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城中今日依舊熱鬧,自從這云霞邊地的青鸞郡主入京后又更添了幾分熱鬧。
這天下第一美人的美貌確實(shí)叫人魂?duì)繅艨M,為之沉醉。
只瞧著這上門提親的媒婆們欲要將郡主府踏出一個(gè)坑來。也不曾見青鸞郡主露面一次。
“說了,微燕只嫁給自己喜歡的男子,就算這媒婆將咱們郡主府踏平,微燕也不會見。”
隨之而來的老奴常叔,只能笑著喝著茶:“郡主不愿嫁便不嫁,只是陛下那邊你可要自己求好,若是陛下一個(gè)高興將你指給京中的貴胄,你可就逃不得了。”
鐘離微燕仰首,少女的得意與嬌媚盡數(shù)顯露:“我入京便和陛下說好,他又不是老糊涂怎么會讓我嫁給自己不喜的人。”
“陛下亦是一表人才,威風(fēng)堂堂,若是陛下喜歡郡主呢?”老奴笑問:“郡主要怎么拒絕?”
“陛下視微燕為妹,怎么可能待我有男女之情。”她一身鵝黃色的長裙靈動曼妙,嬌俏無雙。
“天下男子皆是薄情之輩,陛下也不例外,不喜歡卻可以占有。郡主可明白?”
“可本郡主喜歡有情之人。”她不解的看去:“難道這世上沒有嗎?若是沒有……不嫁也罷。”
“有。不過很少。”老奴似父親般開口:“你不一定能遇上。”
“既然有,那總要賭一賭。”
老奴失笑,最后拉過女子的肩頭道:“今日宮中設(shè)宴郡主該梳洗了。”
她望著銅鏡之中閉月羞花貌,沉魚落雁態(tài)的自己,傲然一笑:“本郡主就這樣去。”
家宴之上滿是皇城貴胄,她坐在宴席左側(cè),身邊是長孫太師家的小姐,二人也算是相識,言談之間她也算是將滿席的人認(rèn)的七七八八。
“家宴一直都是這般熱鬧的嗎?”她不解的問,目光落在歌舞升平的中場,四面皆是推杯換盞,言談甚歡的場面,她覺得新奇:“我在邊地極少看到這樣的場面。”
豈料那長孫小姐紅了臉,似是嬌羞的開口:“最熱鬧的那個(gè)人還沒來呢。”她殷切的盯著大開的紅門,嬌媚無限:“他來了,場面只會更熱鬧。”
“誰啊。”聽到她這般說,她頗為好奇拉著她的衣袖問道:“好姐姐,是誰啊。”
還未聽到回答,只聞到一股暖香飄來,似是桃花飛舞落英春色正好的暖意,紫衣伴著月色,有人帶著一身朦朧的光色從門外行來,若天外來客。
樂聲消了,舞步也頓頓的停住。
陛下從殿上看過,滿目都是責(zé)備的無奈:“怎得現(xiàn)在才來?”
那紫衣人入了殿,一雙桃花眸宛若銀月彎然,滿眸艷色水光,飛花多情的模樣印刻在眾人心中,得意揚(yáng)起的嘴角含著魅意,這魅意是鬼魅的攝魂奪魄,他頑性笑道:“臣去給陛下尋了中秋之禮,陛下可要猜猜看是什么?”
他入殿不行禮,不守規(guī)矩,只揮手將那舞姬,樂姬散去。
他便是這樣特別,亦無人怪罪他。
孤身站在中點(diǎn),笑問著在場的所有人:“眾位也都可以猜猜看,若是猜對了,這禮也有你們的一份。”
陛下素來不計(jì)較他的無禮,只一昧的笑著:“你倒是說說看,這禮物與何物有關(guān)?”
他并不難為眾人,只笑道:“是一種消失了許久的花。前幾日陛下還和臣說了此物呢。”
“花?”
