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城的春天好像特別短，清明節前后的陰雨天氣過去沒多久，人們剛剛把毛衣丟下去，還沒來得及選幾件長袖的襯衫，就發現天氣熱得滿街都是短袖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街上女孩子流行穿一種特別短的牛仔毛邊熱褲，把腿幾乎全部暴露在陽光之下，白花花的一片，泛著白光，閃得馮易水看管不住自己的眼晴，直到此時，他才能深刻體會吳永新“我喜歡夏天，因為可以看的東西比較多”這句話的精妙之處。

南科03級十二周年聚會的方案，在班級36位同學在的那個叫“天罡星”的微信群里，得到“稀稀落落”的支持，并在吳永新“再挑毛病我們就不聚了”的威脅聲中獲得順利通過。畢業之后的同學群里，愛發言的永遠是那么幾個，消失的人也并不算少，其中“燕子”的頭像這些年都沒怎么變過，一直是一個灰色的海燕，讓人看了，還有種“永不在線”的即視感。

午飯一過，馮易水正有些倦怠的時候，張柔嘉的電話打了過來。‘

“馮叔馮叔！我一定要請你吃飯。你上次介紹的客戶，跟我們簽合同了，做薪酬體系改革！”張柔嘉這歡快、清脆的聲音，的確是清除午后倦意的良藥，除了那個稱呼。

“馮叔不在。馮哥在！”

“啊，那我掛了。”還沒等馮易水反應過來，電話真的掛了。馮易水不知道是應該生氣，還是發笑。他想了想，用手機拔了10086，這樣張柔嘉如果要再打電話來，就會是一直占線的狀態。

這樣等了幾分鐘，張柔嘉才發信息過來：“馮叔，啊不，馮哥，我錯了，你別總占線。”

“你在那里傻樂啥呢？”茉莉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馮易水工位的旁邊，看著馮易水盯著手機，臉上浮著笑意，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

馮易水連忙掛了手機，“啥事兒？”

“老板讓我向你問計。”

“關于易加？”

“聰明。”

馮易水把手機收好，拿著記事本跟著茉莉去會議室了。徐其風把輝揚和易加兩支基礎技術團隊融合的事情，交給茉莉來辦，同時，也叮囑她和馮易水多聊聊。

“老板覺得你考得很清楚了，所以特來向你問計。”

馮易水覺得和茉莉的關系變得融洽不少，之前的茉莉，絕對不會特意跑來跟馮易水商量老板交待的事情的。馮易水也不謙虛，把自己的想法全盤跟茉莉講了一遍，茉莉聽得也是頻頻點頭。

“這個過程肯定會導致易加的工程師流失，這種流失不一定是壞事。現在咱們自己的編制控制得不是特別緊，可以在幾個關鍵的領域多招些人預備著吧。”

茉莉表示同意，她也從網絡團隊的主管那里，聽到一些關于易加技術實力的判斷，雖然并不真切，但應該差不了太多。

“易加的團隊都合過來了，那李千松怎么辦？”茉莉一下子把馮易水問住了。是啊，如果李千松支持的團隊沒有了，那么他該怎么辦呢？

“這個問題，應該留給老板來回答。”馮易水想走個捷徑，顯然茉莉并不滿意。

“那不行，怎么啥事兒都給老板呢，咱們至少要給個建議吧。”

“你覺得李千松這個人怎么樣？”

茉莉眨了眨眼睛，又弄了兩下頭發，“接觸少，不知道……但我發自內心的就是不喜歡他，甚至有點討厭……不敢跟別人講，主要是毫無道理地討厭。”

馮易水點點頭，想了一會兒，也不覺得有什么更好的辦法，畢竟團隊的整合是不可能改變的，“輝揚的HR機會還是挺多的，這幾年HR的招聘就沒停過，基礎技術線如果沒有合適的機會，可以讓他看一下業務或是產品類的HR機會，可能更適合他。”

“好吧。”茉莉看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兩個人又在會議室里嘀嘀咕咕了半天，基本上把項目大的框架都設計好，剩下的工作主要就是執行方面的了，茉莉覺得輕松了不少。

才出會議室的門口，馮易水又被蔡秋媛拉回了會議室。“之前確定的三位HR的管理培訓生，所有的流程都走完了，也剛剛跟三位同學溝通了實習時間和待遇，三位同學都能來實習。”

“許希暻也接Offer了？”

馮易水這個問題剛問出口，他就覺得不妥，雖然蔡秋媛并沒有在意，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內心深處對許希暻深深的不認同實在是于過明顯了。

“是的，三位同學都接了。而且實習的時間都很靈活，三位同學中的兩位馬上就是大四，一位是研三，課程基本上都結束了，所以實習的時間都會很長。”

對于這個結果，馮易水還是很滿意的，至少可以在相對長的實習期間內，對三位實習生進行考察。他又和蔡秋媛核對了一下導師分配，以及詳細的實習計劃。直到下午三點服務器技術部的雙周會快要開始的時候，馮易水才從對實習生的討論中脫身出來，抱起筆記本電腦沖向另一個會議室。

