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平陽侯府(二)
- 江氏侯
- 蘇晌
- 2302字
- 2019-01-04 14:18:34
“你可是糊涂了不成,小小年紀記憶還不如我一個病懨懨的人。小年過后宮門戒嚴,非詔不得入內,祖宗的規矩你忘記了不成?”
太夫人風輕云淡的一句話讓江寧頭上沁出一層汗珠來。
皇城的事情他真的不熟悉,初來乍到,難免出錯。
江寧也只能端著鎮定繼續與太夫人說笑,但他在心中明白太夫人已經認出了他不是蕭致和,剛剛不過是太夫人對他的試探。
只是這一個小小的試探,江寧就敗下陣來。
正如他們所說,蕭致和是個謹慎小心的人,他不會連這條祖宗的祖訓都不記得。
江寧看著太夫人幾分真幾分假的笑臉,多次想向這位母親坦白一切,每次話還沒到嘴邊都被太夫人敏捷的堵了回去。
眾人散去之時,江寧主動請求多陪陪太夫人,也被太夫人無情拒絕。
出了風荷苑,見四下無人,湘銀笑著說:“江公子,沒想到你和太夫人這么能聊的來,看來太夫人是一點疑心也沒有起,既然能瞞過太夫人,其他人就更不在話下了。”
江寧也希望剛剛是自己想多了。
他偏過頭看唐曉,唐曉一言不發眉頭緊皺,江寧越發覺得自己的直覺沒有錯。
他心中自覺無趣,問唐曉:“我們現在是要去哪里?”
“松墨館,致和以前居住的地方。”唐曉聽見江寧問他,收斂了心神與他說話。
繞過東花園,要去西院的松墨館,要經過北邊一處山峰。
那山峰約五百米高,石壁削峭,藤蔓攀附而上。
江寧從未見過誰家的府宅中有這樣一處山峰,心中驚嘆不已,掙開唐曉扶著自己的手,三兩步走到山下,借著月色眺望山峰。又見山上隱約有石階環山而上,想要攀爬又擔憂夜里看不清路一時踩空,只得轉頭看向唐曉和湘銀。
唐曉此時心中有話對江寧說,便打發了湘銀先回松墨館去,他走到江寧身邊,說:“這峰叫抱桂峰,靖禎帝在世時眾多皇子皇侄中最疼愛太子和侯爺。一日靖禎帝登上攬月樓,見西北角有山有水,是塊風水寶地,便借著抱桂峰的山勢、攏翠湖的水勢修建了平陽侯府,題名為天寶福地。”
江寧繞著抱桂峰走了一圈,抱桂峰的背面是一片湖泊,想來就是唐曉所說的攏翠湖了。
湖水從山上來,與抱桂山連在一處,自東南方的暗渠流出。湖上有彎彎曲曲的橋,連接處是一片平臺,可供歌舞演練,臺下波光粼粼,再往東走連接著一處亭子名為得月亭,與抱桂山后的七海亭遙遙相對。
燕云十六國有名有姓的海域有七處,抱桂山有七海亭;青州內城東北有高樓名為攬月,攏翠湖有得月亭。
這兩處亭子都是靖禎帝親筆賜名,亭上匾額上的字跡依舊清晰可見,靖禎帝有多寵愛這個皇侄顯而易見。
江寧看著月下樹影,攏翠湖灑滿銀屑,想起那張自己仰慕了多年的面龐,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與他之間不可跨越的鴻溝。
哪怕此時他身著綾羅綢緞,噎滿玉粒金莼,哪怕將頭發全都束起戴正玉冠,享受著蕭致和往日能享受到的種種,都無法跨越這條鴻溝。
平陽侯府以自己不容褻瀆的威儀警告這個不諳世事的鄉野小子。
“平陽侯是個什么樣的人?”江寧終于問出了口,“他是靖禎帝最寵愛的皇侄,是西海戰場上的一員猛將,是人人景仰的大英雄。這樣的良才怎么會被靖禎帝關進宗人府?”
“侯爺他是英雄,但他也做過一些不好的事。江寧,你要知道每個人都是有很多面的,戰場上的功勛并不能抵押侯爺在另外一些事上面犯過的錯。”唐如風平生最景仰的就是蕭遠章,所以唐曉知道平陽侯府很多的事情,他想到江寧未來要面對的腥風血雨,不禁語重心長的對他說,“正如我們不能因為一個人的功勛而原諒他做過的錯事一樣,我們也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過錯徹底的否定一個人。人的一生總是坎坷,要在不同人面前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有時候,也要不得不做一些違心的事,特別在這巍峨皇城中。江寧,在這里你首先要學會冷血與無情。對蕭致和而言,有太多感情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明白。”
江寧看著這個比自己只大半歲的如玉公子,想象不出在他身上發生過什么事,使他早早就失去了少年蓬勃的意氣和熱情。
他低頭想想最近遇見的蕭致和身邊的人,湘銀與沈云嵐也是一樣,還沒有享受過春光明媚的浪漫季節,就有了洞察世事的能力,他們的人生中無一例外的缺失了不諳世事的環節。
江寧忽然很想念薛競華。
命運在冥冥之中牽好了一條線,他才剛剛進入蕭致和的生活,就開始模模糊糊接近蕭致和的心情,最起碼他對薛競華的羨慕與蕭致和一模一樣。
江寧看著攏翠湖,天上一彎月亮,水中也有一彎下弦月,水中彎月終究是天上彎月的倒影,正如他與蕭致和的關系。
先生講過的那么多的關于蕭致和的故事,自己拼盡全力也難抵他半分孤寒清輝。
他在年幼時就仰慕蕭致和,卻在他死后才開始了解他。
江寧裹了裹身上披風,跟著唐曉去了松墨館。
太夫人聽聞蕭致和要回來,早就讓小廝丫鬟們將松墨館收拾一新。湘銀又說小侯爺勞累了好幾天,只讓負責松墨館的小廝丫鬟們進來磕頭行禮,早早讓他們歇息了。
唐曉今日與他說了不少的話,見他臉上確有倦態,囑咐湘銀服侍他喝下藥,略微坐了一坐就回了自己的住處。
江寧躺在床榻上不能立刻就睡,便打量起屋中的陳設來。
床榻旁邊是梳妝臺,旁邊是琴臺,上面放著一把五弦琴。
南邊墻壁掛著一幅工筆畫,上面畫著燕云十六國各自的疆域,朱筆落在東鶴與西海相交的地方,江寧想了想圈起來的正是被西海奪去的蟬山。
往東是鋪地竹席,席中擺著紫檀木的小桌,窗下擺著黑漆描紅紋的小柜閣,頂端擺放做工精巧的茶具香爐,香爐倒流煙霧,暖香沁脾。
竹席上放著軟墊背靠,前后的墻壁都是竹制書架,書籍竹簡錦書奏章各有所歸。竹席的紫檀小桌沒辦法看書閱章,近門處設了張書桌,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屋中擺設像極了凈月城驛館中的擺設,想來那應該是蕭致和常住的地方。
江寧勞累許久,無意再想蕭致和為何在凈月城中有一處驛館,嗅著滿室溫香,不覺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江寧睡的久了些,天光大白時才起身洗漱。
湘銀服侍他洗漱吃飯之后坐在廊下逗雀兒玩,未過幾時聽見有人扣門,打開門只見蕭淑靈懷中提著一盞蓮花花燈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