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也正是陳岸玄那種一力降十會的無敵姿態，才讓你母親對其傾心，而我也在那時遇見了林怡。”蘇士川帶著略微顫抖的聲音說道。

“排名之戰結束之后，我們四人一起游歷了大半個玄元王朝才各自回到宗內，而后陳岸玄用著各種借口前來蓮花臺與青萍相見，師尊與九道宗的張道年宗主原本就是多年的好友，很快就允準了青萍與陳岸玄結成道侶，兩宗親上加親，自然是皆大歡喜。”

“青萍大婚之后，我便越發的無心修行，一心只想著去尋找林怡。”

“林怡師承一座名為碧幽宮的三流宗派，相距蓮花臺近六十萬里，我一路奔馳，足足費了一月有余才趕到那碧幽宮。可當我到了碧幽宮卻如何也找不到她，碧幽宮的所有人都對我閉口不言。”

“后來我隱匿氣息避開護山大陣潛入碧幽宮，這才從一名老嫗口中逼問出了她的下落。”

蘇士川呼吸愈發的緊促，他斬釘截鐵的說道：“那北緣域主的第三子秦隅竟然在那排名之戰時便打起了怡兒的主意，他膽敢要把怡兒作為爐鼎！”

“最可恨的是那碧幽宮的宮主，她想要攀上北緣秦氏的勢力，竟然動手封禁了怡兒的氣海，把怡兒當作一件物品般地送了出去。以至于怡兒只剩下了自爆金丹這一條路，她真的是該死啊！”蘇士川撐在案臺上，雙手顫抖。

蘇士川赤目欲裂，額頭青筋暴起，即便事過數百年依舊難消心頭之恨。

“我找到了怡兒自爆的迷狼谷，在谷里呆了數日，而后便去了碧幽宮殺光了所有人。”

“還有那秦隅！”

“我自然是要殺他的，上至碧落，下黃泉，他都得死！徹底的死！”蘇士川語氣冰冷，像是凜冬時的寒風，直刮著人心。

“殺了秦隅之后不久，北緣秦氏便對我發出了懸賞追殺令，整整三十萬枚上品靈石的賞金，倒是讓不少老怪物都出了山。”

“而我又去了怡兒自爆的迷狼谷，卻只能找到那滿目瘡痍的痕跡，再找不到她身影了，連一件衣服一根頭發一縷氣息，通通沒有。”蘇士川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越來越沙啞。

陳青玄緊緊地捏著拳頭，眼睛里充斥血絲，他的心口仿佛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那時日日在北緣游蕩，從不收斂氣息。找到我的人也越來越多，其中有我的朋友，師尊的朋友，可更多的是來殺我的人。我倒是期盼著他們來殺我的，那個時候，似乎也只有殺人才能讓我覺得活著還有點意義。”

蘇士川沉默著，似乎陷入了深淵般的回憶當中。

“當人殺的多了，他們便開始稱呼我為蘇魔，把我排在十大魔頭第七。”許久之后，蘇士川展現出一種極度復雜的笑意說道。

他緩緩直起了脊梁，像是一個不屈的斗士。

一直靜靜聆聽的陳青玄心中五味陳雜，他從不知道向來溫和的蘇士川心底一直壓抑著這樣一件永生難忘的事情。他輕聲道：“老師，你笑的好苦。”

蘇士川小心揭下那副畫著女子身姿的畫卷，盡顯溫柔。

他繼續說道：“我在北緣域大開殺戒了近三年，最終卻是給蓮花臺，給我的師尊帶來了一場劫難。他們向王朝調遣了八萬名道兵圍攻了蓮花臺，將我的罪責硬是加冠在了我師尊的頭上。”

“蓮花臺雖然是座一流宗門，可終究不能與王朝的八萬名道兵抗衡，跟何況那其中還有數十位神君、神將。師尊唯有將我逐出師門，并賠了那秦氏三朵底蘊金蓮才算了事。”

蘇士川略帶苦澀道：“按師尊的脾氣若不是為了我和蓮花臺基業，又怎會受得這份鳥氣，而我卻再也不能回蓮花臺了。”

“所以我開始隱匿行跡收斂氣息，不再殺人，我各地漫無目的地游蕩，像一個獨來獨往的散修。直到有一天，我路過西神域的枯姥山，那里有一座破敗的佛寺，那佛寺里一有處空間連接著一個囚室，里面困著一個恐怖的佛。”蘇士川極度忌憚地說道。

“那個佛給了我一盞黑燈，又在燈里滴了三滴金色血液。祂告訴我，那黑燈便是須彌山的三大傳承至寶之一的往生燈。持此燈，便可在死界尋覓亡魂，而欲驅使此燈必先悟得往生之道！”

“于是我一門心思地想要參悟那往生道，我在昆虛大荒尋遍了佛門經典，又拜了數百座佛宗山門，荒廢了近百年歲月可終究未能有一絲領悟。”

