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折靜悄悄地看著不省人事的王約文，心中的殺戮欲望如潮水般涌上。

他拿起了王約文丟在桌上的刀，將刀尖架在后者的頭顱上，只要他輕輕一用力，就可以將面前這人的腦袋扎個通透，使其像個冒出白漿的西瓜。

“朗朗乾坤，怎可行此殺人之舉。”

許折雙眸之中閃出掙扎的光芒，他很清楚，這一刀下去，他安靜的生活將會徹底破碎，他對于蜀山的一切謀劃的努力也將付之東流。

可他真的很想殺人，殺很多人。

自從王約文倒下，許折目光中的迷茫就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殘忍、暴虐、陰暗。

許折的手開始顫抖，心臟的跳動不再沉穩有力，反而像是催促一般急速跳動著，他的腦海中不停地向他暗示著某種信息，大意是：

“拋棄一切，變成魔鬼。”

他猛然收回刀，雙手捂住自己的心臟，人在輕微顫動，看著桌面的眼睛卻慢慢出現了散瞳癥狀，宛如大病之人。

他在短時間中記起了這一路來的遭遇，并且從中得出了八九不離十的結論：

他胸膛之中的魔鬼，終于初步露出了他的獠牙。

“我不管你是個什么東西，我一定要將你揪出來！”

像是回應許折的威脅，下一刻，許折的神識被一股磅礴到難以想象的力量淹沒。

那股力量在許折腦海中形成了幽藍色的海洋，沒有細節，只要無邊無際的恢弘、廣闊。

那種難以形容的浩瀚與滄桑，使許折尚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與之相比，他走過的三百年歲月，不值一提。

許折站在那虛擬海洋的上方，像只無助的海鳥，除了戰栗，什么也做不了，他終于明白了藏在他身體里的惡魔的目的------赤裸裸地展示著自己無與倫比的力量。

緊接著，蔚藍色的海變成了血紅色的海，并且形成了兩個無比碩大的字：“殺戮。”

……

不知過了多久。

王約文的三位師弟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站在門外敲門試探地呼喚：“王師兄？”

無人回應后，他們破門而入，看見了一幅異常和諧的景象：

許折坐在柚木椅上，微微仰面，安詳地閉著眼睛，雙手垂在身側，如同睡著一般，只是小腿偶爾顫動一下，使人覺得他在做什么噩夢。

王約文則伏在桌上，酒杯中的清酒飲了一半，整個人一幅傾頹的模樣，綢衣敞開，側顏蒼白，只是他頭顱旁邊的短刀看上去是那么的刺眼。

“王師兄！”

“王師兄？快，快看看。”

驚慌的喊聲驚醒了許折，他一睜眼，布滿血絲的眼球便使那幾人的心中“咯噔”一聲。

他們三人只見許折站起來，又扭了一下脖子。

嘎達嘎達……這種聲音很像墨家的機關發出的聲音，呆板卻又充滿了嚴謹的內涵，但這雙目泛著血紅的青年又給他們帶來了一種確確實實的壓迫感，或者說血腥感。

“你，許折，你想做什么？”

“王師兄，你快醒醒！”

“姓許的，你到底對王師兄做了什么？”

“許折，你不要過來，我們無冤無仇，我，我不怕你的……”

“怎么？我們可是蜀山弟子，你莫非是想當眾……”

他們正在嘗試喚醒王約文，許折卻帶著一副食人的表情朝他們逼近，嘴角還掛著吃人的殘忍的笑，如果現在是夜晚，那他們看見這樣的許折，一定會有多遠跑多遠。

因為這種模樣的許折，根本不是不久之前乖乖跟他們走的書生！

而且，他們三人很有自知之明，從修為的角度來說，哪怕他們三人加在一起，都不會是許折的對手。

許折呼吸越來越粗重，終于那瘦弱的蜀山弟子忍不了了，想要偷偷溜走，卻被許折一伸手攔住，而后定定地看著他說：“我現在很想殺人，真的很想，你想不想死啊？”

