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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平地雷驚

華燈初上,燈紅酒綠。

火鍋店的角落,桌上橫七豎八地甩著幾個空酒瓶,酒液在桌上肆意流淌,一如被生活磨去夢想的姑娘,伏在別人搭好的舞臺上嗚咽。

穿了白底旗袍的女人取了根煙叼在嘴里,輕輕嘬了一口,吐出一串長長的煙,火鍋水汽籠罩的一方小天地,立時就像天邊的云被飛機撕裂一道口子,水汽跟煙氣交織在一起,隱隱約約露出一張精致的臉。

祁洛聞不慣這味道,頭轉(zhuǎn)在一邊,掩著鼻嘀咕:“你能不能有點公德心?”

姑姑聳聳肩,反手把特制的活動門拉上了。

祁洛皺著眉起身,把身后的窗戶打開,好讓屋子里的煙氣盡快散出去。

姑姑一臉好笑的神情:“這就受不了了?”手指輕彈,煙灰準(zhǔn)確地落進了跟前的茶杯里,“負面情緒就跟這煙一樣,你自己吸著覺得很過癮,但真的很影響周圍人的心情。”

“我哪有……”

“我還不知道你?”姑姑冷笑一聲,“你這養(yǎng)氣的功夫真該練練,臉上一點都藏不住事兒。”

祁洛埋著頭嘟囔:“我明明表現(xiàn)得很開心啊。”

“你有個不好的習(xí)慣。”姑姑說,“你心情越不好,越會表現(xiàn)得你很開心。但你知不知道,你開心的時候壓根不是那樣的?”

祁洛沒說話。

姑姑把手里的煙在桌上捻熄了:“說吧,出什么事兒了?”

祁洛想了想,最終岔開了話題:“沒什么,都過去了。”

姑姑輕笑了一聲:“真的過去了?”話一出口她又自顧自說道,“你心里很清楚的吧,分手對你們倆都好,你離她越遠,她就越安全。”

祁洛苦笑:“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

姑姑仰面躺在沙發(fā)上:“別誤會,我沒那么八卦,我只是想看看你會不會干出什么傻事來。”

祁洛輕聲說:“真的要離她遠一點,她才會安全嗎?”

姑姑想了想說:“目前來說是這樣。如果你沒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她,她跟你在一起,會很危險。”

祁洛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力量?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才能保護喜歡的人不受傷?

姑姑坐起身來,疑惑地看著他:“喂,你不會認真的吧?我剛剛就隨口說說,你這個姿勢什么意思?感悟天地?”

祁洛氣結(jié)。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動作有點中二,端坐著握拳,怎么看都像要爆發(fā)小宇宙了吧?只是在火鍋店里做這個動作實在是……

“算了算了,我看你都快走火入魔了。我給你個建議吧,你先爬到足夠高的地方,等到你能籠絡(luò)一大批人為你賣命,你就可以橫著走了,想娶誰就娶誰,想踩誰就踩誰。”

“姑姑我能問你個問題么?”

“除了怎么爬上去,其他的隨便問。”

“……”

“問不問?不問我結(jié)賬去了。”姑姑說著就要出去。

祁洛連忙叫住她:“李隆基到底是什么人?”

姑姑扭過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問這干什么?”

“我總感覺他是沖你來的……”祁洛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說,“其實我更想問的是……姑姑你是什么人?”

姑姑把門輕輕關(guān)上,走到桌前,俯下身子靜靜地看著祁洛。

“女人。”

祁洛嘴角抽搐:劇本是這樣的?你腦子有毛病吧!

姑姑又給自己點了根煙:“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祁洛現(xiàn)在心里一團亂麻,哪聽得進去什么故事?但姑姑要講,他也不敢說不聽。

姑姑吐了口煙,輕聲說:“有個生在大家族里的女孩子,從小到大就沒怎么見過外面的世界,家里請了最好的老師教她,卻從來沒有人給她說過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十四歲的一天,家里老太太說要去天門山拜佛,她纏著奶奶說要去,奶奶心疼她,就帶上了她。在天門山,她遇到了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祁洛出聲問:“什么是很有魅力?”

姑姑想了想說:“我說不上來,就是……”她忽然把眼一瞪,“你別打岔!聽我說!”