四下傳來議論之聲,皆是在談?wù)撍麕淼倪@份禮。
鐘離微燕細(xì)盯著站在那處似鬼如魅的樂正蒼鸞,最后微微搖頭,眉似妖物,眼若鬼魅,多情魅意,一看便是個(gè)薄情人。
她側(cè)過眸去,只見長孫小姐怯生生的上前施禮道:“平兒斗膽猜上一猜。”
樂正蒼鸞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將目光轉(zhuǎn)到陛下身上,陛下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只道:“那就長孫姑娘一說”
那長孫姑娘羞紅了臉頰道:“不知侯爺帶來的可是蝴蝶谷的蝶滿天。平兒素來喜看民間……”
她還未說完,樂正蒼鸞立刻搖了搖手,笑的歉意無奈:“不對,不對。”又回身去問:“可還有別人有答案。”
她一愣隨即施禮回席。
“真是不懂禮數(shù)。”微燕拉著長孫的手:“你別難過。”
長孫姑娘卻是羞紅著臉,微微搖頭:“他能與我說上一句話,已經(jīng)是我的福氣了。”
身邊的花名不斷的響起,盡數(shù)被樂正蒼鸞否認(rèn)。
郡主只覺得詫異,下意識的問出聲:“福氣?他和你說了什么了?就是福氣了?”
“不對,不對。”長孫姑娘羞的連耳朵都紅起來:“他說了不對二字。”
“哦……”
酒消了半壺依舊無人答對。
陛下笑然指著那邊的鐘離微燕道:“微燕啊。你也來猜猜看。”
莫名被點(diǎn)名,她落落大方的站起身與與樂正蒼鸞對視上,而后傲然昂首道:“想來侯爺找來的是月蟬花。”
樂正蒼鸞面上依舊多魅,可惜無笑,他問:“郡主為何會猜此花?”
“月蟬花本就是團(tuán)圓花,八月中秋也意味著團(tuán)圓,侯爺說了這是與陛下多日前談?wù)摰剑⒀喽纺懖聹y陛下與侯爺是在談?wù)摷已缫皇隆6遥顮斒滞笊险从轩Z黃色的花粉,更者,侯爺身上有一股桃花氣味,月蟬花的氣味與桃花相近,所以有了此答案。”她挑眉冷笑:“不知道微燕答得可對?”
樂正蒼鸞不可置否的展顏,轉(zhuǎn)身對陛下道:“陛下,看來這月蟬花……陛下不能獨(dú)自擁有了,要分給這位郡主一半,才是。”他又笑:“自然,也要郡主需要才可。”
“多謝侯爺與陛下的好意,微燕并不喜花。”說完,她便施禮坐下。
鬧了一通,場面上更是熱鬧了幾分,陛下對著樂正蒼鸞招手,他便走上前臺階在陛下右側(cè)坐下。
二人似是兄弟相見,甚是親近。
她來京中并無很久,只是常陽侯樂正蒼鸞的名字,總在耳邊環(huán)繞。還以為是個(gè)霽月清風(fēng),風(fēng)雅文然的少年郎,怎么也料不到是個(gè)似鬼如魅的男子,只是……她瞧著滿堂女子少說有一半都是嬌羞的模樣,只覺得長陽城的審美與她們邊城的審美不同。
男子就該是文武雙全,頂天立地。這種只會玩花弄草的男子哪里能稱得上男子。
家宴散了,她上轎回府,轉(zhuǎn)頭便瞧見孤身一人往南街離去的樂正蒼鸞,他身邊并無隨從,更無馬車。四面眾人皆被家丁奴仆家人圍繞著,唯有他負(fù)手逍遙孤身而行,似是與這長陽城格格不入。
掀開車馬的簾子,正巧與他擦肩而過,她看清了男子面上的孤寂與淡然,那不是桃花的艷色,是月色的蒼涼。
蒼鸞?她念著這個(gè)名字。
為何要叫這個(gè)名字?
第二日,郡主望著門外依舊堅(jiān)持不懈的媒婆,轉(zhuǎn)身翻墻往街道上去了。
她這才方方走了兩三步便瞧見了坐在街頭吃著牛肉面的樂正蒼鸞,還是只有他一個(gè)人,低頭吃飯,手邊放著一把白玉笛子。
她瞧見他時(shí),他已經(jīng)快要吃完。付了錢便要離開。
望著他瀟灑的腳步,她倒是覺得此人不像是京中萬人艷羨的侯爺,更像是隨意行走的俠客。本就無事可做,她無聊之下,便跟著他在長陽城亂轉(zhuǎn)。
樂正蒼鸞是個(gè)很無聊的人,跟了他大半天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基本上就是沒有目的的閑逛,時(shí)不時(shí)的買上一些吃的,時(shí)不時(shí)靠在陰涼的地方休息一會兒,全然沒有要做事的打算。不過……他似乎和長陽城的百姓們都很熟識,眾人瞧見他多少都會低頭示意,并不是行禮的莊重,到是有幾分村頭教書先生四面受尊重的意思。
又是一個(gè)轉(zhuǎn)角,她稍稍一低頭,便不見了那人。她急匆匆的敢上前,卻不見了他的蹤影,憤然的跺腳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身后便傳來那人身上好聞的暖香氣味。
“郡主大人跟了本侯半天了,本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郡主嗎?勞煩郡主這般跟著。”
她驚愕的跳開,發(fā)現(xiàn)那人正舉著糖葫蘆面無表情的吃著,一副孩童的模樣。
見她這么愕然,他卻笑了,將手里另外一串糖葫蘆遞過去:“吃嗎?甜的。”
她被揭穿了有些尷尬的楞在原地,伸手接過那串糖葫蘆,無力的辯解:“本郡主不是想要跟著你。只是媒婆天天在我府上啰嗦,本郡主都快煩死,只能逃出來,轉(zhuǎn)頭看到你在街邊,本郡主又沒事,只能跟著你亂轉(zhuǎn)。”
“那郡主喊住本侯啊。”他吃甜食很厲害的模樣,轉(zhuǎn)眼一串糖葫蘆就消失了一半:“郡主遠(yuǎn)來是客,本侯略盡地主之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懷疑的瞧了他一眼,只見小侯爺指著不遠(yuǎn)處的北街道:“郡主會喝酒嗎?”
