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大驚，紛紛扭頭尋找高貴的王爺，王妃，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寶座上空無一人，似乎在等待有緣人的到來。

巫師徑直走到他們跟前，對司空曉天行禮道：“王爺，請登寶座。”他又對凌霜說：“王妃，請登寶座。”

眾人大驚，不解其意，凌霜更是羞紅了臉，低著頭，也不反駁這一身份。巫師解釋道：“司空將軍規(guī)定，他的子孫只要有人從地道進(jìn)來，就貴為王爺，至于這位小姐，與王爺甚是親密，自然就成了王妃。”

司空曉天久久看著凌霜，似乎要看透她的真心。凌霜低著頭，輕輕擺弄著衣角，像一只將頭埋在翅膀里的乳燕。

這溫馨的氣氛尚未結(jié)束，忽然一聲炮響，驚天動地，無情地將這來之不易卻莫名其妙的氣氛抹殺掉，變?yōu)榭謶趾秃诎怠?

巫師說道：“王爺莫慌，在下出去看看。”話猶未了，一個帶血的人從外面闖了進(jìn)來，也不管很么禮貌，直接倒在了潔白的地板上，嘴里不斷地重復(fù)兩個字：官軍。

不僅是眾人，就連巫師也大驚起來。他在門邊探頭張望，看倒大門外火光沖天，如同白晝，火光中迎風(fēng)招展，耀武揚(yáng)威的黃龍旗，高高在上，似乎要將這里夷為平地。

“哼，官軍，官軍，今天讓你們嘗嘗厲害。”巫師自言自語，從懷里拿出號角，朝天吹了起來，尖利的聲音像利刃一樣，劃破了寂靜的夜。

他轉(zhuǎn)身對眾人說：“請委屈王爺?shù)葧旱降氐佬菹ⅲ群蚬佘娝拦饬嗽俪鰜硪膊贿t。”咬牙切齒，似乎要將官軍碎尸萬段也不解氣。地道口緊緊地關(guān)上了，眾人的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到，只能等待著虛無縹緲的希望突然到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凌霜耐不住悶，想要到外面透氣。凌天急忙說：“你現(xiàn)在出去與島官兵怎么辦？現(xiàn)在暫且忍一忍，等到官軍撤離了之后再說吧。那個巫師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好消息這么久都沒有帶來。大概真的是江湖騙子，故意讓我們空歡喜一場，然后走了。”

又過了許久，司空曉天也覺得黑暗中呆得氣悶，呼吸漸漸困難起來，于是主動說：“我到外面看看，沒有我的消息前絕對不能出來！”

眾人本想勸阻，但是他們自己胸中那股氣息漸漸也流轉(zhuǎn)困難，好在有人愿意出去，他們也不覺得這有什么，對自己的生命來說起碼是好的，何必去理別人的死活？

司空曉天伸手推了推地道門，只覺異常沉重，紋絲不動。他用盡全力，也只能將地道口露出一條縫，然后又眼見著它無情地蓋上了。僅僅是一條縫，也能讓外面的世界與里面的世界相互交流。那條縫進(jìn)來了許多新鮮的空氣，眾人拼命地吸入空氣，像是饑餓的饕餮看到山珍海味一樣。空氣中飄著一陣淡淡的血腥氣，鉆進(jìn)每個人他鼻孔，讓人感覺到十分不舒服。眾人使勁嗅了嗅，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只能推斷是地道口年代久遠(yuǎn)失修，生銹產(chǎn)生的味道。

司空曉天喘息過后，尋求眾人幫助。凌天二話不說，大步向前，伸手頂著地道門，與司空曉天一同用力。一聲巨響伴隨著嘎吱的聲音，門打開了。爬出去后，司空曉天警覺地關(guān)上了地道門，讓它和別的地板一模一樣，分辨不出。

空氣中的血腥味瞬間涌進(jìn)了司空曉天的鼻子。廳中布滿了尸體，有幾具尸體恰巧壓住了地道門。尸體都穿著一模一樣的黃龍甲，還有許多人手中的兵器折斷了，散落在地上，沾滿了血跡。