祁洛唯唯諾諾不敢說話,繼續(xù)小口小口喝茶。

姑姑繼續(xù)說:“那個男人那個時候在跟別人談生意,一群中年大叔里面就他一個人二十來歲,很年輕,氣勢也很足。”

“我知道,「談笑中,檣櫓灰飛煙滅」。”祁洛插嘴道。

姑姑很滿意地看了他一眼:“對,就是那個感覺。那個女孩子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男人,因為之前在家里,她的爸爸會很和氣地對她笑,其他的男人,每個人都恨不得把她當(dāng)作掌上明珠,她之前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這么吸引人,這么的……”姑姑歪著頭想了想,“像個男人。”

“之后小女孩就偷偷跟著那個男人,站在假山后面看他跟人談判。之后她被人發(fā)現(xiàn)了,有個大佬的手下就想把這小女孩滅口,在場沒一個人幫她說話,甚至還有人想把那個小女孩帶走去做些很齷齪的事……”

祁洛問:“那個男人把小女孩保下來了?”

姑姑點點頭:“他那會兒其實是個事業(yè)剛剛起步的小魚小蝦,生意都談不下來,更不敢去招惹那些大佬。”

“但是他還是做了……”

“做了他覺得對的事。”姑姑說著看了他一眼,輕笑了一聲,“很傻對吧?我也覺得他挺傻的。那個男人跟別人起了沖突,因為那些大佬覺得自己才是對的,而那個男人是在忤逆他們的意思,所以他們決定給那個男人點顏色瞧瞧。”

“之后呢?”祁洛追問。

姑姑把燒到盡頭的煙扔在桌上,舔舔嘴唇,又摸了一根煙出來點上。

“之后那個男人保護小女孩沖了出去,小女孩完好無損,他自己卻被刀砍得遍體鱗傷。”沒等祁洛發(fā)問,姑姑便自顧自說了下去,“那個男人把小女孩交給了她的奶奶,自己走了,連個名字都沒留下。小女孩被家里禁足,哪里都不準(zhǔn)去,更別說去找那個男人了。”

祁洛說:“但是她肯定忘不了那個男人。”

“當(dāng)然忘不掉。回到家以后,那個男人在她的記憶里變得越來越完美,為了讓自己能趕上他,小女孩發(fā)了瘋一樣去學(xué)各種能接觸到的東西。不管是經(jīng)商,做官,甚至是殺人,只要是她覺得那個男人可能需要的,小女孩都去學(xué)。”

“她希望有一天能幫上那個男人的忙。”祁洛微微動容,“那他們倆后來又遇到了嗎?”

“當(dāng)然見面了啊。”姑姑嘴角掛著笑意,“幾年后,在一場酒會上,他們相遇了。”

祁洛咋舌道:“按正常的劇情發(fā)展,兩人應(yīng)該相愛了吧?然后會有一幫人跳出來說「你們不合適」,最后怎么樣了?在一起沒有?”

姑姑斜睨了他一眼,失笑道:“沒相愛。在那個男人心里,小女孩永遠都是被他護在身后的小女孩,他從沒想過要娶她。”

祁洛撇撇嘴說:“那就是個悲傷的單戀故事了。”

姑姑說:“那倒是沒有。那個時候小女孩的家里希望把她嫁給一個男人,門當(dāng)戶對你懂吧?因為是大家族,所以兩邊的人都想聯(lián)姻。”

祁洛點點頭表示理解。

姑姑繼續(xù)說:“小女孩一點都不喜歡那個未婚夫,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家人說自己喜歡的是那個男人。”

“然后兩人私奔了?”

姑姑搖搖頭:“男人只是僥幸進了那個所謂的上流圈子,他被小女孩的家人趕了出去,還被打斷了一條腿。”

祁洛倒抽了口涼氣:“那他之后不是混得很慘?”

姑姑卻笑著說:“過了幾年,他帶了一群人回到當(dāng)年的地方,把當(dāng)年侮辱他的人全都打斷了一條腿。當(dāng)然,除了小女孩的家里人。”

祁洛感嘆:“這樣就以身相許了吧?”

姑姑嘆口氣說:“小女孩的家里人不同意。而且,你以為那個男人憑什么短短幾年就能卷土重來?”

祁洛有些不確定地問:“找了個大靠山?”