“喝酒?”她眸色立刻就亮了起來:“我們邊地的女子沒有一個(gè)不會喝酒的。”
“哦,那請郡主在此處等本侯一會兒,本侯去買酒。”
“一起去啊。”她素來不喜等待,正上前,不料樂正蒼鸞燦然一笑:“那個(gè)地方女子還不要涉足為好。”
“什么地方?”
“京中最好的桃花釀是天仙樓徐老鴇的手藝,本侯要去青樓買酒,郡主還是莫要去為好。”
她聽到青樓二字立刻變色:“你堂堂侯爺竟然這般出入風(fēng)月場所?”
“樂正一族,素來不守禮數(shù),天選之子怎么會在乎旁人的看法,再說,天仙樓的姑娘們也都是擅音律懂進(jìn)退之輩,怎么?”他笑:“郡主瞧不起那些入了紅塵的女子嗎?”
“本郡主不是那個(gè)意思。”
他笑:“郡主是什么意思和本侯無關(guān),本侯也不敢興趣,本侯只對那桃花釀感興趣。郡主若是覺得本侯無趣大可以離開,若是想要嘗嘗那桃花釀的滋味便留下。”
見他欲走,她心上生出兩三分傲氣立刻上前與他并肩道:“本郡主也要去!”
見她這般固執(zhí),他也不出言阻攔,只是淺笑,領(lǐng)著她往天仙樓的方向去了。
天仙樓正是晌午天仙樓還無正式開門,樂正蒼鸞入內(nèi)買酒似是常態(tài),那小廝瞧見他便笑著問:“侯爺又來買酒了?”
他含笑,隨后扔了一錠銀子過去,小廝急急忙忙的取來了酒水……
他買了酒,轉(zhuǎn)身便發(fā)現(xiàn)鐘離微燕正打量著天仙樓,他將那酒瓶微微一撞笑道:“咱們該走了,郡主。”
她了然,隨著他而去。
“去哪喝酒啊。”
“凌云塔。”
隨著他行到凌云塔,凌云塔的樓梯前幾日因?yàn)榇笥瓯M數(shù)被毀,他望著小郡主道:“你輕功怎么樣?”
“還不錯(cuò)。”
他指著高塔問道:“這個(gè)能上去嗎?”
她愕然:“你這不是扯嗎?這么高除了盜帥,盜仙他們那種……”
似是無心聽到她啰嗦,他彎下腰,伸手摟過她的腰,無情緒道:“得罪了。”
下一秒便踏風(fēng)而上,行云流水。
落在凌云塔上,她這才有了實(shí)感,踩著腳下的磚塊她驚然:“上蒼啊,你輕功這么好?!”
侯爺打著哈切提著酒往陰涼的地方行去。
他一共買了四壇酒,自己留了三壇子,余下一壇分給了微燕。
“你也太小氣了啊,好歹平分啊。”
樂正蒼鸞卻笑了:“郡主啊,本侯教你一件事。”
“什么?”
“在外和男子喝酒,無論你酒量多少,若是沒有親近可靠的人在身邊,還是少喝為妙。明白嗎?女子多少要學(xué)會保護(hù)自己。特別啊,是你這樣的美人。”他說的無心,轉(zhuǎn)頭便仰頭躺在地上:“一會兒,本侯幫你去找京中的媒婆館,叫她們今后莫要再去郡主府鬧事。”
“你說話管用?”