周圍十分安靜，簡直可以說是死寂。蟲不鳴，鳥不叫，冤魂不做聲。一步一踉蹌的司空曉天不寒而栗，一邊四處張望著，一邊皺著眉頭，捏著鼻子，毫不留情地踢開腳下堵路的恐怖尸體。尸體僵硬地滾到一邊，不能還手，死也不愿合上的眼睛空洞的看著前方，無言地哭訴著自己的遭遇。

司空曉天忍不住要將眾人從地道里叫出來陪伴自己，掩飾自己的恐懼。但他卻沒有這么做。用袖子捂住鼻子后，他跨過一具又一具尸體，走出門外張望為了確保眾人的安全，他要仔細(xì)觀察，確保官軍不在附近。

這是他第一次肩負(fù)起如此重大的使命，他感到很興奮，想要飛奔的他卻不得不匍匐前進(jìn)，尋找官軍的蹤跡。

猛然間燈火通明，院子里亮起了數(shù)千火把，照亮了天，照亮了地，也照亮了領(lǐng)隊(duì)少年將軍不可一世狂傲的臉。

司空曉天反而變得鎮(zhèn)定下來，至少在這么多人在他身邊他就不會因?yàn)楹诎岛褪w而害怕，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少年將軍手中的刀已經(jīng)出鞘，帶著凜冽的寒光向著司空曉天的心臟飛了過來，勢如破竹。司空曉天退了又退，直到撞上了一堵墻。他已無路可退。

刀已經(jīng)帶著少年將軍的所有力氣直劈而下，司空曉天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凄然的目光卻始終沒有向地道方向看過一眼。

英雄末路，至少也不會留絲毫的柔情在這世上留念。

“叮”的一聲，司空曉天沒有感覺到任何痛楚。他忍不住睜開了眼，驚奇地發(fā)現(xiàn)有一個黑衣人用燈籠柄為他擋住了這致命的一刀。

司空曉天對這黑衣人極為厭惡，即使他救了自己的命，也不能彌補(bǔ)欺騙之苦，他不能容忍有人拿凌霜開玩笑。

驚愕的少年將軍倒退幾步，神色間又恢復(fù)平靜。他命令道：“左右，將司空曉天射死，不得留情。”士兵發(fā)一聲喊，都拿起了弓箭，瞄準(zhǔn)了司空曉天，但他的前面卻始終有一個黑衣人擋著。

士兵不敢動彈，只能用迷茫的眼神看著少年將軍。少年將軍大怒，喝道：“沒用的東西，只管射，不要管其他的，射死了其他人也不關(guān)你們的事。”

士兵的箭紛紛離弦而出，指著黑衣人，也指著著司空曉天。司空曉天倒不覺得什么，可黑衣人就忍不住了。打落了所有的箭后，他把少年將軍大罵了一頓。

“你小子羽毛肥了？敢亂飛了？看到令牌敢不聽命令了？信不信我代替你的父親打斷你的腿？”

少年將軍也不生氣，冷冷地說：“天地君親師，君在親之前，先行君命，后行父命，此乃君子所為。”

司空曉天看到這一幕第一次引發(fā)思考：君子，君子，什么樣的人才是君子？像他那樣嗎？那我肯定不會做。

少年將軍從士兵手中接過一副弓箭，親自拈弓搭箭。箭如流星趕月，很快就到了黑衣人前胸。黑衣人冷冷一笑，帶著身后的司空曉天拔地而起，直沖云霄，站在屋頂傲視著下面惱羞成怒的少年將軍，說了一句：：“你給我記住，我們是天，是最偉大的，比你那所謂的君王要好上幾百萬倍。同樣，給你的懲罰也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些。”少年將軍呆呆地看著黑衣人遠(yuǎn)去的背影，不知所措，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他突然回頭看了看士兵，大吼一聲：“看什么看，都給我全副武裝準(zhǔn)備好，一定要給我搜出司空曉天這小子，找不到就別想回家！”

司空曉天被黑衣人騰云駕霧似的帶走了。睜開了眼睛后，看見黑衣人正在盯著他，眼睛里閃爍著奇怪的光芒。

“不錯，真像你的父親。”

“您認(rèn)得我父親？”

