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陣師乘著云梯來到了天空之城。

整座天空城建筑格局仿的是八百年前唐靈帝遷都洛陽時，重金打造的閑云城，只不過不敢帶有帝王睥睨之意，倒多了些蜀山獨有的飄然意趣，而且一直到現在，這座天空之城都沒有名字，傳說此城興建之時，制圖之人便有定論：“此城無姓，不當有名。”言下之意，此天空城有了姓氏，便由那姓氏之人取名。

老陣師這一生去過天空城的次數數也數不清，但他還是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城中心那座最恢宏的黑色建筑立于九天，墨色氣流圍繞著這個大氣的殿宇緩緩作無規律的繞動，黑氣時而幻鯤鵬，時而幻作大魚，時而幻作其他不知名巨獸，氣勢更仿若碾壓四合八荒，他看了看，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知曉那里面發生了什么，于是很懂事地只遠遠地觀望。

那殿宇為蜀山最高等級的議事、接待處，一般級別到了長老才能一窺其中真容，此殿一開，蜀山所有靈氣便要無條件地供應上去，保證那些華麗、質感、霸道的黑色氣體周巡，他總覺得圍繞主殿的黑氣就是一個讓人恐慌的魔鬼。

老陣師這輩子都沒進去過那個大殿，但他聽長老說，那殿宇之中肅穆異常。

他心馳神往，再定睛時，那盤旋的墨色氣流變成了文人墨客的一筆天鉤，蒼勁無雙，再一眨眼，主殿之上出現了一張墨跡淋漓的大唐山水，老陣師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水是長江，山有兩座，一是巫山，只是分不出是十二峰中的哪一峰，不過另一座他知道，傳說是這世界上最高的山----“神道山”，大唐西南處的人們稱之為“珠穆朗瑪阿林”，唐外之地的人們稱它作“埃佛勒斯”。

主殿邊上還有一棟黑色調的壓抑建筑，名為“機緣塔”，顧名思義，其中藏有極大的機緣，秘寶、卷軸……更有故去的蜀山諸位宗主留下的傳承、感悟……非對蜀山有大貢獻者，不得進入。

尖肋拱頂，就像寒劍的劍尖，紙窗戶上繪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圖案，很像那些志怪老書上的手繪插圖，只是更加陰暗、驚悚，而其內修長的束柱，卻又營造出一種輕盈修長的飛天感，實在叫人驚艷于設計者的奇特想象。

哦，對。老陣師似乎聽人說過，這種風格延自唐外，那邊謂之“哥特風”。

再往旁邊去一點。

有一座紙房子，占地與尋常屋舍一般，是蜀山的“幻境屋”，想進就進，想出，那得各憑本事了，非心志堅定者不建議產生好奇。

視線再偏轉一些角度。

“藏書閣”、“丹閣”、“比武臺”、“畫樓”、“隨心所欲稻草人”……

周遭不斷都白衣弟子穿行而過，步履從容、談笑風生抑或神色匆匆、不怨天而尤己，可以說，“爭”字，貫徹了整個天空之城。

修為上不去，比武排名落后，感悟心道被人吊著打，窮，等等，資源傾向自然也就少了，緊接著就是一個惡性魂環。

老陣師又待了一會兒，輕車熟路地趕到了蜀山的陣師交流協會“隱殿”。

他在這“隱殿”中的地位屬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種，高不成低不就，手底下也還能有幾個小毛頭跟著他學習。

他一進去，便有一新生跑過來，神色匆匆地說道：

“老先生，蜀山的立宗之本，聚靈陣，外面的防護層好像出了些異常。”

老陣師一聽，整個人怔住整整三息，然后“啪”一聲，在這新生頭上敲了一下：“胡講什么！你可知蜀山聚靈陣外頭的防護層是誰布置的？”

雖然這般說著，老陣師依舊隨新生去了那監測聚靈陣的平臺。

是的，老陣師就是負責監測聚靈陣的，是個閑職，每月領取銀錢，然而監測這種事，基本就是一年到頭也沒什么要做的事。

他只負責監測聚靈大陣以及外面防護層是否運行正常，至于分配靈氣給那些蜀山弟子，他還沒資格。

在他的記憶中，上一次聚靈大陣出現運轉滯留問題還是十多年前了。

老陣師仔仔細細地勘查了一遍那些漂浮著的縮略陣，沒有一丁點的異常。

于是，他狠狠罵了那謊報信息的新生。“這聚靈陣可是一眾大能聯手布置的，外面還包裹著許多呈防御陣法，怎么可能出問題?”

