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西洲在何方？兩槳橋頭渡。

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桕樹。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

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李贄坐在胡塌里，端著一壺酒。

堂前身著彩衣的舞姬們如同荷花般翻翻起舞，姿態婀娜，中間一位正是蜀中大家陸十三娘，紅衣卓卓，巧笑倩兮。

只是坐下兩席胡商們色瞇瞇的嘴臉使李贄惡心不已，暗自嘆息糟蹋了這般風雅。

北周攻打齊國，順路派遣大軍進攻江陵，江陵蕭繹只余一城之地，兵將不到三千，那里是大周軍的對手。

眼看江陵不保，后梁難民逃往蜀地甚多，集州便是難民逃亡的必經之地。

后梁敗亡，后周必然再次進犯漢中，集州也是首當其沖，必須早做準備，提前招募軍隊，此乃天賜良機。

只是軍中糧秣空乏，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漢中今年遭遇蝗災，收成大減，所收軍糧大半運往鳳州，長公子西鄉郡王水滏帥鳳州大軍，抵御著北周齊國公宇文憲的大軍，擔子不輕呀。

三公子是指望不上的，看來還得自己想辦法了。

此時也只有胡商由江南販運囤積了大量糧餉，李贄這才由集州的胡商頭目科羅嘉出面宴請漢中府中有名的胡商，意圖借貸錢糧。

可這群胡商，都是成了精的狐貍，待價而沽，滴水不漏，就是不松口。

李贄內心如火，可面色不顯一絲不喜，只是勸酒。

這幫胡商倒是來者不拒，李贄也暗自思量等酒酣之際，怎么來說借糧之事。

水沅帶著六爻、九兒上門時，看到的就是這般景象。

見三公子到來，李贄只得近前施禮，眾胡商也不敢托大，亂攘攘過來見禮。

李贄讓水沅到東向主位坐下，叫家仆擺上點心、果盤。

水沅笑道：此等好曲子，佐以濁酒，哪里能品出其中風雅，沅今日帶來一物，請各位試飲。

說著，叫六爻、九兒在堂中擺上新做的青竹茶幾，燃一壇檀香。

不說茶被胡商怎樣的牛飲下去，只說這行云流水一般的茶藝，加上菩提飲乃佛祖十萬佛法大會招待用茶的噓頭，還有漢王府三公子親自奉茶，天哪，哪怕你喝不出個神馬滋味，你敢對此茶不敬。

不見李將軍如醉如癡，不見西天佛國來的佛陀摩羯柯頷首稱頌，誰個敢說半個不字來。

還有就是這都看不出商機，幾十年得生意場算是白混了。

一時間稱頌如潮，馬屁滾滾。

茶葉作價幾何？

終于有胡商急不可耐。

此茶乃稀有之物啊，沅在山中見師父亦常以此茶招待師友，此次丈八寺印可大師與沅一同將此茶制出，但沅與印可大師有約，此茶只由丈八寺全權代理，具體價目、售賣細則請大家去與丈八寺印可大師商議。

紅泥小火爐可否讓某代理？

這個當然可以。

作價幾何？

青瓷茶具作價幾何？

竹木幾作價幾何？

……

好端端一場借貸糧餉的宴會硬生生成了推廣菩提飲會。

看著亂紛紛去往丈八寺的胡商和摩羯柯，水沅臉上的喜色掩飾不住。

紅泥小火爐、青瓷茶具、竹木幾也賣了好價錢，這個時代，掙錢就是快啊。

再回頭，看到一臉的沮喪。

人家的場子，請的客、設的晏、做的秀，被自己攪了局，好像是有些過了，總得有所補償吧。

不過生意要大家做才對，發財大家發。

李將軍，小侄有些事情麻煩，可否協助一二。

茶場，好說，讓果毅校尉劉湘帥右廂翼營前往，征五里民夫可否？

一營廂兵，十幾雜役，一百婦人足矣。

這些都好辦，還是劉湘去統領，他辦事穩妥些。

匠戶，你自去擇選。

二十戶，那更不是問題，梁國難民中匠戶眾多，多是手藝精巧之人。你若能給口飯吃，便是萬家生佛。

在丈八寺下征地千畝，作為屯兵之所，每年可供兵餉十萬？

什么，公子再明說一遍。

十萬錢，差不多可募兵五千，足解燃眉之急啊。

贄有些耳背，公子請說仔細。

征地千畝，每年供給兵餉十萬，可立軍令狀。

李贄眼睛都要掉出來。

想想三公子自從回來之后的變化，再想想剛才胡商的行為，看來是有些真的了。

李贄掐了下大腿，看來不是做夢。方才心里還在籌劃錢糧，這糧餉便從天而降，叫人也得有個適應過程吧。

快，快，傳劉湘，火速到將軍府。

快，快，到府衙請孫太守過來議事。

公子餓了吧，快快傳膳。

公子還是坐胡踏吧，舒服一些。

公子……

聽得軍餉之事三公子已有對策，集州孫太守連轎子都不坐，帶著主薄不到半個時辰就趕了過來。

聽水沅又講了一遍，李贄就拱手道：三公子，虎威軍定當奉公子所差，調集輔兵、工匠人等絕無差池，只是近來軍務緊急，糧秣困乏，也不敢讓公子立軍令狀，可否將都督府庫糧秣先調給軍中征集新軍使用？

主薄剛直起腰，便看到李贄瞪過來的眼神，立馬低下頭裝鵪鶉。

孫太守看看李贄，慢騰騰說：公子乃是集州都督，都督府庫自然皆由公子做主。至于屯田之事，集州本是公子封地，集州田地，可謂均為公子之地，更何況公子要的只是山地，明日叫主薄過去告知所轄里長便是。

水沅笑道：軍情緊急，征兵之事自然不能耽誤，還請太守依李將軍之言，放糧便是。屯田是為種茶，就征丈八寺周遍千畝足矣，不過沅絕不強人所難，加倍給予地價。原租農全部留用，每年按原收成雙倍給予錢糧。如何？

李贄大喜，立馬叫軍中兵曹與集州主薄前去交接。

孫太守聞言更是欣喜，站起來深施一禮：公子仁義。

水沅叫劉湘前去征召一營輔兵，孫太守跟著水沅出門，拉住水沅：公子真要將都督庫糧給虎威軍用？

有何不妥？

都督府庫實乃公子私庫，下官提醒過公子，集州乃是公子封地，所收賦稅皆屬公子。

哦，我的錢啊。

哦，也可以這樣說。

庫中積糧幾何？

尚有二萬余石。公子不是準備售賣后回興元府為太后壽誕之用嗎？

不過此時戰事緊張，公子此舉，實屬良策，只是都督府今年的用度，怕是要有些吃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