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亂起(二)
- 江氏侯
- 蘇晌
- 2266字
- 2019-03-09 08:21:43
“什么?”唐曉執白子落入棋局,問江寧,“你沒答應她吧?”
“自然是沒有。”江寧接過湘銀遞過來的帕子,放在額頭,閉目養神,他這幾日被楊鳳歌攪的實在頭疼。
“那就好。”江寧又拿起一黑子,支著頭細想著棋局,道,“也不知道楊家家主怎么想的,由著她胡鬧。”
湘銀在一旁笑出了聲,說:“楊姑娘這性子和三小姐還挺像。”
“淑靈比她有分寸多了。”江寧說,“再怎么想去戰場,也不過在我面前說說。”
“鬧到異國將領面前,這實在不合規矩。”唐曉棋下的不是很好,他在這方面上實在不夠天賦,沒多久就倦了,索性放下棋子,道,“按楊姑娘的說法,以往不管是多兇險的戰場,楊夫人都是同意她去的。怎么這一次就不行了呢?”
“也許是楊夫人擔憂。”湘銀接話道。
“不應該,楊夫人本是荀家庶女,她若沒三分膽識如何被楊家賞識?”唐曉說,“楊家第一代將軍楊蕭可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傳言她出身貧寒,五歲就在街頭赤腳賣花,她能力壓金烏武侯憑的絕對不是運氣。這樣一個人,臨終前只給自己孫子交代了一件事,迎娶荀家女兒過門,可見這位楊夫人也非等閑之輩。”
江寧直起身來,問:“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唐曉嘆口氣,說:“東鶴若是能出一位女將軍,她的事跡也會經久不衰。楊家崛起的經歷,你出門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江寧實在想不到唐曉出門探聽消息是什么樣子,他記憶中的唐曉總是這樣風度翩翩,好像一直都是不染凡塵的謫仙模樣。
唐曉出門是去哪里打聽的消息?茶館還是酒樓?
他又會易容成什么模樣?平民百姓還是商賈公子?
一想到唐曉裝扮成商賈公子的模樣,江寧就樂了起來。
“楊家家教嚴苛,要不是楊夫人就這一個女兒,也不至于驕縱至此。但楊姑娘也只是性子任性了一些,她的好身手你也是領教過的……”唐曉見江寧在一旁傻樂,拿起手邊折扇敲了敲他的腦袋,沒好氣的問,“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扮成什么模樣出去打聽消息。”江寧又問,“你打聽消息的時候有沒有遇見金烏巡邏的軍隊?”
提及巡邏軍隊,不知為何,唐曉的眼神暗淡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又恢復到那個冷冷清清、刀槍不入的模樣。
江寧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用不著我自己去打探。”唐曉好像是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這都是陛下在金烏埋下的暗樁告訴我的。”
“暗樁?”江寧問,“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太多了。”唐曉說,“你太小看兩國之間的博弈了,你知不知道國主最近在調查你的事?他甚至懷疑你不是真正的平陽侯。”
“啊?”湘銀驚呼一聲,急忙問,“那他查出什么了嗎?”
“真是傻啊。”江寧低垂著眼說,“要是國主查出些什么,我們現在就在獄里了。不,應該是我們已經成了國主與陛下談判的條件了。”
“這幾天,他停手了。”唐曉說,“我知道的只有這些,你別問我他為何停手,因為我也不知道。”
原以為自己受人之托遠至金烏,沒想到還是逃不脫東鶴朝政。江寧垂著頭,這些天實在是太安逸了,安逸到他差一點忘記自己還是平陽侯。
以后可不能這樣了。
江寧垂頭喪氣從江寧房間中出來,他站在院中,看著與青州一樣的四角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唐曉這些時間一直都在聯絡在金烏的暗樁嗎?
江寧每天回來都只見唐曉在畫畫下棋,從沒見他眉梢眼角有一絲焦慮之色,他在背地里竟然做著這樣兇險的事?
金烏國主知道陛下埋在金烏的暗樁嗎?
那些暗樁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他們的身邊一定也有金烏的暗樁嗎?
江寧嘆了口氣,他實在是太天真了。
蕭致和在臨終前不見半分悲痛,而是將自己的身后事一一安排妥當,要是他到了金烏,局面肯定要比自己在這里好上很多。
以他的天賦與才能,他肯定已經將金烏查了個底朝天。
而江寧做了什么?
江寧什么都沒有做。
江寧想起蕭致和那張蒼白卻又堅毅的面盤,想起先生話語中刻畫出的平陽侯的模樣,他可是從來都不會退卻的。
他應該做的事還有很多。
不止是姓名外表要成為蕭致和,他的內心也該強大起來,早日成長成真正的平陽侯。
“公子。”湘銀端著棋盤從唐曉的房間里退出,她站在江寧身后,用溫溫柔柔的聲音喚了他一聲“公子”。
自從回到青州,湘銀一直喚他“侯爺”,她忽然喚他公子,倒讓江寧有些詫異。
湘銀端著棋盤,眉眼中極多不忍,說:“唐公子的父親就是死在巡邏路上,被人暗殺,死的很慘。公子以后別再他面前提巡邏的事了。”
這是江寧第一次聽聞唐曉的故事,他知道沈輝的事,也知道薛家的家事,唯獨不知唐曉。
他第一次見唐曉,那人穿著身著青袍頭戴玉冠,手執半截紅燭照亮他小小一方天地。
那人眉眼似山水,衣袖中還籠著香,如同云中仙君。
“天熙二十八年,我朝與西海國在蟬山交鋒,你可知這場戰役結果如何?”
“你可愿隨我收復蟬山?”
“江兄弟自謙了,以你的才情智慧,到了西海戰線也是建功立業的,怎么會白白送死?”
……
江寧不是沒好奇過唐如風的故事,可沒有一個人愿意告訴他,薛競華每次聽江寧問起都皺著眉頭勸他不要再問了。
活潑如薛家公子,想起這件往事都忍不住眼前泛起水汽。
越是不可接觸,江寧就越是想知道,但他還是從心中感到害怕。
唐曉到底經歷過什么樣的事?
“先唐將軍是究竟如何遇險?”
江寧終究將這句話問了出來。
吱呀一聲,房門開啟,唐曉站在屋里。
湘銀端著棋盤不知接下來該如何,低著頭不敢看唐曉的眼睛。
唐曉這個人有八分光彩,他的眼眸就占了三分。那雙眼如同海上浮冰,總是冷冷清清,寧靜而深邃,唯有打破那層浮冰才能看見其中波濤洶涌。
而此時,那雙眼眸如同大雨洗刷過的地面,干凈卻又蕭索。
僅僅是提及往事,他就悲傷難以自抑。
他剛剛哭了,從江寧認識唐曉起,不管怎樣的事,悲傷與焦慮都不曾爬上唐曉眉梢半分。
這個人太沉靜了,沉靜到讓江寧覺得,只要唐曉在身邊,不管他犯下什么樣的錯都不會受到太大的懲罰。
但是今天,他哭了。
“我告訴你。”唐曉的聲音依舊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