黑衣人抬頭朝天，似乎在思索遙遠(yuǎn)的過去，過了許久才說：“不錯，我認(rèn)得你的父親。他是個很好的人。”

司空曉天也神游起來，追隨他那英勇無畏的父親去了。許久他才緩過神來，明白了他并不怎么知道父親的事跡，不禁黯然神傷。

黑衣人看了他幾眼，眼神里充滿了贊許。他對司空曉天說：“你與皇帝做對的事我聽說了，我也知道你與杜清結(jié)了怨，但是作為君子，你一定要心胸寬廣，處處包容，才能活得更好。你的父親肯定不希望你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

司空曉天答應(yīng)了，挺起了腰，直起了背，不管腰酸背痛；整理衣著，拍打灰塵，盡量將最好的自己展現(xiàn)給別人，展現(xiàn)給這個世界，即使他們不會接受，他也要無怨無悔地做下去。

黑衣人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手中的燈籠忽明忽暗，閃爍著妖異的光。“你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嗎？”

司空曉天不知真相具體指什么，好奇地豎起了耳朵傾聽。“如果你想知道，答案都在江南，不怕危險(xiǎn)的話就自己去吧，去與不去都要自己選擇并承擔(dān)應(yīng)有的代價(jià)。去到之后，自然會有人接應(yīng)你。至于是誰，看自己的造化吧，我?guī)筒涣四悖矝]有任何人能幫得了你。”

司空曉天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說道：“您知道我同伴的下落嗎？”

黑衣人搖搖頭，司空曉天又說：“他們就在原來那個房間的地道里，您能幫我傳個信嗎？或者您告訴我方向，我回去跟他們說一聲。”

“來不及了，那間屋子是司空家族的圣地，外人都會被趕到一個神秘的地方，誰也不知道，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你就算現(xiàn)在回去也沒用了。我盡量幫你找一下他們。”

“謝謝。”司空曉天的臉上寫滿了失望。

黑衣人仰天高歌：“知己總遇天涯路，天涯人遇落魄人。”

他走了，想來的時候那樣無聲無息，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個小小的黑點(diǎn)讓人遠(yuǎn)眺，不可捉摸。

夜更深。沒有永遠(yuǎn)深的夜。越深的夜，離白天也就越近。

司空曉天凝望著來時的路，一望無際，他苦笑一聲，就算現(xiàn)在想回去，也很難了。

“江南，江南又會是怎樣的好地方呢？誰又會認(rèn)識我呢？”

他踏上了長途跋涉的道路，尋找未知的秘密。似乎有些人天生要走的路就很長，很長，沒有盡頭；而有的人卻天生不用走路，無論在什么時候都像是舒適得躺在床上一樣。無論是誰，終究逃不過要發(fā)生的事。可悲的是，無論是誰，卻永遠(yuǎn)不會知道。

凌霜他們呢？是否也逃不過命運(yùn)？

是的，不會。命運(yùn)是公平的，永遠(yuǎn)沒有真正幸運(yùn)的人，只有真正永遠(yuǎn)不幸的人。

他開始南下。一路上，巡查的士兵越來越稀少，通緝令也沒有像長安那樣密密麻麻的。只有重要州縣的城門旁貼著一兩張通緝令，還不完整，司空曉天提心吊膽地從城門旁走了過去，卻沒有發(fā)生任何事。守門的士兵習(xí)以為常地看著過往的行人，沒有一點(diǎn)驚訝，沒有一點(diǎn)特別的動作，只是照例搜查了過往行人是否有人攜帶違禁物品，連人的臉也沒有注意過。似乎一切的不平凡和恐慌都隨著那天夜晚的消散而平息。

這天，他來到黃河邊上。他的運(yùn)氣總是那樣的差，黃河水泛濫，卷起萬里黃沙，壯觀的場景背后卻已經(jīng)有無數(shù)畝良田因此消失，無數(shù)人因此饑餓而死。洪水泛濫，饑民越來越多，一聲聲的哭天喊地，分外刺耳。

