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初次掙錢
- 遠(yuǎn)去的三線
- 孤雁穆龍
- 3663字
- 2019-01-10 12:30:07
這天,侯愛青回來,帶口信叫侯愛澤第二天去尤大家,尤大有事要和他商量。
“商量?為什么尤大說商量這詞呢?以前干事都是指手畫腳,一副座山雕的派頭。”侯愛澤這樣想。
好奇尤大要商量什么,可侯愛澤怕把他騙去給他家挑水砍柴干家務(wù)事,問侯愛青:“這些天尤大家用水是誰給挑的?是不是沒柴火燒了?”
“都是我和麗紅抬的水,要不就是小霞挑,還要把扁擔(dān)繩繞在扁擔(dān)上,繞短點,要不桶要擦地。我和麗紅抬水,繩子要在扁擔(dān)上繞三圈。建偉哥腳都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拐杖都可以自己上廁所了。他還講故事……”侯愛說道。
侯愛青這一陣子在尤大家待的時間長了,回家老是絮叨尤家的事,好像他家啥都比自家的強(qiáng),飯菜都比自家的香。
再待段時間,好像就要成尤家的人了,都擔(dān)心她回自家都找不到門了。
近來她回家一說尤家這好那好,三個哥哥就要噓她。
侯愛青一人說不過三人,就會一句話:“本來,本來就是嘛!”
第二天到尤大家,侯愛澤看見尤大趴在床上,侯愛青給尤大撓背。
侯愛青認(rèn)真給尤大撓背,尤大叫侯愛青不斷變換撓的部位:“哎,哎,上來點,對,再下去點,左邊點,右邊點,好好好就是這個地方,大點勁……”
看著眼前這一幕,侯愛澤心里有一種酸溜溜的感覺。
侯愛青看見侯愛澤來了,停下來看侯愛澤。
侯愛澤比劃著叫侯愛青不要動聲色繼續(xù)撓,拿了一個空玻璃瓶子,輕悄悄來到跟前,伸進(jìn)尤大后背的衣服里。
冰涼的玻璃瓶子把尤大驚著了,笑著嗷嗷叫,以為侯愛青和他鬧著玩,頭也沒轉(zhuǎn)過來,背手拿了玻璃瓶子,叫侯愛青繼續(xù)給他撓背癢癢。
尤麗霞進(jìn)屋看見侯愛青給尤大撓背,罵道:“賤!享福呀你,你是劉文彩啊你?”
把侯愛青嚇一跳,趕忙把伸進(jìn)尤大衣背里的手收回來,把后衣襟拉下來遮住露著的腰。
尤麗霞拿掃床鋪的小掃帚敲尤大的肩頭說:“來人了!”
尤大側(cè)身乜斜眼打量侯愛澤,問道:“你來干啥?”
侯愛澤詫異,瞪著侯愛青努努嘴。
侯愛青說:“你咋搞忘了?昨天你叫我二哥來的呀!”
尤大“哦”了一聲,翻身坐起,假裝腿還很痛,兩手把傷腿抬起來移到一個認(rèn)為舒適的位置說:“侯愛東,不,侯愛彪怎么沒來?”
“侯愛青沒說啊?!焙類蹪烧f。
“哦。不關(guān)愛青的事,是我沒說?!庇却笳f著向侯愛青擺了一下手,指著侯愛青又指了指尤麗霞,說,“你們?nèi)ネ姘桑 ?
侯愛青和尤麗霞走了。
侯愛澤看尤大這副做派,使喚丫頭一樣使喚侯愛青,心里氣得很。
“你叫涂曉豐,哦,七個人一起去,叫上你家侯愛彪,你家侯愛彪不是讀書很厲害嗎?到劉大嘿嘿他媽那借皮尺,把咱們砸的石頭歸整一下,量一下有多少方。我們不認(rèn)識人,碎石又少,不知道怎么賣。叫你家侯愛彪用勾股定理給算一下多少方,我找關(guān)系,合著人家的碎石一起賣了?!?
尤大對勾股定理一知半解,但感覺這勾股定理聽起來有些牛掰,裝著很有學(xué)問說道。
咱們砸的石頭?
咱們?
尤大砸石頭了嗎?
那些碎石都是我們砸的,他尤大砸了幾個!侯愛澤心里不高興。
“勾股定理?就是鉤子和屁股定理嗎?”侯愛澤有意亂攪和說。
“哈哈哈,你笑死個人??纯窗?,都是讀書無用論給害的。人家四川話說的是:‘你娃娃,叫你讀書你去抽牛牛兒去了。讀書,你都讀的望天書?’就像吳老師說你們一樣,不學(xué)無術(shù)。說你們臉皮厚,像茭頭臉,剝了一層又一層,還說你們臉皮比城墻倒拐還厚?!?
