷嚷‘我養你、做我女朋友吧’,我是不是該把這些理解為你們純潔無瑕的友誼?”

“我沒有義務向你解釋,但我依然愿意向你澄清:我只是把成然當成朋友,僅此而已。”

“朋友?僅此而已?那你為什么不向他說明,還一直吊著他?”

“我沒吊著他,只是想……選擇合適時間、以合適的方式向他說明,因為我不想傷害他。”

“喲!你是多么善解人意呀!你簡直就是劈腿出軌人士以及小三的福音。只要懷抱一顆‘我不想傷害他’的善心,是不是就可以一邊把自己變成富貴不能淫的白蓮花,一邊笑納送上門的各種福利?這樣才符合名校生的Style?原來斯坦福款的小三兒是這樣的式兒!”

“我會盡快和成然說清楚。”

“能保證以后不見他嗎?”

“我可以。”

綠卡得寸進尺:“給我寫個書面承諾,包括道歉,發微信也行。”

“我沒傷害你,你沒有權利侮辱我。”蕭清轉身就走。

綠卡突然手指蕭清的背影,對經過的學生們大喊:“請你們記住她、提防她!她是法學院的蕭清,是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真有好事的美國吃瓜群眾駐足圍觀,蕭清打死也想不到這種“校園捉奸”的九流狗血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對于沒有戀愛經驗、連正房經驗都荒蕪的她,“被小三兒”更是從未涉足過的未知領域,她一時還真不知所措。

賓利歐陸一個急剎停在面前,成然跳下車直奔綠卡,顯然他是追趕綠卡而來,試圖阻止她對蕭清的傷害:“綠卡,你要干什么?”

“你看不出來?我手撕小三兒呢。”

“你別小三兒、小三兒的,她不是!”

“這你也能幫她洗白?她難道不是?咱倆不是美國法律承認的合法夫妻?你沒有出軌追她?她不是介入咱倆、導致你要離婚的罪魁禍首?”

蕭清走到成然和綠卡面前,最后一次向兩人聲明:“我沒有絲毫愿望介入你們的感情,請你倆移步回家玩耍,把清靜還給我。”

綠卡不依不饒:“你要真像自己扮演的那樣,三觀超正,還自尊自立,今天你就在這兒,當著我,當著所有人,把話跟成然說清楚!‘我不愛你’這幾個字是甲骨文說不出口嗎?還是你舍不得說?不想吊著成然,你就干干脆脆地告訴他,立刻斷了他的念頭,別像現在這樣占著便宜,還立牌坊!”

此刻的形勢,逼迫蕭清粗暴、直白,逼她必須在不合適的時間、以不合適的方式揮出斬斷糾纏的一刀。蕭清走近成然,他預知了她即將說出口的話,眼神里滿是“求你別說”的哀求,他怕自己的希望被她一刀切斷。

蕭清狠心說了一句決絕的話:“成然,我和你不是一類人,我不會愛上你。”

綠卡繼續施壓:“你是故意的嗎?‘不會愛’和‘不愛’,一字之差,可是差之千里。”

“成然,我不愛你,謝謝你……”

成然聽到蕭清這句狠話的表情,就像明明被一刀刺中卻不覺得疼痛一樣,是一種麻木的空洞,從未在這個花花大少身上見過這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傷,他揚長而去。

就在成然轉身離開的一剎那,蕭清后悔了,她難過得無以復加,好像他此刻的心如刀割她也能感同身受一樣。本來她不該這樣傷害他,就算沒有愛上,他也那么多次地讓她溫暖、讓她感動過……一扭頭,蕭清就看見了書澈的目光。

書澈此刻站在bookstore的臺階上,剛才的大戰不知道被他看到了多少。他居高臨下俯視蕭清的眼神,寫著“怎么又是你?怎么圍繞你的全是亂七八糟的事情”的輕蔑。

蕭清問綠卡:“我說得夠清楚嗎?”

“關鍵要言行合一。”綠卡大獲全勝,得意揚揚,鳴金收兵。

這一天是災難日,受難的,不只蕭清,還有寧鳴。蕭清折損的是尊嚴,寧鳴危及的是生命。

寧鳴在客房衛生間里用刷子清潔墻壁瓷磚時,他的手突然感覺到一種異樣,刷子下面的瓷磚呼扇呼扇的,那片搖搖欲墜的墻壁在寧鳴頭頂正上方,他不敢動,小心翼翼,一寸一寸縮回手臂,剛想逃離危險之地,只聽頭上稀里嘩啦,一大片瓷磚從墻上整體脫落,轟然砸中寧鳴的腦袋。

因為算工傷,所以黎老板親自動手“治療”寧鳴,給他消毒、清潔頭上的創口,大傷口貼上紗布,小傷口貼上創可貼。寧鳴對鏡觀賞“治療”后的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件打滿補丁的舊衣裳。

“老板,我這算工傷,對嗎?”

