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人沿著來時的公路回銅分廠。

這段路大人都要走一個多小時，小孩子、小姑娘就要走更長時間，回程沒有先前來時的輕松愉快了。

走到一半就出了狀況，尤麗紅叫肚子痛，走不動，捂肚子坐路邊石頭上不走了。

尤麗霞背尤麗紅走了一段路，感覺越背越重，叫侯愛澤換她背。

侯愛澤雖然有點不愿意，但還是背了尤麗紅。

走一段路，尤麗紅往下墜，侯愛澤把尤麗紅往上聳，叫她兩手在肩上也搭點勁。尤麗紅氣哧到脖子上癢癢的，叫她的鼻子離他后頸遠點。

侯愛青見侯愛澤背尤麗紅，頓生醋意，鬧著說肚子痛，腳痛，心口還痛，非得叫侯愛東、侯愛彪換著背她不可。

來時，看著公路上時而從身邊駛過的三機廠和二機廠的汽車，好像每輛車都干干凈凈新嶄嶄，比起螣紋礦和銅分廠的老舊，灰撲撲的汽車，精神頭都要好許多一樣。

走累了好想搭個車，開車的好像都看不見他們，飛快從他們身邊駛過，帶給他們一陣夾著灰塵和汽油煙味的風。

回去就更想搭車了，有過路的汽車就招手，可沒一個駕駛員理會他們，把他們視同路邊看不見的螞蟻，尤麗霞想哭。

來的時候，看到公路邊二機廠生產區墻上的標語：

抓革命促生產，身在大西南，放眼全世界！

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

侯愛彪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大的字，連標點符號都比侯愛澤的腦袋大。

侯愛彪用卷尺量了感嘆號下面的紅油漆大圓圈，又要量量侯愛澤的腦袋，看看侯愛澤的腦袋大還是標點符號的圓圈大。

侯愛澤躲著不讓侯愛彪量他的頭，一個勁說侯愛彪有神經病，叫他量自己的腦袋。

眼下幾個人卻都蔫蔫的，沒有來時的精神頭，更沒心思說笑打鬧了。

當晚侯愛青上吐下瀉又發燒，送醫院服藥，吊鹽水，第二天下午才緩過勁來。

侯家老爸知道了緣由，說侯愛澤是想害死他妹妹，他就這一個女兒，家里死了你還有三個兒子，照侯愛澤后屁股上踢了他一腳，算是給他的懲罰。

侯愛澤知道老爸就喜歡愛青，心里經常氣得很，也怪自己不掙錢，還要父母養著，待自己掙錢才不受你這個氣呢！

第二天，尤大得到侯愛青侯愛青送醫院的消息，拄著拐棍到醫院看侯愛青，正好遇到侯愛青出院回家。

尤大腿還沒好利落，不能背她，侯愛澤一肚子怨氣，一路嘰嘰歪歪背侯愛青回家，還說：

“看吧，你私心太重，貪吃，吃多了吧！報應來了吧！”。

尤大拄拐跟在后面。

第三天。

侯愛澤到尤麗霞家，目的是要盡快討回尤麗霞昨天借的錢。

到尤麗霞家，進屋，都忙自己的事，沒人搭理他。侯愛澤沒話找話，說要看尤麗霞家的泡菜壇子。

尤麗霞不解：“泡菜壇子有啥好看的？”

侯愛澤：“別人說你家節約，泡菜壇子都上鎖。”

尤麗霞聽了就來氣，說：“放屁！造謠！你家泡菜壇子才上鎖呢！”

侯愛澤嘿嘿傻笑了兩下，沒有深究泡菜壇子是否上鎖的事。

尤麗霞說昨晚上做了一個夢，家里的油瓶子打碎了，油流了滿地。那個心痛啊，趕忙用手在地上捧，捧到手的油沒地方放，就往嘴里吸，喝了一肚子油，肚子咕咕叫，憋不住了，醒來就拉肚子。她說估計是白天吃了牛奶冰棍的緣故。

油瓶子打爛是什么兆頭尤麗霞不明白，叫侯愛澤回家問問他姥姥。

尤麗霞蹲下扣鞋袢，摁扣扣不上，侯愛澤看著尤麗霞沒穿襪子白皙細膩的腳面不挪眼。

尤麗霞感覺侯愛澤在看自己，斥道：“看啥？”

“沒看啥。”侯愛澤挪眼看別處說，“怎么沒見你家尤麗紅，她肚子不痛了？害得我一路背她。”

“她回來就沒事了，叫我吃夠了苦頭。你看，你看看！”尤麗霞脫鞋把腳上的水泡給侯愛澤看，“就怪你！走那么遠，吃了冰棍拉稀，腳也打起泡了！”

侯愛澤覺得女孩子說話就是不講道理，又不是硬拉她去的，腳打起了泡卻怪到他頭上了。

侯愛澤叫尤麗霞坐床上，叫尤麗紅拿針，拿酒精和棉簽來，他要給尤麗霞把水泡的水給擠出來。

尤麗霞說，他爸講行軍腳上打了泡，就用針給腳上的水泡穿上線，水泡里的水就順著線流出來了。

這話侯愛澤也聽他爸講過，叫尤麗紅也拿線來。

尤麗霞怕痛，不要水泡上穿線。

尤麗霞坐床上，脫鞋把腳伸給侯愛澤叫他看腳上的水泡。

侯愛澤捏著尤麗霞的腳，查看她腳上的水泡。

想起前一陣子尤大說“只要你動她一根小腳趾頭，不用我，她就把你皮給扒了！”

捏著侯麗霞的腳趾，侯愛澤心想：“這回我就動你家尤麗霞的腳趾頭，看她能不能扒我的皮?”

侯愛澤感覺這一兩年尤麗霞比以前厲害多了，以前和她上課同坐的時候，把她腿給踢青了。

要按現在尤麗霞的脾氣，侯愛澤根本不敢踢她，沒準她還要踢侯愛澤呢！

還沒動針扎水泡，尤麗霞就一個勁地叫輕點。

這時，幾個小女孩進屋來找尤麗紅，看見侯愛澤摸著尤麗霞的腳，拿針要扎尤麗霞的腳，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感覺怪怪的，都立著看。

見有人來，還看他倆，尤麗霞收回右腳，用左腳蹬侯愛澤的肩膀，侯愛澤一屁股坐到地下。

見侯愛澤被尤麗霞踹倒，那幾個來找尤麗紅小姑娘竟然大笑。

侯愛澤尷尬，起身站起來，把棉簽和針放下，報以憨笑，出門走了。

對面來了鐵成剛和大黑，侯愛澤感覺他倆看穿了他的心思，表情有些尷尬，尬笑一下，沒像以前那么熱情招呼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