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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心殤

  • 仙妃媚骨
  • 五月云心
  • 4268字
  • 2019-02-02 23:55:31

混沌間,花粥有些心灰意冷,心就沉到了最底層。

一雙眼睛,無數雙眼睛,天氣大暗。

眼睛在陰暗的草叢里散發出熒光,靜靜地注視著花叢的舉動;矯健的體格、灰黑的毛皮、銳利的目光——狼群。

花粥的意識回到了,青山幽冥谷,五歲垂笤年級,冷,餓,黑暗。

狼,群狼,冬天積雪覆蓋了山谷,沒有食物。

而眼前,唯一的食物,一個人類的孩子。

熒光閃爍中,狼王嗅了嗅,他舌頭不自覺舔了下干澀的嘴唇,仰天長嘯一聲,整個山谷里的群狼回應。

東邊,西邊一起,此起彼伏發出警報……

人類的孩子是一個小女孩,粉白團團的衣褲,白白胖胖的,賊溜溜的一雙眼,露出乞求,怪有點兒可憐。

可是狼的法則里,有同情兩字嗎?

那是羊,待死的羔羊,才會有的免死狐悲的感覺。

狼王繞開冰雪繞道而行,悄悄爬上左側的峭壁——這里離小女孩的背部很近,也是至高點,視線開闊,這個冬天唯一的食物一覽無余。

長期游獵,性情警覺,嗅覺發達,晨昏活動。

性子兇殘,喜追逐,善圍獵,花粥的眼中滿是恐懼,他們要拿自己祭拜瓜瓜了,瓜瓜是一個人群中自己只看了一眼的年輕人。

他是《亂怪力神》的犧牲品……

而我則是一個陪葬品……

“狗兒子,這是哪里?”花粥被方潤玉扛在肩上,聽見一個聲音問過來。顯然方潤玉的逃跑攻略做得是相當成功。

“一黑一白祭司甚至可以算作咱們的細作,他們一通搗亂正是千載難找的好時機……”“該死的貓”瘋癲模式開啟,慶幸自己與兒子配合默契,默契有效的結果,他哈哈大笑,跟神女賣弄:“啦啦,拉魯,顯然剛才咱家四個兩組必須同步,先走的,好說,后面走的就可能遭殃——”

“該死的貓”一手拎著神女的一只繡花鞋,另外一手牽了那個花良臣,嘴巴里還叨著他自己的酒葫蘆。

顯然,老丐爺爺并不比他那單薄的狗兒子干活更少。

一場亂戰,花粥并沒有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心沉如水,卻時時泛著心里的隱痛。

“潤玉吾兒,看還是我兒聰慧……”神女一邊跟著夫君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一邊比手畫腳地在空中畫著地形。“話說你是怎么割斷繩索的,可是最近的君子劍有所精進了——”

“屁!快些住嘴啊!”“該死的貓”一聲輕叱,罵道:“屁用沒有,每天還君子劍,君子劍掛嘴上,也不怕江湖人笑話!”

“就說,就要說!”老太婆神女在“該死的貓”面前就如同一個好斗的小女孩,蠻橫耍潑,什么招數都可以用,她一步過去問:“有本事,你不救大家……啊,啊?”

神女的“啊……”是質問。

很快變成了,“該死的貓”老爺“啊……”,他則是被老婆揪了耳朶,疼得才叫的。

花良臣終于緩了一口氣,問:“方公子好身手啊!以后有空了,也麻煩教教在下,也省得……”他確實有點自責,關鍵時刻總是拖大家后腿。

“無他了……”不料,方潤玉退了幾步,好似十分害羞,回他道:“那里有那么神叼叼……”說著從兜里掏出來一片陶片,嘖嘖惋惜道:“我的陶殞,可惜了了,五十個大錢買的,跟了我十年來呢!”

……

“花粥啊,青山少主!粥兒啊!!”——

不知道是從天邊還是白云后面,忽然發起了一個嗚聲,聲音轟轟作響,驚得四個目瞪口呆,天邊那里驚得烏鴉四起,一陣陣亂飛撲騰

嗚聲四起,鐵角連營吹起,戰馬嘶鳴。

花粥一團爛泥里混沌一片,隱隱知道他們幾個應該是跑出來了,但是總是提不起精神來掙開眼睛。

群狼并肩走出了灌木叢,一圈子藍幽幽的閃著鶯光的眼睛,牢牢盯住站在它們面前的五歲的我。

狼王時不時齜牙咧嘴,發出陰森的嗚咽聲。顛倒坑洼路面上行走,四周荒僻的山野景象,時間在黑暗中仿佛靜止。

回首間,花粥腦際卻閃現了一個印象,狼王細細的丹鳳眼,厄云的冠子,高大頎長的雙腿,雙手撐地,就那么躬著,忝不知恥,一臉邪魅狂狷的笑,揚言道:“花粥女奴,你不必追問,本太子從未愛過你——如今你成了溫徹斯特人的棄婦——哈哈,哈——”

溫徹斯特族人,粗壯,矮小,善戰,狹滑如狼……

一片狼奔豕突間,火把的灼燒殘渣扔了方潤玉一臉,迷了眼。

潤玉“撲撲”幾聲,喊:“爹、娘、你們快跑!”