服務器技術部每兩周都會開一次例會，所有帶團隊的主管都會參加，何峰在會上同步一些公司的重要事項、重大項目的進展以及主要客戶的反饋，同時也會看一下服務器整體的運營效率、新機器到位情況以及與其它部門-特別是網絡、數據中心幾個聯系比較緊密部門的協同情況，之后就是每個主管的重點工作匯報，最后是馮易水同步關于人力資源方面的問題。

今天的雙周會，氣氛多少有些凝重，曾經一起奮戰、最善于調節氣氛的曹小壯不在公司了，大家都覺得少了點什么，也沒有人開玩笑，這些天天穿著格子襯衫、文化衫T恤的工程師主管們，就在這樣有些沉悶的環境中小聲地談論著工作。

馮易水在最后同步校招簡歷評估進展的時候，更覺得尷尬，他覺得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好像曹小壯的離開，和他有著莫大的關系，好像犯錯誤的并不是曹小壯，而是他馮易水一樣。

好不容易挨到了會議結束，馮易水快步走出會議室，沒想到何峰卻叫住了他。其他主管，包括想跟何峰再討論一下業務細節的主管，都很識趣地離開了會議室，沒幾分鐘，會議室就剩下馮易水和何峰兩人。

“服務器調度系統開發主管這個崗位，你覺得接下來如何補齊會比較好？”何峰也不客氣，開門見山。

“現在團隊里的人，都不太合適。”馮易水經過剛才的尷尬，不想直接就給出答案，他試探性地拋出一個結論，看到何峰點點頭，才又大膽地說下去，“服務器調度系統比不上業務系統的開發，見效慢，影響力不大；在輝揚，可能也不會有能力強的人愿意轉崗過來，目前來看，只能外部招聘了。”

“我同意，但是從哪里招聘，這個方向我們要先達成一致。”何峰的回答也很快。

“之前我跟徐其風溝通過這個問題，這次技術委員會集體去美國參觀、學習，我們可以看一下美國的候選人。”

“我不太認同這個方向，主要還是美國的候選人可能不太了解國內的實際情況，而且在團隊的融入上肯定會有問題，我們不如看一下其它幾家國內互聯網公司的人。”

“這個也有考慮，我們主要看海外的華人工程師群體，早上我還跟TRD的美國顧問溝通過這個問題，這樣風險會小些。”

“我持保留意見，外國的月亮不一定就那么圓。”

何峰強硬的態度讓馮易水覺得有些陌生，他剛想再詳細說明一下接下來的計劃和可能的解決方案，何峰揮了揮手，“有空咱們再談吧，我接下來還有會。”

這個“軟刀子”讓馮易水心里特別難受，他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工位上。這兩年他跟服務器技術團隊之間的關系，一直都在“合而不同”的道路上一起向前快速奔跑，大家有時并不理解他，但大部分時間都支持他，馮易水用一件件“小事”，逐漸贏得了大部分同事、特別是主管們對他的信任。但是現在，馮易水卻有了危機感，他感覺曹小壯的離職，對他和主管們的信任關系是一個極大的沖擊。馮易水敏感地意識到，必須要迅速、有效地進行彌補，不然之前所構建的信任關系，可能就會逐步地瓦解，乃至要推倒重來了。

馮易水回到工位，這才有功夫仔細看了一眼手機，七、八條信息鋪滿了整個屏幕，都是來自張柔嘉的。被茉莉打斷了之后，馮易水又連續與蔡秋媛討論管理培訓生的Offer、開服務器技術部雙周例會，他把和張柔嘉的溝通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馮易水想了想，發了條信息過去，解釋了一下自己沒有回信息的原因。

又過了一會兒，張柔嘉才回信息過來：“請吃飯都那么難請啊！大盲人！”

馮易水也顧不上被調侃眼瞎，順從地說：“不忙不忙，隨時等待你的召喚！

“擇日不如撞日。”

馮易水看了一下日程，今天接下來沒有其它的安排，于是發了個OK的手勢過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四家餐廳的信息被張柔嘉推送了過來。“其中有一家我最喜歡的餐廳，看你能不能挑中，你有四分之一的概率。”

馮易水一看到這個挑戰，來了精神，認認真真地看著這四家餐廳，并不斷地琢磨起來。一家日料店、一家西餐廳、一家燒烤店、一家玥城菜館，沒有任何的線索和同通性，這讓馮易水很為難。上次兩人一起吃飯，張柔嘉選的是西餐廳，按道理來說，西餐廳應該是一個最為保險的選擇，但有沒有可能是“迷魂陣”呢？張柔嘉上次提到家鄉離玥城不遠，那玥城本地菜是不是更符合她的口味？燒烤店看著很不錯，評價也很高，但喜歡吃燒烤的女生并不算多吧？日料店這兩年在玥城非常流行，而且都很有檔次，但發來的這家，價位并不算高。這一下子讓馮易水不知道如何選擇了。他甚至有些懊惱早上跟黃惠琪電話時，沒有多咨詢一些關于張柔嘉的信息。

馮易水猶豫了半天，最后相對安全地選擇了那家玥城菜館。幾分鐘后，張柔嘉發了一個“點贊”的表情過來，“已訂好位置，晚七點到，不見不散!”這條信息讓馮易水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也讓他為自己的機智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