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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空和天國

——庫薩的尼古拉和帕林吉尼烏斯

和其他幾乎所有東西一樣,無限宇宙的觀念當然也是源于希臘人。毋庸置疑,希臘思想家關于無限空間和多重世界的思辨在我們即將探討的歷史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關于希臘的宇宙觀念,參見Pierre Duhem, Le système du monde, vol. Ⅰ and Ⅱ, Paris, 1913, 1914; R. Mondolfo的L'infinito nel pensiero dei Greci, Firenze, 1934和Charles Mugler, Devenir cyclique et la pluralité des mondes, Paris, 1953。然而在我看來,盡管新發現的盧克萊修(Lucretius)De rerum natura(《物性論》)的手稿于1417年被發現。關于它的接受和影響,參見:J.H. Sandys, History of classical scholarship, Cambridge, 1908;G. Hadzitz, Lucretius and his influence, New York, 1935。的著作或者新翻譯的第歐根尼(Diogenes)第歐根尼的《哲人言行錄》(De vita et moribus philosophorum)的第一個拉丁文譯本(Ambrosius Civenius翻譯)于1475年在威尼斯出版,1476年和1479年在紐倫堡再版。的著作使希臘原子論者的世界觀更加廣為人知,卻不能把宇宙無限化的歷史歸結為希臘原子論者世界觀被重新發現。我們不要忘了,希臘原子論者的無限主義觀念不為希臘哲學和科學思想的主流所容(伊壁鳩魯主義傳統并不是一個科學傳統),古人的原子論,至少是伊壁鳩魯和盧克萊修所呈現的原子論——可能不同于德謨克利特,不過關于德謨克利特我們所知甚少——并不是一種科學理論,盡管它的某些規則,比如說規定我們根據地界現象的模式去解釋天界現象,似乎導向了由近代科學所實現的宇宙統一,但它絕不可能為一種物理學的發展提供基礎,即使在近代也不行:事實上,由伽桑狄所復興的原子論依然毫無結果。在我看來,這一理論毫無收獲的原因在于伊壁鳩魯傳統的極端感覺主義。只有當這種感覺主義被近代科學的奠基者們拋棄,并用一種對待自然的數學進路取而代之以后——體現在伽利略、波義耳、牛頓等人的著作中——原子論才成為一種在科學上有效的構想,盧克萊修和伊壁鳩魯才能以近代科學的先驅出現。當然,有可能,甚至很有可能,在把數學主義與原子論聯系起來的過程中,近代科學恢復了德謨克利特最深的直覺和意圖。正因如此,這些觀念雖然從未被忘卻,卻不可能為中世紀的人所接受。

我們同樣不要忘了,“影響”并不是一種簡單的關系,而是極為復雜的雙向關系。并不是我們讀過或學過的一切東西都在影響我們。從某種意義上(也許在最深層的意義上),正是我們自己決定了我們所受的影響。我們的思想先驅絕非直接給定,而是由我們自由選擇的,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是這樣。

若非如此,像第歐根尼和盧克萊修這樣在一個多世紀里享有盛名的人,竟然對15世紀的宇宙論思想沒有產生任何影響,又當作何解釋呢?第一個認真對待盧克萊修宇宙論的人是布魯諾,庫薩的尼古拉(Nicholas of Cusa)對這種宇宙論似乎并未予以過多關注。(誠然,我們并不清楚庫薩的尼古拉在寫作《論有學識的無知》[Learned Ignorance, 1440年]時是否知道《物性論》[De rerum natura]。)然而,正是中世紀晚期的最后一位大哲學家庫薩的尼古拉首先擯棄了中世紀的和諧整體宇宙觀念,我們往往把宣稱宇宙無限這一偉大功績或罪過歸于他。