那瘦弱弟子腦袋瞬間蒙了，他現在絲毫不懷疑許折說的話，因為后者的眼睛真的不是一個人該有的眼睛，他覺得，這書生的眼睛中寫滿了“殺戮”兩個字。

“不，我不想……”

此時，越來越多的閑人看客圍了過來，指指點點。

一看人多了，那三人膽氣又壯了起來，王約文不敢當眾殺人，他們還真不信這許折敢。

許折最后又看了伏在桌上的王約文一眼，無聲地笑了一下，而后擠開圍住門口的閑人，又從店小二那邊要了頂斗笠，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此地。

店小二看著許折的眼睛，連錢都不敢收，慌慌張張地遞上斗笠，直到后者揚長而去，他才松了口氣，而后急忙去處理屋子里的事務。

王約文終于悠悠醒來，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我被許折吸干了，快扶我回蜀山，我要找陳長老……”

……

走到陽光下的許折，身體開始燥熱起來。

那種殺戮的欲望根本控制不住地充斥了他的整個身心，此刻的許折就是一位人形魔鬼，他真的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怒之下，開啟殺戮之旅。

雖已是正午，暮秋的陽光依舊很溫和，柔白的光灑在許折的斗笠上、長衫上、布鞋上，拖出一個靜止的影子，尋常之中隱約有種不尋常。

他站在一個攤位前，努力控制著心態，然而那種殺戮的欲望卻像是頑固的藤蔓，瘋狂地將他纏繞起來。

許折絲毫不懷疑，再這樣下去，他不是瘋掉，就是變成一個只知道殺人的魔鬼。

擺攤的姑娘卻生生地問：“先生，這冰塊，您還稱不稱？”

她嘗試著去看面前這有著修長身形的青年的斗笠下的眼睛，然而失敗了，因為后者將帽檐壓的很低很低，但她可以察覺到，這青年的眼睛，一定很好看。

“稱，麻煩快些。”

許折的聲音很勉強，很沙啞。

“哦哦。”姑娘開始為他稱量冰塊，同時介紹起來，這些冰塊是從哪兒挖來的，又是如何加工的。

許折平生第一次無端對一個陌生人發火：

“我讓你快些！聽不懂嗎？！”

姑娘一驚，而后置氣地回嘴：“兇什么兇嘛……”

話說一半，她就識趣地閉嘴了，因為她看見許折身側的手背上，青筋突起，繞是她人生經歷尚淺，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尤其是這青年斗笠下的嘴唇似乎已經有些發青了。

她加快了動作，不再言語，很快就做好了，剛要報價錢，這帶斗笠的青年就丟下兩三倍的錢，取走冰塊，頭也不回的走開了，動作看上去有些慌張，但她莫名覺得這種慌張像是控制不了身體的那種慌張。

許折飛快地走在街道上，由于時辰已到了用餐的時間，路上行人并不算擁擠。

他撩開胸前衣衫，將冰塊貼身捂在心臟上，那種冰涼的舒適感略微緩解了他心中的狂暴，可這還不夠。

那種狂暴，正在一點一點增加。

許折不受控制地去想象著殺戮的快感，那種感覺已經充斥了他整個人的每一個細胞。

斗笠下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血紅色，連漆黑的瞳孔都被同化為一片血色，許折死死地將冰塊壓在胸膛上，融化成的水竟然被蒸發成氤氳的水汽，使他看起來別具一格，他通過余光打量著周圍行人的腿腳，心中生出無數種瘋狂、殘忍的想法，他真的害怕一個失神，就會將這條街道上無關的行人……

不，不能再這樣下去。

再這么下去，我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到時……許折呼吸越來越粗重，思緒卻是越來越不清晰，他有預感，再強撐，可能最多兩個時辰，他就徹底變成一部殺戮機器，緊接著，就會被制裁，然后謀劃的一切都被毀掉。

一定有辦法的。

一定有的，許折像只慌慌張張的小倉鼠，開始了對于過冬食物的思考。

周圍建筑物的陰影落在他的眼中，他忽然就想起了一個地方----一個可以肆無忌憚殺人的地方。

于是他抬起頭，目光遙遙指向蜀山那座宏偉的天空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