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樣？我送你湛盧寶劍，你因為岳云把它放棄，送給了岳飛。現在，為了這個輕云，你又把醉逍遙扔了。我給你的，你從來都不在乎，都視如草芥，嗤之以鼻嗎？”

完顏亨聲音不大，但很生硬。

明珠看完顏亨緊鎖的眉頭充滿了怒火，這是第一次。她突然知道自己錯了，其實在醉逍遙扔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心疼和后悔了的。

他向來穩重，總是一副恬淡的笑意，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她覺得他好像從不會生氣，卻不想他會如此氣急。一個瓶子而已嘛，何苦要那么嚇人。

“金子說的也不無道理。”心蕊有點無奈的說。

看這場面，這兩個冤家還有自己不知曉的瓜葛，這一瞬間心蕊有點可憐這個金子了，雖然他也很神秘，可她第一直覺仿佛就是告訴她：他絕不會害明珠。

的確，現在這小妮子在他面前，就是個撒嬌任性的孩子：她在前面任性他在后面包容，心甘情愿的收拾著一切。

可這樣一廂情愿地愿意包容她，是幸還是不幸？他們的未來，是幸還是不幸？

明珠有點心虛，小聲嘀咕道：“哪會有危險？我都呆了這么久也沒什么危險啊。既然有危險，姐姐就更危險！真的有這么個變態，我們走了，姐姐怎么辦？你們也太不仗義了。”

心蕊一揚手，點了明珠的昏睡穴。

完顏亨吃驚地望著心蕊。

“她煩人的時候，就可以這樣對她，不必手軟。”

這確實有效。但他怎么可能這樣對她？他寧愿她哭著、鬧著罵他、打他，甚至不理睬他，也絕不愿她這樣悶聲不響，這種會讓人瘋狂的沉默，好怕她會一睡不醒的沉默。

這傻瓜，輕易就可以挑動起自己的怒氣，還是自己的修行不夠？而這師父真是個奇怪的師父，太粗暴！

“你叫什么名字？”心蕊問。

完顏亨想：這又是場什么樣的暴風雨，幸喜寶寶睡得好。

上次一席話，他便知道這心蕊不是簡單的人，可惜如此心思縝密的師父教出了這么個傻徒弟，他都懷疑心蕊故意藏了私。

“兩年前我與珠兒在燕京尋到了她的爹娘，那一夜我沒見過你，珠兒見了你，但她卻不知道后面發生的事。

她被桃花門所害，是你救了她，必定是衣不蔽體，她一個小姑娘，必定是沒什么體面的事，我就沒有詳細告訴她經過，所以，你打死不認，她自然就信了你。

后來，我一直在燕京追尋桃花門的消息，還暗暗跟隨兩個廢帝差點到了你們大金的都城。這期間，我認識了一個人：完顏必布。就是在岳家莊，要抓岳家老小的完顏必布。

以前并不覺得他怎樣，除了一身橫肉、性格殘暴，沒多大意思。只是，把他的胡子去掉，你把他的胡子裝上，別人會不會認錯？”

心蕊微微頓了頓，并不看完顏亨，因為除了那如同水墨畫上去的微笑，你什么也看不到。

“你的手一直在出賣你。

那一次，完顏必布身邊有個結巴，當時我便在奇怪，一個結巴兵丁，說話卻每每直中要害，還有那么一雙貴族雅士的手？

你們鮮少在一起，你可以告訴我是天地太小，你們偶爾遇著；也可以說老天偷懶，給了你們很相似的一張臉。可骨子里的暴戾之氣改不了，你先前發怒了，你可以壓抑自己的本性，卻永遠無法根除，而珠兒，恰到好處的能讓你本性釋放。

你，準備怎么告訴我？還是打死不認？”

這已經不容辯駁的肯定了自己是金國人，完顏亨笑著看了看自己一直還算比較滿意的手兒。

這心蕊怎么會是這小傻瓜的師父？造化弄人！

可這心蕊師父心思確實也太不簡單了，不止長相，連結巴她都注意到，連自己一時不經意的怒氣她都沒放過，還能不傷和氣、上樓去梯的告訴你：你不善良。

這師父看問題太通透，自己卻現在才知道當時還有她。看來，細節真的決定成敗，長得像也是一種罪過，連——自己有一顆殺盡天下敢阻擋自己成功的殺心，她都看出來了。

完顏亨是一個行三步要計劃十步的縝密人，但異數和變故永遠會有的，特別是在小妮子這里；他更是個臨危不亂的賭徒，敢于安靜的等待，冷眼在動亂中尋找機會，化被動為主動。所有，瞞不了就不瞞，沒什么大不了。而且，他也不準備欺瞞心蕊，這師父，值得一信，她，一定會幫到自己。

只是，這心蕊師父偶爾還能這樣調皮一下，有點意思。

“師父想要說什么？”

“你是金國人，看你種種，不是個沒野心的人。珠兒能接受你嗎？”

“師父也覺得我大金都是些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大金與大宋是天生的宿敵，他們的國人也必須是世襲的仇人，沒有一分情愫可言？”

“我與珠兒都是女流，金、宋這些國事與我們無關。

天下蒼生都平等，福澤天下的都好，為禍蒼生的都可以殺！無所謂是什么人，敬仰的是英雄，劍下的都是亡魂。

公子對珠兒如此上心，自然知道，現在珠兒的爹娘都還是你金國人的階下囚，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她怎么想才是重要的。”