實際上,布魯諾、開普勒以及后來的笛卡兒也是這樣來理解庫薩的尼古拉的。笛卡兒的朋友沙尼(Chanut)告訴笛卡兒,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Christina)懷疑,在笛卡兒無定限延伸的宇宙中,人是否還能占據中心位置,而根據教義,這一中心位置是上帝在創世時賦予人的。笛卡兒在給沙尼的著名回信中說,畢竟“庫薩的主教和其他一些教士都認為世界是無限的,但他們并沒有受到教會的譴責,恰恰相反,使上帝的作品顯得偉大被認為是在榮耀上帝”。參見笛卡兒的“Lettre a Chanut,”June 6, 1647, Oeuvres, ed. Adam Tannery, vol. ⅴ, p. 50 sq., Paris, 1903。笛卡兒對庫薩的尼古拉學說的闡釋似乎非常合理,因為庫薩的尼古拉的確否認過世界的有限性,還否認世界由天球包裹著。但他并沒有正面斷言世界的無限性。事實上,庫薩的尼古拉同笛卡兒本人一樣,一直謹慎地避免把“無限”這個限制條件歸于宇宙,而是將它留給了上帝,只有上帝才能稱得上無限。庫薩的尼古拉的宇宙不是無限的(infinitum),而是“無終止的”(interminatum)。這不僅意味著宇宙沒有邊界,不會被一個外部的球殼所終止,而且也意味著宇宙沒有終止于它的組分,也就是說,宇宙完全缺乏精確性和嚴格的確定性。它從未達到過“界限”(limit),是完全無限定的(indetermined)。因此,它不可能是整體精確認識的對象,而只能是部分推測認識的對象。庫薩的尼古拉(Nicholas Krebs或Chrypffs)1401年生于摩澤爾(Moselle)的庫薩(Cues或Cusa)。他在帕多瓦學習法律和數學,然后又在科隆學習神學。作為列日(Liège)的執事,他是巴塞爾會議(1437年)的成員,被派往君士坦丁堡實現東西教會的統一,1440年作為教皇使節被派往德國。1448年,他被羅馬教皇尼古拉五世提拔為樞機主教,1450年又被任命為布里頓(Britten)的主教。庫薩的尼古拉死于1464年8月11日。關于庫薩的尼古拉,參見Edmond Vansteenberghe, Le Cardinal Nicolas de Cues, Paris, 1920;Henry Bett, Nicolas of Cusa, London, 1932以及Maurice de Gandillac, La philosophie de Nicolas de Cues, Paris, 1941。我們的知識必然是部分的(和相對的),我們不可能對宇宙做出一種意義明確的客觀描述,正是對這種部分性和不可能性的認識構成了“有學識的無知”(docta ignorantia)的一個方面,庫薩的尼古拉主張憑借這種“有學識的無知”來超越我們理性思想的界限。

圖1 哥白尼之前典型的宇宙圖景

出自Peter Apian的Cosmographia,1539年

庫薩的尼古拉的世界觀念并非基于對當時天文學和宇宙論的批判,至少在他本人看來,這種構想不會導致科學中的革命。庫薩的尼古拉并非哥白尼的先驅,盡管這種說法時有耳聞。不過,他的構想極為有趣,他所提出的一些大膽斷言或否定說法走得如此之遠,哥白尼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參見Ernst Hoffmann, Das Universum von Nikolas von Cues,特別是Raymond Klibansky編訂的《文本附錄》(Textbeilage),pp. 41 sq.,這里給出了庫薩的尼古拉著作的校勘版,同時給出了這個問題的參考書目。E. Hoffmann寫的小冊子名為“Cusanus Studien, Ⅰ”,載于Sitzungsberichte der Heidelberger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Philosophisch-Historische Klasse, Jahrgang 1929/1930, 3. Abhandlung, Heidelberg, 1930。庫薩的尼古拉的宇宙是上帝的一種表現或展開(explicatio),當然,這必定是不完美和不充分的表現或展開,因為它是在雜多和分離的領域中展現出來的,而在上帝那里則展現為一個不可分割、緊密相連的折卷起來的東西(complicatio),它包含著存在物不同的甚至對立的性質或規定性。反過來,宇宙中每一個事物也以自己特殊的方式展現了宇宙,從而也展現了上帝。每一個事物的展現方式都是獨特的,都在根據自身獨特的個體性來“收縮”(contractio)宇宙的豐富性。

庫薩的尼古拉的形而上學和認識論觀念,對立面在超越的絕對中的一致,以及將有學識的無知看成一種能夠把握這種關系(超越了推理的理性思維)的理智活動,所有這些都遵循和發展了適用于有限對象的某些關系的無限化過程中所涉及的數學悖論樣式。舉例來說,在幾何學中再沒有什么比“直”和“曲”更為對立的了。然而,在無限大的圓中,圓周卻與圓的切線重合,在無限小的圓中,圓周與圓的直徑重合。而且,在這兩種情況下,圓心都失去了其唯一而確定的位置:它與圓周相重合。它既可以說處處不在,又可以說無處不在。而“大”與“小”這對相對概念只有在有限量和相對的領域中才是有效和有意義的,在此領域中沒有“大”和“小”,只有“更大”和“更小”,因此也就沒有了“最大”和“最小”。與無限相比,沒有什么東西比其他任何東西更大或更小些。絕對的、無限的極大和絕對的、無限的極小一樣,都不屬于大和小之列。它們在大和小之外。因此,正如庫薩的尼古拉大膽斷言的那樣,它們是一致的。

關于這一點,運動學可以提供另一個例子。的確,沒有什么東西能比運動和靜止更加對立了。運動物體永遠不可能處于同一位置,靜止物體則永遠不可能超出自己的位置。然而,一個沿著圓周以無限大的速度運動的物體將永遠處于起始位置,同時它也始終位于別處。這很好地證明了運動是一個相對概念,它包含了“快”和“慢”的對立。因此,就像在純幾何量的領域中一樣,運動的極小和極大、最慢和最快不存在,速度的絕對極大(無限快)和絕對極小(無限慢或靜止)都在運動之外,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它們也是一致的。

