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完所有功課,孩童們都一一散去,周慕媤想來是覺著今日先生因自己受了委屈,即便幫不了他什么,可也想留下來對他寬慰幾句。
顧遠童自來到周府后,常常同周慕媤形影不離,見她不肯離去,便也跟著留了下來。
整個書齋和習練場除了還在抄書的周武瑄,便只剩下慕南辰和這兩位孩童。
“先生,你將長姐送到渡靈島去果真是想幫她修煉仙道的呀?”
也不知為何,顧遠童突然這樣問道。
慕南辰愣了愣,不解的面向他,疑惑道:“遠童小少爺這是問的哪里話?”
“我以為先生只是想要懲罰一下長姐,誰知先生是打算真的要幫她”,顧遠童納悶道:“長姐如今都這般跋扈了,要是得了些道行,日后若是回到周府慕媤妹妹豈不會更加的凄慘,她一定會同慕媤妹妹爭奪王后之位的。”
慕南辰苦悶的笑了笑,忍不住伸出手去掐了掐他稚嫩的鼻尖,斥責道:“你這小家伙,怎能有這樣的心思,要不然我將你也送去渡靈島?”
“不不不,我可不想去那里”,顧遠童趕緊搖頭道:“我只是不想先生鑄下大錯。”
慕南辰又是無奈的笑了笑,目露微光,緩緩看向一旁的周慕媤,詢問道:“慕媤,若真有那一天,你會怪先生嗎?”
周慕媤木訥的搖了搖頭,“不會。”
慕南辰眉間輕輕挑了挑,嘴角掛滿欣慰之意,暖聲道:“嗯,那你也可以放心,不會有那一天的,你們姐妹倆畢竟是血濃于水的骨肉至親,現在你們只是年少了些,終有一日會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你也不要太嫉恨她。”
周慕媤茫然的點了點頭,也不知先生何意,莫非現在是偏向于這位張揚跋扈的長姐了。她何嘗不想周梓歆能將自己視作骨肉同胞的妹妹,可這個權利并不在自己手上。她很明白,只有自己成為真正的強者,才能去主導這一切。
“好了,你們倆也快些回去吧。”
慕南辰吩咐道。
二人目光在慕南辰身上細細的停留了片刻,這才不舍的離去。
在習練場內駐足了片刻,又去到旁邊的花園里賞了會景,終是惦記著書齋內那怨念深重的周武瑄。
這小家伙,今日在他的那群兄弟姊妹面前受了責罰,只怕已在心中將自己罵了幾百遍。若不是周彥來鬧那一出,他還真準備讓這小子將《國經論》抄到手軟,直到服氣為止。
而周彥倒是比自己狠心,午間晚間攔了所有的下人,硬是讓他這兒子水米未進。
在那硬木板上跪上一天,還得抄錄經書,這可不是件省心的事情。
本來讓那小家伙抄錄經書,是要他好好體會一下書中所講的要義,而周彥這一罰未免重了些。
思量過后,慕南辰漫步回了書齋,見那周武瑄早已跪立不安,左搖右晃的,時不時的還要顧著去揉撫那酸軟到麻木的膝蓋。
一臉平靜的坐到先生席上,他默不作聲的看了眼周武瑄。這一日的功夫,他倒是沒敢偷懶,已經抄錄了不少的經文。
“看樣子,先生很是得意呀”,周武瑄充滿鄙夷的說了聲。
“嗯,還不錯。”
慕南辰淡淡道。
“哼,靈仙也不過如此。”
“嗯,確實如此,也就比普通凡人能多活上個七八百年。”
“那又如何,庸碌無為,潦倒一生,怕是還不如普通凡人吧。”
慕南辰冷冷的笑了笑,不再理睬他這個話題,轉而問道:“經書抄的如何了?”