尤大把別人那學(xué)來的挖苦人的話用來教訓(xùn)侯愛澤:
“還有,你們拉皮尺要拉直,拉成一條直線,不能偏離xxx的路線。支持三線建設(shè),把美帝國主義從越南趕出去!帶罪立功,把你們盜竊三線建設(shè)物資的罪責(zé)洗清。去吧,去吧!”
尤大狡猾,趁侯愛澤還沒想好反擊他的話,趕快把他支開。
侯愛澤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說:“偷石頭是你出的主意,怎么都推在我們頭上了!”
“少啰嗦,哪來那么多廢話!”尤大笑說,“百年大計質(zhì)量第一,順便叫人看看,咱們砸的石頭合格不。快去!”
下午,侯愛澤來向尤大回報,說他家侯愛彪不去給量,說不關(guān)他的事,除非給錢。
尤大聽了沒繼續(xù)說量石方的事,轉(zhuǎn)了話題說:“我家快沒柴火了,你看能不能幫忙,哎,話還沒說完呢,你往哪跑!”
侯愛澤聽到這趕忙說還有事,麻溜跑了。
尤大想站起來抓侯愛澤,用勁太猛腿弄痛了,氣得用手拍床框。
侯愛澤和涂曉豐幾個人這幾天都等著劉大嘿嘿他媽幫賣石頭,以為都會分到一大筆錢。
過了幾天,尤大叫侯愛澤他們七個人到他家,拿出幾張小票子,一小把鋼镚,一家給了一張角票,兩個鋼镚,剩下一張紙票兩個鋼镚說是他自己的,他是和大家平起平坐,不多分一分錢。
七個人拿到錢都愣了,沒想到才分到這么一點點錢,嘰嘰咕咕,雖牢騷滿腹又敢怒不敢言。
還是侯愛澤膽大,拿錢在手甩了甩說:“就這幾個錢?”
“很斗私心一閃念。學(xué)雷鋒是怎么學(xué)的?吳老師怎么叫你你們的?備戰(zhàn)備荒,支援三線建設(shè)!錢錢錢,掉到臉面前!都鉆錢眼里了,一點思想覺悟都沒有?”尤大嚷嚷道,“愣著干啥?人家都說了,只有一塊八角錢,看在我的面上,人家多給了幾個鋼镚,要不這錢沒法分!”
出了門,大家斷定尤大貪污了大家的錢,都?xì)?,又拿他沒有辦法。
有的說一角錢也不少了,老街上的糖精水可以喝十杯了,轉(zhuǎn)糖餅可以轉(zhuǎn)五次了,到三機(jī)廠買牛奶冰棍可以買三個還能剩一分錢呢。
彪子說他們前幾天到三機(jī)廠買上海人造的牛奶冰棍,味道好極了,可好吃了。
侯愛澤吃過牛奶,可那是遙遠(yuǎn)的記憶了,但一輩子都還沒有吃過牛奶做的冰棍,想象那牛奶冰棍肯定好吃的不得了。
回家把買牛奶冰棍的事說給侯愛東、侯愛彪和侯愛青聽,他三個也要跟侯愛澤到三機(jī)廠去買牛奶冰棍。
侯愛澤有話在先,各人要買各人出錢。
侯愛澤以為他們都沒錢,三人卻都答應(yīng)。
侯愛青這次砸碎石倒是分了兩分錢,但是買冰棍還差一分錢,侯愛澤納悶他們哪來的錢。
……
上海江浙一帶的人說話聽起來都是一個腔調(diào),這山溝里原來的人免得麻煩,都把來二機(jī)廠和三機(jī)廠的江浙人統(tǒng)稱“上海阿拉”。
這些年不知不覺中,這方圓十來里的山溝溝里集中了這么多工礦企業(yè),沉寂的山溝溝里人來車往,熙熙攘攘。
不論平常天還是周末或節(jié)假日,文藝演出、體育比賽、露天電影幾乎天天有,生活仿佛比原來豐富多彩了。
新電影這兩個廠工會直接發(fā)票給職工,銅分廠和螣紋礦以及當(dāng)?shù)厝艘部梢缘饺龣C(jī)廠和二機(jī)廠合建的俱樂部買票看電影。
三機(jī)廠和二機(jī)廠也經(jīng)常要放壩壩電影,附近廠礦單位,老街和當(dāng)?shù)剞r(nóng)民也要去看。
經(jīng)常也有二機(jī)廠和三機(jī)廠的人來銅分廠和螣紋礦看電影。
這幾年,螣紋礦的規(guī)模也擴(kuò)大了許多,起了很多棟家屬樓。
銅分廠家屬區(qū)都是原來的老平房,只有辦公大樓和招待所兩棟老青磚樓。
銅分廠辦公大樓和招待所那兩棟樓房,以及俱樂部是五十年代蘇聯(lián)人建的,年深月久。
每到黃昏,辦公大樓和俱樂部山墻最上面的百葉窗里就有成百上千的蝙蝠嗚嗚泱泱,呼呼啦啦飛出來,這在當(dāng)?shù)匾菜阋痪啊?