“不管用,但是本侯還挺會鬧事,挺會打架的。”
多少理解他言語之間意思,她不解的看去:“你就不怕大家誤會你嗎?你好歹也是個(gè)侯爺。”
“別人誤會那是別人的事情,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冷笑傲然:“難道我還會在乎蠢貨的看法嗎?”
“看不出來你這個(gè)人這么傲氣。”她揭開那酒瓶,只感到桃花香氣裹著稻谷的氣味鋪面而來,濃烈又沁人。有些像面前的人。
喝了一口,確實(shí)是人間佳釀。
或許是這樣是太過安逸,她瞧著他閉目養(yǎng)神的模樣,往后退了些在他身邊盤膝坐下,盯著他清俊精致的面容道:“你娶親了嗎?”
這個(gè)問題倒是直接。
“沒有。”
“陛下那么愛重你,怎么就不幫你尋思個(gè)好姑娘?”
他半瞇著眼睛看去,輕笑道:“你不是也沒有嫁人嗎?關(guān)心我做什么?”
“我只嫁自己喜歡的人。無聊嘛!這里就只有咱們兩個(gè)人,我不和你說話,和誰說?”
他無奈搖頭:“你真吵。”
“你知道本郡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嘛?”她怒然:“能和你說話,你應(yīng)該感到榮幸。”
“本侯真是太榮幸了。”他有意無意的敷衍著,順手將一壇酒灌入喉中,他酒量極好,轉(zhuǎn)瞬便將三壇子酒飲完。
她瞧著四面還有許多落了灰塵的酒壇,免不得好奇:“你經(jīng)常來這里?”
“嗯。”
“這里應(yīng)該很多人來吧。”
“很少。”
“我是說樓梯壞了之前。”她眉眼含怒,總覺得他敷衍的態(tài)度過分無禮:“這里景色這么好,怎么可能沒有人過來?”
“樓梯很早之前就壞了,本侯弄壞的,為了不讓旁人上來打擾我的清凈,只是這幾日大雨把階梯沖壞,叫百姓有了喧囂的理由了而已。”
她訝異:“怎么可能?全城百姓都鬧著要修這階梯呢,他們?nèi)羰菦]有上來過為何要鬧著修?為何你弄壞時(shí)不鬧著要修?”
他坐起身冷笑道:“還能因?yàn)槭裁矗瑝Φ贡娙送疲瑹狒[群眾起唄。一個(gè)人這么說了,其他人便覺得這樣做是對的,所以隨聲附和,總歸是人性。”
聽著他言語之間的不屑與自負(fù),微燕不由的蹙起眉宇:“在你眼底旁人都是蠢貨嗎?”
“絕大多數(shù)。”
“你這樣不好。”
“有什么不好。”他覺得新奇便隨口問著。
“反正不好。”她也說不出為何。
又過了許久,鐘離微燕又問:“城中貴胄多是奴役跟隨,你身后怎得一個(gè)人都沒有。”
“本侯家中只有自己一人,何來奴役與隨從?”
“你自己一人?為何?”
“本侯常年在江湖上游歷,甚少歸來,不過團(tuán)圓節(jié)熬不過陛下的盛情總要回來看看他,過幾日便走了。”
“怪不得我看你有一種江湖游俠的感覺,江湖好玩嗎?你是何門何派的?”
“還可以,比長陽城好玩,本侯是何門何派不能說,本侯也不愿說。”
“和你說話就像是在打啞謎,彎彎繞繞……叫人不爽。”
他笑。
“你家怎么就你一個(gè)人?你爹娘呢?”
“我小的時(shí)候他們就戰(zhàn)死在沙場了。”他指著自己道:“你沒聽過嗎?樂正一族都是短命鬼。”
她自然聽過,也多少知曉一些樂正一族的事情,心中一時(shí)泛出兩三分糾結(jié)與無奈,思索了一會兒有些猶豫的寬慰道:“我娘也死了,咱們都沒有娘,你不用難過。”
那人失笑道:“你安慰人的方法真的很蠢。”
“……”
終于月兒高升,他望著女子面上一層朦朧的月光道:“本侯送你回府。”
“這么快?”她似是不舍這高塔之上的閑暇與靜然。
他站起身望著城下漸消喧嘩的模樣道:“你與本侯不宜在一起太久,會招人誤會。”
“你不是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可你是女子,你不能不在乎。”他回眸淺笑,魅意橫生。
“你瞧不起我嗎?”她跳上前,站在他面前,倔強(qiáng)又執(zhí)著的盯著他:“我怎么會在乎旁人怎么說。”
“那是因?yàn)槟銌渭儯氵€不懂這世間險(xiǎn)惡之處。”他拉過女子的手臂,女子一個(gè)趔趄撞進(jìn)他的懷里,似是桃花的香氣鋪滿她的鼻尖,她貼在男子的心膛,天旋地轉(zhuǎn),不過瞬息便回了地面。
他的手很快松開,退后兩步,保持著距離與生疏感。
郡主府前依舊有不肯離去的媒婆,樂正蒼鸞望著那些媒人,最后笑道:“你可喜歡鬧事?”
