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歐亞地區經濟與政治

普京化解西方國家經濟制裁及其成效

曲文軼

自烏克蘭危機發酵開始，俄羅斯與西方國家就進行了針鋒相對的較量。2014年3月克里米亞入俄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旋即發起了數輪針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并延續至今，期冀在避免軍事戰爭的前提下改變俄羅斯的對外政策，或者，通過經濟壓力迫使俄羅斯國內政治出現改變，以削弱普京政權的威望，間接達到懲戒俄羅斯的目的。

截至目前，經濟制裁已持續了三年，但顯然西方國家難以達到目的。俄羅斯不僅沒有歸還克里米亞，而且進一步在烏克蘭東部擴張了自己的影響力；普京的統治不僅未被削弱，相反其支持率卻大幅攀升至歷史最高水平；俄羅斯經濟盡管在制裁初期陷入動蕩，但在經歷兩年危機后也開始企穩回升；而發動制裁的主角——美國卻看似在從強硬立場上后退，特朗普在競選期間就頻頻向俄羅斯示好，正式當選后有關俄美關系即將重啟的聲音更是一度高漲。總之，在克里米亞入俄和經濟制裁三周年之際，普京治下的俄羅斯看似成功挺過了西方國家的圍堵。那么，普京緣何能夠挺過迄今為止的經濟制裁？普京政府采取了哪些政策措施化解制裁帶來的挑戰？這些應對措施又給俄羅斯帶來了怎樣的影響？這場經濟戰爭又將走向何方？

挺過制裁

自2013年底烏克蘭協商加入歐盟東部伙伴計劃時起，俄羅斯為爭奪烏克蘭就開始了與西方針鋒相對的較量。在基輔獨立廣場事件后，俄羅斯閃電般地通過公投形式將克里米亞并入俄羅斯版圖，從而事實上改變了蘇聯解體后俄羅斯與前加盟共和國的領土邊界，并實質上挑戰了美國主導的后冷戰世界秩序。面對俄羅斯的挑戰，美國因忌憚其核武器從一開始就排除了軍事選項，這樣就只能通過制裁來懲戒俄羅斯并捍衛自己的國際聲望。制裁聲稱將給俄羅斯帶來“難以承受的后果”，除非俄羅斯公開認錯并歸還克里米亞。但正如學者們指出的，歷史上通過制裁來改變外交政策的成功案例很少，因此，經濟制裁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希望經濟對抗具有持久影響，可以作用于國內政治和絕大多數民眾的生活，借此達到影響俄羅斯國內進程，甚至推翻普京政權的目的。

制裁在初期階段確如預期給俄羅斯經濟造成了嚴重沖擊（例如金融市場劇烈動蕩以及從2015年第一季度開始出現的經濟危機），但卻未能使普京屈服，相反，2015年秋天俄羅斯甚至強勢出兵敘利亞，在與西方大打經濟戰的同時，又開辟了敘利亞戰場與美國正面相對。三年后的今天，形勢更是今非昔比，俄羅斯已從經濟圍剿中成功突圍，而西方的制裁目標則看似遙遙無期。

（一）普京政府并未改變對外政策

西方國家發動制裁時宣稱要迫使俄羅斯改變對外政策并將克里米亞歸還烏克蘭，但這一直接目標如果尚不能說全無實現的可能，基本上也是希望渺茫。2017年3月18日克里米亞公投三周年紀念日，俄羅斯高調舉行了盛大慶典活動，據傳普京政府甚至有意把明年的總統大選也定在克里米亞公投日，以宣誓對于克里米亞主權的堅守。普京政府對于領土的強硬態度也獲得了廣泛的民意支持。全俄輿情中心2016年6月5日的調查數據顯示，絕大多數俄羅斯民眾認為不應該通過放棄領土來換取制裁的解除。因此，至少在可見的將來，俄羅斯不可能從克里米亞立場上后退，相反，俄羅斯在對外政策領域甚至可能采取更加積極的行動以擴張自己的影響力，例如2017年2月普京就不顧西方反對，簽署命令承認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州頒發的護照等文件。