姑姑點頭:“確實是個很大的靠山。他結(jié)婚了,娶的是另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那個家族跟小女孩家里差不多,都是門禁森嚴的那種,他算是倒插門了。”

祁洛打趣道:“要是有這樣的女人愿意要我,我也去倒插門。”

姑姑冷冷地看著他,眼里殺機畢現(xiàn)。

祁洛渾身一哆嗦:該不會那小女孩就是姑姑吧?

姑姑很快收回目光,又恢復(fù)成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那個男人來家里的那天,小女孩打扮成了一生中最漂亮的樣子去見他。小女孩沒有再冒失地說自己就是當(dāng)年那個人,她抹去了當(dāng)年的痕跡,所以那個男人完全看不出來她本來的樣子。”

祁洛怪笑道:“然后那個男人被迷住了,就……”

“小女孩跟著那個男人走了,代價是這輩子都不再回家去,也不會再對外說她是那個家族出來的人。因為家族花了很多精力去培養(yǎng)她,他們不能接受,她跑去給一個他們看不上的瘸子當(dāng)情婦。他們只想她能嫁個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門當(dāng)戶對……呵……”她笑得有些落寞,“可是沒人問過她,究竟愿不愿意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祁洛輕聲說:“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之后,她應(yīng)該很幸福吧?”

姑姑一怔,跟著便笑著說:“是幸福的吧。小女孩到了他家里,跟他的妻子結(jié)為姐妹。一開始她心里是有氣的,她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憑什么只能做別人的情人。但是之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跟那個女人確實沒法比,那個女人比她聰明,比她能干,那個男人交給她們的工作,那個女人總能完成得很漂亮。最關(guān)鍵的是,那個女人比她心狠,真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啊!”

祁洛忍不住說:“所以那個小女孩被干掉了?”

姑姑自嘲地笑了笑:“被干掉了倒也省事。這個故事里確實有人死了,不過死的是那個男人。”

祁洛沉默了一下才問:“怎么死的?”

姑姑端起酒杯先大喝了一口酒,才緩緩說:“他們的公司開得越來越大,大到每個人都忌憚的地步。然后有一天,他們?nèi)ド缴洗颢C,男人就被埋伏在那里的人給殺了。”

“就這么死了?”祁洛有些疑惑,這么一個男人,怎么死得這么簡單?

“就這么死了。”姑姑說,“死得很蹊蹺對吧?但也死得合情合理,包括他的幾個女人,都早就猜到了,他會被人殺死,只是沒人想到,那一天來得那么快。”

祁洛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照你這么說,他死了以后,應(yīng)該有人為他報仇吧?”

姑姑嘲笑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法不責(zé)眾」?那件事參與的人太多了,要是真報仇,查下去的話會有很多人得死。”

“就這么算了?”

“就這么算了。”姑姑的手抖了抖,指間的煙沒拿穩(wěn),掉在地上,發(fā)出“嗤”的一聲之后就熄滅了。

“不這么算了還能怎么辦?”姑姑低垂著頭,哭哭笑笑,“報仇?跟誰報仇?就連那小女孩的家里都有人參與!就連那家公司里都有人參與!難道她們一群女人還能把所有人都殺了嗎?你能不能成熟點?現(xiàn)在是法制社會了!”

祁洛終于還是問出了憋了很久的問題:“所以姑姑你……是那個妻子吧?”

姑姑被他氣笑了,悶了一大口酒下肚,把酒杯摔在了地上。

“我特么是那個小女孩!我是他的情人!”

祁洛心里一抖,忍不住問:“那李隆基是參與了……”

姑姑噴出一口煙在他臉上:“你要是真想知道,自己去查。”

祁洛撇撇嘴:“跟我又沒什么關(guān)系,我為什么要查……”

姑姑笑得很詭異:“你真以為跟你沒什么關(guān)系?”沒等祁洛接話,她就繼續(xù)說,“你親爸就是因為我男人那事兒,被他們弄進號子里面去了。不然你以為我會收養(yǎng)你?”

祁洛嘴巴張了張,什么話都沒能說出口。

姑姑又拋出了一個炸雷:“不光是你,小櫻的父母也是被那群王八蛋害死的!”

祁洛呆滯當(dāng)場。

姑姑點上了今晚的第五根煙,吸了一口,笑得云淡風(fēng)輕:“現(xiàn)在你還以為,這事兒跟你沒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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