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戴著面紗來此，他們十年未見，他離開時自己不過八歲，如今這個模樣他定然認不出來才是，京中認識她的人也極少，根本不用擔心會被識破。

興許，她只是潛意識里覺得他會認出自己，甚至說期待著他認識自己。

蕭錦顏啊蕭錦顏，前世你是怎么跟他說的來著？

“世子請自重，顏兒已經是有未婚夫的人了，與世子，再無瓜葛！”

如今想起，只覺這話可笑至極！

“姑娘若是不愿意，在下等自不勉強。”她眸中隱隱流露出的悲傷落在眼中，楚卿白立時退了一步。

他從不逼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前世如此，如今亦如此。

蕭錦顏卻是搖了搖頭，眸中凝起笑來，“沒有，世子切莫介懷，錦白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并無不愿意之說。”

話落，她便抬手取下面紗。

她的目光至始至終落在楚卿白面上，她想知道，他會是什么反應。

楚卿白也看著她，在瞧見她真容的那一刻，心頭狠狠一陣顫抖疼痛，可是他掩飾的極好，至少是成功騙住了蕭錦顏。

心中有過片刻的失落，倒是一旁的楚今較為夸張地倒抽氣，睜大眼瞧著蕭錦顏，說話都變得不利索了，“錦，錦白姑娘，真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人都愛聽好話，尤其是愛美的女人，蕭錦顏當然也不遑多讓地被他的反應逗笑，“楚今公子過譽了。”

楚今搖頭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我說的都是真的，錦白姑娘真的是我見過最美的那個！”

“咳咳！”旁邊響起不怎么悅耳的咳嗽聲。

楚今頓時覺得后腦門兒一涼，忙道，“菜快冷了，姑娘快請坐吧。”

蕭錦顏頷首坐下，拿起筷子一本正經地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嘴里。

咀嚼了兩下便直接吞咽，楚今在旁忍不住咽口水，不是饞的，是酸的，這青菜看上去就讓人絲毫沒有食欲可言好嘛？！

但是蕭錦顏吃的慣，楚卿白也沒多說什么，兩個人各自靜默無聲地用著膳，動靜間皆十分和諧，楚今在旁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實在多余，摸了摸肚子，索性自己也先去填飽肚子再說，反正有錦白姑娘照顧，他也不擔心公子一個人不方便。

如此想著，他擺了擺手，將一屋子伺候的丫鬟們都帶走了。

蕭錦顏和楚卿白是何等敏感之人，楚今一離開他們便察覺，但是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阻攔。

小半刻之后，楚卿白率先放下筷子，拿過一旁下人提前備好的帕子擦拭嘴角，一雙眸子卻落在不遠處的蕭錦顏身上，眼神逐漸柔和。

蕭錦顏從他放下筷子之后吃得便有些急，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一時吃得更加緊張了些。

“咳咳……”

事實證明，吃快的結果就是被嗆著。

她忙放下筷子，拿過帕子捂住嘴猛咳。

一杯水不期然地落入視線，蕭錦顏的眼睛卻下意識落到端著杯子的那只手上，這雙手實在太好看，讓人欲罷不能。

“喝些水會好些。”楚卿白晃了晃杯子，開口道。

蕭錦顏頓時如夢初醒，后知后覺自己居然盯著人家的手看了這么久，紅著臉著急忙慌地拿水。

卻不知是她太急，還是色膽包天，她沒拿住杯子，反而一把握住了楚卿白的手。

“……”

空氣中立馬飄上一層羞憤欲死的氣息，楚卿白眉眼微挑，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那，那個，我不是故意的！”紅著臉，說話結巴，典型的緊張表現，蕭錦顏反應甚快地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杯子轉過身去喝水，盡量控制著自己隱隱顫抖的手。

丟人，實在太丟人！

楚卿白低頭看了眼空蕩蕩的手，那抹柔軟的暖意似乎還殘留在手上，久久不能散去。

將一杯水一飲而盡，蕭錦顏有些狼狽地轉過頭來，面色還留著抹緋色，煞是可愛動人。

楚卿白別開眼去，道，“有勞錦白姑娘陪我出去轉轉吧。”

很明顯是緩解氣氛的話，雖然覺得哪里不對勁，但是鮮血逆流的蕭錦顏沒察覺到，反而甚是殷勤地起身推著他往外。

昭王為南燕唯一的異姓王，當年因為軍功卓著，屢為南燕開疆擴土，燕帝念其功勞，賞了昭王的封號，賜下這處府宅。

其中景致和規模比之如今盛寵之下的趙府還要闊氣精致上幾分。

蕭錦顏沒推他走多遠，就在前院的一處小花園內停下，這花園范圍不大，但勝在雅致，即使到了秋日依舊花團錦簇，花叢內有一方湖泊，湖中除了一汪清泉只有湖面上飄蕩的幾盞蓮花燈，湖泊之上是一方小亭，四角之上皆綴以睡蓮泥塑。

立于小亭之內，蕭錦顏看了眼周圍景致，嘆道，“看樣子昭王妃生前極愛蓮。”從傾雪院到此處園子遍地生蓮。

楚卿白默了片刻，才道，“母親愛蓮，父親便為她置了一整個府邸的蓮。”

“昭王爺和昭王妃的感情自來便令人艷羨。”蕭錦顏由衷道，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昭王夫妻永遠是世人眼中的模范，昭王妃便是讓全天下女子都羨慕的女子。

楚卿白沒說話，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暗。

見此，蕭錦顏也不好再開口。

過了好大一會兒，楚卿白突然問，“錦白姑娘最愛什么？”

蕭錦顏一時有些愣然，沒反應過來。

楚卿白轉過輪椅，面朝她，再次問，“錦白姑娘最愛什么花？”

“啊……我，那個，”蕭錦顏一時有些局促不安，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心里突然變得亂糟糟的。

她半晌不答，楚卿白卻道，“我曾經聽一個人說，這世上最美的花莫過于冬日的梅，綴以白雪，便是這世間最美的景致。”

蕭錦顏一下子抬起眼，眸中有驚慌有戰栗，更多的還是難掩的激動。

楚卿白沒看她，顧自道，“那年冬天，我在紅梅白雪中與她相遇，我不記得當時的景致有如何美，也不知她所喜歡的風景到底是什么樣。”

因為那個時候，他的眼中只看見了她，那么小小的一個人，穿著斗篷，就仿佛一顆會說話的圓球，咕嚕嚕地就滾到了自己腳邊，拽著他的衣角問，“你叫什么名字啊？為什么在皇祖母的宮中？”

蕭錦顏拽緊了衣袖，將眸中的淚意狠狠逼退，她側著眸，望著小亭一角，輕吸了口氣。

她喜歡的景致，從來就不是什么紅梅白雪，而是那個站在紅梅白雪中驚艷了時光的人。

她說她喜歡冬日的梅，綴以白雪，是因為他們相遇在那個冬天，在漫天紛飛的白雪紅梅中看見了他。

“或許……”好半晌，蕭錦顏終于鼓足勇氣道，“她喜歡的那片景，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