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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悼劍三

葉圣陶

上月30日傍晚,人民日報社的同志打電話給我,說王統照先生病故了,我聽了異常悵惘。今年人代大會開第四次會議,劍三(我們一班朋友習慣稱王先生的字)一到北京就舊病復發,入北京醫院治療。他托人送來一本題字的冊子,要些好朋友在上面寫些什么,留作紀念。我寫了一首舊作的詩,就把那冊子轉給振鐸先生。當時老想去探望他,始終沒去成,現在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將近四十年的交情,雖然敘首的時候不多,可是彼此相知以心。好幾年不見一回面,不通一回信,都無所謂。只是相互相信,你也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也有所為,有所不為,這就盡夠了。待見面或者通信的時候,談這么兩三個鐘頭,寫這么兩三張信箋,又證實了彼此的相信,于是歡喜超乎尋常,各自以為嘗到了友情的最好的味道。是這樣的一位朋友,現在他去了,永遠不回來了,再也不能跟他通消息了,哪得不異常悵惘?

用抽像的詞語說,劍三樸實,誠摯,向往光明,嚴明愛憎,新中國成立以后熱愛新社會,盡力他所擔任的工作,個己方面無所求,所求的只在群眾的福利和社會的繁榮。我不說他改造已經到了家,達到了脫胎換骨的境界,只說他從舊教養中得來的積極因素保持得相當多,為己為私的習染非常少,六十歲的年紀也不算大,要是體質強健些,能夠多活十年八年,那么他是不難達到新社會所要求于知識分子的標準的。1954年秋季,我在上海遇見他,他到上海為的是華東戲劇會演,幾乎是抱病而往。看戲,參加討論,他都不肯放松。看他氣噓噓的,走十幾級扶梯也覺得吃力,勸他多多休息,他可說會演的事兒很重要,既然來上海,就不能隨便。即此一端,可以推見其他。他在山東擔任好些工作,工作情況我不詳細,我想山東的朋友一定有好些可以說的。

抗戰以前,他到蘇州看我,一塊兒去游太湖里的洞庭東山洞庭西山。1955年秋,我又到太湖,東西兩山完全變了樣。果農漁民絕大多數參加了合作社。果農不但高高興興稱說合作對于果樹業的種種好處,還提出提高產量改良品種的要求和辦法。漁民向來是以舟為家,沒有陸居的份兒的,現在可有了幾年內全部登陸的打算。我當時想,要是跟劍三一塊兒來,共同談談今昔的不同,那多有意思啊!這個期望,現在是永遠不能實現了,我異常悵惘!

劍三寫成長篇小說《山雨》,我讀他的原稿,又為他料理出版方面的工作。近年來他對我說,他還想從事創作,想就近幾十年的歷史事件取題材。我當然慫恿他,我說今天看近幾十年的歷史事件,總會跟前一二十年那時候看有所不同,總會比那時候看得正確些,而今天的青少年也確實需要知道近幾十年的歷史事件。他說只望身體好些,就抽空動筆。現在他永遠不會動筆了,我異常悵惘!

今年他不能出席人代大會會議,還勉力在病床上寫成書面發言稿,分發給全體代表。發言稿中有以下的話:“八年來我在山東可說幾乎天天與黨員同志們接觸,開會,辦事,研究問題,互提意見,自信這其間并無什么隔閡,而且我也學習了不少的東西。我對同志們亦不敷衍,對付,該說的說,該做的做,只要是為了群眾的利益,工作上的改進,這里何須客氣,又何有黨內外的分別。”話雖簡略,已夠見出他的樸實和誠摯,他的愛黨愛人民的精神。我們悼念逝者,一方面也在激勵生者,我把劍三的話抄在這里,無非要讓大家知道劍三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原載1957年12月5日《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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