庫薩的尼古拉很清楚自己思想的原創性,甚至也清楚地認識到他根據“有學識的無知”所得到的一些結論的悖謬和奇特之處:參見De docta ignorantia, 1. Ⅱ, cap. ⅱ, p. 99。我這里引用的是由E. Hoffmann和R. Klibansky共同編輯的庫薩的尼古拉著作的最新校勘版(Opera omnia, Jussu et auctoritate Academiae litterarum Heidelbergensii ad codicum fidem edita, vol. Ⅰ, Lipsiae, 1932)。De docta ignorantia的英譯本有Fr. Germain Heron, Of learned ignorance, London, 1954。不過,我傾向于引用我自己的譯文。

[他說,]如果人們以前沒有聽說過“有學識的無知”所得出的結論,那么現在讀到時,可能會對它們感到震驚。

庫薩的尼古拉對此愛莫能助:事實上,根據“有學識的無知”:De docta ignorantia, 1. Ⅱ, cap. ⅱ, p. 99 sq.

……宇宙是三位一體的,沒有一樣事物不是由潛能、現實以及連接它們的運動所組成的統一體,而且這三者中的任何一個都不能離開其他兩者而絕對自存,這三者以不同程度存在于所有[事物]之中。其程度是如此不同,以至于在宇宙中不可能找到兩個完全一樣的[事物]。因此,考慮到諸天體種種不同的運動,[我們就會發現,]這個世界機器不可能有一個固定不動的中心,無論這個中心是這個可感覺的地球,還是氣、火或任何其他東西。因為在運動中沒有絕對的極小,也就是說沒有固定的中心,因為極小必定和極大一致。

因此,世界的中心和它的圓周是一致的,而且正如我們將會看到的,這里的中心并非物理的中心,而是一個形而上學的“中心”,它并不屬于這個世界。這個“中心”等同于那個既是開端又是結束、既是基礎又是界限的圓周。這個“包含”它自身的“處所”,就是那個絕對存在或上帝。

繼而,庫薩的尼古拉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推翻了亞里士多德主張世界有限的一個著名論證:De docta ignorantia, 1. Ⅱ, cap. ⅱ, p. 100.

世界沒有圓周,因為它若有一個中心和一個圓周,其自身便會有一個開端和結束,世界將會相對于他物而有界,在世界之外將會有他物和空間存在。但這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既然不可能將世界包圍在一個有形的中心和圓周之間,我們的理性也就[不可能]完全理解這個世界,因為這意味著要理解同時作為世界的圓周和中心的上帝。

因此,De docta ignorantia, 1.Ⅱ, cap.ⅱ, pp.100 sq.但我們不要忘了,至少就相對運動需要有一個靜止的參考點(或物體)而言,運動的相對性觀念并不是什么新東西,在亞里士多德的著作中就能找到這一點。參見P.Duhem, Le mouvement absolu et le mouvement relatif, Montlignon, 1909;威特羅(Witello)詳細地研究了運動的光學相對性(參見Opticae libri decem, p.167, Basilae, 1572),奧雷姆(Nicole Oresme)甚至更廣泛地研究了這個問題(參見Le livre du ciel et de la terre, ed.By A.D.Meuret and A.J.Denomy , C.S.B., pp.271 sq., Toronto, 1943)。

……盡管世界不是無限的,但也不能認為它是有限的,因為限制世界的界限并不存在。因此,地球不可能是中心,也不可能完全不動。但它必定是以無限小的方式運動。正因為地球不是世界的中心,恒星天球也就不再是地球的圓周,盡管如果我們將地球同天空相比較,地球距離中心更近些而天空距離圓周更近些。因此,地球不是中心,它既不是第八層天球也不是其他[任何]天球的中心。[黃道]六宮在地平線上的升起也不能說明地球是第八層天球的中心,因為即便地球稍微遠離中心,位于穿過天球極點的軸之外,以至于地球的一部分將朝著天球的其中一極被提升,另一[部分]將會朝著天球的另一極被壓下,但人們距離天球的極顯然如此之遙遠,而地平線卻又如此之寬闊,他們就只能看到半個天球[據此,他們就認為自己位于天球的中心]。

而且,這個世界的中心既不在地球里面也不在地球外面。地球沒有中心,其他任何天球也沒有中心。中心是一個與圓周等距離的點,而實際上不可能存在一個真正的球或圓周,使得比它更真正或更精確的球或圓周不存在。在上帝之外不可能找到與各個[物體]精確等距離的點,因為只有上帝才是無限地相等,只有神圣的上帝才是世界的中心。他是地球和所有天球以及世界萬[物]的中心和無限圓周。再者,盡管恒星天通過其運動似乎劃出了大小逐漸變化的圓,這些圓小于分至圈或天球赤道,也小于居間[大小]的圓,但是天空中沒有固定不動的天極;然而實際上,天空的各個部分都必須運動,盡管它們運動時所劃出的圓并不等同于恒星運動時所劃出的圓。于是,雖然看起來某些星體在劃極大的圓,而另外一些星體在劃極小的圓,但不劃圓的星體是不存在的。既然天球上沒有固定的極點,那么顯然也就找不到一個與各個天球的極點精確等距的平均點。因此,在第八層天球中沒有一個星體能在[其]運轉過程中劃出一個極大的圓,否則它將不得不與各個實際上并不存在的極點等距。同理,能劃出極小圓的[星體]也不存在。這樣一來,各個天球的極點與中心便一致了,除了神圣的上帝本身這個極之外,沒有其他中心。