“鬧事?”她不解:“怎么鬧?”
“打人嘍,直接將她們打一頓,叫她們再也不敢踏入郡主府半步。”
“陛下會怪罪的。”她拉著樂正蒼鸞的衣袖:“你也不要鬧了,陛下再喜你,也不會愿意讓你這般破壞自己的名聲。”
他卻笑,似是有別的盤算。
她指著不遠(yuǎn)處的后墻:“我從那里跳進(jìn)去就好了。”
他站在原地望著她翻過墻頭,沒了蹤影,這才準(zhǔn)備離去,剛剛轉(zhuǎn)身,墻頭那邊女子便冒出半個(gè)頭。
“樂正蒼鸞。”
“嗯?”
“本郡主還能去找你一起玩嗎?”
他站在后巷,靜默了許久,最后搖頭:“郡主千金之軀,還是莫要和樂正一族扯上關(guān)系為好。”說完便消失在長街深巷之間。
第二日城中所有前去郡主府提親的紅娘館,盡數(shù)被盜帥洗劫,那盜帥還留下‘莫要強(qiáng)人所難’的紙,一時(shí)之間滿城紅娘館閉門收斂,再不敢哭鬧著上旁人家中幫著提親。
她是極其聰慧的女子,立刻便能聯(lián)想到樂正蒼鸞的輕功,判斷出他是行舟門中人,只是還未確定此人便是盜帥。
“蒼鸞啊,他是長陽城的一陣花雨。”鳳儀宮中皇后拉著她的手笑道:“隨時(shí)都會出現(xiàn),隨時(shí)都會消失。不留痕跡卻留有香氣。青鸞郡主怎么突然對蒼鸞感興趣了?”
“我覺得他和旁人挺不一樣的。”雖然也說不出來到底是何處不太一樣,女子疑惑的單手托腮:“我阿爹說這世上的男子好的太少,蠢得太多。我也見過不少好的男子,也見過許多蠢貨一般的男子,就是沒有見過他這樣的。嘴上一句不說,暗地里面卻將事情一一辦好。”
“樂正一族本就天選之人,名中帶有樂正二字的人多是瀟灑不羈,聰慧絕倫。如今天下也不過蒼鸞一個(gè)現(xiàn)世的樂正族人,其余的都躲在各方山林之間過著隱士散人的生活。”皇后眉眼之中多了幾分歡然:“蒼鸞過幾日便要回去江湖,說是要去嶺南看雪。郡主若是想與他交好,這幾日便多尋他玩鬧。等到他離開了,也不知還有無歸來的日子。”
聽到無歸來的日子這句話,女子立刻愕然看去:“他是侯爺,為何不會再歸來?”
“樂正一族本性自由豪放,瀟灑度日。”皇后靠近她,挽過她耳邊的發(fā)絲道:“哪里是這皇城能困住的人?”
微燕想起他孤寂蒼涼的背影,便問了:“他總是一個(gè)人。平日里面待人也頗沒有禮數(shù)。是因?yàn)檫@樣所以京中的人都不愿與他交好嗎?那日家宴結(jié)束,大伙都不愿理會他的模樣。”
“奇才自然有奇才的傲氣,他甚少歸來,每每一歸來都是這長陽城所有人眼中的艷然,京中多的是想要與他交好的人,只是他傲習(xí)慣了,素來不愛理人。也不愿經(jīng)營這些露水情誼。大伙多少都在他那里吃了癟,最后也就了然了他的心性。”
“是他自己不愿理人?”
“是啊。”皇后道:“比起旁人不喜與他交往,不如說是他不愿與人深交。”
“可他待人……很好。”她想著被解決的媒婆問題,總覺得心中含有愧疚:“為何呢?大家都在一起歡喜的相處不好嗎?”
