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易水一覺醒來的時候，覺得清爽了許多，昨天跟華宇森每人半打啤酒，又是小瓶裝，絕對在他的酒量范圍之內，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有一種宿醉的感覺。剛剛馮易水睡得很是安穩，顯然是頭痛膠囊發揮了作用，他不禁佩服起老媽的“神機妙算”起來。

馮易水拿起手機一看，還有幾分鐘就下午兩點半了。他猛然想到三點還要跟候選人在酒店面試，于是馬上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下來，又重新洗漱一下，沖了個熱水澡，把前天在超市買的零食隨便吃了些，還有五分鐘到三點的時候，黃惠琪發來信息，她和候選人已經在大堂了，馮易水這才連忙換上相對正式的身服，沖下樓去。

酒店大堂里的人并不算多，馮易水一眼就看到了黃惠琪，他抬手看一下手表，還好沒有遲到。馮易水向她打了個招呼，坐在黃惠琪旁邊的候選人起身站了起來，馮易水和候選人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原來是昨晚在中餐廳里見過的Peter，Kevin的朋友，只不過Peter沒再穿那件印著UCLA的長袖T恤，而是換了一身休閑的長袖襯衫，看起來更精神了。

“哎，原來是你啊……易水，對吧？”Peter把眼鏡摘下來，拿在左手上，右手主動伸過來，和馮易水握起手來。

“Peter!”馮易水握著Peter的手，也笑得很開心，“太巧了，真是太巧了??！”

站在旁邊的黃惠琪一臉茫然，“你們認識呀?！?

馮易水趕緊把昨天的情形和黃惠琪講了一遍。黃惠琪聽完莞爾一笑，“昨天如果我在你們見面的現場，也認不出Peter來。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Peter，之前都是網友電話溝通。”

黃惠琪覺得沒有必要再正式地為他們互相介紹，于是就跟兩人打了招呼，先離開了酒店。

“抱歉，我最近才和團隊完成一個項目，還沒有來得及更新我的簡歷，要不我還是先介紹一下我自己吧。”Peter在溝通開始后，主動地說起自己之前的經歷?！拔沂荘eter，Peter Guan，大家平時都叫我PG，對，就是跟那個有名的公司的縮寫一樣，我本科是在國內讀的，計算機專業……”

Peter 用了差不多十分鐘介紹完自己，除了馮易水偶爾的插話、提問外，都是在Peter在聊，Peter的講述給馮易水一種不卑不亢的感覺，這和之前另一位候選人相比，差別真的是太大了。

Peter在美國讀的碩士，之后本想把博士也讀完，但是當時他敏銳地看到了互聯網公司崛起的機會，因此就毅然拒絕了名校的博士機會，直接加入了一家全球知名的大型軟件公司，從最基礎的開發工程師開始做起，積累了幾年的經驗之后，跳槽去了一家創業公司，也是從事研發及資源管理相關的崗位，又工作了幾年之后，這家公司就被收購了，當時Peter在互聯網領域也積累了一定的經驗，他決定再出來看看。在幾個不錯的Offer中間，Peter選擇了一家當時并不太有名的小公FR，崗位是基礎設施主管。這個決定讓很多他的朋友都不太理解，但Peter非?？春肍R之后的發展，在這里一干就是八年，這八年他也從一個基層管理者，成長為整個公司基礎設施的負責人。而這八年，FR公司更是從一家創業公司，成長為硅谷最頂級的互聯網公司之一。Peter當初的這個選擇，也被許多朋友反復稱贊。

“Peter，直白地講，FR的股票這兩年漲得非常厲害，你是這家公司最早的工程師之一，現在積累的財富完全可以讓你退休了，為什么你還會愿意嘗試新的工作機會呢？”

“很多人都問過我這個問題，其實你看FR公司的創始人，或是很多美國富豪排行榜前列的那些人，都是富可敵國了，幾輩子也花不完的錢，他們一樣也沒有退休，他們內心之中肯定還是有所追求的?！盤eter拿起礦泉水瓶，喝了一口，“我想我也一樣吧?！?

Peter稍微停了一下，還沒等馮易水反應過來，他又補充道：“這么說可能有點虛，但是在美國的這些年，對我的影響和改變是非常大的。我覺得美國互聯網這個行業的成功是必然的，但是我們這些互聯網從業者的成功，卻是偶然的。我們不能為這種偶然的成功失去繼續努力的動力。不然的話，什么追求都沒有了，那才是最可怕的?！?

