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晚上做夢,他心里開始奔潰,他要去找義國討回工錢,然后回張莊,回到母親張阿婆身邊,但張阿婆一句“短命鬼,滾、滾遠點!”的斥責聲,將他從夢幻中驚醒,不,不行!如今這副狼狽樣,回張莊是無論如何不能考慮的,那豈不被四個哥哥和莊上人看低,譏諷?
受到訓斥,他掙扎著從卷曲的鋪蓋里翻了個身,天已蒙蒙亮,一個身影正快速的朝他走過來,老虎以為還在夢里頭,用手揉了揉眼睛,但來人根本不是夢里頭呵斥自己的母親張阿婆,是一個手持橡膠棒,戴大蓋帽、身穿制服的保安,“滾、還不滾?乞丐,誰叫你躺在這兒的?”接著又是一陣厲聲的叫罵,粗長的棒子正高高舉在自己的頭頂上。
出于本能,老虎一個箭步躍起,顧不上鋪蓋被子等的全部家當,一個踉蹌往遠處飛奔。
受到穿制服的驚嚇,老虎拖著干扁的肚子像箭一樣飛奔出去,說來也奇怪,明明跑了大半天功夫。
可回頭一看,卻看見有更多的穿制服正惡狠狠的盯著自己,眼瞧著一個跨步就能將自己擒拿在手,老虎不敢疏忽,又猛地起身,死命的往前奔去,如此幾次三番,跑的老虎是頭暈目眩、口泛白沫,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上,緊緊閉著血紅的雙眼,等待著厄運的降臨,任憑穿制服的前來擒拿抓去挨棒子。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回過神來的老虎微微睜開雙眼,四周寂靜一片,遠處的孤鳥正“嘰嘰喳喳”的叫著。
不遠處一家公司的門口,站著幾個穿制服的,正悠閑叼著香煙、閑聊著,一邊瞅著躺在地上的老虎,一邊竊竊私語談論著什么,幾個人還露出狡黠的笑容,“難道他們正準備過來逮我?然后商量著怎么嚴刑拷打自己?”老虎心里一下子收緊起來,但全身像爛泥一般,毫無力氣。
“逮就逮吧,反正我又沒偷沒搶,老虎索性躺直了身子,等待他們的過來?!彼仙狭穗p眼,過了許久,還是毫無反應,既沒有人過來抓他,也沒有人理睬他,睜眼、抬頭看過去,幾個穿制服的像人間蒸發了一般,絲毫不見了人影,老虎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不知道他們葫蘆里到底買的是什么藥!
既然無人前來擒拿自己,又乏人理睬,老虎的心情像鉛球一般的沉重,感覺十分蒼白、茫無目的,更重要的是,肚子餓得鉆心疼,剛站直身子就眼冒金星、一陣陣眩暈感猛然襲來,整個身子像風中搖曳的樹枝,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踉踉蹌蹌勉強往前挪動著,愈往前走愈是顯得蕭條,與早晨街面的繁榮熱鬧完全判若兩個世界。
原來老虎已經跑出鎮區、跑到郊外的亂墳崗來了,怪不得枯黃的雜草越長越長,而饑餓的野狗正挨個在土堆墓前搜尋著人們祭拜留下來的殘羹剩飯,念及此,老虎突然來了精神,“它能找著吃的,我咋就不行?”他一股虎勁又上來了,一個箭步竄在幾條灰黃野狗的前頭,搜尋著野狗們尚未達到的區域。
受到老虎驚嚇的幾只野狗正緊縮著尾巴,排成一排,頭前傾著,對著老虎站立的方向,做出決戰撕咬的架勢。
正遭受饑餓煎熬的老虎,已經完全顧不上野狗們一觸即發的攻擊挑釁,仍然念念有詞的搜尋著一個又一個土墓前頭的祭祀碗,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看到一個青蘋果,微微泛黃,但形態尚完整。
老虎顧不上抹掉掉落在上面的一層已經打結的香灰,拿起就往嘴巴里面送,一股清甜的甘汁直達心肺,猶如久旱的大地恰逢天降甘露,又如干枯的鐵樹開出第二春,顧不上亦步亦趨跟在后頭“嗚嗚”亂叫的幾只野狗,老虎繼續搜尋著可供自己填飽肚子的“祭品”。
終于,在亂墳崗的盡頭,看到一只祭祀碗里盛得滿滿的,被燒的光禿禿的三截木質軀干插在那,上面鋪滿了一層厚厚的香灰,“下面應該是米飯”,老虎心理暗暗念叨,因為按老虎老家張莊的規矩,盛滿一碗米飯或其他“食品”祭祀祖先,也是一個人盡皆知的普遍禮儀。
找到吃的,老虎一陣的狼吞虎咽,將破祭祀瓷碗里的餿米飯吃了個底朝天。
填飽了肚子,老虎靜靜的仰靠在墓碑旁,抬頭眺望著鎮區邊緣那稀稀疏疏、高低不平,好似瘌痢頭一般的民房,平靜下自己雜亂的思緒,享受著初冬那暖人心扉的陽光,感覺到暫時的滿足!
迷迷糊糊中,仿佛聽到了母親張阿婆那無奈而又嚴厲的責罵聲,又看到了紅姐那溫情而又隱忍的多愁善感,以及老鄉義國老板那桀驁不馴、恃強凌弱的氣場,一幕幕像放電影一般在老虎兄弟腦海里一閃而過,昏昏欲睡中的他得時而嘴角微翹、時而陰云密布,好似鬼魅附上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