見對方沒有應答,估計已經跑遠了。

四下圍攻間,為使花粥免受傷害,一路狂退,三下五下驚覺腳后地勢下沉,烈烈的風聲水聲從背后撲過來。

八爺一群黑衣祭司架著,高高在上,冷嗯到:“我們瓜瓜的媳婦,大膽淫賊,你怎的背的?!”

潤玉顧不上與八爺怒目相對,一味回頭驚問:“粥兒,求你了,粥兒你理理我吧?”

八爺道:“你入得我們邪魔亂斗山,可曾想過有去無回。”

另一波人,黑壓壓八抬大轎,猩紅赤橙黃綠的各色抬轎人,一同涌過來;有人喊:“龘龘圣主架到,還不下跪——”

潤玉奔跑中原來那雙開了嘴兒的爛布鞋,終于身首異處,善始善了終,不知了去向。他只能光著腳踏在腳下的粗礪沙石上,加之昨夜今夜連夜奔波,又受過傷,幾乎喪命,倒是從花粥的靈血那里得了些進補。

他住了腳步,眼見花粥兩個細白的胳膊搭在自己的前面,軟綿綿柳枝一樣軟弱無力,反身掰過來花粥的頭,千呼萬喚卻終究沒有開口,甚至沒有動彈一下身體!

“停停——停,爹爹,這可怎么辦?我又不是花粥,有靈血,能救了你——”

方潤玉一個趔趄,他是個有精神潔癖的人,見不得自己三番五次被花粥救,而自己卻只是逞強一時沖動沖向了鏡子……

此刻花粥卻是掙扎起來,扭打著想扯住那人胳膊要進一步扯住他的雙手,嘴巴里胡亂喊著:“噓——吁……”

方潤玉終于崩出淚來,扭著半個脖子問:“你……還好吧?”

咳嗽兩聲,那個花粥還是毫無征兆地一睡不醒——

八公見方公子不理自己,幽幽地道:“我不相信,公子之資,人中龍鳳,人間少有的翹楚,你會想不到一個問題?”

方潤玉這才聽出八公的話里有話,驚問:“什么?難道與花粥此刻的病情有關?這病來得兇猛,令人完全招架不住?”

八公背后的紅轎并沒有打開轎簾,火把通明中,方潤玉這才意識到,剛剛已經黎明,天光當是愈來愈亮才對,怎么反倒又點起了火把?

“嘻嘻——”八公臉上露出笑容,道:“好,正是。我相信,以汝之資,我們之間會談不攏!”八公頓了一下,挑挑白須白髯道:“公子是靈力不淺的人,犯不著千辛萬苦為了一個已嫁作他人婦的女子而丟了性命才好!”

方潤玉眼前兩綹頭發擋了眼,根本無暇顧及,他雙腳蹦了蹦,試圖通過這一顛,能感覺一下花粥的氣息……

正色道:“首先,花粥并非你族類,被瓜瓜一個搶白也就算了。瓜瓜是一個被疾病痛楚困擾到幾近崩潰的人,你們不去想讓他認清現實,善待自己,善待生命……”

潤玉說到痛處,哈哈大笑,道:“萬物皆有因果輪回,萬物皆是有靈,況殘疾病患乎。所以你,八公,作為人父,不教孩子如何為人;你,龘龘圣主,作為君主,切不可一時犯婦人之仁,不辨善惡,只憑一己之私而損人名節。”

“嗯哼——大膽——”一眾黑衣祭司拎著轎杠,一路狂呵輕噓:“圣主豈能抵毀……”