庫薩的尼古拉思想的確切含義并不十分清楚。對于這段引文可以(而且也已經)做出許多不同的解釋,在此我就不詳細論述了。在我看來,庫薩的尼古拉是在表達和強調這個受造世界缺乏精確性和穩定性。沒有星體恰好處于天球的極點或赤道上,固定不變的軸并不存在,其他所有天球同第八層天球一樣,都在圍繞位置不斷變化的軸運轉。而且,這些天球絕非精確的、數學的(“真正的”)球體,而僅僅是我們今天所謂的“回轉橢球體”(spheroids)。因此,嚴格來講它們沒有中心。由此可知,不僅不可能把地球,而且也不可能把其他任何星體置于這個并不存在的中心,這個世界里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完全和絕對地靜止。

我認為我們的結論只能到此為止,而不能把一種純粹相對主義的空間觀念歸于庫薩的尼古拉,比如就像布魯諾責備庫薩的尼古拉那樣。因為這種觀念蘊含著否認天球的存在,而據我們所知,庫薩的尼古拉并不這樣認為。

然而,盡管庫薩的尼古拉保留了諸天球,但他的世界觀仍然含有許多相對主義要素。他接著說道:De docta ignorantia, 1. Ⅱ, cap. ⅱ, p. 102.

但是,除非我們參照某個固定物,否則我們便不可能觀察到運動。也就是說,在測量運動的過程中,我們要[參照]一些極點或中心,并假定它們在測量過程中[是靜止的]。由此可知,我們一直在使用猜測,導致[我們測量的]結果產生訛誤。古人認為某處應該有星體,而實際上我們今天卻沒有發現它們,[如果]我們對此感到驚訝,[那是]因為我們[誤]以為古人關于中心、極點以及測量的想法是正確的。

因而,在庫薩的尼古拉看來,古今觀測結果的不一致似乎只能歸因于軸(和極點)的位置或星體自身位置的改變。

由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完全靜止這一事實出發,庫薩的尼古拉斷言:

……顯而易見,地球在運動。由彗星、氣和火的運動,我們憑借經驗得知,元素是運動的,而且還知道月球自東向西[運動]得要比水星、金星、太陽等等更少些。由此可知,地球[作為一種元素]的運動要比所有其他星體都少。然而,[作為]一個星體,地球并不圍繞中心或極點劃出一個極小的圓,第八層天球或其他任何天球也不會劃出極大的圓,這一點我們已經證明過了。

現在我們應當仔細考慮下列情況:正如諸星體圍繞第八層天球上假想的極點運轉,地球、月球和行星也同樣在[不同的]距離處,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圍繞一個極點運轉,而這個極點我們只能猜測位于我們習慣認為的中心[處]。由此可知,盡管地球[比其他星體]距離中心極點更近一些,但它仍然在運動。可是,如前所述,它在[其]運動中并不劃出極小的圓。不僅如此,無論是太陽和月球還是其他任何天球,都不能在[其]運動中劃出一個真正的圓(雖然在我們看來情況并非如此),因為它們不是圍繞一個固定的基點旋轉的。不可能存在這樣一個真正的圓,以至于不可能存在比它更真正的圓;[任一事物]不可能在某一時刻跟另一時刻[完全]一樣,它不會以完全相同的[方式]運動,也不會劃出一個同等完美的圓,盡管我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很難說庫薩的尼古拉把什么樣的運動賦予了地球,但無論如何,它都不是被哥白尼歸于地球的那些運動中的任何一種:它既不是繞軸周日自轉,也不是圍繞太陽的周年旋轉,而是繞著一個模糊不定的、不斷變動的中心所做的一種不精確的軌道回轉運動。所有其他天體,包括恒星天球本身的運動也都是如此,盡管恒星天球運動最快,地球運動最慢。

至于庫薩的尼古拉的斷言(由他的認識論前提必然可以導出),即根本不存在精確的圓形軌道或勻速運動,這一說法的涵義只能這樣來理解(雖然他沒有明確這樣說,但從上下文來看,這一點非常清楚):不僅是希臘和中世紀天文學的實際內容,就連它們的理想也是錯誤的,必須被拋棄,這個理想就是:通過揭示看起來不規則的運動背后的穩恒實在,將天體運動還原為一個環環相套的勻速圓周運動系統來“拯救”現象。

然而,庫薩的尼古拉甚至走得更遠。他從對空間(方向)和運動的知覺的相對性得出(倒數第二個)結論說,由于一個特定觀察者的世界圖像是由他在宇宙中所處的位置決定的,而且不能聲言任何一個位置擁有絕對優先的價值(比如說是宇宙的中心),因此我們不得不承認,可能存在著不同而等價的世界圖像,這些圖像是完全相對的,要對宇宙做出一種客觀有效的描述是根本不可能的。De docta ignorantia, 1. Ⅱ, cap. ⅱ, p. 102 sq.

