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林木茂密，但山上的道路并不崎嶇，林家世代在此經營，早開拓出了平坦的大路，以便貨物運輸。

此時太陽西斜，山路兩旁開著不知名的野花，林巖一臉的頹廢和喪氣，只有吳管事在身側，他不必裝作鎮定威嚴。

這一天，對他來講，是十分糟糕的一天。

早上赴宴時心懷忐忑，不知敬家想做什么，不知還能不能活著從宴會上撤離。等酒至半酣，明白了敬家的意思，他終于放了口氣。

一千五百畝地，還是在徐州腹地，價值已經超過渝州山里的兩處鹽井，雖然可能會受旱災、蝗災、洪澇等天災的影響，而且從渝州遷徙到徐州，路途遙遠，奔波勞苦，但大地主的生活比食鹽的生產商過的舒服太多。對于這種交換，他是滿意的，也體會到了敬家，這種大皇商的實力。

回去商議，實際上是自矜之詞，為自己留有余地。多一點時間考量，萬一有什么意外，也有回還的地方。

奈何禍始于突然，災難發生于觥籌！

敬葉青的話，他不明所以，王強出手，讓他始料未及，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慶幸的是吳管事擋住了第一擊，之后新任縣令出手平息了局勢。

而后查出小二下毒，他又松了一口氣。在公堂之上，他坐的已經四平八穩了。

不料事情急轉直下，主使者竟然是他的夫人。

想起衙門后堂那一跪，他心里百感交集。

已經多少年了？

就算是他剛當上家主的時候，多方勢力間斡旋，也沒有這么屈辱的時候。

都說男人膝下有黃金？

林巖嘴角上挑，露出不屑的神色。

“夫君！”

一聲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林巖抬頭向前望去，正是他的妻子李娟，從門口迎了過來。

“夫君！”

李娟又叫了一聲，這話里的歉意和擔憂他聽得出來。

一天過去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該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他抓住妻子的手，環住她的腰，聲音溫暖和煦，像是傍晚的陽光：

“沒事了！回家吧！”

“嗯！”

…………

山溪庭院，東側廂房，姬夢坐在榻上，侍女立在桌子旁邊，正修剪一處盆栽。

“小姐，我們已經與另一位持令者議和了，不打算占領赤峰鎮了。”

“這樣也好！”

“這樣有什么好？明明我們比他們強得多，還要把東西拱手讓人！”

“敬家想要借著渝州的事件，涉足政治，以期成為真正的實權大族，但是這種行為并不討喜，朝廷不喜歡。葉青來渝州，不占地還好，占了地，容易引人非議！”

“那為什么朝廷還要他們買征討令？”

“朝廷需要錢！”

“需要錢，又不讓人占地，還不如當初不買！”

“這次制作售賣的征討令，沒有一萬，也有一千，渝州根本就沒有那么多地給他們分，為什么這些豪族都買了，你當他們傻啊！”

“沒準他們真傻！”

“他們不是傻，他們是不得不買，這次就是朝廷要錢，朝廷知道他們有錢。實際上，就是朝廷賣給他們一泡屎，十萬兩一泡屎，他們也得買，不買不行！”

“真霸道啊！”

“不霸道能是朝廷嘛！”

姬夢起身打開窗，讓外邊不再燥熱的空氣吹進屋內。

她微微抬頭，望向天上，此時天色將黑未黑，天邊還有蒙蒙的亮光，月亮沒有出來，星星也看不見。

“對了，小姐，今天傳回來的消息，和那個經營鹽井的家族已經談妥了，把徐州那一千多畝地給他們，讓他們去徐州，赤峰鎮的幾處鹽井歸敬家。”

“這樣啊？”

姬夢低頭思索一陣：

“他們什么時候走？”

“也就這兩天吧！”

“從這里去徐州，是不是要經過敬云山？”

“好像是。”

“敬云山一帶，有一伙綠林，首領是曹鳳，他早年跟你學過幾招，應該還認得你，而且他們暗中跟我們有來往，前幾年給過他們一批資助。你去給他們帶口信，讓他們在敬云山一帶，把那個經營鹽井的家族，都殺了！”

“小姐！？”

“謀奪其他家族產業的事情，終究不太光彩，現在可能沒有事情，但他們去徐州腹地，事情走漏出去，讓有心人聽見、看見，就落人口實，對葉青不利，對敬家不利！”

“但是小姐，我走了，您的安全怎么辦？”

“這里是渝州，不是中原，已經安全很多了，再說了，我這身體也好了，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幾日休息，名藥進補，再加上隨身寶物的溫養，姬夢已經沒有了大礙。

“可是……”

“沒事的，咱們來這這么久了，你不是也沒有發現什么異常嘛！”

“可是……”

“沒事的，以你的腳程，從這里去敬云山，用不了幾天，一會兒就回來了，一會兒工夫，能出什么事情？”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去吧，遲則生變！”

在一片不情愿中，侍女被姬夢推出了廂房。

“小姐！”

“讓你去，你就去，我是小姐？你是小姐？”

侍女恨恨地跺了一腳，身形一晃，人就不見了。

兩日后，衙門后堂，趙文舉正在那里煮茶，一個身影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

“趙大人，幫幫我！幫幫我！”

“怎么了？敬公子！什么事情這么慌張！”

“趙大人，幫幫我！”

敬葉青一下子抱住趙文舉的大腿，神情像是饑餓的人，看到一碗稀粥，像是落水的人，看到一塊浮木。

“敬公子，不用這樣，來，坐下，喝杯茶，慢慢說！”

趙文舉不以為意，反正不是他出事，也就讓敬葉青抱著。提起茶壺，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趙大人，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她……死了！”

“什么？”

這個答案很讓趙文舉意外，他之前還以為是一些小事，像是發現自己是三個蛋蛋，頭發被染成了綠色，自家兒子跟父母說是同性戀之類的。

沒想到，竟然是那個姬夢死了！

那個姬夢可不簡單啊，法師巫師之流的神秘側傳承者，本來就少，而樂師，那就少之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