“他可能想的和你不一樣吧。”皇后比起鐘離微燕要年長幾歲,拍著她的手道:“畢竟你們是不一樣的人。”
見她疑慮的模樣,皇后心中有了盤算,只取來一旁的茶水,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問:“你問了本宮這么多關(guān)于蒼鸞的事情,我能否問你一個(gè)問題?”
她單純而笑,頷首:“自然是可以,娘娘問吧。”
“為何對蒼鸞這般感興趣?京中優(yōu)秀的男子并不在少數(shù)。”
“可他是最特別的那個(gè)啊。”她實(shí)話實(shí)說道:“聽著皇后娘娘說的這些,我算是知道他常年不在京中,如此甚少歸來還能將京中女子的心都俘獲,自然不是普通人。”
“微燕妹妹可知道,得不到的往往才是最好?”
“得不到的?”
“眾人都會覺得這種傲然不羈的人是特別之人,可待到這份特別之意過去了,便半分興趣都提不起了。”
“可樂正蒼鸞確實(shí)和旁人不同。”她執(zhí)著的反駁著:“本郡主很會看人的,雖然第一面覺得他有些花俏,可稍稍相處便知他才是真正守著底線,正直而活的君子。”
“微燕妹妹喜歡他?”
“倒不是喜歡。”她笑:“微燕想跟著他一起玩,他好像是個(gè)很有意思的人。”
皇后瞧著她面還未自知的少女稚嫩,只低頭輕笑,不多言語。
樂正蒼鸞今日入宮請安,順帶著陪陛下與皇后用晚膳,方方入了清暑殿后殿便瞧見坐在木椅上吃著葡萄的鐘離微燕。
女子見了他立刻沖上前來,他下意識的就要往后退去,卻被女子拉住手腕,他不解的抬頭,只見那姑娘正滿目感激的盯著他:“謝謝你啊。”
“謝什么?”
“幫我擺平媒婆啊。”她上下打量著面前的男子,秀眉輕輕一挑:“看不出來啊,你竟然是行舟門的弟子。”瞧著四面無人,她這才低下聲音道:“你是不是盜帥啊。”
他不愿隱瞞便道:“是。”
“你怎么瞞都不瞞一下啊。”她跳開,頗為不解的盯著面前多情笑著的男子:“弄得本郡主想要為難你都為難不得。”
他翻身往軟塌上一歪,笑著拿過整框子葡萄:“郡主想要為難本侯什么?”
她急急的追上去,在他身邊坐下,二人一同分著檀木框子之中的紫玉瑪瑙葡萄。
“你帶著本郡主玩。”
“本侯不玩的。”
“本郡主是客,你理應(yīng)盡地主之誼的。”
他似是在思索,而后點(diǎn)點(diǎn)頭:“這句話沒有錯(cuò),可是……本侯確實(shí)不玩。”
“那你去紅娘館搗亂那么好玩的事情,你都不帶著我。”
樂正蒼鸞不解的看著她:“你不會……是想和我一起當(dāng)賊吧。”
“怎么能叫賊呢,你看你幫我教訓(xùn)那些媒婆多有意思啊,我們可以……”
“不行……”
“為什么!!”
“不為什么,你武功差,脾氣大,本侯不愿帶著你。”他將那葡萄的皮一一剝掉,指尖上都沾著紫色的果汁。
“我武功哪里差?我脾氣又是哪里大了?”她叫著:“咱們兩個(gè)才見幾面啊,你就……!!!”
“第一,你連凌云塔都飛不上去,功夫太差。第二,咱們兩個(gè)第一次見面,你明顯對我抱有敵意,第二次見面你在跟蹤我,今天是咱們第三次見面,你有點(diǎn)太自然熟了。”他淡然道:“再說了,本侯素來獨(dú)來獨(dú)往不喜與人交際。你明白嗎?”
她盯著他面上毫無變化的冷漠,莫名的生出幾分高傲的不服:“這算是什么問題,我今晚就去練輕功,一個(gè)月之內(nèi)我肯定能飛上去。還有!本郡主對你沒有絲毫敵意,只是你這個(gè)人太多謎團(tuán),叫我好奇而已。再三,你獨(dú)來獨(dú)往成了習(xí)慣,那如今加我一個(gè),時(shí)日一長不也就成了習(xí)慣了嗎?”
樂正蒼鸞盯著女子姣好的面容無奈的搖頭:“我十日之后便要離開,等不得你一個(gè)月。再者你對我好奇還是不好奇這與本侯無關(guān),再三,本侯不打算習(xí)慣你。”
“油鹽不進(jìn)!”她跳起身:“你就不怕我揭穿你是盜帥的事情嗎?”