因此,如果你想更好地理解宇宙的運動,你就必須盡可能地借助于你的想象力把中心和極點放在一處;如果一個人在地球上,位于北極點下面,而另一個人位于北極點上,那么在地球上的人看來極點似乎在天頂,而在極點上的人看來中心似乎在天頂。正如那些對跖人(antipodes),他們同我們一樣頭頂上也有天空,對于那些處于(兩個)極點的人來說,地球看起來像在天頂,而且無論觀察者位于何處,他都認為自己位于中心。如果把中心變成天頂,把天頂變成中心,再將這些不同的想象與能夠單獨運用“有學識的無知”的理智結合起來,我們就可以看到,這個世界及其運動不可能由一個圖形表現出來,因為世界看起來就像一個輪子套在另一個輪子里面,一個球體套在另一個球體里面,根本就沒有中心或圓周,一如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

[庫薩的尼古拉接著說,]De docta ignorantia, 1, Ⅱ, cap. 12, p. 103.古人沒能獲得我們已經得出的這些結論,是因為他們缺乏“有學識的無知”。但對于我們來說,地球很明顯在運動,雖然看起來似乎并非如此,因為除非將地球與一固定物作比較,否則我們不知道它是否在運動。正如站在水流中間的一艘船上的人,如果他不知道水在流動,也不看岸邊,他怎么能知道船在行走呢?參見哥白尼引用的維吉爾的著名詩句:“我們出了港,城市與大地往后退。”(Provehimur portu terraeque urbesque recedunt.)由此可見,對于觀察者來說,無論他在地球上、太陽上還是在其他星體上,他總是位于一個靜止的中心,而其他所有[物體]都處于運動中,他必定會相對于他本人來確定[這個運動的]極點。這些極點對于太陽和地球上的觀測者而言是不同的,也將隨著觀測者位于月球、火星以及其他星體而不同。由此,這個世界機器(machina mundi)的中心就好像無處不在,而圓周則處處不在,因為圓周和中心是上帝,他既無處不在,又處處不在。

必須補充說明的是,這個地球并非像有些人說的那樣是球形的,盡管它趨向于球形。世界的形狀在它的運動和各個部分中都有比照。然而,如果一條無限長的直線以一種不可能更完美或更寬敞的方式收縮時,那么它就是圓,相應的有形形體[是]球體。由于所有部分的運動都趨向于整體的完善,于是,重的物體向下[運動],輕的物體向上[運動],土趨向于土,水趨向于水,火趨向于火;因此,整體的運動盡可能地趨向于圓,而所有形狀則趨向于球形,正如我們在動物的器官、樹木和天空中所看到的那樣。但是,一種運動要比另一種運動更圓、更完美些,各種形狀亦如此。

我們不得不稱贊庫薩的尼古拉宇宙論思想的大膽和深刻,特別是,他竟然把上帝的偽赫爾墨斯主義(pseudo-Hermetic)特征轉加給了宇宙:“一個中心無處不在、圓周處處不在的球體。”這一將上帝描述成“一個中心無處不在、圓周處處不在的球體”(Sphaera cuius centrum ubique, circumferentia nullibi)的著名說法首次見于偽赫爾墨斯的《二十四位哲學家之書》(Book of the ⅩⅩⅣ philosophers),該書匿名編纂于12世紀;參見Clemens Baemker, Das pseudo-hermetische Buch der ⅩⅩⅣ Meister (Beitr?ge zur Geschichte der Philosophie und Theologie des Mittelalters, fasc. ⅹⅹⅴ), Münster, 1928; Dietrich Mahnke, Unendliche Sphaere und Allmittelpunct, Halle/Saale, 1937。在《二十四位哲學家之書》中,前面提到的這種說法構成了命題Ⅱ。然而,我們也必須看到,我們不能超出他的思想太遠,而將他的宇宙論思想與天文學掛鉤,或者將其看成“天文學變革”的基礎。這可能就是為什么他的思想會完全被其同時代人甚至是他的繼承者拋棄一個多世紀的原因。似乎沒有人特別關注他的宇宙論思想,甚至其著作的編者勒菲弗爾(Lefèvre d'Etaples)也沒有。然而,皮科在其Examen doctae vanitatis gentium (Opera, t. Ⅱ, p. 773, Basileae, 1573)中,以及卡爾卡格尼尼在其Quod coelum stet, terra moveatur, vel de perenni motu terrae (Opera aliquot, p. 395, Basileae, 1544)中均提到了庫薩的尼古拉;參見前引R. Klibansky, p. 41。只是在哥白尼之后(哥白尼知道庫薩的尼古拉的著作,至少知道他求圓面積的著作,但似乎并沒有受到庫薩的尼古拉的影響),參見L.A. Birkenmajer, Mikolaj Kopernik, vol. Ⅰ, p. 248, Cracow, 1900。Birkenmajer否認庫薩的尼古拉對哥白尼有任何影響。關于哥白尼的中世紀“先驅”,參見G. McColley, “The theory of the diurnal rotation of the earth,”Isis, ⅹⅹⅵ,1937。甚至到了布魯諾之后(他主要的靈感是從庫薩的尼古拉那里獲得的),庫薩的尼古拉才被譽為哥白尼甚至是開普勒的先驅,才被笛卡兒作為無限宇宙的倡導者加以引證。

