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洛拍開她的手,沒好氣地說:“滾滾滾,你才病了。”
姑姑也不惱,嘆口氣說:“你這是相思病,只有腦子里灌點水才能治。就跟她一樣。”說著看向了桌子另一邊的齊櫻。
祁洛看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齊櫻在發(fā)呆,筷子在飯碗里一戳一戳的,但沒幾粒是喂進嘴里的。
他舉起手在齊櫻跟前晃了晃,沒反應。
“小櫻姐,你思春了?”祁洛吼了一聲。
齊櫻猛然驚醒,迷茫道:“啊?你說什么?”
祁洛搖搖頭,坐下繼續(xù)吃飯:“沒什么。”
“對了,我準備明天跟她一起去吃飯,姑姑,有什么建議沒?”祁洛問。
姑姑抬起眼皮看了眼還在神游的齊櫻:“再說吧。”
祁洛沒察覺氣氛的不對勁,繼續(xù)說:“我本來想的是去吃自助餐,但這樣會不會有點丟人啊?”
姑姑卻是一拍桌子:“我說我忘了什么事兒呢,下酒菜都沒有!”說著摸了張紙幣拍在桌上,“洛洛你趕緊,下樓去給我買包花生回來。”
“馬上吃完了,不吃行不行?”
“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那么多廢話!”姑姑踹了他一腳。
迫于這么多年的淫威,祁洛不敢再多嘴,忙不迭地拿了錢出門了。
門被關上了,齊櫻再也撐不住,伏在桌上哭了起來。
姑姑嘆口氣,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嘴里念叨著:“這個小王八蛋,情商還真低。”
公寓的設計很人性化,冬暖夏涼,但這深秋時分,采光不足的樓道就顯得有些陰森,短衣短褲的祁洛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祁洛輕輕靠在門上,這公寓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所以他緊貼著門的時候還隱隱能聽見屋子里的哭聲。
誰在哭?
他能猜得到。他想不到的是,小櫻姐為什么要哭。
家里只住著他跟姑姑,不假。但作為姑姑的親侄女,小櫻姐就住在屋子對面。
換句話說,祁洛這個被收養(yǎng)的孩子,搶了本屬于齊櫻的親情,跟姑姑住在一起。而齊櫻這個姑姑的血親,卻只能住在自己親姑姑的對面。
青梅竹馬,這個聽起來很溫暖很曖昧的詞語,其下卻不知道掩藏著多少秘密。
小時候,祁洛也問過,為什么小櫻姐不跟他們住一起。姑姑卻摸著他的頭說,為了安全。
那個時候的他不懂,把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個人扔在屋里,居然是為了安全?
他沒追問下去。以前不問,是不懂;現(xiàn)在不問,卻是不敢。
秋風從外面掠過,把塵埃都塞進了光柱里,不知是驟冷還是煙霾的刺激,祁洛控制不住打了個噴嚏,卻被對面屋子里傳來的鋼琴聲給掩蓋了。
這一年,祁洛十七歲。
五個月前,英國剛剛舉行了“脫歐公投”,而美國則在一周以前選出了新一任總統(tǒng)。
這一年還發(fā)生了許多大事:土耳其爆發(fā)了軍變,德國總理因為難民政策而多次遭到大眾譴責,韓國總統(tǒng)因為親信干政而被迫下臺……以及美國新上任的總統(tǒng)在公眾面前打了個噴嚏。
歷史上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之間看起來似乎并沒有任何聯(lián)系,但冥冥之中卻像有一只大手,將一切擰成一團。
就好像現(xiàn)在正靠在門邊聽琴聲的祁洛,永遠不會想到早在英國那場舉世矚目的公投落下帷幕時,另一場跟他相關的風暴卻在大洋彼岸悄無聲息地醞釀著,直到一周前美國大選結果出爐,但是當相關人等察覺到不對勁時,已經(jīng)是兩周以后的事了。
島國文化崇尚著英雄,一切歷史與傳說都無不與英雄相關聯(lián),當他們還在鉚勁兒寫書贊美土方歲三與沖田總司時,地球背面的馬克思卻把歷史發(fā)展的推動者附會到了小人物身上。
當樹枝被壓斷的時候,沒有任何一片雪花會認為那跟自己有關系。
同樣的,當歷史長河裹著人們向前時,也沒有人會認為這長河是因為自己而勢大的。
小人物之所以為小人物,就在于這樣一個人扔在哪兒都是不起眼的,他們沒有話語權也沒有選擇權,甚至偶爾連人權也沒有。被大流推搡著盲目地向前涌去,不知道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就會被拋下,然后又茫然地等待下一班時代的列車。
現(xiàn)在的祁洛就是一個小人物,小到除了關心糧食蔬菜的價格以外,就只在意那股票走勢圖的曲線變化,至于人類的命運什么中二的話題——祁洛想著還不如多琢磨會兒星際的新戰(zhàn)術呢。
******************************************************************
秋陰不散霜飛晚。
涪陵這個季節(jié)正是濕氣裹挾著熱氣的時候,幸好住在四樓,窗外的大樹堪堪遮住些許陽光,光線適宜,沒那么惹人嫌。房間里沒開空調,穿了條短褲套了件T恤的祁洛靠在落地窗邊,偏著頭沖著樓下路過的女孩們吹口哨,手里一把折扇搖得噗噗直響。要是把那扇子上的“地底人”三個毛筆字換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把手邊的可樂換成二兩小酒,這作態(tài)倒當?shù)蒙稀暗峭嚼俗印钡姆Q呼。
跟前一臺老舊的筆記本,戴爾標志性的小紅點遠比鍵帽上快被磨滅的字樣來得醒目。電腦不過14吋,卻被分成了兩塊屏幕,一邊是一張股票實時走勢圖,另一邊卻打開了一個做工簡陋的網(wǎng)頁,如果這個網(wǎng)站的運營者可以看一下后臺數(shù)據(jù)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IP地址的用戶已經(jīng)在他們網(wǎng)站上停留了好幾個小時了。
門被人推開了。
齊櫻探了個腦袋進來:“老師說那個申請表十二點截止,你是不是還沒交啊?”
祁洛有些納悶:“什么申請表?”
“就是數(shù)模那個。”
祁洛更納悶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參加?”
齊櫻無奈道:“你都不看群消息的嗎?”
祁洛這才想起來QQ群里的99+,本來以為是其他同學在閑聊,結果好像不是?
他忙打開了班級群,正看到群里在聊這個事,班主任還在群里讓參加的同學給他發(fā)信息。
祁洛想了想就覺得被校長給坑了,跟著有點無奈:你說你個一校之長,閑著沒事兒干就拐學生玩兒,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