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決定了。”

王東不容分說地幫她做了決定。

蘇瑤瑤鼓起小嘴，格外氣憤的樣子，卻沒有再說一個“不”字。

臺上的傅碧荷已經完成主要操作，便把后續工作丟給一助，自己準備下臺。這時她注意力不在手術上，立刻注意到了王東和蘇瑤瑤的竊竊私語，眉頭又皺了起來。

王東趕緊抓起血壓計，蘇瑤瑤也機靈地檢查起脈搏、輸液，傅碧荷忍了又忍，最后還是冒出一句：“注意影響，這是手術室，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

刷，一助、二助、器械護士、巡回護士，四雙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的女人眼睛盯在兩人身上，再加上傅碧荷正氣凜然殺傷力十足的眼神，蘇瑤瑤猛地把頭伏在麻醉小桌上，耳朵根都紅透了。

王東泰然自若地迎上女人們的眼神：“傅主任，我是在向蘇老師學習麻醉技術。”

傅碧荷失望地搖頭：“你下午出了點風頭，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態度不能端正的話，是不可能成為好醫生的。”

說到這里，她臉上露出苦笑，我這是何苦呢，又不是我婦產科的實習生，我這多管閑事的毛病啊，一輩子都改不掉。

明明技術牛掰，卻一輩子混在小小云中的傅碧荷忽然有點意興蕭索，也不等王東回答，脫下手套，轉身往手術室外走去。

剛走一步，卻聽到那個態度不端正的實習生說道：“傅主任，多謝指教。不過你可能有所誤會，我肯定會是個好醫生，不在你之下。”

“呵，”傅碧荷差點氣樂了：“我倒是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超過我，可你……”

她搖搖頭，不再停留。

十幾分鐘后，王東回到外科護士辦公室：“芳子，拿張廢片子來。”

“好的。”芳子從放雜物的抽屜里抽出幾張小小的X光片，挑了一張看起來最新的：“這張還沒怎么用過。”

“謝啦。”王東拿了片子回到外科大門口，用手肘推開厚厚的棉布簾子，對門外的蘇瑤瑤一揚手：“走。”

幾分鐘后，兩人站在僻靜的食堂后門，蘇瑤瑤緊張地四處張望，小心肝似乎被什么抓住了一樣，懸在半空中透不過氣來。

“你真的要撬門？這樣不好吧？要不咱們回去煮……”

王東把X光片插進門縫一搗，著名的“死不靈”鎖便輕輕一響，門開了。

“走。”王東不由分說地一把將蘇瑤瑤拽了進去。

寬大的屋子里開著小燈，一股食堂后廚特有的氣息傳來，長長的寬大水池、一筐又一筐的白菜、青菜、蘿卜，還有一長排巨大的鐵鍋。

最惹眼的卻是門口的方桌，桌上放著好幾張X光片。

隨手把門一關，把片子往方桌上一丟，借著昏黃的燈光，王東熟門熟路地拉著蘇瑤瑤往后面摸去。

蘇瑤瑤的心撲通撲通直跳，這個壞人，我就知道他是個壞蛋，他，他拉我來做壞事。

我應該拒絕的，我是淑女。

轉過兩個隔間，眼前陡然明亮起來，蘇瑤瑤呆住了，眼前是一口裝滿水的大鍋，鍋中水翻滾沸騰，水上漂浮著滿滿一層餃子。

幾個實習生抓著大碗，垂涎欲滴地盯著鍋里，聽到動靜，回頭看了看王東，露出不屑的神色，再看到縮在王東身后的蘇瑤瑤，眼中發出餓狼般的光芒，嚇得蘇瑤瑤縮得更小了。

不遠處的小房間里，已經有五六個實習生捧著大碗吃得不亦樂乎，對外面的動靜絲毫不管。

蘇瑤瑤認識這些人，全是比云中衛校的學生早來半年的實習生，大都來自云湖醫學院，論起在云醫的資格來，蘇瑤瑤都沒他們老。

由于學校的關系，他們和云中衛校的學生之間并不和睦，雙方明爭暗斗涇渭分明，為了專業知識能吵，為了女同學也能吵，甚至聽說有約了去云湖邊真刀實槍打架的。

雙方不和的根本原因是互相看不起。醫學院的學生認為自己是大學，比衛校這些中專生天然高好幾個檔次；衛校的學生則認為學霸才能考得上衛校，上大學的都是學渣。

對的你沒看錯，在這個年代，能考上中專的才是學霸，中專分數線超過重點高中，入校就轉戶口、包分配、擁有國家干部身份、國家還每月發糧票——這些都是當時最重要的東西。

考不上中專的只能考重點高中，然后考大學。為此十幾年后就有人嘆息：整整一代人才被埋沒了。

蘇瑤瑤縮了一會，想起來自己好歹是老師的身份，這才從王東身后鉆出來，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這些醫學院的學生不是都回去考試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為什么這么多人來食堂偷東西吃，不怕被抓住嗎？

“這是醫院給值班醫生的免費夜宵，后來實習生也跟著老師吃啊吃的，就變成了不鼓勵，不反對，再到后來又成了自己‘開門’隨時吃。我們衛校的人初來乍到，還沒發現。”

“對，云醫技術這么爛，說起來這是我們愿意在這里實習的唯一理由了。”一個學生搶先撈了餃子，殷勤地往蘇瑤瑤面前端：“蘇瑤瑤，我這碗先給你。”

“蘇瑤瑤，吃我這碗吧，我去給你占個位子。”

這幫餓狼，是當我不存在嗎？王東把幾個家伙推開：“拿了你們的餃子快走。”另一只手拉住蘇瑤瑤：“走，我們去弄點澆頭。”

聽到澆頭二字，幾個醫學院的餓狼都笑了起來，有個人興奮地說道：“作死！”

蘇瑤瑤已經被弄得暈暈乎乎，她就從來沒想到過這樣的場面。被王東拉到更里面的小房間后，王東熟門熟路地拉出幾塊東西來：“喜歡吃臘肉？香腸？水晶肴肉？風雞？還是鹽水鵝？”

蘇瑤瑤連連搖頭：“不行的，我不吃。”

“傻丫頭，放心啦，那就肴肉吧。”其實都不用問，水晶肴肉這個外地美食就是蘇瑤瑤最喜愛的。王東把其他食物丟回竹櫥，又拉了蘇瑤瑤回到大鍋邊，先把餃子丟進去，然后麻利地切起了肴肉。

見王東真的拎了塊肴肉出來，小房間里吃餃子的學生們無不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有個大塊頭的學生叫道：“有人偷肴肉啦。”

“誰！”

黑暗里驀地響起一聲怒吼，其氣勢，竟不在劉大炮之下。

蘇瑤瑤駭然望去，就見另一側沒開燈的黑暗房間內，氣勢洶洶地殺出一條大漢，罕見地膀大腰圓肚凸，胸前圍著條油膩的圍裙，手里，手里竟然提著一把巨大的菜刀。

那刀顯然是天天打磨、天天切肉的，被燈光一打，油光閃閃，殺氣騰騰。大漢將刀高舉，怒視大鍋這邊，放聲大喝：“誰敢偷肉！”

“啊！”蘇瑤瑤一聲尖叫，死死抓住王東的衣襟，躲到了他身后。

小房間里好幾個實習生伸出手來，樂呵呵地指著王東：“就是他，偷了好大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