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終于走到了盡頭，十月初一，寒衣節。

許折擺了一個簡素的飯桌，又買了些紙錢、紙衣，在桌前燒了，待余燼將息，倒上一圈清酒水，以此祭奠他記憶中沒有印象的祖父母。

簡單的異鄉祭禮后，許折又多燒了些紙錢，算作給陰間攔路小鬼的過路費。

中午，許折又收到了家中的來信，依舊是許閑音稚嫩的筆跡，不過卻是他哥哥的口吻，一眼望去，信中所言大多是些“平安”之詞，中間有一句重點：

“父親元日之前會回來，他希望你早些時候成家。”

隨信而來的還有一筆不菲的通用銀票，許折安然收下。

許折再往下看去。

“近日流寇忽然多了，家中生意因此遇了些波折，不過不礙大事。”

許折立馬想到了野狼幫，目光逐漸陰沉起來，他了解他兄長，如果真的沒什么事，他根本不會提。

這邊官府的剿殺檄文已經下發好幾日了，讓他意外的是，云嵐宗真的敢暗中包庇，使官府這邊腳步慢了許多。

后面還提到了許輕雪，行文語氣稀松平常，看不出什么特定指向，不過許輕雪修為停滯、且被白家退婚的消息應是傳回了樂安。

許折莫名覺得這個劇情有些熟悉。

末了，是許閑音自己的口吻：“叔叔，我有些想你了。”

許折想著這個小小的侄女，提筆回了一封信，大抵是報個平安，而后遞給等候的白鴿，白鴿親昵地蹭了他幾下，而后帶著信飛去，在許折的目送中變成遠處一個小小的點。

……

……

蜀山的聚靈陣終于在安安靜靜面前揭開了全部面紗。

它們披荊斬棘，解謎一般突破了所有的防護措施，直面這個夢幻般的聚靈陣，比之之前的視角，現在這般再看，就仿佛消除了大氣層看白天的星空，沒有阻擋，沒有散射，黑色的天幕上，太陽與五千顆恒星齊輝映。

它們看見了一只同體晶瑩的二維貔貅。

從它們的宏觀角度看，整座聚靈大陣流轉間，赫然組成了幅貔貅圖像，寓意祥瑞。

四周是精密的鋼鐵支架，一時之間竟是看不清全貌，只能感受到那種壓抑地冰冷感，鐵架像一具精鋼牢籠，限定著聚靈陣的運行范圍，安安知道，這些都是衍自墨家的機關術，不可以固有經驗觀之。

與先前的安靜想比，它們聽見了巨大而持久的的“轟隆”聲，這是聚靈大陣運轉之時難以避免的噪聲，不過被約束在了這個小小的范圍中，穿不出去。

安安帶著布包，謹慎地朝中央走去，它的目光落在那些往來不息的靈球上，此刻已經看清其上的細節了，那些靈球每一顆都有著自己的紋理，就像人的指紋，獨一無二。

中央是一個類似祭壇的高臺，高臺中有一口溫泉一樣的存在，算是此陣特殊的地點。

“靜靜，開始計時。”

“收到。”

安安從小破布包中取出炭筆、白紙、長尺等工具，而后直接坐在了地上，短短的小尾巴緩慢地左右晃動，它花了接近一刻鐘去觀察中央的泉水一樣的東西的狀態，悉數記下，而后頭也不回地對靜靜說：“坐標42.16.48處，報狀態。”

靜靜取出一張此地空間坐標系的圖紙，對照了一下，找到那個點，死死盯住那個即將經過這個點的靈球，同時進行飛速地心算，在靈球經過這個坐標的一瞬間，它快速報出：“平均速率一息七丈四尺五寸四，旋轉一息三周，偏離軌道……”

安安飛快用筆記下，而后突然之間一頓，說：“錯了。”

靜靜爭辯道：“不可能，我不可能搞錯。”

“那就是這個點錯了，重來。”

“好噠。”

“時間在計嗎？”

“當然啦。”

……

外頭，許折安靜地刪減著教學內容中不合適的東西，多添了一些便于記憶的脈絡主線，這兩天湯緩緩他們都是不會來的，今天是寒衣節，按理要去祭祀一下先人，明天就開始聯考，為半年后的童生試做準備了。

有些久遠、偏門的知識線單憑記憶不能作的很明朗，許折還要考據一下典籍，這些東西雖說出現偏差也不算要緊的事，但還是嚴謹些好。

許久之后，他扭扭脖子，長舒一口氣。

坐在床邊嗑瓜子的希爾薇，惡狠狠地將瓜子吞進肚子，幽怨地看了許折一眼，而后拿出小本本寫下這么幾個字：

“許折沒有修行、練劍的第四天。”

瞪了許折一會，無趣地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回應，于是她氣呼呼地跳下床，跑過去，跳起來給了許折背后一拳，大聲喊道：“不修行，就陪我玩！”

布娃娃柔軟地小拳拳敲在許折身上，傷害為零。

“玩什么。”許折頭也不回地說道。

“捉迷藏。”

許折嘴角牽起無奈的笑，這希爾薇自從削除了靈魂印記，已經變得越來越像個孩子了，不僅是思維、性格方面，連智商似乎也出現了不可逆轉的退化。

許折暗暗打定主意，除非到了生死之時，不然萬不可削除靈魂中的年輪印記。

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中秋猜燈謎時出現的那個男人，彼時，他大有深意地說：“除非，你成為他。”

許折摸著胸口，而后漸漸握緊了拳，平展的布衣在指關節的摩擦下瞬時變得皺褶起來。

“我變成你？變成魔鬼？笑話，天大的笑話。”

希爾薇又踢了他腳一下：“玩不玩嘛……”

許折回過神來，輕笑著說：“好啊，就玩捉迷藏，你去藏，我來找。”

“好噠！”

希爾薇拖著布娃娃的身軀飛速跑到了另一個屋子，鉆到一處自認為很隱秘的地方。

然而，許折只是喝了口茶水，便繼續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

……

蜀山。

一穿著黑衣的情報人員，俯身對陳長老說道：“長老，有許輕雪的消息了，他又回到了淮梅樂安，屬下觀其修為，依舊……依舊如離去時那般。”

陳長老臉上蔓延著惋惜，這許輕雪是他中意接班人，無論心性還是舉止亦或是際遇，他準備收其為關門弟子，如果他與自己女兒有緣，未嘗不可成全，反正那白家也退了他的婚姻。

一想到白家退婚許輕雪之事，陳長老也說不上來自己什么心理。

不過老實講，他覺得許輕雪現在的近況只是龍游淺水，將來遇了青云，定是要飛于九天之上的。白家，還真不一定配的上自己看好的這位少年。

“告訴他，蜀山狩獵半個月后開始，獎勵豐厚，他想要的蜀鐘碎片也在其中，來不來隨他。”

“半個月后？這次怎么提前這……”黑衣人一驚，隨后意識到自己不該多問，忙說，“是，屬下這就是辦。”

陳長老過了一會，又嘆息般地說：“你再告訴他，我希望他來，而不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