這意境，霸氣脫俗，與眾不同。

完顏亨多希望這通透的師父教得好，那傻瓜的徒弟也學得好，自己當然就少了那眾多的顧忌。他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說：“師父有話，但說無妨。我只有一個簡單的目的：簡單的去喜歡她，也想簡單的去愛她，沒有對她太多的企圖，今天所對她做的一切，我必一力承當，只是請師父明示。”

“簡單的人自然可以簡單的愛，公子簡單嗎？

怕你并不是簡單的人。

你的野心我不感興趣，珠兒也不會感興趣，但是，你若沒有把握讓珠兒忘掉她爹娘曾經的痛苦來喜歡上你，你就盡早離開她。

你現在是陷在兒女私情中，她還沒有，我不想她有一天也陷進去，卻得不到善終。”心蕊平靜直言，“我還是就叫你金子。金公子，你足智多謀，對未來必有謀求。放過她，離開她。”

這大概是心蕊這輩子說過最多的話，為了她的珠兒。

可完顏亨連想都沒想：“她是我的人，不可能。”

“不可能”三個字帶著種霸氣，拒絕得不留一點余地，卻讓人不生恨，相反還有種如釋重負的一錘定音的安慰。

心蕊嘆了口氣，不知這對明珠是禍是福，說：“那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你若邁不去她心中的這道坎，你就悄悄地離開她，否則，我殺了你！”

完顏亨笑著，還未及表態，輕云拿了幾枝梅就飄進了房門，花紅如烈焰，花香卻比深藏的綿長衷情還綿長。

“這么安靜？好難得。”

氣氛出奇的安靜，連那碎嘴的明珠都安靜著，這就著實不正常了，輕云便好奇的問。

心蕊解了明珠的穴，繼續去喝自己的酒。

“師父，你又下黑手。”明珠迷迷瞪瞪的醒來，倒也見怪不怪。

“好香，好美啊！”

輕云在她眼前晃動著紅梅，讓她忘了世界，眼放金光，貪婪地狠吸了一口氣，問：“姐，你在哪里尋的，我要去！”

“眉兒在早市上買的，我哪里尋去？”

明珠大大的失望，但還是不放棄，撒著嬌說：“早市我也要去。姐，求求你，我真的長草了，我真的要出去。”

輕云看心蕊。

心蕊看完顏亨。

明珠不知自己怎么被睡了一覺，怎么這金子就成了這里拿主意的人了？不過，他一定比師父好對付。

完顏亨還沒來得及說話，明珠已經很肯定地說了：“我要去！”

完顏亨笑笑，說：“好，我抱你去。”

明珠一下子通紅著一張臉，他的聲音好好聽，好聽得你不會懷疑他在說假話，所以，那就是大實話，肯定的大實話。

連心蕊覺得這金子很了不起，一句話就把明珠制得服服帖帖的，瞬間消了嘚瑟，比自己點穴的方法好多了。

“珠兒，我要走了。”心蕊穩穩地說到，她放了心。

“師父，你真的聽他的，要把我帶走？”

明珠被完顏亨嚇得，還沒回過神，又被師父嚇了，小心臟撲通撲通的：你們是要害死我啊？

輕云更加吃驚地盯著完顏亨，氣憤的說：“你要帶她走？我都放棄與你爭她了，你還要帶她走？我不過只想在她身子好之前陪陪她，看看她就滿足了，你何苦連這點機會都不給我？”

“我是說——我要走。”心蕊道：“珠兒，師父要離開你了。以后這三個月，你好好調理身體，聽金子的話，不可任性。”

輕云嘴里說著話眼睛卻看著輕云，輕云憂郁地閉了嘴，有一種默契好像連著她們，不需要話語的默契，只需一起在憂郁中就可以相通融合。

“師父，你的珠兒還趴在這里，你就忍心離開她？你不是說這里很危險嗎，你怎么忍心就離開她？”鼻子一酸，明珠輕易的卻哭了。她們師徒倆分分離離本是常事，可這差點沒了命，她竟變得百般脆弱，好想師父一直陪著她，淚水說來就來，變得不爭氣了。

“傻孩子，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各有各的宿命。”心蕊走過來，摸著明珠的頭，難得的溫柔。小鷹長大了，總會離開的。

明珠抽泣著：“你還是去找他嗎？為了一個不值當的人，困了你快二十年，難道真的要困一輩子？”

“小傻瓜，左右無事。人生太無聊，我要打發時間，總要找點事做。”心蕊笑笑，一肚子的辛酸，卻笑得那么怡然自得。

“可你并不快樂！師父，珠兒可以陪你，你不要再浪費你的生命了，我就起來，我陪你，好不好？”明珠掙扎著要起來。

心蕊按著明珠的肩頭，這小丫頭平時看著沒心沒肺，可心卻是暖的。

“你陪不了我，我也不喜歡你陪，因為你不是我宿命里陪伴我的人，我也不是你宿命里值得你陪的人，各自安好吧。何況，你又怎知我不快樂？”她捏了捏明珠的小鼻子，說得好平靜。

明珠知道漂亮師父是不會聽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昏掉了，詞窮得只好心酸地只剩掉淚，最后做無謂地掙扎，“可壞人來了怎么辦?你就忍心看著我死？”

心蕊笑了，說：“他武功那么高，我也不是他的對手，留下來不過白白丟了性命，我可不愿意。何況，有人愿意做傻瓜留下來陪你死，我又何苦去爭？”她看著完顏亨，“金公子，珠兒就交給你了。”

明珠不解，下意識是放抗：“為什么是他？我不要！”

心蕊一把拉出明珠珠玉般潤滑的胳膊交到完顏亨的手里，“你這樣光生生地都被他看了、摸了，你要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