“早已爛熟于心,何須再抄”,周武瑄辯解道:“無非是不想掃了先生的顏面,做做樣子罷了。”
“哦?”,聽他這樣說,慕南辰倒是生出些詫異,“武瑄少爺用心良苦呀,既爛熟于心,背來聽聽吧。”
“這有何難”,周武瑄不假思索,侃侃而來:“萬物之源,以神為尊,開天地而劈世,故為尊者;神以善意教化世人,魔以邪念挑唆人心,故有正邪不兩立。”
“陰陽相生,陰陽相守,世人因愛而生,因希望而永存;碌碌世道,為君、為臣、為人者,皆以各守其職,各遵其道為生存之法則,勿惡勿邪,勿貪勿淫,包容萬物,以心安為念,以寬仁為德。”
慕南辰聽著他娓娓道來,無半點含糊,深感欣慰,沒想到這小家伙也算不得是紈绔子弟,肚子里還真有點貨,遂打斷道:“為君者......”
“為君者,上尊天地,下仰臣民,不以殺伐為喜,不以寬仁為惡;不以驕奢淫逸為喜,不以忠言逆耳為惡;不以懶惰廢弛為喜,不以勤政為民為惡,用人度量,心系黎民......”
“為臣者......”
“為臣者,忠君為國,上為君憂,下為民請,不以貪念而生叛逆之心;治國治家之人,常懷坦蕩之心,善念之心,不結黨爭,不營私利,深普民情......”
“為人者......”
“為人者,以法為尊,以仁為念,敬畏天地以求神靈福澤;明事理,不以小人為喜,不以小善為惡,關愛小弱,仰尊長者......”
“你認為坐在你面前的這位能否稱得上長者?”,慕南辰聽到為人篇,“尊長者”幾字讓他心中一亮,連忙打斷問道。
周武瑄輕蔑的看了眼他,自是明白他話外之音,不甘的答道:“從道義上來說,先生自然是長者。”
慕南辰看到他如此心有不甘的樣子,倒覺得可笑,打趣道:“既然如此,從道義上說,你尊我一聲先生也算不得吃虧,拜我這樣一位靈仙為師也算不得丟人。”
周武瑄見他并沒有因為今日自己的無禮而記恨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感動,覺得他至少還不算是個小氣之人。只是膝下那硬實的木板實在是硌得難受,整個下半身都快失去了知覺,再加上兩頓都沒吃上飯,饑腸轆轆的,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會暈倒在地。
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他竟然毫無顧忌的自己站了起來,輕松的吁了口氣,緩緩道:“我對先生本是沒什么敵意的,我母親這些年因周慕媤母女的緣故屬實是有些可憐,所以平日里妹妹領著大家為難周慕媤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曾理會,可先生未免做的太過火了些,竟將我妹妹送到渡靈島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豈不是要讓我母親更加難過。”
從凡間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口中聽到這番話,也甚合情理,慕南辰認同的點了點頭,靜靜地打量著他,道:“你之所以對我有如此大的成見,想來也是不相信我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助你妹妹修煉仙道。”
“不錯”,周武瑄也不含糊的理論道:“我雖不希望小妹去嘗這人間至苦,可若她真心有此愿望,做哥哥的我也不會阻攔。”
“我倒是愿意再給你一個機會”,慕南辰似有深意的掃了眼他,一臉愜意的說道:“今日我允許你去一趟渡靈島,若是你能說服梓歆小姐回來,那往后我也不再提及送她去渡靈島之事。”
“先生此話當真?”,周武瑄欣喜道。
“自然”,慕南辰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只包裹好的烤鴨出來,示意道:“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要是放在平日里,別說是只烤鴨,就算是再好的山珍海味周武瑄也不會覺得稀奇。可眼下望著那隱隱約約透著肉香味的包裹,他已經饞的口水直流,巴望著走到他跟前,猶疑的接了過來,欲念翻滾不止。
三兩下便撕開了外面的油紙,再也顧不得什么氣節,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沒辦法,餓呀,簡直餓到了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