“我突然明白，我天生就不親近那所謂的往生道，更和佛宗無緣，任我如何參悟終究是徒勞，所以我又回到了枯姥山的那座古寺，可這次我再也找不到進入那座囚室的通道，毫無痕跡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然而當我離開寺廟時，卻在門外遇見了一名年輕僧人。”蘇士川越說越快，他既篤定又帶著深深的疑慮。

“這個僧人很神秘，他好似認得我一般，只對我說了一句話，我便心有所悟，百年的困惑似乎在一瞬間找到了些許草蛇灰線的痕跡。”

陳青玄眼中透著好奇的光亮，蘇士川沒有賣關子，他回憶道：“他說，從生中去，從死中來，這便是往生。”

“我終于是有所明悟，所以我帶這丁點希望，離開了北緣，離開了昆虛大荒，度過伽羅海去了丘圖大荒，在做為人妖兩族之屏障的紫塞日日深入險地與大妖作戰，去找尋死和生的感覺，而這一呆便是四百多年。”

“直到當我留在蓮花臺的魂簡被捏碎，通過回歸本尊的那縷魂看到了魂簡破碎時的一瞬畫面，你母親當時那張決然的臉龐。我心生不安，隱隱覺得蓮花臺出了大事。”

蘇士川看了陳青玄一眼，嘆息道。“我用盡了一切手段趕回北緣，依舊花了近十年時間。當我回來時，師尊已然隕落，蓮花臺山門緊閉，護宗大陣周息不停。”

陳青玄極力在腦海中搜尋那個詞的含義，喃喃道：“隕··落··”

蘇士川點了點頭，又開始了他的敘述，說道：“于是我又開始探查，究竟為何蓮花臺會遭此大變。”

“我潛入了各地的城池對照載記，又在尋訪了北緣數十座宗門。他們所言一致，當年北緣現世了一座遠古圣人墓邸，因此不僅北緣的宗門虎視眈眈連同玄元其他四境，乃是整座東荒昆虛的煉氣士皆對那座遠古圣人墓邸虎視眈眈。”

“這座墓邸的禁陣破碎的極快，僅僅耗費了三個月時間便被北緣各宗以及王朝內的煉氣士破除殆盡。那些得到消息的各宗人馬在數日里便盡數紛涌而至，據當時參與過這場墓邸探秘的宗門所言，這座圣人墓地前前后后怕是進了有近萬名的煉氣士。但是···最終卻只有五個人活著走了出來，這其中的兩人便是你的父親和母親。”

蘇士川頓了一頓，特意說道：“按著你出生的時間推算，那時青萍便已經懷著你了。”

陳青玄緊緊皺著眉頭，等待著蘇士川道出原委。

“誰都不知道那座墓邸里究竟發生了什么，當青萍和陳岸玄回到蓮花臺。很快天機境、長生道宗、靈尸柩、十方劍宗便召集了數千名門徒圍攻了蓮花臺。其借口稱，青萍為了奪圣人至寶施展了逆天的魔道手段，殺光了墓邸中所有的煉氣士。”

“這四宗以誅殺妖魔的借口逼迫師尊交出青萍，揚言要當著天下煉氣士的面將青萍誅殺。”蘇士川滿懷恨意地說道。

陳青玄一臉不信，大聲說道：“這不可能，我娘不是妖魔，她是天底下最溫柔善良的人！”

蘇士川氣憤道：“青萍自然是不可能殺光那墓中所有煉氣士的，據我探查得知，當年的小師妹才元嬰五階啊！這世上得是何等逆天手段才能讓她殺光近萬名煉氣士，更何況這些人之中還有數名凡人六境之上的蓮臺修士，甚至還存在著一名來自東萊仙域的王朝道尊！”

蘇士川面露狠厲之色，道：“小師妹定是在墓中得到了了不得的寶物，不然這些所謂的大宗大派又怎么會聯起手來搬出這么大的陣仗，那名來自王朝的道尊青陽更是點名要將青萍抽魂煉魄！”

陳青玄神色激動，猛然起身抓住蘇士川的手腕，焦急地問道：“后來呢，我母親和父親怎么樣了？我父親呢？為什么會讓母親一個人死在這里？”

蘇士川露出惋惜之色，說道：“我師尊一生傲骨，自然不會為了避禍而犧牲青萍，故此毅然選擇與四大宗門以及那位王朝道尊開戰，而陳岸玄則在大戰中以一人之力獨戰天機境的首徒嚴西寒、長老趙修風以及十方劍宗的焚劍山山主柳元，最后被嚴西寒和柳元聯手一擊擊潰元神而隕落。”

陳青玄像是怕驚嚇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再度問道：“隕落··就是真的死了是嗎？”

蘇士川點了點頭。

“書中不是說，境界高的煉氣士即使身體死了，魂也是可以活的，他們的身體有一個小人兒，只要小人沒死，人就不算死，對嗎？”陳青玄像是抓住了跟救命的稻草，帶著最后的希望向蘇士川問道。

蘇士川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你父親的小人兒，也死了···”

陳青玄張了張干裂的嘴巴，最終什么都沒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