（二）生產下滑勢頭止住，經濟開始企穩回升

當西方國家采取制裁措施，尤其是因2014年7月馬航MH17航班事件引發制裁蔓延至銀行和能源領域后，俄羅斯金融市場開始出現劇烈動蕩，盧布大幅貶值，資本外流加劇，生產也隨之下滑，從2015年第一季度起俄羅斯經濟開始陷入危機并持續了7個季度。但從2016年初開始生產下滑的勢頭開始放緩，到年底生產下滑的勢頭基本止住，2017年開始俄羅斯經濟甚至出現了微弱增長。根據俄羅斯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17年第一季度俄羅斯GDP增長了0.3%。

國際組織也預測俄羅斯經濟將從2017年起出現增長，國際評級機構相應提高了對于俄羅斯主權信用的評級。在出現兩年衰退之后，俄羅斯經濟開始慢慢擺脫西方制裁的影響。俄羅斯央行行長認為，前兩年的經濟衰退部分與西方制裁有關，但她認為這一效果被夸大了，現在其實際上已經降為零，而且俄羅斯“已經適應了制裁條件下的生活，并已建立起了必要的基礎設施”。

（三）社會穩定，普京聲望不降反升

制裁三年來，俄羅斯國內并未出現混亂，相反，即使在經濟危機期間社會也保持著高度穩定，甚至連反對派的街頭運動也銷聲匿跡。反觀歐洲，卻頻頻遭遇恐怖襲擊并面臨嚴重的移民危機。此外，西方原本寄希望于經濟制裁帶來其國內政治壓力，逼迫普京就范甚或改變政權，但結果卻事與愿違。普京政權非但未倒，其威望反倒攀升至歷史最高點——原本在2012年重返克里姆林宮期間普京的民意支持率已經下滑到65%左右，但克里米亞事件后普京的支持率飆升，迄今為止一直維持在80%以上；2016年議會選舉中統俄黨大獲全勝也彰顯了俄羅斯國內政治的穩定以及民眾對于普京的廣泛支持。

更為重要的是，制裁三年之后俄羅斯民眾的預期和情緒也出現了顯著改善。2016年12月全俄輿情中心的調查顯示，認為困難時期已經過去的受訪者比例較2016年初明顯上升（從19%升至25%），而認為困難還在前頭的則大幅下降（從52%降至42%）。另一家獨立輿情機構列瓦達中心的調查也證實俄羅斯社會情緒出現了積極變化：認為自己的物質狀況在惡化的受訪者比例從2016年初的50%下降至年底的40%。

普京的應對

克里米亞入俄三周年之際，俄羅斯似乎走出了制裁陰霾，經濟企穩回升，社會政治也保持高度穩定。那么，西方經濟制裁緣何未能壓垮俄羅斯？

有專家強調西方的軟弱，不敢采取軍事手段，甚至經濟對抗也不敢全力出招（例如實施經濟核彈，即完全的金融封閉，或者禁止石油和天然氣交易），而只是限定在特定領域，因而影響有限。作為對抗的主角之一，普京政府的縱橫捭闔也發揮了重要作用。事實上，美國之所以放棄軍事選項，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普京故意“恫嚇”甚至以發動核戰爭相威脅。David（2016）也認為，俄羅斯的反制措施是導致西方制裁成效甚微的原因之一。這里我們聚焦于普京的應對與反制，分析這些政策措施是如何作用于俄羅斯國內政治經濟進程，從而化解了來自西方的經濟打壓并保持了社會穩定。

（一）國內政治防御與信息管理

西方國家旨在通過經濟制裁向俄羅斯國內施加痛苦，期望利益受損的人民能夠起來反對普京及其對外擴張政策。普京為此調動一切資源預防政治反對派的產生，并且成功激發了民族主義而將痛苦引向了國外。