這些著名人物的稱贊很容易誘使我們誤解庫薩的尼古拉的原意,以為他預示了后來的各種發現,比如地球的扁平形狀、行星的橢圓軌道、空間的絕對相對性、天體的繞軸旋轉,等等。

但我們必須抵抗住這種誘惑。事實上,庫薩的尼古拉從未作出任何這類斷言。他的確相信天球的存在和運動,且恒星天球運動得最快,而且也相信宇宙中存在一個中心區域,整個宇宙繞其運動,并將這種運動傳遞到它的各個組分,但他并沒有把一種旋轉運動賦予行星甚或我們的地球,也沒有斷言空間是完全均一的。而且,他反對近代科學和近代世界觀奠基者的一個基本想法,即(無論是對是錯)力圖斷言數學是統治一切的(Panarchy),庫薩的尼古拉認為不可能用數學方式來處理自然。

我們現在必須轉到庫薩的尼古拉宇宙論的另一方面,即他對宇宙等級結構的拒斥,以及對傳統宇宙論賦予地球的特有的卑下位置(連同地球的中心位置)的否認。就歷史而言,這一方面可能是最重要的。可惜,他深刻的形而上學直覺又一次被他的科學認識損害了,這些科學認識非但沒有超前,反而落后于他那個時代,比如說,他將月球甚至地球的光都歸因于它們自身。De docta ignorantia, Ⅱ, 12, p. 104.

地球的形狀是高貴的球形,它的運動是圓運動,盡管它[的形狀和運動]本可以更完美些。既然世界中沒有什么東西能在完美性、運動和形體上達到極致(從已述內容來看,這一點是很清楚的),那么認為地球在[世間萬物中]最卑下、最低級便是錯誤的,因為雖然看起來地球更接近于宇宙的中心,但它也因此而更接近于極點。地球并不是宇宙的一個比例部分或整除部分,因為世界既沒有極大也沒有極小,也沒有一半或整除部分,就像人和動物[沒有整除部分]一樣。手不是人的一個整除部分,盡管它的重量似乎有一個對身體的比例,就像手在尺寸和形體上對身體有一個比例一樣。同樣,[地球]顏色的黑暗也不能證明地球卑下,因為對于位于太陽上的觀察者來說,[太陽]不可能像我們看到的那么明亮;實際上,正如地球有自己的組成一樣,太陽一定有一個像地球那樣的更為中心的部分,它有著火焰般透明的四周,在這兩者之間有著水一般的云和清澈的氣,就像地球有其元素一樣。庫薩的尼古拉的思想可能被看作預示了威廉·赫舍爾(William Herschell)爵士甚或更加晚近的人的思想。因此,在火區域之外的人將視[地球為]一個明亮的星體,正如在我們這些太陽區域之外的人看來太陽是發光的一樣。

就這樣,庫薩的尼古拉建立了太陽和地球基本結構的相似性,從而摧毀了使“黑暗的”地球和“發光的”太陽相對立的基礎。之后,庫薩的尼古拉勝利地宣稱:De docta ignorantia, Ⅱ, 12, p. 104.

地球是高貴的星體,它有著不同于其他一切星體的光、熱和影響;每一個[星體]在光、本性和影響上都不同于其他星體,因此每一個星體都向其他[各個]星體傳送光和影響。這種傳送并非有意,因為星體運動和閃爍僅僅是為了以更完美的方式存在:分享這份光和影響也只是一種結果;正如光之閃耀乃是出于其自身的本性,而并不是為了讓我看見。

的確,在庫薩的尼古拉那無限豐富、無限多樣且有機地聯系在一起的宇宙中,并沒有一個完美的中心,使得宇宙的其余部分都從屬于它;恰恰相反,宇宙的各個組分正是通過成為自己并且肯定自身的本性而為整體的完美做出自己的貢獻。因此,地球在某種程度上同太陽或恒星一樣完美。庫薩的尼古拉接著說:De docta ignorantia, Ⅱ, 12, p. 105.