司空曉天在附近的一座小山崗上久久凝視著泛濫的洪水，不禁苦笑。黃河阻斷了他前行的道路，同樣也阻擋了很多人生存下去的道路。

正想著，樹林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乎是一步一踉蹌，虛浮得像踩著一塊塊棉花。司空曉天猛一回頭，自己反而被嚇了一跳。一個干癟得像僵尸一樣的人手中拿著菜刀，狠狠地沖過來想要砍傷司空曉天。他下意識抓住了那只骨瘦如柴的手臂，像抓著一根竹竿，狠狠地往下一甩。骨瘦如柴的饑民怎么可能敵得過飽食的司空曉天，狠狠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刀被司空曉天撿了起來。饑民看著刀光，眼睛中充滿了恐懼。

司空曉天用在刑部大堂上盯著十惡不赦的犯人的眼光盯著饑民，手中像是抓著公正的驚堂木，說道：“罪民，你可知道，你剛才的行為已經(jīng)違反了國家的律法？”

饑民嘶聲大叫：“律法？國家的律法有什么用？你告訴我，律法能當(dāng)飯吃？律法能救活黃河數(shù)十萬災(zāi)民？”

“不能，但是它是公平的，既然身為天子之民，就應(yīng)該遵守。否則，如果人人像你這樣，要律法何用？”

饑民冷笑數(shù)聲，“皇帝又不給我們糧食，憑什么要我去尊重他，愛戴他，還要我去聽他的？憑什么？”

“聽你口中所謂的公平正義，你想必是一個法官吧？你說說，有幾件案子你是公平的？就算你是公平的，又有多少官不公平？如果這世界真的公平，那為什么還要律法？如果這世界真的公平，為什么皇帝在深宮大院里左擁美人，又抱酒缸，而我卻要在這里挨餓受凍？如果這世界真的公平，為什么你站著低頭看著我，我卻要抬頭看著你？……”

司空曉天同情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復(fù)雜。

“呔，你這害人不淺的狗官，納命來！”一聲大喝將司空曉天從重重思考中拉了回來。聲音稚嫩，來自一個約七八歲小孩的口中，還揮舞著小小的軟弱拳頭，向司空曉天耀武揚(yáng)威。

司空曉天想了想，坐了下來，平視著小孩，耐心地說：“我不是官。”

小孩面露喜色：“那你一定是好人。”

“為什么呢？你怎么看出來的？”

“不是官，肯定是好人啊。黃河發(fā)大水了，那些狗官卻連一粒米也不給我們，扣留下來了。你連這點(diǎn)都不懂，真的笨啊。”

司空曉天聽著那天真的語氣，像是找到了知己，微笑著說：“有些人連壞的官和好人都分不清楚，是不是更笨呢？”

小孩撓撓頭，說：“那怪你，誰讓你穿得那么光鮮亮麗，跟那些官一樣。于是，我就認(rèn)錯人了。”

司空曉天突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盯著他的眼睛，“小小年紀(jì)就學(xué)會了搶劫，長大了還得了？”

“我這是俠盜，劫富濟(jì)貧，是好事。”

“俠盜也是盜，是犯罪的。”

小孩的臉色突然變了，指著司空曉天，大聲說道：“原來你也不是好人。只有狗官才會認(rèn)為這是犯罪，我們那里的人都認(rèn)為俠盜是大大的好人。”

司空曉天沉默了，他又被謊言欺騙了。誰說人類不是為了自己的？今天的所見所聞，不正好一一戳穿了這個謊言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惜的是，有的人即使拼命為己，卻還是逃不過天誅地滅的必然結(jié)果。

他看著小孩瘦小的身子，遞出了自己的干糧。“快吃吧，看你好久也沒有吃過東西了。”

小孩看看司空曉天身后的饑民，知道糧食來之不易，正猶豫著，誰知饑民突然暴起，用盡渾身力量向小孩撲過來。司空曉天用身體擋開，皺著眉問：“你過分了吧，就算你餓，你也不能搶孩子的東西吧？”

饑民大叫：“憑什么不給我？我也是人，為什么你對待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態(tài)度？難道人有什么不同嗎？”

司空曉天看著他，臉上有說不出的厭惡。“你既然知道不公平，為何要苦苦追求？”

“因?yàn)闆]有公平，所以人們才會苦苦追求。難道你不會？難道你不會為了你想要的東西不會苦苦追求？”

