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姐拉著她走,遇到人,她總是沖人家笑笑,但人家都沒跟她笑,而且快步和她們拉開距離,直到走進一個小小的偏僻的小路上,遇到了一個人,姐把她推在自己身后,老實得像公雞踩下的母雞,石主任。
桂花,這就是你們家娶的媳婦?花了多少錢?這人圍著姐轉,姐擋在她前面。姐的聲音軟軟的,是是,是啊,花了,二百。
二百啊,不貴不貴,長得多水靈。
石主任,她,是個不懂事的,后天就和強子結婚了,石主任……姐的聲音像哭,妞兒卻聽到了讓她心底冷冷的男人的笑,妞嚇得閉了眼。
后天?不是有干部去你們家問老爺子問題嗎?他還不交代,你們家還娶媳婦?
妞兒貼著姐的身體,姐篩糠一樣抖起來。
石主任,我,我這幾年,做得還不夠嗎?我就求求你了。
好了,你讓開,我瞧瞧這丫頭身段兒咋樣。男人蠻橫地冷冷的聲音。
姐反過雙手,抱住了妞,求你了石主任,我爸他活不了幾天了,我給他爺倆買個洗衣做飯的,她是個傻丫頭,她傻。
你讓開。
妞兒聽到姐驚叫了一聲,求你了石主任,我我我,我今晚……姐的聲音低下去,傳來姐痛苦地忍不住地低吟聲。妞兒緊緊貼著姐,姐也緊緊反臂抱著妞兒。姐在一聲驚叫中喘息著,求你了,求你了,晚上,晚上還不行嗎?終于聽到那個讓人心驚膽戰的聲音,苞米場邊兒的小屋里。
姐挪著腳步,妞兒睜開眼偷偷看去,一個男人擦身而過,一雙眼睛邪邪的亮亮的,嚇得心差點兒從嗓子里跳出來。
妞兒最鮮活的記憶就是結婚那天。那天,她還不知道什么是結婚,姐告訴她自己結婚了。
早起,姐給穿上了很漂亮的衣服,給梳了頭洗了澡,姐還摸著她的奶子和肚子說,長得還有板有眼的,比我想得好多了,肯定能養個結實的孩子。
然后姐給吃兩個雞蛋,還催著她快吃,雞蛋啊,她只記得娘吊在房梁里的籃子里看過,娘說,這是雞蛋,交給社里可以換面的。
雞蛋真的很好吃,所以結婚真的很好。雖然姐告訴她今天只上桌不能吃飯,她直直地看著滿桌子叫不出名的菜,看著桌子上你二嬸他三姨吃得滿嘴流油,她也覺得結婚很好,兩個雞蛋,她的肚子一點也不餓,大家都夸她長得好看,從來沒這么多人夸她,這么多人向她笑。還有幾個年輕人在跟她笑,把她往那個叫強子的男人身上推,挨近他時,她真的一點也不怕,心里還挺舒服的,可是強子好像不高興,他那天喝了好多酒。
妞兒不明白,結婚到底是幾個人的事兒,強子喝多酒,沒進屋,進屋的是幾個年輕的小伙子,他們爭著搶著抱她,哈哈笑著親她的臉蛋,摸她的胸,妞兒使勁躲,可是躲不過他們手,有一個人把手伸進了她的褲子。
強子推門進來時,就看到妞在幾個哥們兒的調笑中,一邊躲著,一邊笑著。伸進妞褲子里的手還沒出來,妞拉著那只手,在強子看來,不知道是往里塞還是往外拽,妞看到強子進來,愣了,掙脫著向強子撲去,她想離開這幫人,強子讓他感覺安全。
強子接住妞,狠狠打了她一耳光,也打跑了所有人。
妞兒捂著臉,不敢哭,眼神一點點追著強子坐到桌子邊,他倒水喝,陰沉的臉色好可怕。
妞兒好想尿尿,可她不敢說也不敢動,身子一陣痙攣,一股熱熱的尿液流下來,尿水濕了襪子鞋子,流在地上。
夜深了,深秋風涼,強子猛地搡開窗戶,良久無語。
妞兒累了,想睡覺,可她依然靜靜地在地上站著,油燈突突的火苗,映得屋里忽明忽暗,最后一絲暖氣都被夜風抽走,妞兒的雙腿早已麻木。
強子終于說,睡吧。
妞兒挪動雙腿,酸軟著扶著炕邊坐下,想起了姐的話,脫衣服,用褲子干的地方,擦了擦兩腿和腿間,然后脫光了上衣,上炕。
炕上只有一床新被子,妞兒打開想鉆進去。姐說過,先給強子熱暖和了,再回自己的被窩睡。強子轉過頭看看她,看看地上潮濕的一片,冷冷道,去洗干凈再上炕。
夜風吹進屋里,吹進心里,妞兒身上涼涼的,她眼不眨地看著強子,捂著被強子打痛的臉,下炕去找盆。強子關了窗戶,油燈輕輕爆響,小時候娘說,油燈爆花,是有喜事的,難道他今天娶媳婦兒,也算喜事?這個尿褲子的傻丫頭會是他的喜?外面傳來摸索著磕磕絆絆的聲音,強子把門簾掀起來,灶膛里才有點亮光,妞兒光著身子拿了盆,去缸里舀水,然后撩水洗自己沾過尿的腿和腿間。
強子過來把她拽進屋里,把盆端進來,放下門簾,低吼,你傻呀,那是涼水。