“一國之君,必得法律嚴明,道徳匡正,方得開化,國度和諧……”方潤玉不卑不亢說完。

一族黑衣人見有人公然與龘龘圣主叫囂法度,一哄而上,直搗黃龍,欲取二人……

扭打之間,方潤玉有欲往后側翻,把個花粥全須全尾護住,雙手護住她脖頸上端,唯恐有所閃失……

“公子可以——想一想:祭祀活動為何選擇臘月十六?”八公不甘心,終于抑制不住對著懸崖邊緣犬牙交錯的怪石講,風不知道能不能讓那方潤玉聽到,八公我還是非常愛惜人才的。

骨碌碌就滾下山坡,跌到了半路,兩個抱成一團,輪翻磕磕碰碰幾欲昏聵中終于被卡到了什么地方,翻滾終于停止了,自己被甩在黑暗里莫名的角落里……

“噗嗤……”一聲,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呼嚕呼嚕響了數聲……

“粥兒……你沒事吧——”方潤玉帶著哭腔問。

久未回聲,他啰嗦得成了一個篩子,不是冷的,而是絕望到,心里默念:“姜央大神啊,花粥是個好姑娘,我愿意折壽二十年,換她活……”

仍是未有回應。

高一腳低一腳卻聽得靈兒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再問:“粥兒,粥你沒事吧?我是子都……”

“粥兒,你在哪里——”他剛才絕境中已全線崩潰,嗚嗚大聲哭了起來。

“方公子,別哭!別哭,荒山禿嶺的,看把狼招來……”

潤玉那邊仍舊呼里嘩啦地哭,仿佛險境解除,心里一下放松,才問:“你剛才怎么了?”

“估計……”花粥沒敢說明,其實自從那個瓜瓜躍身一跳,魔鏡前當場殞命,自己心冷徹骨。混身所有能感知的地方要像是生了銹,滯漲水腫……

已經幾次要閉過氣去若干時刻。“粥兒,剛才你看巖畫的時候,看到后來,居然睡著了,應該后來又站了那么久,累的……”

“累的?明明……我夢里夢見亂七糟八的東西,一路拚死掙扎……一群狼,漫山遍野的追我……那個傲無邪卻是首當其沖的狼王,他圍追堵截非要吃我!”粥兒揩揩額頭上的汗,夜風太大,早和成泥干了……冷嗖嗖地,緊張過后,打起了寒戰。

“傲無邪嗎?”一天來,潤玉心里早已不記得這個名號與之的瓜葛了,頓了一下再問:“不足為奇,許是你心下虛弱,體弱自然邪鬼出嘛?”

“那人又跑了。他最善于變化,人皮面具做得唯妙唯肖,會扮女人,……”信息含量太大,方潤玉木心仍然不知道那個圣太子使了什么魔法,讓他的粥兒念念不忘,以至于惡夢里都是他。

“你今天帶我來,不是為了告訴我,我是仙翁子的外孫女嗎?怎么難道,溫徹斯特一族恨他入骨,然后讓我自貶身價,如今卻成了什么未亡人?”花粥徹底被擊怒了。

“方潤玉,你未免也太夸張了吧?上次我們倆的事情已經說清楚了,昨晚上,我默認了此行,但并不表明你可以三番五次以什么狗屁救主報恩之名……咳咳——我們只不過是……”

“粥兒,我沒有!……”方潤玉黑暗里苦笑,自己的一條腿漸漸恢復知覺,應該是被叉在了某個斷裂的樹叉子上了,撕裂心肺般的疼痛一陣陣襲來,自己也是太過著急,荒山野嶺幾十個跟頭翻滾下來估計應該至少落了十幾丈,荒無人煙,獲救無望……

荒野倒懸,而血一滴一滴正在滴落,順著大腿內側一直漫延到了自己臉上,脖子上,估計離死不遠了,自己必須把信息如數都傳達給粥兒,這樣粥兒如果獲救生還才不致于功潰于自己一身……

字斟句酌,咬牙切齒地說了,結尾卻仿佛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就僵在了那里。

“我們只不過是……什么?”潤玉徹底心灰意冷了,血流盡自已的生命走到盡頭,心下仿佛早就等著這一天似的,他甚至溫柔地笑了數聲,走吧,生無可戀也好。

“是……終究是無關的人——”花粥兒瘋了,是,自己最可倚重的人,以為他會一直在那里,不離不棄,不管自己經歷了千山萬水,他永遠會在那里。原來一切都是妄然,狗屁,屎,她以為他是巖石,泰山,其實他不過是水,是不可托負的浮木。

談什么紅袖添香,責任最是重要,從此無關風月。

“噢,無關的人?我以為善罵的花粥,會說出什么惡心的話呢!對我還算客氣,我不過是無關的人……我要死了……”方潤玉說話的聲音漸漸低沉,直到悄無聲息。

“屁……你嚇死粥兒了!”花粥摸索著起來,搖晃著要走,口中的言辭充滿了朝諷,等待那邊回聲,卻沒有,就又問:“呵呵!真死了——”

手觸過去要扯他起來對罵,抓了一手濕回來,黏乎乎,拿鼻子下嗅,驚天動地搡過去,心殤無比:“方潤玉,潤玉哥哥……”

方潤玉,卻再無一個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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