每個人都會，只可惜有些東西只是夢里的花，水中的月，看得見，摸不著，給人無數(shù)的遐想和失望。

司空曉天嘆了口氣，說：“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會給你。”

饑民黯淡疲憊的眼睛中噴出了怒火，燃燒著仇恨。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指著司空曉天的鼻子罵道：“你是不是想說小孩還小，不能獨(dú)自工作和生活，而我是大人，想

要吃飽飯就應(yīng)該自力更生，自己豐衣足食，是也不是？”

“你可知道現(xiàn)在黃河災(zāi)區(qū)一片田都沒有，怎么種地，怎么豐衣足食？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我記住你了，在我有生之年里，如果不殺了你這個看不起人的家伙，我誓不為人！”他站起身，飛奔走了，迅速遠(yuǎn)離了司空曉天，他又會在哪個黑暗的地方體力不支摔倒呢？這世上只有兩種人會永遠(yuǎn)不倒，有尊嚴(yán)的人和有仇恨的人，他們會一直站下去，直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司空曉天長長地嘆了口氣，耳邊聽到小孩說話的聲音：“你為什么不分一點(diǎn)吃的給他呢？就一點(diǎn)也好啊。”

司空曉天苦笑著搖搖頭，說：“有些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很想分點(diǎn)食物給他，但是我已經(jīng)沒有剩余的食物了。”

小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怔住了。他怎么也沒想到他剛剛吃下了一條人命，又或者是兩條人命。

“你為什么不直說呢？”

司空曉天仔細(xì)打量了他那兩顆明珠般的眼睛。明珠依舊無瑕，未經(jīng)世事風(fēng)塵，也未被惡劣環(huán)境所磨損。他看著這心靈的窗戶，看到那顆天真純潔的心，而那顆心，他曾經(jīng)也有過。

司空曉天凄然一笑，“這也許是人類的悲哀吧。你們看我衣服光鮮就認(rèn)為我非富即貴。其實(shí)，我也是個窮人，只是我卻拼命把自己裝扮成一個有錢人。越不肯給，就越像那種家財(cái)萬貫的守財(cái)奴。就好像一字不識的人指出旁人微不足道的小錯誤，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有文化些。人是很奇怪的。”

小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這些道理以前從沒人和他講過。現(xiàn)在他知道了，只希望重來沒有聽說過。

“你也知道，騙人是不對的。但我刻意去裝扮，雖然沒有故意要騙誰，卻在無形中傷了別人的心。人看到的總是表面，隔著衣服，誰也看不見人心。”

“其實(shí)我氣走他還有一個原因。絕望的人總是喜歡依靠別人而活著，最后只能淪落為人渣。現(xiàn)在他心中有了仇恨，有了執(zhí)念，就會有勇氣活下去，至少不會淪落為人渣。”

小孩聽得入迷了，他實(shí)在想不到這一瞬間會有這么多道里蘊(yùn)含于此。這對他來說，是最寶貴的一課。如果當(dāng)他變成那種人的時候，他就再也聽不進(jìn)去了。

司空曉天看著滾滾的黃河水，心也如黃河水一樣波濤起伏。“這些，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我剛剛說的這些話，你就當(dāng)從來沒聽過吧。”

他站起身，面朝遠(yuǎn)方，臉上寫滿了無盡的失意落寞，“傾盡黃河水，洗盡人間萬古愁。”

小孩抬起頭，眼睛里全是羨慕。司空曉天說：“你想學(xué)詩嗎？”

“想，不過我不想學(xué)只能糊弄人的詩，我想學(xué)真正有用的詩，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別人。”

司空曉天肅然起敬，“這種想法很好，但我只能教你作詩的方法，詩的好壞全靠你自己。”

“你知道現(xiàn)在怎么過黃河嗎？”

小孩指了指遠(yuǎn)處的一個黑點(diǎn)，說道：“看到那個了嗎？據(jù)說是一座高塔，古代黃河大水的時候用的，好像已經(jīng)廢棄了好久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如果你能上去，嘗試向?qū)Π兜氖剀妶?bào)信吧。”

小孩戀戀不舍地告別了司空曉天，目送著他變成了一個黑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