第一，從宣傳上將西方的打壓與國家利益對立起來。關于烏克蘭危機和克里米亞歸屬問題，普京強調俄羅斯民族的利益以及蘇聯時期從俄羅斯把克里米亞劃撥給烏克蘭的歷史，并且直斥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長期奉行對于俄羅斯的制裁和打壓政策，拉攏烏克蘭即為蠶食俄羅斯的生存空間，而并入克里米亞則是俄羅斯的被迫反擊。俄羅斯官媒還通過強化愛國主義宣傳和教育成功塑造了民眾的觀念。俄羅斯列瓦達中心2015年4月的民調結果顯示，近70%的民眾肯定在當下國家面臨威脅之際愛國主義教育的必要性。針對經濟危機，則號召居民勒緊褲腰帶，降低民眾預期，并將罪過轉移到美國身上?？傊?，通過“藍屏管理”，普京政府大打宣傳戰與信息戰，從而將國內困難的根源轉移至國外和西方。

第二，嚴格管控大眾傳媒，打壓國內不同政見并嚴防外國滲透。烏克蘭危機后，普京政府加大了對大眾傳媒的控制，使大眾傳媒成為俄羅斯政府處理國際關系、對抗西方制裁的有效手段。2014年10月俄羅斯對《大眾傳媒法》進行修訂，將外資在大眾傳媒的上限從2001年的50%大幅下調至20%，同時將限制范圍從廣播和電視媒體擴展到報刊和網絡等所有大眾傳媒。在對該法進行解釋時，俄羅斯官員直言不諱地提道“誰擁有信息誰就擁有世界”，立法調整是緣于對“烏克蘭事件的報道”并與西方開展“信息戰”，避免“外國媒體影響人們的思想和社會輿論”并“改變該國局勢”。還進一步擴張官方媒體以展開宣傳戰。2014年11月國有媒體“今日俄羅斯”通訊社創建面向外國受眾的新品牌“衛星（Sputnik）”新聞通訊社，將在34個國家用30種語言進行網站宣傳和廣播。普京總統直言，這些官媒的使命在于塑造“俄羅斯形象”。在政府的支持下，俄羅斯國有大眾傳媒實力和影響力不斷增強。俄羅斯社會輿論基金會2015年4月19日的民調數據顯示，70%的民眾更信任國有大眾傳媒，僅有11%的民眾信任非國有大眾傳媒；而2014年3月23日進行的同樣調查的結果則分別為62%和16%。此外，還特別強化對網絡空間的控制。網絡信息安全一直是俄羅斯政府極為重視的問題，烏克蘭危機后出臺了《博主法》和《盧戈沃伊法》，為預防俄羅斯發生烏克蘭式的街頭暴亂，快速封鎖煽動民眾參加群體性事件信息，維護社會穩定發揮了重要作用。總之，通過這些政治外交和信息手段，普京政府成功塑造了國民信念，使國內反對普京政策的聲音基本上銷聲匿跡。

（二）以進口替代為導向大力扶持國內生產

早在烏克蘭危機前，俄羅斯經濟就已經陷入停滯，西方國家對于俄羅斯資金和技術的封鎖無疑會使原本低迷的俄羅斯經濟雪上加霜。為穩定供應、避免出現大量破產倒閉乃至更嚴重的經濟后果，亟須扶持國內生產。為了與西方對抗，俄羅斯也有必要利用經濟手段給對手以還擊并確保自己的國家安全。此外，俄政府還將反制與經濟結構優化以及長期發展目標結合起來。長期以來，俄羅斯經濟始終未擺脫原料化特征。全球金融危機使俄羅斯經濟遭遇重創，俄羅斯政府認識到了結構創新的必要性，提出要大力推進經濟多元化并實現創新發展，以擺脫對于外國市場和商品的依賴，但受制于全球經濟放緩，其結構調整目標并未取得實質性進展，能源油氣產業在經濟和財政以及出口中的主導地位始終無法改變。為此，降低對原材料尤其是對油氣產業的依賴，發展加工業尤其是高技術和高附加值的機器設備生產成為經濟現代化的首要目標。西方國家經濟制裁為俄羅斯提供了契機，俄政府順勢推出進口替代政策，動員內部資源以扶持國內產業發展。普京公開表態，俄羅斯實施進口替代是對西方國家經濟制裁的反制，目的在于確保國家安全和獨立，并實現國家發展的長期優先方向。