馮易水等Peter說完，才又追問到：“那么今天在你內心的最深處，支持你繼續向前的動力是什么呢？”

“這種動力有兩個，一個是堅信互聯網以后依然是改變世界的最大動力，在這方面，我們見證了過去十年、二十年互聯網高速發展的工程師們，有責任、也有能力繼續推動它的發展，讓人類的生活變得更加美好；第二個是我個人覺得，在未來中國的互聯網發展一定會超過美國，至少不會比美國差，在這個過程當中，如果能參與其中并扮演重要角色的話，這會非常有成就感?！?

“你是說超過美國嘛？”馮易水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這方面我跟美國的同事也有討論過，大家的觀點非常不一致。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當然，這也是有前提條件的，一是中國的外部環境沒有大的變化，比如戰爭、經濟危機等意外的情況，二是中國需要在基礎技術領域持續發力，第三是中國企業發展的宏觀環境會逐步提升?！?

Peter又詳細解釋了自己的觀點，從邏輯的自洽上來說，還是非常有信服力的。雖然馮易水一直覺得中國和美國在互聯網技術上的差距，特別是創新思維上的差距，可能短時間內難以彌補，但Peter的話還是給了馮易水不一樣的視角和更多的信心。

“根據你所說的第二個動因，你之后看新的工作機會，會傾向于中國的互聯網公司嘛？”

Peter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看好中國的發展，也看好中國互聯網公司的發展，我這些年在美國所積累的技術和經驗，在中國互聯網公司發展的過程當中，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Peter稍微猶豫了一下，“其實不瞞你講，國域也托一位朋友找了我，我跟他們的幾個技術Leader都聊完了，大家談得還挺愉快的。國域在大數據、云計算上有非常大的野心，雖然短時間內還不能跟美國的廠商PK，但我相信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馮易水聽得心里一震，原來這次落在了國域的后面，以前兩家公司在國內的人才市場上爭來奪去，現在又把戰火燒到美國來了。他盡量克制自己心里的波動，又不動聲色地問了Peter在FR公司做過的最重要、最成功的一個項目，把項目的背景、難度、Peter在其中的作用等細節詳細地問了一遍，雖然馮易水不懂代碼，但他想通過這些細節，來看一下Peter工作的質量。然而，在馮易心里，卻在盤算如何應付國域這個讓人頭疼的對手。

“你怎么看待輝揚的技術？”上次被另一位資深的候選人幾近羞辱的面試經歷讓馮易水還是有些心結，他又把這個問題拋給了Peter。

Peter笑了一下，“這要看你從哪個維度來評估技術。”

看著馮易水期待的眼神，Peter直了直腰，雙手撐在腰后，“如果從滿足業務需求的這個角度，我覺得輝揚的技術是很了不起的。因為不管怎么樣，技術讓業務實現了快速奔跑，沒有拖后腿，這從輝揚業務規模的暴發式增長就能看得出來。不過，我猜-我純粹是猜測啊，雖然我還是有一定的把握地猜測，不是瞎猜-你們的技術在這么大體量、這么高速增長的業務爆炸的過程當中，可能越來越會捉襟見肘?！?

馮易水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認同，不住地點頭。這兩年技術的確是在拆東墻補西墻的人肉堆砌中度過的，這里面的心酸馮易水還是了解的。

“另一方面，從技術的積累、技術的先進性，甚至是技術反向推動業務發展、技術創造業務、技術即業務方面，我覺得輝揚的技術還是有很長的路要走的?！盤eter的話觀點鮮明、擲地有聲，并不會因為在面試輝揚的機會，而有所掩飾。

Peter從技術的原創性、影響力、技術人才等幾個方面展開論證了自己的觀點，有些數據、信息馮易水是知道或是聽說過的，但還有一些，是馮易水之前沒有關注過的、甚至是第一次聽說的。他心里暗暗懊悔，自己應該拿一個記事本，把Peter說的全都記錄下來。

Peter講到一半，忽然站了起來，雙后依然支在身后，顯得不太舒服，“之前寫代碼落下的毛病，坐久了腰和背就不太舒服?！?

“咱們出去走走吧。”馮易水的這個提議，馬上得到了Peter的贊同。

加州的天氣依然好得很，湛藍的天空只飄著幾朵低矮的白云，中國北方一年之中只能出現幾次的那種高遠的藍天，在這里似乎如同常態一般，幾乎天天可見。雖然已是六月，但太陽依然很溫柔地照在人身上，感覺非常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