這蝙蝠像長了翅膀的小老鼠,一個個像在墨水瓶里侵染過,黑乎乎,看著膈應(yīng),叫聲細(xì)小尖利,聽著刺激神經(jīng)。
鳥是夜蒙眼,夜里什么都看不見,蝙蝠卻專門夜里出動。
天亮后,個別沒飛回去的蝙蝠找不到方向,落地上飛不起來,有嘴饞的小孩子就把地上的蝙蝠捉來烤了吃。
銅分廠下河壩家屬區(qū)第一棟房子的山墻上,工人階級巨大的鐵拳下,畫的小小的牛鬼蛇神的模樣就是按著蝙蝠丑陋的樣兒畫的。
現(xiàn)在這幅宣傳畫翻新了,下面還新加了“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的標(biāo)語。
這天,侯家四兄妹和尤家兩姊妹一行六人,從這山墻宣傳畫邊的小路走過,過玉水河大橋右拐,沿著公路,步行到三機(jī)廠家屬區(qū),找到三機(jī)廠的廠賣部。
一路都想著牛奶冰棍的美味,可到了地方卻都不敢進(jìn)去,在外面往里張望。
侯愛澤大著膽進(jìn)去,見一個阿姨拿著半導(dǎo)體收音機(jī)在聽滬劇《沙家浜》,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還哼上幾句。
廠賣部的貨柜貨架上除了溫水瓶、雨靴、香皂盒子、彩色荷花搪瓷痰盂什么的,沒有多少樣?xùn)|西,也沒見有賣冰糕的跡象。
侯愛澤出來向尤麗霞、尤麗紅、侯愛東、侯愛彪、侯愛青匯報,說沒看見有牛奶冰棍擺著賣。
尤麗霞說彪子他們就在這里面買的,上次她和彪子以及彪子他妹妹到三機(jī)廠看電影就在這買過東西,三機(jī)廠也就這么一個廠賣店。
尤麗霞嫌侯愛澤傻,冰棍放一會就化,怎么會擺著賣。
尤麗霞收了幾個人的錢,叫侯愛澤一同進(jìn)了廠賣部,把侯愛澤支到柜臺前面,侯愛澤問聽收音機(jī)的阿姨:“有冰棍賣嗎?”
“小赤佬,儂馬啥么子?”
聽收音機(jī)的阿姨問道,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好像嚷擾她了。
尤麗霞和侯愛澤沒聽懂,愣了。
“土包子!”聽收音的阿姨放下收音機(jī),用夾口的上海普通話說:“冰糕不賣外人的了!”
“阿姨,原來我們還買了的啦。”不像是來買東西,倒像是來偷東西一樣,尤麗霞膽怯地說,“就是前幾天?!?
“原來?幾鈿?原來啥辰光?”阿姨放下收音機(jī),用指頭敲了敲柜臺面的玻璃說,“儂哪尼嚀?”
侯愛澤和尤麗霞又是一頭霧水,沒聽懂這阿姨說什么。
有人進(jìn)來,像是他們本廠的人。
那幾個人嘰哩嘎啦地跟她熱絡(luò)地說起了上海話,不再理尤麗霞和侯愛澤了。
鑒于服務(wù)員都不待見顧客的客觀歷史現(xiàn)狀,尤麗霞和侯愛澤退卻了。
出來幾個人商討認(rèn)為,可能是牛奶冰棍不賣給外單位的人,或許那些嘰里咕嚕的上海話說的就是要號票的事。
想想又不對,彪子怎么沒說買冰棍要號票呀。
哎,聽不懂上海,不會說上海話,活該!
聽人說,冰糕放暖水瓶里不會化,尤麗霞來前準(zhǔn)備帶保溫瓶,給家里人帶幾個。幸虧沒帶暖水瓶來,要不空得空瓶子拎個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