“陛下他們都知道我是盜帥,所以你告訴誰都沒有用。”他挑眉:“我勸你不要聲張這件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你對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必然會怪罪你。”
“呵。”她冷笑:“陛下這般寵信你?”
“不是寵信,是愧疚。”他扔下手里果皮:“我爹娘戰(zhàn)死沙場,夏侯家待樂正一族有愧疚之情。”
見他面上有幾分無奈與疲倦,她忍不出猜測道:“那你不希望他愧疚了?”
“你整天對著旁人莫名的愧疚,你是什么心情?”他微微搖頭,拿過一旁的絹帕擦手,瞧著女子單純無暇的雙眸,又忍不住叮囑道:“記得謹(jǐn)言慎行,這里是長陽城不是你們邊地。”
二人又靜默了一陣子。
那晚用完晚膳,他便率先離去了。
女人很麻煩。
躺在凌云塔最高層,他悠然飲酒,賞月。
塔下總是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響,他無心理會,只蒙頭安睡。
直到月兒高懸正頭,那股叮叮咚咚的聲音都未消失,他覺得奇怪,便起身探頭看。
瞧見朦朧月光下,小小的女子正不斷的踏上石壁,再不斷的飛旋而下。
云散,月明。
他將手里的酒壇扔到一旁,暗罵了一聲:“蠢笨。”
鐘離微燕正踏著那石壁,可惜練了好幾個(gè)時(shí)辰都飛不上去,腳腕和膝蓋都摔傷了……
本想著再練最后一次,眼前卻閃過一道紫影,手腕被人鉗住住,她回過頭便瞧見男子微怒的表情,還未開口說些什么,樂正蒼鸞吼出:“你不要命了!!跌下去會死知道嗎?”
、她被罵的一愣,隨后委屈的盯著他:“那是你說我功夫差,不愿帶著我玩嘛!”
他似是被鉗住喉頭,半天沒有吐出半個(gè)字,只能松開手,上下打量著面前灰頭土臉的丫頭,最后抿唇柔聲問道:“哪里受傷了嗎?”
她老老實(shí)實(shí)的回答:“腿。”
“能自己走嗎?”
“能。”
伸手用指腹將她面上的黑灰抹掉,四下瞧了瞧確定沒有多少人后,才道:“我先送你回府,再晚,你府上的人會著急。”
紫衣方方轉(zhuǎn)了半個(gè)身子,靈動的輕紗飛揚(yáng)而起,似是隨時(shí)都會隨風(fēng)而去,她又有些懼怕黑暗,只得癱坐在地上,裝作可憐兮兮的模樣,連連叫喚了幾聲,捂住自己的膝蓋,委屈巴巴的看過去:“我膝蓋疼。”
一眼便能瞧出女子的偽裝,他無奈的蹲下身子,戳著她的膝頭問道:“剛剛不是說能走嗎?”
“能走是能走,你要是能扶著我就更好了。”她扭捏道:“我好歹也是個(gè)姑娘家。怕苦怕累也是正常。再說……”
她還未說完,那人便轉(zhuǎn)過身:“背你。”輕笑一聲之后半回過頭,魅意似桃妖的人清雅一笑叫月光都暗淡下來:“行嗎?”這兩個(gè)字也像是蹁躚而至的蝴蝶,繞過指尖最后繞進(jìn)她的心弦。
她慶幸此刻月色并不能照人,否則她羞紅的臉必定會被他盡數(shù)瞧出,女子顫巍巍的爬上他的肩頭,待她趴穩(wěn)了他這才起身,步步穩(wěn)健的往南街行去。女子仰頭望著漫天月色,燦爛星辰,又低下頭瞧著他的側(cè)面,最后收緊了放在他肩頭兩側(cè)的手,似是擁抱。
“你十日之后要去什么地方?”
“嶺南。”
“做什么?看雪嗎?”
“嗯。”
她思索了一會兒:“我能一起去嗎?”知道他不會答應(yīng),她也只是隨口這么一說:“長陽城一點(diǎn)也不好玩,我哥哥成親之后家中也無了我的位置,我爹叫我在長陽城尋個(gè)好人家嫁了。莫要再回去邊地過苦日子了。”她一邊嘆氣一邊搖頭:“我來長陽城快有一個(gè)月了,別說好人家了,就連個(gè)好人都沒怎么見過。”
他逗笑道:“去嶺南的路可能比去邊地還要苦,你們女兒家怕苦又怕累。”
“可是我這個(gè)女兒家更怕無聊啊。”
樂正蒼鸞笑而不語,望著二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封號和名字呢。”
“你這個(gè)人真的是……”
“那你知道我的封號嗎?”
