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田建軍回家之后,祁洛開著那輛全身上下就喇叭嗓門最小的桑塔納回到公寓樓。
屋里還亮著燈,臥室的門緊緊關著,看樣子小雪已經睡下了。
姑姑看到他進門,看了眼壁鐘,又把頭埋下去:“比我預計得快一點?!?
“車不行,不然應該還能再快半個小時?!逼盥遄谏嘲l上喝水,“出什么事了?”
“你自己看?!惫霉冒颜诳吹奈募f過去,“這是北辰才發的公告,我在那邊有內線,先傳了出來。明天早上這份公告就會通過特殊渠道由媒體披露,事情……不好說。”
公告只有一頁,祁洛粗略掃了一下,心就沉到谷底。
不足千字,只說了三件事:
北辰某項目負責人齊櫻失蹤。
內部安保系統截獲一組數據文件,事關商業機密,在緣由水落石出之前相關項目將會無限期擱置。
已移交相關部門立案調查,初步判定齊櫻涉嫌竊據商業機密。
“你怎么看?”姑姑問。
“小櫻姐呢?”祁洛沒急著做判斷。
姑姑說:“她下午給我發消息說身份被識破了?!?
“身份是指……”
“北辰應該知道她跟我的關系了?!?
祁洛一凜。
姑姑淡淡地瞟他一眼:“看出來了?”
祁洛點點頭說:“在知道小櫻姐跟蜀龍有關系的情況下,北辰不大可能會讓她繼續留在敏感的位置上,調到冷門的崗位上或者找個借口讓她直接走人,是最好的辦法。只是……”
“嗯?”
“蜀龍現在可以說自身難保,而且近十年的發展軌跡跟北辰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上的,北辰如果要拿小櫻姐做突破點,我覺得有點大炮打蚊子了。”
姑姑嘆口氣說:“你是不知道北辰那幾只老狐貍有多提防我。”
“既然提防的是你,那為什么要拿小櫻姐開刀?”
見姑姑沉默,祁洛輕聲道:“看樣子他們查出來的東西很多,小櫻姐……果然是你作為接班人來培養的吧?!?
姑姑岔開話題道:“北辰內部長期存在分歧,但在一件事情上他們始終有共識——他們覺得,太優秀的女人是不應該存在的。懂了嗎?我是在蜀龍還是在北辰,或者在其他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那個男人的女人,重要的是,我還活著。”頓了頓,她神情破天荒流露出落寞,“小櫻是被我牽累了?!?
祁洛覺得有些荒誕,都什么年代了,居然還有企業存在這種思想?
“你還沒聯系上小櫻姐嗎?”祁洛輕彈手里的文件,這東西很麻煩,說是公告,實際上是一份懸賞。以北辰現在的勢力,這份公告一旦發出,將會對小櫻姐的未來造成滅頂之災,無論最終結果如何,無論她是否真的盜走了北辰的機密文件,齊櫻今后都沒法再在這個行業里立足。哪怕是去國外,以外國人對契約精神的挑剔程度,小櫻姐恐怕也是寸步難行。
“我倒是不擔心她,她有沒有偷走東西我不在乎,以她的能力,自保也是足夠的?!?
“你擔心蜀龍?”祁洛揣摩到端倪,“啊是了。北辰玩這一手,不管警方結果是什么,沒有任何公司敢頂著壓力錄用小櫻姐。如果小櫻姐最終進入蜀龍,基本就坐實她是蜀龍派去的商業間諜了。”
“蜀龍現在可以說是大廈將傾。合作的小企業接二連三地破產倒閉,最下面的工廠想運轉起來都很難——停產一天損失就是上百萬啊?!惫霉谜f,“其實我也可以趁這機會把蜀龍拆分賣出去,但是……真的不甘心?!?
“如果沒出這事兒,你本來的打算是怎么樣的?”祁洛問。
“當然是把握住大局,光鮮但不那么復雜的事情交給小櫻,等事情平息過去,她就可以上位了?!惫霉没卮穑翱晌覜]想到北辰的動作這么快,一邊引狼入室,一邊釜底抽薪?!?
話音剛落,兩人的手機先后響起,對視之后都讀懂了對方的眼神。
“她說她是被陷害的,解決辦法已經想到了?!?
“她說她在機場,要回來了?!逼盥逍χ咽謾C遞過去。
半小時后,祁洛在車站接到齊櫻。
風塵仆仆,一向精致挑剔的她臉上還微微腫起,見了祁洛就想用頭發遮住。
祁洛眼尖,撥開她的頭發,輕摸著她紅腫的臉頰。
“怎么回事?”
“沒事,都解決了。”不知道是吃痛還是害羞,齊櫻躲開他的手。
幫忙提著行李上車,祁洛忽然道:“小櫻姐,要不……我試試吧?”
正系安全帶的齊櫻聽了這話,愣了片刻,沒有正面回應,卻說:“很危險。”
“就是因為很危險……我才舍不得讓你去做?!逼盥遢p聲說,“我知道姑姑教了你很多,我也可以學。在這個家里,可能的確比不上你跟姑姑那么厲害,但我……是個男人啊……”
齊櫻把座位調整到舒適的位置,瞇著眼說:“蘭禎怎么辦?”
“老實說我還沒想好。”祁洛搖搖頭,“以前覺得自己就是個普通人,所以也想過要跟她廝守一生。但現在……”
“她留在你身邊,不安全。”
“對啊不安全,所以……”
“我建議你還是去問問她的意見,如果她愿意陪著你,那她可以去跟韓姨學點東西。如果她等不了,你再想辦法把她送出去。北辰改朝換代之后,上臺的人有些神秘,主張正面的商業打擊,但好像也非常熱衷一些旁門左道。你派很多人保護她,會暴露她;但不保護或者只派幾個人,也不行?!饼R櫻分析一通,想了想又說,“還有一個問題,她跟你在一起,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她可能都沒有名分,這一點你要跟她說清楚。甚至她等到最后,你可能也沒法娶她?!?
祁洛點點頭表示理解。門當戶對是個很容易讓人氣餒的詞,不管一個人對這種說法或者說規矩有多嗤之以鼻,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依然需要把這些東西考慮進去。兩個人在一起跟在一起生活是不一樣的,戀愛的時候可以不顧一切地相愛,但過日子的時候就得好好算算柴米油鹽了。門戶講究的不僅是兩個人的家境是否在一個經濟水平上,更多的是透過家庭背景去看對方所形成的三觀與性格。一個書香門第的女生很難青睞一個暴發戶家里的孩子,一個爺爺輩肩扛幾道杠的男人也很難對一個整天計較雞毛蒜皮的女人產生好感。當激情退卻以后,留給兩個人的問題就只有如何磨合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蘭禎家境殷實,縱然落魄了,骨子里那種屬于小資的東西是改變不了的。而祁洛將來很長時間里,勢必要掙扎在爾虞我詐當中。
把那種純潔的小朋友拉到這個圈子里來?很誘人,但祁洛壓根沒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