我們也不能說,因為地球比太陽小,并接受太陽的影響,所以就比太陽卑下,因為整個地球區域是巨大的,它一直延伸到火的周圍。盡管地球要小于太陽,這一點我們已經通過地球的陰影和日蝕知道了,但我們仍然不知道太陽區域比地球區域是大還是小。然而,它們不可能精確相等,因為沒有一個星體能與另一個星體相等。地球不是最小的星體,因為它比月球大,我們從月蝕中已經看到這一點。有人甚至認為,地球可能比水星或其他星體還大。因此,從大小上來論證地球卑下是不足為憑的。

同樣,我們也不能根據地球接受太陽或其他行星的影響來證明地球比這些星體卑下。事實上,地球也很有可能對它們產生影響。De docta ignorantia, Ⅱ, 12, p.107.我們又一次在庫薩的尼古拉的思想中看出了對天體相互吸引理論的預示。

因此,就人的認識而言,顯然還不能斷定地球區域是高貴還是卑劣于太陽、月球或其他星體的區域。

庫薩的尼古拉主張地球擁有相對完美性的一些論證相當奇特。他確信,宇宙不僅是無界的,而且到處都有人居住,他認為我們不能根據所謂地球居民的不完美來推論地球本身的不完美。據我所知,至少在他那個時代,還沒有人做過這樣的結論。無論如何,庫薩的尼古拉斷言:De docta ignorantia, Ⅱ, 12, p. 107.

……我們不能因為在世界的這個位置居住的人、動物和植物沒有太陽或其他星體上的居民完美,就說這個位置要比其他位置[更不完美]。這是因為,盡管上帝是所有星域的中心和圓周,盡管每個區域里高貴程度各不相同的居民都是來自于上帝,以使整個廣袤的天宇和星辰不致空空如也,也不至于只在地球上居住著較為低下的居民,然而根據自然的秩序,似乎不可能再有什么居民能比居住在地球區域的這些擁有理智本性的居民本性更加高貴和完美了,即使其他星體上有,那也屬于另一個屬:的確,人并不向往其他什么本性,他只渴求自己本性的完美。

當然,我們不得不承認相同的下面還有不同的,它們以或多或少的完美方式體現著共同的本性。因此,在庫薩的尼古拉看來,猜想太陽和月球上的居民比我們更完美是相當合理的,他們比我們更具智性和靈性,較少物質性,更少受肉體的束縛。

最后,庫薩的尼古拉宣稱,從變化和可朽來論證地球的卑下也不比其他論證更有價值。因為“既然存在著一個普遍的世界,既然所有星體都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影響”,De docta ignorantia, Ⅱ, 12, p. 108 sq.那么我們就沒有理由假定變化和朽壞只發生在地球,而不發生在宇宙中的其他地方。不僅如此,我們還有充分的理由——雖然我們當然不可能知道它——去假定宇宙各處都是一樣的,特別是因為,這種身為地界事物特性的朽壞絕非真正的毀滅,也就是說,它并非完全而絕對地失去存在,而只是失去某種特殊的存在形式。但是從根本上講,與其說它是直接消失,不如說是存在物消散或分解為它的各個組成元素,而后這些元素再重新組合成他物。這一過程在整個宇宙中都有可能發生(而且可能的確發生了),因為從根本上講,世界的本體結構是處處相同的。的確,這一過程在各處以同樣的時間的(temporal)(亦即可變的、變化的)方式表現了造物主不變的、永恒的完美。

正如我們看到的,庫薩的尼古拉主教的著作中洋溢著文藝復興的精神氣息。他的宇宙已不再是中世紀的和諧整體宇宙。但無論如何,它還不是現代人的無限宇宙。

現代歷史學家們也曾主張,應當把斷言宇宙無限性的榮譽歸于一位16世紀的作家——帕林吉尼烏斯(Marcellus Stellatus Palingenius),帕林吉尼烏斯的真名叫Pier Angelo Manzoli,他大約于1500至1503年間生于La Stellata。他以《生命的天宮》(Zodiacus vitae)為名寫了一本說教類的詩集,該書(可能)于1543年在威尼斯出版,旋即在新教徒中廣泛流傳開來,并被譯成英文、法文和德文。由Barnaby Goodge翻譯的英譯本Zodiake of life(前三卷)首次于1560年面世,到1565年始有全集出版。帕林吉尼烏斯似乎在某一段時間被懷疑是異端,不過直到他死后15年(他死于1543年),即1558年,《生命的天宮》才被列入《禁書目錄》。羅馬教皇保羅二世在位時,他的尸骨被挫骨揚灰。參見F.W. Watson, The Zodiacus Vitae of Marcellus Palingenius Stellatus: An old school book, London, 1908和F. R. Johnson, Astronomical thought in Renaissance England, pp. 145 sq., Baltimore, 1937。他是當時風行于世、并且擁有廣大讀者的《生命的天宮》(Zodiacus vitae)一書的作者,該書于1543年以拉丁文在威尼斯出版(1560年被譯成英文)。不過在我看來,把榮譽歸于他的理由不如歸于庫薩的尼古拉那么充分。