新生撓撓頭，表示知錯。

……

……

此時。

兩只小兔子膽戰心驚地拍著自己雪白的胸脯。

蒼天不負有心兔，這蜀山終于被它們用小鐵鍬挖了個通透！

它們屏住呼吸，探著小腦袋查看著眼前的一切。

蜀山內部有著極為廣闊的密封空間，周圍沒有任何一個進入的門，因為當初設計時就沒打算進去，一切修改維護皆可以從外部進行操作。

靜靜首先望見角落里堆放著幾臺黑色爐子，形狀像它遙遠記憶中炸“爆米花”的鐵爐，還很貼心地配上了搖把，只是那搖把自動在旋轉。

爆米花？怎么冒出這個詞？靜靜想了一會，沒想出來，于是又自然地歸納到了那久遠的文明之中。

四周的古老墻壁上掛著厚厚的“果凍”一樣的東西，果凍？靜靜又自然地將這個詞歸納到那個消逝的文明之中。

那些“果凍”亮晶晶的，晶瑩欲滴，細看不難發現那些都是粘稠的陳年靈氣，靈氣就像酒，愈久彌香。

一個個被壓縮成液態的靈球沿著一個個眼花繚亂的弧形軌道向上輸送而去，整個蜀山內部有一根中空的靈氣管道，就像一根巨大的煙囪，靜靜莫名覺得這些輸送進去的靈球，會很好吃。

安安緩緩搖著小耳朵，定睛細看了許久，發現那些令兔子眼花繚亂的軌道其實有規律可循，截取許折主人的話中的一個詞語就是“函數關系”。

它轉動著黑色的大眼睛，自動略過那些紛繁雜亂的液態靈球，開始在腦海中模擬邊界。

許折教它背上的聚靈大陣的陣圖以及其中各項樞紐，漸漸在它心中呈現，這張陣圖上擠滿了許折標注的注意事項。

接下來，它開始用這張圖像來套蜀山內部的實景。

這種感覺就像做數學題時，抄下了公式，往其中套數據一般，難度下降了幾何倍。

很快，安安眼中的蜀山內部變得不一樣了。

此刻，那些靈球變成了一個個階躍的質點，這些點一個接一個地連成一條條線，最后繞成了一團有序的線團，線頭就抓在它的手上……接下來，它開始逆推固定陣旗所在地，推出一個便驗證一個……

一刻鐘后。

一切都對上了-----除了那些一直在變動著的陣樞。

它們要做的，就是精準到毫秒級地記住時間，再記錄三到五組靈球穩定旋轉時的三維位置信息，目算那個時刻液態靈球的穩定旋轉速度，然后反饋給許折，再由許折根據時間推算出陣樞的運動位置，用數學語言來說，大致就是y、t、x、z的函數關系式，其中隱藏著這一個循環重置的不定修正常數A……（這些都是我隨意編的，不要較真……）

握住那個最關鍵的修正A，便握住了整個世界！

然后兩只兔子可以和許折里應外合，同步弄出引流裝置與接收裝置這兩套完美無瑕的陣法……

這就成了呀！

聽完安安的訴說，靜靜兩眼冒著透明的光。

“姐姐，我們發財了！”

“是主人發財了。”

“那我們快偷吧，事不宜遲。”靜靜跳起來，“這樣主人就會給我買好多好多烤竹鼠，不對，我要買活的，然后自己烤。”

“……”安安無語地看了靜靜一眼，然后摸著它的耳朵，微笑著說道，“作為一只兔子，目光怎么能這么短淺？”

靜靜也揣著小手，終于是反應過來它們這么辛苦的目的是什么：“對哦，我們是要將蜀山整個的靈氣引流向主人的宅子！”

安安滿意地捏捏妹妹的小臉蛋：“偷別人的靈氣，讓別人無靈氣可用。”

“哎嘿嘿。”

“哎嘿嘿。”

“不要大意，主人說，進入蜀山內部只是第一步。”

“嚶嚶嚶。”

“接下來我們得破開聚靈陣外面的幾層防御陣法。”

“嚶嚶嚶，那些蜀山的笨蛋會察覺嗎？”

安安神秘一笑，摟住妹妹的肩膀：“普通人肯定會被發覺。”

靜靜恍然大悟：“對，我們不是普通人。”

“不，”安安搖頭，“我們不是人。”

“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