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詩穿著一件很普通的淡藍色印花連衣長裙,裙擺有著小小花邊;她散了馬尾辮,柔順的黑發披在肩膀上,增添了女性獨有的溫柔。她就像常見的南方姑娘一樣皮膚白凈,眉眼清秀,身材苗條而纖細;但是她又額外有活力,一雙黑眼睛靈活晶瑩,閃著慧黠的光。秀雅的外表下更是有一顆有趣的靈魂。
她穿著一雙人字拖,白凈的一雙腳在衛淇奧眼前晃啊晃的,十個腳指頭粉粉嫩嫩,很是可愛。她和她家鄉相得益彰,她在明朝的石橋上清顏淺笑,娓娓道來,說天上人間兩團圓。
她說話有時稚氣,有時搞笑,但并不無知。不經意間參雜著詩文但不會讓人覺得拽文酸牙,因為那些東西是深入她心間的。
雅致卻不做作。平淡,卻不貧乏。
細細品味有著悠長的韻律——她是這么的中國。
十四歲還沒滿就去美國讀書的衛淇奧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他的父親是混血兒,卻是位中國古典文學專家,而他自己是在很西式的教育環境中長大的,他絕大部分親戚都生活在國外。
矛盾,古怪,斷層,牽連。
現在對面這個女孩子讓他第一次看到了完全不同的美,父親反復想讓他理解的無以言喻的代代傳承下來的中國格調。
暮色漸漸的加深了,“呀”喬小詩輕輕叫一聲,站起來用扇子去撲一只螢火蟲。她追著螢火蟲到了河邊,用扇子去撩開翩翩柳枝,那螢火蟲在夜色中劃出藍色的軌跡,她一個轉身,長發微微飄起來,有螢火落在她發間。
衛淇奧呼吸都屏住了,只覺得自己從沒有看見過這么漂亮的畫面。
“回去了”喬小詩自顧自的玩了會,然后走回衛淇奧身邊很自然的去拉他“回家看電視吃西瓜去。”
衛淇奧“嗯”一聲站起來,很是乖順。
倆人走在青石板小巷,他比她足足高出快一個腦袋。“你這還會長吧?”喬小詩用扇子比比他們倆人的身高“沒事你長這么高做什么,在你邊上太有壓力了。”
衛淇奧不說話,只抿嘴笑,露出左邊臉頰上的笑渦。除了哥哥們,沒有人跟他這樣毫無顧忌的說話,因為家里的親人對他是毫無目的的,是真心實意愛他護他,只愿意他高興和幸福。
但是這個大他四歲的女孩跟他說話也是肆無忌憚,一點距離感都沒有。他也可以感覺到她對他毫無所圖,甚至到現在、她把他帶回了家卻還沒有問過他任何家庭情況。
她有些言行表面看上去很是輕浮但其實完全無心,若是別人來說則像一種挑逗,但是她——她的一舉一動只讓他覺得很快樂,很舒服。
在長途大巴上他看著靠著自己肩膀睡著的少女的臉,安安心心的樣子,連包的拉鏈都一半開著。這家伙是有多放心別人啊!他心中突然有種沖動想去摸摸那夕陽中凝脂般的肌膚,把一縷垂下來的頭發給她拈開。
他現在覺得來這里真好,那句俗氣的廣告詞總結了一切:山好水好人更好。
一切很自然,就很美好。
他們一邊走著,喬小詩一邊在說明天的安排:“我爸會做鮮蝦面做早飯,然后我們去看大夫邸,就是沈棠故居;然后中午去吃伯娘的肥腸粉和煎黃魚”
“狀元井的水夏天可冰了,浸出的涼粉特別好吃,明天我帶你吃去”
“吃了晚飯我帶你去下灣,那里有片草灘,晚上螢火蟲可多了,好看得做夢一樣”
“你住幾天呀,要是時間多我們還可以去青木山,晚上我帶你去挖知了好不好?挖了回來讓我媽油炸了吃,好吃的很。”
衛淇奧發現喬小詩的生活中心就離不開一個吃字,喜歡吃的人大概心都比較大。
回到喬家,衛淇奧借故去了陽臺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媽媽聽說他和三哥在一起就很放心,還要他玩得開心一點。
“小衛,吃西瓜了”喬小詩在屋子里叫。
衛淇奧收了電話進屋子里,有熏過艾草的味道,并不難聞。西瓜真的很甜,甜得撒了白砂糖一樣,又涼浸浸的。喬小詩很自豪的告訴他鎮上有幾口古井,至今還在使用,居民都習慣把西瓜用竹籃裝著、放入井里涼著,到了傍晚要吃再提出來。衛淇奧聽了很驚奇:“就這么丟著不管了、要是別人把西瓜拿走了怎么辦?”
喬小詩鄙視他:“有誰去偷西瓜啊。鎮上老人家很多家里門都不鎖的,人就到處溜達串門,你這種生活在烏煙瘴氣之中的現代人就好好感受這個世外桃源吧。”
衛淇奧坐得很規矩,腰背挺直,雙手捧著瓜小口咬著,喬爸還和喬媽議論了幾句“瞧這小鬼子禮貌還真不錯”“鬼子最會講這種表面功夫了,反正咱們不失禮就好”。雖然喬小詩一再跟爸媽說人家懂中國話、可倆人還是當著衛淇奧說鬼子長,鬼子短的,叫他好不郁悶,直到喬小詩額外給他賠禮說好話才肯心情轉好。
衛淇奧看一眼喬小詩,只見她一邊吐著籽一邊和喬媽對著電視里苦情主角評頭論足,滿手汁水,嘴邊還粘著一粒西瓜子。
倆個女人大肆抨擊主角的智商,笑得嘎嘎的。喬爸是沒有選擇頻道的權利的,他只默默的把西瓜一塊接一塊的往衛淇奧手里遞,衛淇奧肚子很快鼓起來。
這帶著煙火氣息的平凡家庭氣氛,俗氣卻又真實,讓人能真切感到溫暖,而不是一副華麗卻冷冰冰釘在墻壁上的油畫。
床單有些粗,但是有著肥皂的清潔味道,衛淇奧睡得很安穩,無夢到天亮,而且他居然起晚了。聽著外面乒乒乓乓的聲音他慌忙的穿好衣服跳下床,差點和喬小詩迎面撞上。
“面已經好了,快去洗臉刷牙。”喬小詩穿一件小碎花的裙子,頭發梳成兩條辮子,很是小清新。
毛巾和牙刷都是嶄新的,都是天藍色;牙膏是薄荷味道的。都是他喜歡的。河蝦一粒粒手剝了殼,清油略炒,蓋在龍須面上厚厚一層,好吃得不同凡響。
但是衛淇奧沒有看到下灣的螢火蟲,甚至大夫邸都沒看。他和喬小詩走過早上的明月橋時他手機響了,是三哥。
“小九你現在在哪里?你對大伯撒謊,你昨天沒住家里。”衛殊琰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
“我在朋友家”
“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有可以過夜的朋友?這么隨便住到別人家里去不唐突嗎?”
衛淇奧其實沒有什么朋友。因為從小他就是老師重點看護對象,誰也不樂意被老師盯著,也就對他敬而遠之;加上他早早去國外念書,同學情誼更加淡薄。他性格又被慣得上天,也不愿意主動去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