帕林吉尼烏斯深受15世紀新柏拉圖主義復興的影響,并因此而反對亞里士多德的絕對權威,不過他有時也正面地援引亞里士多德的著作。帕林吉尼烏斯可能對庫薩的尼古拉的世界觀有所了解,并受到了他否認造物有限性的鼓舞。但這一點并不確定,因為在帕林吉尼烏斯的著作中,除了極力主張不可能給上帝的創造活動設置界限之外,我們還沒有發現他提到過庫薩的尼古拉宇宙論的任何信條。

例如,在討論宇宙的總體結構時,他說道:Zodiacus vitae, 1. Ⅶ, Libra, Ⅱ. 497—99; Engl. Transl., p. 118;參見A.O. Lovejoy, The great chain of being, pp. 115 sq., Cambridge, Mass., 1936; F.R. Johnson, Astronomical thought in Renaissance England, pp. 147 sq.

有些人認為每個星體都是一個世界,

他們視地球為一暗星,眾星最小者。

顯然,此時帕林吉尼烏斯想到的是希臘的宇宙論者,而不是庫薩的尼古拉。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帕林吉尼烏斯并不贊同他們的觀點。他本人的看法與此迥異。他并不認為地球是一個星體。恰恰相反,他始終堅持地界與天界的對立,而且正是地界的不完美促使他否認地球是宇宙中唯一有居民的地方。

的確,Zodiacus vitae, 1, Ⅸ, Aquarius, Ⅱ. 601—3 (Engl. Transl., p. 218).

……我們看到,

海洋和陸地造物繁多。

天國又豈能空無一物?

哦,只有頭腦空洞的人才這樣認為。

顯然,我們不能與這些“空洞的頭腦”犯同樣的錯誤,Zodiacus vitae, 1, Ⅺ, Aquarius, Ⅱ. 612—616 (Engl. Transl., p. 218).

……天穹確有造物,眾星之畔,

圣人之天城與寶座,王與民同待。

無事物無謂之形影(此處卻有),

完美的王與民,彼處萬物完美。

但帕林吉尼烏斯并沒有斷言世界的無限性。事實上,他始終運用拉夫喬伊(Lovejoy)教授所說的豐饒原則principle of plenitudeA.O. Lovejoy, The great chain of being, p. 52. and passim.來否定上帝創造的有限性。他說:Zodiacus vitae, 1, Ⅻ, Pisces, Ⅱ .20—35 (transl., p. 228).

假如天界是萬物的盡頭,更遠別無他物。自然沒有能力攀升,諸天之上再無國度。這是驚人的謊言,在我的理性看來都是謬誤。若諸天不能再遠,乃一切之終,為何上帝不創造更多?是因為沒有能力?還要造出多少才能耗盡其才智和意志?抑或沒有力量?此兩者無一為真。上帝之力無有終結,其知識也沒有盡頭。在上帝的天城中,我們必信一切皆非徒勞,因為神性始終如一:上帝能做的,他必定會做。上帝的德行絕非徒勞,從不隱藏。但因他能造物無數,所以切不可如此認為。

然而,他堅持由八層天球包裹的物質世界是有限的:Zodiacus vitae,Ⅱ.71—85 (transl., p.229).斯賓塞(Edmund Spenser)在其《歌詠天界美境》(Hymn of heavenly beauty)一書中優美地描述了帕林吉尼烏斯的世界圖景(參見E.M.W.Tillyard, The Elizabethan world picture, p.45, London, 1943)。

博學的亞里士多德說那里不可能有物體,世界必定有邊界,對此我確實同意,因為在天空之上我們不放置任何物體,而只有最純粹的光,沒有物體。這種光使我們的太陽黯然失色,亦非我們的眼睛能夠知覺,這的確是上帝送出的無窮無盡的光。

與他們的王[上帝]一起,精靈們住在更高的地方,而較卑賤的則住在天空之下。因此,世界的轄域和位置有三,天界、由邊界包裹的次天界(Subcelestiall)以及那個無邊無界的其余,天之上的最神奇的光照耀其中。對此有人反駁說,沒有物體就沒有光,因此,在天之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光。

但帕林吉尼烏斯并沒有接受那種使光依靠物質并因此是物質的理論。無論如何,即使對于自然的、物理上的光是如此,上帝超自然的光也必定不是這樣。星天之上沒有物體。但在超自然的、無界的、超越天界的區域卻可能存在著(也確實存在著)光和非物質的東西。

因此,帕林吉尼烏斯聲言無限的地方乃是上帝的天國,而不是上帝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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