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高懸，許折沐浴在和煦的白光下，喝著自溫的清酒，理著紛亂的世事，心中無悲也無喜。

樹梢上不知名的野鳥啼鳴，尖喙中傳出的聲音刺耳、聒噪。

野鳥嘶鳴一聲，振翅遠走。

溫存的日光，忽然之間暗了一度，緊接著，天空之中一幕恢弘的陰影緩慢地掩蓋了他的屋舍，像初生的魔鬼。

這恢弘的陰影急速擴張，到了許折的腳邊戛然而止。

許折站在陽光下，退一步便是廣袤的陰影。

他抬起頭，斜望去，高天之上，鬼斧神工的鋪開了一座城，像是一幅絕倫的立體畫卷自蜀山朝外緩緩展開，其內建筑像紙折一般巧奪天工，他記憶中應有高樓雕梁畫棟，飛檐勾角，道場設巨型燃香，白煙裊裊，悟道陣有古老石碑，鐫刻無上大道……

許折瞇著眼，思緒隨風飄飛。

此城環繞蜀山，細節不可詳見，然其嚴密恢弘，其上光華氤氳流轉，觀之便覺恍若神跡。

路上行人抬起頭，看了幾眼又低下去，繼續著自己平淡的生活，偶爾也會嘆一聲：“仙人若能撫我頂，我自結發求長生矣！”

許折看著那座無比熟悉的天空之城，輕輕笑一聲，而后舉起酒杯敬了它一杯。

這才是完整體的蜀山。

以流云為基地，建立一座圍繞蜀山旋轉的城池，其手筆不可謂不宏大，其構思不可謂不逆天。

城內有著一切尋常宗門該有的基礎建設，交易所、試煉所、藏寶閣、藏經樓、比武臺、寵物店、道場……

可惜沒有風月場所，倒是一大憾事。

此天空城始建于武則天時期，也即武周時期，至今已逾兩千年，傳說為墨翟（即墨子）親自督建。

許折當年是信以為真的，后來想想，完全是胡扯。

想請墨子親自督建，蜀山這個宗門恐怕還不夠牌面，至于為何流傳出這個傳聞，心照不宣吧。

據他所知，只有長安升龍場中的升龍臺、李家望月閣是確定為墨子所制造，其他真真假假，難以辨別。

但不論如何，這座天空城的視覺效果絕對是爆炸級別的。

此城很少很少會在白天鋪展，一般都是夜晚，因為對于修仙者來說，睡眠可有可無，并且夜晚出現不顯眼。

重要的是，夜晚更有情趣一點。

帶著道侶在九霄之上的天空城漫步逍遙，身著輕衣，在寒冷的溫度下，賞花賞月賞美人，還能去寵物店逗逗小貓小狗小兔幾，累了再做點羞羞的小游戲，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當然了，做游戲不能被抓到，不然會很慘。

許折對此深有體會。

許折目測了一下，天空城的高度大概在兩千五百丈這樣子，也就是八千多米，位于對流層上層之中，空氣溫度在零下二十多攝氏度，城內會好很多，不過一般也在零度之下。

至于再往上，平流層、高層大氣，這種高度已經不是許折能接觸到的了，因為蜀山最高峰大概也就三千丈不到。

這些知識許折也只是在心中估量一番，若與這個時代的他人訴說，無異于與夏蟲語冰。

“大白天的，是有什么重要會議要開嗎？還是要舉行什么大型活動了？還是哪邊的禁地出現震動了？讓我來猜猜。”

許折將最后一口酒喝光，目露思索。

好吧，猜不出。

到時候去問問陳云竹就好了。

“早晚有一天，我得將這城據為己有。”

……

……

年老的陣師踏著矯健的步伐，在陳云竹耳邊苦口婆心地喋喋不休：

“云竹小姑娘，這邊不能挖。”

“那邊也不能挖呦！”

“誰告訴你能挖的？老夫這才剛下來，還沒有勘測，云竹小姑娘你怎么能這么莽撞？”

“老夫研究陣法幾十年，斷定這是陰木大陣，其陣詭異非常，共分三個門，分別是……”

“哎呦，大小姐呦，你說啥？”

“你們現在挖的事養神門？別鬧了，蜀山有些造詣的陣師我都認識，他們都不在此處，你如何能判斷這里是養神門？”

“老夫幾十年的水準，尚需要數個時辰才能勉強確定養神門大致所在……”

“別鬧了！云竹姑娘，你叫他們停手，待老夫研究一番……”

陳云竹撇撇嘴，看著這老陣師，問道：

“我爹叫你來幫我的？”

老陣師答道：“不是，是老夫自己下來的，我實在放心不下這個陰木陣。”

他目露精芒，捻須頷首，而后搖搖一指，自豪地說道：“老夫作為一個陣師，在陣法之上頗有造詣，我來與你這個小女娃講解一下這個陣法。”

陳云竹搖頭：“不聽不聽我不聽。”

“……”

年邁的陣師在陳云竹面前與在她父親面前，判若兩人，他哼一聲，就這么硬講了起來。

陳云竹摸摸耳朵，耐心地聽了下去。

然后暗搓搓地與許折說的做了一下對比。

這老陣師說的要點，許折都說過，但很顯然許折說的更精簡、更高深。

陳云竹耳朵聽著老陣師的絮語，心神又飄到許折那邊，而后在腦海中虛構出一幅許折的圖像，想道：“這人到底什么來頭？我甚至都懷疑這人年紀是不是造假了……”

年邁陣師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然后閉上眼睛，豎起耳朵，等著陳云竹的贊嘆。

然而后者目光幽幽，神情鄭重，絲毫沒有贊美他的意思。

于是老陣師咳嗽一聲：“云竹小姑娘，我知道這件事是你與王約文負責，但你二人畢竟年幼，資歷不足不說，更是沒有相關陣道修養，我想，你們會很需要我的幫助。”

此時，數名官府差役正在用鐵鍬向下挖掘，蜀山弟子也有幾個參與其中，只是用法器來挖土，速度快了數倍。

陳云竹想了想，還是點點頭：“多謝。”

老陣師聽了，臉上皺紋都笑出一朵花：“不妨事，不妨事。”

他最喜歡做的就是多管閑事了，這件事陳長老說是沒有風險，只是對于陳云竹的一個鍛煉，但他隱隱覺得事情不太對頭，這種大事情，他一定要插一手。

忽然，他正色道：“云竹小姑娘，你能不能叫那些人停手？”

“唔……”

陳云竹猶豫了一下，沒有明確應答他。

老陣師面色很鄭重：“陰木陣不是尋常陣法，若無專業人士指導，切不可輕易發掘，萬一觸碰了其中禁忌門道，可能會造成重大后果。”

陳云竹眼珠轉轉，直截了當地指著那邊說：“那邊就是養神門，我朋友告訴我的。”

老陣師臉色一變：“胡鬧！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斷定陰木三門了？還有，他用了多久？”

“一會兒……”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