首先是限制食品進口。2014年7月，針對馬航事件，西方國家將經濟制裁擴大至能源與金融領域。作為對西方國家資金與技術限制的反制，俄羅斯從2014年8月7日起對從歐盟國家、美國、澳大利亞、加拿大和挪威進口的牛肉、豬肉、水果、禽類、奶酪和乳制品實施了限制，并且針對西方制裁延期也相應地將食品禁令延期并將一直延續至2017年底。俄羅斯是歐洲水果和蔬菜的最大進口國，也是美國家禽的第二大進口國，食品禁令將使歐美失去巨大的食品市場，總值高達90億美元。為避免食品禁令沖擊國內食品供應，俄羅斯政府要求農業部、工業和貿易部等相關部門合作，以提高農產品供應能力并防止農產品、原材料和食品價格上漲。

其次是在非原料領域大力推行進口替代，即用國產商品和服務替代外國商品和服務，以創造工作崗位并擴大國內的生產能力，包括中小企業的生產能力。在與西方激烈對抗且可能引發軍事沖突的背景下，俄羅斯首先需要確保自己的國家安全，在傳統的武器供應國烏克蘭倒向西方后，實現武器生產的國產化并確保國防軍事供應就變得愈加緊迫。2013年12月底俄頒布了《關于禁止和限制在國防和國家安全訂貨中采購外國產品和服務的規定》，要求俄羅斯國防產品要做到完全自給自足。在食品和武器生產之外，為促進經濟多元化和創新發展，俄羅斯政府還在更廣泛的領域提出進口替代目標，僅2013年底和2014年進口替代政策就涵蓋了19個產業的短期規劃，包含了農業、高技術產業以及基礎設施產業。金融領域事實上也加速了擺脫西方的進程。2014年7月俄羅斯國家銀行卡支付系統公司成立，由俄羅斯央行全權控股。2015年俄羅斯全面啟動了自己的銀行卡系統，以Mir卡替代Visa和MasterCard。至2016年11月初，Mir卡發行約150萬張，2017年俄央行計劃至少發行4000萬張。俄羅斯政府還從組織和制度上確保進口替代的實施。成立了由總理負責的“政府進口替代委員會”，并借助經濟和行政杠桿來扶持國內生產，包括關稅壁壘、配額和許可證、行業補貼，以及向國內廠商傾斜的政府采購等。另一個重要的國家扶持措施是設立了工業發展基金（Фонда развития промышленности）向實施進口替代計劃的項目提供融資?；鹣蚬I企業提供為期5～7年、年利5%的優惠貸款。

由于限制進口并大力扶持國內生產，加上盧布貶值效應，制裁背景下俄羅斯盡管出現了經濟危機，但生產并未出現災難性下滑，2015年和2016年GDP分別下降了2.8%和0.2%，相比全球受金融危機的影響（2009年GDP下降了7.8%），制裁所帶來的沖擊有限。此外，這次危機持續時間也不長，只用兩年經濟就恢復了增長，而在20世紀90年代的激進轉型期俄羅斯經濟則陷入了長期衰退。農業和食品加工成為發展最為穩定的產業，不僅未出現下降，相反保持了較快速度的增長，2016年比2013年分別增長了11.3%和7.1%。加工業只在2015年出現衰退（-5.4%）, 2016年就止住了下滑（+0.1%）。國內生產尤其是農業和食品生產保持穩定確保了居民生活不致受到太大沖擊，企業破產倒閉也很少，失業并未大幅上升，即使2015年第四季度情況最糟糕時失業率也僅為5.7%，比2013年第四季度的失業率僅高了0.2個百分點。截至2017年3月底，失業人口回落至410萬人，失業率為5.4%。反觀歐盟，2017年3月失業率為8%，而這已經是自2009年1月以來的最低水平。

總之，為開展經濟戰爭、穩定國內生產和扶持就業并促進經濟結構調整，普京政府限制從西方進口食品，并重點扶持國內的非原料化工業，從而將國際斗爭、穩定社會與結構優化目標結合起來并取得了一定成效。正如俄學者指出的，盡管制裁會帶來困難，但“制裁也會成為動員內部資源并發展俄羅斯工業的激勵”。