“算,所以我免費給你清創包扎嘛。”

“這就算補償了?”

“晚上我再親手煎塊牛排給你。”

“補償”還包括自己動手調制水泥、給衛生間脫落的墻體補鑲瓷磚,黎老板一手持水泥瓦刀,一手捧塊瓷磚,向寧鳴傳授瓷磚鑲嵌技術:“水泥涂抹的位置和厚度,決定了上墻以后的牢固程度,也決定了一塊瓷磚的使用壽命。”幾抹、一貼,這塊瓷磚上了墻,“加固。”

寧鳴手持橡皮錘,敲打剛上墻的瓷磚,真心推崇黎老板的泥瓦活兒,同時納悶:“老板,你技術這么過硬,它怎么還能整片掉下來呢?”

“不是自然脫落,是人為所致。”

“人為?”

“這是毒蟲毒癮發作時用手摳松的。”

寧鳴嚇得目瞪口呆:“啊?這有十萬馬力七大神力吧?那你還敢讓我往街上扔他們?老板,你可沒告訴我,這份工作有風險!”

“來的都是客,我們沒的挑。放心,被瓷磚砸到腦袋這種事呢,憑我20年的經驗,也就是一年趕上一回的頻率。”

黎老板沒有告訴寧鳴的是:雖然被瓷磚砸中腦袋一年只能趕上一回,但是,一年趕上一回的其他兇險,還有很多,很多……

“老板,你在這里做了20年,沒想過不做、離開嗎?”

“離不開。我不做誰做?”

“你可以像別人一樣辭職呀。”

“辭不掉,這份工是娘胎里帶來的。”

寧鳴懂了:“哦,旅館是你家的家族產業?”

“不是祖產,我會做它20年?”

“那你沒有想過做點別的行業?”

“人能挪,房子挪不了。”

寧鳴被震驚了:“難道,這棟樓,都是你的?”

“是喲。”

“哇!”寧鳴眼里的黎老板平地拔高、陡然威武,“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地主!”

“不過蒙祖蔭,樓是我爺爺20世紀50年代過來、一輩子打拼出來的,然后他用剩下的錢把我爸爸兄弟姐妹幾個一個一個從大陸接過來,我小姑姑在1966年春節前最后一個到了美國,夠幸運。”

“那你在美國出生、長大,算地道老美了。”

“地道老美?中國人當我是老美,老美當我是老中,不中不西,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有棟樓,那你還不想怎樣就怎樣、為所欲為?”

“然而并不是!我爸接手我爺,我接手我爸,職責就是守它一輩子,然后我的孩子繼續守下去。別看它現在有點破敗,哇!你沒見過它過去30年的輝煌盛世……”

黎老板的談興上來了,打開了他的話匣子,他把視線投向日昌旅館的大門,他的講述帶著寧鳴時光倒流,回到了過去的崢嶸歲月。

20世紀70年代,日昌被香港、臺灣的生意客占領,他們個個腰纏萬貫、揮金如土,每天,都有一群一群戴蛤蟆鏡、穿喇叭褲、手腕上金表閃亮、拎著方方正正的裝滿現鈔的皮箱滿世界走的港客,粗聲大氣、談笑風生地走進日昌,每間客房都住滿客人。那時候,還見不到一個大陸人。

80年代,大陸客開始出現了,他們看上去都一個樣兒,身穿全套中山裝,架著漆黑的老式墨鏡,看不見雙眼。走進日昌時,不茍言笑,不見其色,說話交頭接耳,不聞其聲,雖然穿著老土,但他們一個一個行蹤神秘、深不可測,因為陪同他們的,經常是西服革履的上流美國人。神秘大陸客進入日昌像一個預言,揭開了中國人進軍全世界的序幕,從那以后,他們把紅旗插遍了寰宇。

90年代,做生意的中國香港人、中國臺灣人、大陸人都住到Down Town去了,但日昌仍然客滿,來的都是大陸的留學生,他們很窮,幾個人拼住一間房,但沒有一個人拖欠房費。他們早出晚歸,每天只睡幾個小時,不是在讀博,就是在打工,吃苦耐勞能趕上黎老板祖輩那一代了。現在,這些當年拼住客房的留學生,要么在美國大學、大公司里做教授、高管,要么已經回到大陸,成了各行業的領袖精英。

半個世紀屹立不倒的日昌,像一臺時光記錄儀,然而時光仍在,這臺儀器,看上去卻有點老了。

寧鳴追問:“后來呢?”

“進入互聯網時代,客人們都消失了。”

“但現在蜂擁而來美國的中國人其實比過去多。”

“但是,沒有人來我這里,游客們去住洲際、萬豪、Airbnb,留學生去租房、住寄宿家庭,怎么還肯拼房、住我的旅館?我家三代人在美國奮斗70年,就為了出來無論如何都比留下好,結果也就這一二十年的工夫,后來的你們,已經個個比我們財大氣粗。我沒有變、日昌沒有變,變的是你們,是這個世界、這個時代。”

“你沒想過跟著一起變、與時俱進?”

