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賽中的行為經濟學
- (美)托拜厄斯·莫斯科維茨 喬恩·沃特海姆
- 2297字
- 2019-01-24 16:18:29
平衡哨
球迷們對裁判的另一長期指控是所謂的補償裁定。如果裁判做出了明顯糟糕的裁定,他會想一會兒,然后很快再做一個偏向另一球隊的同樣糟糕的裁定作為補償。或者等到下一次出現類似很難裁定的局面時,裁判會偏向先前被錯罰的球隊。幾年前,在賽百味的一條廣告中,橄欖球裁判站在中場說:“剛才那個裁定,我完全吹錯了。它錯得實在太離譜了。但別擔心!下半場我會找個理由判罰另一支球隊,把局面扯平的。”
統計數據似乎證實了補償裁定的存在,但還是那句話,這是由于裁判們不愿插手比賽造成的。如果你知道自己做了一次影響比賽的糟糕裁定,或許就傾向于給另一方也做一次糟糕裁定,以求達成平衡。人們希望“錯上兩次就會變對”,但顯然,這就意味著裁判們并不總是根據規則手冊進行裁定。
我們可以來看看棒球比賽中本壘裁判的補償裁定。如果裁判漏判了一記好球,那么他把下一個投球叫成好球的可能性有多少?事實證明,如果之前投出的球是好球,但裁判錯誤地將之判為壞球,那么下一次投球飛來,哪怕飛出了好球區,他都有更高的可能性將之判為好球。如果前一次投球本該判為壞球,但裁判誤判為好球,那么對下一次投球,哪怕球落在好球區,裁判也有更大的可能性將之判為壞球。如果裁判誤判好球為壞球,下一次他們往往會擴大自己心中的好球區,將壞球判為好球;如果裁判誤判壞球為好球,下一次往往會縮小他們心中的好球區,將好球判為壞球。
圖1-3顯示了裁判誤判好球或壞球之后下一球的好球區之差別。將好球誤判為壞球之后,好球區神奇地擴大了452平方厘米。甚至對投手投出的最初兩個球,這種情況也存在。

圖1-3 錯判之后的實際好球區
另外,誤判越是明顯,裁判就越是傾向于在下一個球上加以彌補。如果投出的球飛向本壘板的中央,裁判卻未能判為好球,那么,等到下一次判定時,他絕對會擴大好球區。如果球飛到了外面,裁判卻未能裁定為壞球,那么下一次他肯定會縮小好球區。還是那句話,這跟努力不影響比賽的愿望是一致的。裁判試圖平衡自己所犯的錯誤,而錯誤越明顯,他們就越想去平衡。
不光MLB和NBA的裁判想要避免左右賽事結果,NFL、北美職業冰球聯盟(簡稱NHL)和足球聯賽也一樣。由于“不作為”偏差的影響,裁判的判罰率會隨著比賽臨近尾聲或雙方得分愈發靠近而降低。
有證據表明,在NBA比賽中,勢均力敵的比賽接近尾聲,尤其是在加時賽時,犯規哨吹得較少。包括對緊張比賽里經常出現的故意犯規也是如此。然而,進一步考察比賽后期裁定或未做裁定的犯規類型,我們得出了一個更驚人的結論:更依靠裁判判斷力來裁定的犯規,比如最難判定的進攻犯規,在比賽激烈進行時出現的概率是最低的。有觀點認為,加時賽中每分鐘出現進攻犯規判罰的概率比比賽其他時段低40%。比賽進入緊張階段時,某些“主觀判斷”失誤也消失了。兩次運球、翻腕,還有所有NBA球迷都愛抱怨的走步,在激烈的比賽尾聲和加時賽中被判罰的概率都僅為比賽前些階段的一半。記住這條規律:比賽入港,裁判退場。
但這到底是出于“不作為”偏差,還是因為隨著比賽進入膠著狀態,球員犯規、失手和犯錯都減少,于是裁判做的裁定也就減少了呢?如果我們考察一下裁判自由裁量權較小的判罰,比如籃球比賽里的失球出界、用腳踢球、24秒違例等,它們在比賽第4節和加時賽的出現概率跟比賽其他時段相同。換句話說,比賽勢均力敵并接近尾聲時,球員們似乎并沒有打得更保守。
我們最喜歡舉的一個裁判“不作為”偏差的例子發生在1993年全美大學體育協會錦標賽的冠軍爭奪賽上,當時著名的密歇根大學五虎隊出戰北卡羅來納大學隊。離比賽結束還剩下18秒時,北卡羅來納大學隊領先兩分,密歇根大學隊的球星克里斯·韋伯(Chris Webber)搶到一個防守籃板球,接著不運球連跨了三步。這是那種連在業余級比賽里也會被挑出來的明目張膽的走步犯規,裁判離韋伯只有一兩米遠,卻什么也沒做。這是一個經典的吞哨案例。吹走步犯規哨會打破比賽的戲劇性。忽視韋伯的失誤,拒絕做出主觀判罰,裁判把比賽推入了激烈的高潮。可裁判的“不作為”激怒了北卡羅來納大學隊受人尊敬的主教練迪恩·史密斯(Dean Smith),他沖進球場表示抗議。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評論員比利·帕克(Billy Packer)也氣壞了。“天哪,他走步了!”帕克嚷嚷起來,“韋伯走步,裁判卻漏判了!”
你大概還記得接下來發生了什么。韋伯運著球來到了對方籃下。然后,莫名其妙地,他停止運球,要求暫停。唉,密歇根大學隊已經用完了所有的暫停次數。跟走步犯規不同,球員要求暫停,而球隊的規定暫停次數又用完的話,這就用不著什么主觀判斷了。這時裁判必須做出裁定,哪怕是在激烈的冠軍爭奪賽的最后關頭。裁判按照職責做了他該做的事:判定技術犯規。北卡羅來納大學隊獲勝。
在美國橄欖球職業聯賽中,隨著比賽臨近尾聲、比分的膠著,主觀判罰(如拉人、違規阻攔、違規接觸和惡意沖撞等)會急劇減少。但比較客觀的判罰(如拖延比賽或者非法陣式、非法移位和非法動作等)則始終保持相同的出現概率,無關比賽時段或比分情況。北美冰球職業聯賽里同樣如此。激烈比賽臨近尾聲,偏主觀的判罰(如板墻擠貼、橫桿推擋、抱人、鉤人、阻擋犯規等)出現頻率大幅降低,而不管比賽局面如何,偏客觀的判罰(如拖延比賽、冰面上球員過多等)則始終保持相同的出現概率。我們還發現,在冰球聯賽中,比賽趨近尾聲時,每次罰時的時間更短。裁判有權決定是判大罰還是小罰,這決定了球員待在受罰席上的時間。在激烈比賽的尾聲,裁判不愿判罰更長的時間。
有個歐洲來的同事嘲笑我們說:“在足球比賽里你可看不到這種情況。”但是我們也找到了例子。我們考察了英超、西甲和意甲聯賽15年來的比賽。在“不作為”偏差上,歐洲的裁判們并不比美國同行們做得更好。隨著激烈的比賽臨近尾聲,犯規、越位和任意球都會明顯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