（三）借助新興市場突圍經濟封鎖

歷史地看，俄羅斯與西方的經濟戰爭并不鮮見，但這次有一個實質不同，即并非全部（或絕大部分）的世界經濟均參與其中。相反，幾乎與參與制裁的西方經濟體量等量齊觀的新興市場經濟并未加入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當中，這為普京政府的輾轉騰挪提供了空間。因此，當面向西方的技術和金融受阻時，俄羅斯轉向新興市場，并利用自己的資源租金和軍事技術來解難紓困。這其中，亞太國家，尤其是中國扮演了最為關鍵的角色。

從地理結構上看，制裁期間俄羅斯對外經濟關系向東轉向明顯。亞太國家在俄羅斯外貿中的份額上升，從2013年的25%上升至2016年的30%，而歐盟和獨聯體的份額下降，特別是傳統上最大的貿易伙伴歐盟，其在俄羅斯外貿中的地位大幅下降，從2013年的50%下降到2016年的43%。

作為從2010年起的俄羅斯第一大貿易伙伴國，中國在俄羅斯外貿中所占的份額從2013年的10.5%上升至2016年的14.1%，同時，俄羅斯對華貿易逆差上升，2016年達到了101億美元，表明制裁期間更大份額的進口轉向了中國。

中俄兩國的能源合作取得突破。2014年5月21日，在克里米亞事件兩個月后，習近平主席和普京總統見證了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和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俄氣”）簽署《中俄東線供氣購銷合同》，中俄結束了長達10年的天然氣談判。合同規定，俄羅斯從2018年起通過東線管道向中國供氣，輸氣量逐年增長并最終達到每年380億立方米，期限為30年。俄氣總裁透露，合同總價值為4000億美元，是該公司歷史上最大一單交易。2014年11月兩國還簽署了中俄西線天然氣供氣框架協議。

中俄兩國在金融領域的合作也有了長足進展。2014年10月兩國央行簽署了為期3年的1500億人民幣與盧布的互換協議。2015年10月由中國最早開辦對俄金融業務的哈爾濱銀行與俄羅斯資產排名第一的俄羅斯聯邦儲蓄銀行牽頭聯合發起設立中俄金融聯盟，進一步擴大了中俄金融領域全方位的交流與合作。中國還通過主權財富基金擴大了對俄羅斯的投資。2016年通過中俄直接投資基金對俄羅斯的投資領域顯著擴大，除了傳統投資領域制造業、建筑業和農業外，還計劃向制藥、生物技術和醫學研究領域投資，并且在俄羅斯的投資地域范圍也在不斷擴大。俄方預測，“2017年將是相當豐富、碩果累累的一年”。此外，兩國還將設立不同類型的投資基金，包括風險投資基金、礦業開采投資基金（總額為10億美元）和基礎設施投資基金（總額為10億美元）。俄羅斯境內的大型基礎設施項目和企業也得到中國資金支持，包括貸款、股權注資以及發行熊貓債券等多種金融形式。

制裁促進了俄羅斯對外經濟活動轉向，但卻并非單一倒向中國。在與獨聯體國家整體貿易滑坡的背景下，俄羅斯力推歐亞經濟聯盟，使歐亞經濟聯盟在俄羅斯外貿中的占比從7.4%上升至8.3%。此外，還大力拓展與亞洲和太平洋及其他國家的經濟合作。2014年俄印峰會簽署了20項經貿合作協議。同越南和韓國的貿易增長迅速，兩國在俄羅斯外貿中的占比均有提升。2016年同歐盟的貿易額下降15%，但同印度尼西亞增長33.4%，馬來西亞增長12.3%，伊朗增長70.1%，古巴增長82.6%，格魯吉亞增長14.1%，瑞士增長10.1%。