“之前來美國的中國人,用了一兩代才在這里生根落葉,才讓我這種移三代安定下來吃祖蔭,大陸叫‘啃老’對吧?好不容易不動蕩了,我們的義務,就是沿著爺爺和爸爸鋪好的軌道,平穩地滑行下去。”

“我說唐人街怎么凝固在了八九十年代,在這里我就像穿過時光隧道,回到30年前。”寧鳴恍然大悟,“這就是現在的人不來這里的原因!因為他們走在、活在現在的世界和時代。”

黎老板聽得逆耳,面露不爽:“我管不了現在的人去哪里,也選擇不了來什么客人。”

“你當然可以選!比如,翻修做精品酒店,軟硬件定位上去了,價格就跟著上去了,把魑魅魍魎擋在門外,把財大氣粗引進來;再比如,改房屋結構,幾間客房拼成一套公寓,做酒店式公寓或者Airbnb。日昌名字也不好,日昌,日昌,都成現在的鐘點房了……”

“日昌是我爺爺取的,70年都沒有變過!紙上談兵誰不會?你說的這些,要真金白銀地投入,要向銀行貸款,要冒險!”

“不冒幾次失敗的險,一眼就能看見自己四五十年以后的樣子,真的有意思嗎?”

“就算不怕冒險,這也是顛覆!動蕩動蕩,一動就會蕩!”

“樹挪死,人挪活,這棟樓不就是你爺爺動出來的嗎?待在安全的殼兒里,會不會成了一種束縛?”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吹牛被寧鳴生生變成了扎心,然而這些從來沒有人對黎老板說過的話,卻像倒刺兒一樣,妥妥扎在了他的心上,拔之不去。

寧鳴腦袋上的砸傷還沒好,萬萬沒想到,一年一回概率的其他類型的兇險紛至沓來。

雖然一直不解其中奧妙,但每次Time is up,寧鳴都謹遵黎老板教誨,嚴格執行。這次,他像往常一樣,站在房門一側,伸手敲了幾下門,喊道:“Time is up!”房間內沒有反應,再敲,又喊一聲:“Time is up!”

突然,寧鳴聽到房間里傳來一聲金屬撞擊聲:嘩啦!正當他琢磨這是什么聲兒時,一聲轟然巨響:砰!驚天動地!房門被炸開一個碗大的洞,木屑四濺,硝煙升騰,一顆子彈穿門破屋,筆直向前,一頭深深嵌進對面的混凝土墻壁上,才停止飛行。寧鳴像座雕塑,一動不動,硝煙散盡,他的神志才回到大腦:房間里的客人竟然——開了槍!他兩腿一軟,咕咚跌坐在地。

對講耳機里傳來黎老板的焦急呼喚:“寧鳴!你在嗎?寧鳴!你在嗎?”

寧鳴嘴唇哆嗦半天,才氣若游絲吐出一個字:“在。”

“剛剛什么聲音?是不是槍聲?出什么事兒了?”

寧鳴說不出完整句子:“客人……開槍……”

“搞不好是恐怖襲擊!千萬不要起身,匍匐前進,往電梯方向爬!”

寧鳴四肢伏地,手腳并用,在走廊地面上匍匐前進,爬離了槍擊第一現場。槍響后,酒店一片靜謐,估計每間客房里的客人都嚇得閉門不敢出。只有地上的寧鳴,一步一步,爬向電梯口。

距離電梯幾米之遙時,突然聽到電梯上升的吱吱嘎嘎聲,有人正坐電梯上來,寧鳴嚇得立刻不敢動了,死盯住電梯門,心里的恐懼達到極點!如果——遇上傳說中的恐怖襲擊,如果——電梯里走出來的是恐怖分子,和房間的同伙里應外合,他寧鳴——將是第一個不幸遇難的倒霉蛋!

電梯到達,門開處,一只握槍的手先伸出來,槍口對準寧鳴的方向。完了!他垂頭閉眼,等待命運的宣判。腳步越來越近,槍手來到身前,突然,后衣領被他一把揪住,倒拖向電梯。寧鳴睜眼望去,只見黎老板正一手揪著他的后衣領,一手舉槍對準走廊,英姿颯爽、俠肝義膽,宛如小馬哥,不對,宛如救世主。

酒店外面傳來警笛聲,黎老板反應迅速,把寧鳴拖進了209,往地上一扔:“有人報警,警察來了,不能讓他們看見你……把工作服脫了,如果警察盤問,就說你是住店客人。”

黎老板關門去了很久很久,寧鳴還趴在地上,上牙打著下牙,全身抖成篩糠。剛剛,哪怕他的站位偏移了50厘米,子彈鉆進去的地方,就不是墻壁,而是他的腦袋了。寧鳴至此方懂這就是Time is up規范化的必要性以及嚴肅性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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