“我知道,但是……不記得了,誰讓你們都喜歡用陽字,什么汝陽,平陽,隍陽……我怎么可能記得清楚。”她悶聲悶氣的開口。
“那不就得了,咱們兩個(gè)誰也不要說誰。”
“那好歹我知道你的名字。樂正蒼鸞。”似是有些傲然她拍著他的肩頭,穩(wěn)穩(wěn)的道:“我復(fù)姓鐘離,名微燕,小字青兒。”
“封號呢?”他鼻尖是女子身上的清香味,耳邊是她吵鬧的動靜,沒由來的心中一片溫和舒展,連著話都多了起來。只是這樣無意義的閑聊也生出幾分他殷切期盼的暖意。
“青鸞。”她嬌俏開口:“青色的青,蒼鸞的鸞。”
他一瞬頓住,隨后靜默的點(diǎn)頭:“青鸞神鳥,很好的封號。”
“那你呢?”
“常陽。常來的常,陽光的陽。”
她覺得新奇:“你的封號和長陽城是一樣讀法。”
“這是先皇對我的愧疚,說是我爹娘為國而死,從此長陽城便是我的家。有視我為子的意思。所以本侯在長陽城地位很高,做什么事情都會被原諒。”
沒有想象之中的玩笑,女子反倒靜默了一會兒,月色凝了寂寥,她的聲音就這樣撒下來。
“你應(yīng)該很辛苦吧。”她將臉貼在他的背脊上,半是心疼的開口:“怕他們的愧疚,怕的跑到江湖去了。”
“那也不是。”他收緊了手臂:“只是……江湖更適合我。沒有什么比自由重要。”
“你沒想過成家嗎?”
“成家?”樂正蒼鸞將這兩個(gè)字放在心上反復(fù)的思慮了一番,最后無奈笑道:“當(dāng)然沒有。”
“你不打算成家?”
“江湖人很少成家,自由如風(fēng),怎得都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你這句話若是被京中的女子們聽到了,也不知道她們要怎么傷心呢。”似是有些怨氣:“那日我第一次見你,你可知道那殿上的世家小姐們各個(gè)都待你傾心?”
“對我傾心?”他笑:“那又怎么樣?難道各個(gè)對我傾心的人,本侯都要安慰嗎?”
“瞧給你傲的。別人喜歡你那是因?yàn)槟愫茫驗(yàn)槟阒档门匀讼矚g,怎么你就這么大傲氣,稍微待人寬厚一些不好嗎?”
他將人向上提了提,手臂收的更緊了一些,歡然笑道:“不好!我們是不一樣的人。”
將她送到府前,她鬧著不要驚動家人,只從后院將她送回去就好。
背著人穿過重重回廊入了女子的閨房,將她放在椅子上,瞧著她灰頭土臉卻依舊難掩風(fēng)姿的嬌然媚意,他算是明白為何這媒婆們將這門廊踏平了。
“可還有什么叫我?guī)兔Φ模咳羰菦]有,本侯便走了。”
“你能幫我打盆水嗎?還有,還有,我不會處理傷口。你能幫我處理一下嗎?”
他楞在燭光燈火之前,半晌才回神將銅盆拿起往院中飛去。
瞧著他盡忠盡責(zé),跑前跑后的模樣,女兒家心中倒是生出幾分歡然。
幫著姑娘處理好傷口,他回身洗了洗手,將帷幔替她放下,滅了蠟燭便小心的離去。
絲毫沒有驚動府上的人。
旭日東升時(shí),她一瘸一拐又砰砰跳跳的往府外跑去,剛剛沖出府就瞧見坐在街頭吃面的樂正常鸞,急急的沖去,那人無奈起身上前扶住她的手肘,口中是無奈的語調(diào):“你怎么又跑出來了?”
“我找你玩啊。”她拍著自己的膝蓋道:“咱們不是說好了一起玩嗎?”
扶著她走到面攤上,他無奈搖頭:“怎么就成了咱們說好的了?本侯什么時(shí)候答應(yīng)郡主要一起玩了?”
“你昨晚對我那么好,不是一起玩的意思嗎?”
他盯著她半晌,沒有直接回答此問,反而轉(zhuǎn)頭問道:“你吃飯了嗎?”
“沒有。”
“牛肉面吃嗎?”
她含笑點(diǎn)頭,朝氣十足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