綜上所述，在西方制裁的背景下，俄羅斯借力新興市場突破西方國家的資金和技術封鎖，加快了向東轉的步伐，降低了對傳統第一大貿易伙伴同時也是經濟戰爭的對手——歐盟的依賴，并趁機把國際市場多元化的目標向前推進了一步。不可否認，相當大體量的經濟體并未參與制裁是俄羅斯得以成功突圍的重要前提，另外也應看到，俄羅斯擁有諸多戰略資源、可在危機時刻緩沖壓力，也是普京能挺過制裁的關鍵所在。拋開龐大的油氣租金不提，非油氣原材料也能為俄羅斯換來緊缺的資金。2016年俄羅斯向英國的非燃料出口增長63%（+7.5億美元），主要得益于貴金屬出口的增長。俄羅斯還是武器市場上的重要玩家。2016年俄羅斯向阿爾及利亞出口非燃料增長88%（+15.8億美元），主要緣于武器（坦克T-90）出口。核能是另一項掘金工具，僅2014年俄羅斯的核能訂單就增加了300億美元，包括新核電站的建設、核燃料供應、核電站服務以及同位素產品等業務，而俄羅斯原子能公司未來10年的核電訂單總價值將超過1000億美元。總之，通過這場經濟戰爭可以看到，俄羅斯經濟盡管并非高效，但對于維持生存而言卻是高度穩定的。

（四）強化社會政策

為緩解經濟制裁帶來的生活水平下降的沖擊，普京政府還積極動用財政資源以改善民生并維持社會穩定。

普京執政期間一直重視民生建設，不斷提高財政向社會項目的支出。在2008年金融危機前，伴隨石油收入快速增長，俄羅斯居民收入以超越生產率增速的速度增長，這被認為是普京與民眾之間達成社會契約進而維持權威體制穩定的關鍵所在。制裁發生后，俄各級政府的社會總支出更是大幅飆升，其占GDP的比重從2014年的10.6%升至2016年的12.2%，而同期的文化和教育以及經濟建設支出則大幅下降。對于社會上的弱勢群體更是重點加大了扶持力度，向貧困人口提供的社會支出大幅飆升至GDP的4.4%，其中，非保險項目的預算支出（МСП）2015年占到了GDP的近2.7%，是10年前的2.3倍。

經濟危機期間大幅增加社會支出平衡了收入下降的影響，使民生問題可控進而確保了社會穩定。2016年1～9月總體貧困率為13.9%，盡管高于2013～2014年的水平（12.6%），但是與2015年同期相比已經出現了下降，表明社會政策發揮了積極作用。另外，居民的福利感知也較為穩定。俄羅斯社會分析與預測研究所（Институтом социального анализа и прогнозирования РАНХиГС）2015年2月至2016年11月的5次調查顯示，盡管90%以上的受訪者都自認遭受了經濟危機的沖擊，但多數（44%～47%）認為福利損失不大，自認受損嚴重的只占少數（20%～34%）。正是緣于俄羅斯政府的大規模轉移支付，多數居民的生活并未因制裁而出現嚴重惡化，進而避免了大規模街頭反對運動的發生。全俄輿情中心的調查顯示，表示會因自身生活水平下降而參與街頭集會的人數基本保持穩定，2013年第四季度為21%, 2014年第三季度降到15%, 2016年第一季度達到高點26%，隨后小幅下降，截至2017年1月為24%。

結語

克里米亞入俄以及西方國家對俄制裁三年來，俄羅斯政治經濟與外交發生了諸多變化。本文對三年來普京政府如何化解制裁以及取得的成效進行了分析。

回顧三年來的歷程可以看到，為應對制裁沖擊，普京政府進行了全方位的應對，重點是強化信息引導和政治控制、以保護主義和產業政策來扶持國內生產、將資源向強力部門和弱勢群體傾斜，并借助新興市場突破資金和技術封鎖?？梢哉f，迄今為止普京的應對成效顯著，不僅維持了外部高壓和經濟危機條件下的社會穩定，而且在特定領域向著結構優化的目標邁出了實質性87步伐——其一是國際市場多元化，大大降低了對于歐盟的依賴并加速了向東轉的進程；其次是農業和食品加工獲得穩步發展，扭轉了自蘇維埃時代開始的糧食和食品嚴重依賴進口的局面，使得俄羅斯在油氣和礦產資源之外擁有了更為豐厚的資源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