妞兒呆呆地看著強子,身子縮成一團,強子把桌上的暖壺拿起來,給她倒上熱水,狠狠道,洗。
強子心底長長嘆氣,這個女人,木頭一樣的女人,這一輩子,他的炕上也就是這個女人了。
她不是英英,英英昨天摟著他的脖子哭了半夜,她不能嫁給他,不能連累全家,可她說了,她是他的人,她拉著他的手摸遍了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地方,但她還沒真的變成他的女人,不是她不給,是他不要,不是他不想要,是他不能要。
妞兒洗完擦干,鉆進了新被窩,被窩里冰涼,可她努力把身子展開,腳下也要熱乎,姐說的。
油燈的火苗漸漸變小,黃豆一樣大,強子脫掉外衣,上炕。妞光著身子起來,把被窩捂嚴,鉆到旁邊舊被窩里,沖著強子顫顫地說,熱乎了。
強子還在想英英溫熱的嘴和身子,他不能害了她,她既不能嫁給自己,就不能占了她的身子,不然她找哪個男人能饒她?這一天他都在反復想這樣做對不對,可因為今天晚上他第一次打了這個傻丫頭,現在他越來越堅定自己做對了。屋里沒有最后一絲亮光,強子進被窩,旁邊已傳來傻媳婦平緩的呼吸,他,高強,今天結婚了。
妞兒醒得很早,如果不是因為昨天太累,她能起得更早。她起來時,強子就不在屋里。炕上一條舊棉褲,肥大的,自己尿過的不見了,妞穿上,提著褲子跑出來,她想看到強子,就算強子打她,她也想看到他。強子在院里做木匠活兒,妞悄悄笑了。強子聽到動靜,抬眼看看她,說,去把你的褲子洗了。妞點點頭,回來疊被子,洗褲子,生火做飯。
強子進來,看她在鍋里添了水,拿出盆來淘米,雖然是苞米和一些干菜葉,但妞可高興了,她一年只有幾天能吃上苞米,于是把風箱拉得呼啦啦響。
第一碗飯,是給老爺子的,姐說過。
揭開鍋時,妞驚喜地笑,鍋里的米湯里顯著米粒呢,在她家的飯,如果做米粥,是要用勺子攪了再攪,才能攪出來米粒啊。先拿碗從鍋里米粒最多的地方舀了滿滿一碗,然后端著小心翼翼地走到對面屋,撩開門簾,站在門邊,老爺子轉過頭來見到她,愣了,妞笑著。
爸,吃飯。
強子看著聽著,擺上桌子,拿了兩個碗,兩雙筷子,這是半年多來,第一次桌子上擺兩副碗筷。
妞兒只吃一碗,雖然沒飽,可她又笑了,這是她過年時才吃得到的東西,而且沒人跟她搶。
強子放下筷子的時候,鍋里還有她掌心大一些米湯,這可是她記事以來第一次看到鍋里有剩下的飯。
姐來了,妞兒說,姐吃飯。
我吃了。沒看她就進對屋和老爺子說話,出來拉著強子走到院子里,妞兒的眼神追著強子。姐問強子什么了,強子陰了臉,沒理姐,姐急了,又問,強子卻快步走開,姐才叫得妞兒都聽見了,你娶個媳婦當擺設啊?
強子裝好工具,提著包走了,姐回來看看呆呆的妞兒,把她拉到炕上坐下。
強子和你睡覺了沒有?
我睡了,不曉得他。
姐狠狠用手指戳下她的腦門,摸了下她紅腫的臉,他打你了?
嗯。
為啥打你?
不曉得。
你呀,姐拉拉她的手,他要你就給,聽他話,別和他鬧別扭,強子從小就不會欺人。
姐心想,這傻丫頭,不明白和男人睡覺是咋回事吧,強子都二十多歲了,不急才怪,肯定是強子強要,這傻丫頭怕疼不好好給,想想又給妞交代。
晚上他要你做啥你就做啥,別哭別鬧,他就不打你了,明白了?
妞兒想想,使勁點頭。
強子很晚才回來,妞兒在門口站得腿酸,伸手去接強子的包,強子不理,妞兒跟在他后面進屋。
強子洗完臉去對屋和老爺子說話,妞兒跟進來,強子說,你別老跟著我。妞就到灶膛里掀開鍋蓋,往桌子上端飯。
老爺子說,別難為這孩子,心眼兒實。
強子說,爸,明天說來的干部,不來了,你放心吧。老周家蓋房要我打木架,我得忙幾天,讓姐多跑幾次。
不用了,有這孩子就行了,她叫啥名兒?
強子說,回頭問問我姐。
強子吃完飯出去,妞兒又跟了幾步,想想回來,脫了衣服上炕,依然鉆進了新被窩。
強子回來后,看到妞在被窩里只露出了腦袋,臉色很紅潤,只是愣愣地盯著房門,見他進來,爬起鉆回自己的被窩,說,熱乎了。
強子這才看了妞的身體,皮膚居然很細,身上白白的,一對白白的胸,也不像穿上衣服時顯出來的那么小。
強子關上房門,吹了燈,脫掉外衣和鞋襪,趁著月光鉆進新被窩。
被窩很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