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為學(xué)
- 大唐錦衣行
- 走開小紙人
- 2260字
- 2019-01-20 17:54:20
大雨初霽,天空一片灰蒙。
此刻已是午后,尋常衣著的執(zhí)事?lián)Q了一身表彰身份的衣裳,月白色長袍,上紋蜀山二字,另繡缺月一鉤。
“執(zhí)事,山上的師兄弟們都動了,我也想……”
“在其位,謀其事。”執(zhí)事淡淡看了這名弟子一眼,后者立馬表態(tài)認(rèn)錯,然后悻悻離去。
殺妖,為民除害,可比替蜀山考核新人有趣且有意義得多了,而且更有一種榮譽感。
執(zhí)事目光灼灼地掃視著遠(yuǎn)處,希望看見昨日那個白衣少年。
經(jīng)過一夜的思考,他對于那少年更有興趣了。
與他同樣期待的,還有那位忙著指導(dǎo)新人的陳云竹。
她過一會就不經(jīng)意地抬頭張望,然后又平靜地放下眸子。
此刻她很單純地想知道,那個人叫什么,來此地又是做什么。
她想,如果昨日那白衣勝雪之人再來,她應(yīng)該去給他道個歉,然后正常地問他姓名,住址,再很正常地提出請他吃頓飯,以此作賠。
再接下來,她覺得那人心里應(yīng)該有點什么數(shù)了。
然而,那人并沒有來。
今天沒來,明天也不會來。
因為許折只是興起而至,興盡自然不會再來了。
比起鋒芒畢露的殺人劍客,許折顯然更喜歡做一名深藏功與名的教書先生。
無關(guān)名利,唯順心意。
“先生,我也想為春秋作傳。”正在抄讀《谷梁傳》的任余有些不耐地抬起腦袋,似乎有些不滿整日進(jìn)行這些枯燥的學(xué)習(xí)。
“……”許折沉默了一會,而后卷起卷冊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欲登書山之路,唯腳踏實地,不宜好高騖遠(yuǎn)。”
任余不說話了,重新低下頭,佝僂著身體,漫不經(jīng)心地繼續(xù)書寫著。
喻平安與湯緩緩互相看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
許折站在任余面前,靜靜看了一會,用指尖輕點他的紙卷,道:“字寫錯了。”
“謝先生提醒。”任余提筆將錯字劃掉,鼻翼喘出一口氣,有些嘆息的意味。
許折知道他或許是有什么心事,沒有再追問,只是站到他身后,雙手替他擴展了一下雙肩:“坐姿要正挺,站姿要舒展,男兒儀態(tài)要堂堂。”
湯緩緩眨著眼睛:“先生,那女子呢?”
“一樣。”
此時,一直沉默寡言的何俅起身,拘謹(jǐn)?shù)剡f上自己的紙卷,而后行了一禮,道:“先生,文公二年,我已抄好,只是……雖有注疏,我還是有許多不解之處,望先生解惑。”
許折了解他們的水平,本想先讓他將其中字義搞懂再來問他,但接過其紙卷,看了一下,墨筆雖稚嫩,卻工工整整,其態(tài)度可見一斑。
于是許折點頭,將他單獨叫到角落,坐下,為他一一講解其不懂之處。
不出許折意外,其不懂之處多是字句之意思,少有道理辯駁。
末了,何俅卻是站在許折面前,不肯離去。
許折問:“怎么了?”
“先生,左傳、谷梁、公羊,你覺得哪一傳更好?或者說哪一傳地位更高?”
“臧否不同,褒貶亦殊。至于地位,道有升降,在乎其人。”
何俅眼中帶著些求知欲,再問:“道有升降,與人何關(guān)?學(xué)生,還是不太明白……”
許折略整思緒,慢條斯理、通俗易懂地與他舉了許多事例:
“漢劉歆專立左傳,于是左傳興;宣帝善谷梁,于是谷梁興;武帝時,董仲舒師公羊,有才,辯詰谷梁,于是公羊興;其后魯人榮廣詰辯晆孟,公羊師晆孟語窮,于是谷梁又興……此謂道之升降,在乎人。”
望著何俅似懂非懂地表情,許折摸摸他的頭:
“你還小,還有許多時間去學(xué)習(xí),這些東西以后都會理解的。”
何俅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因為他發(fā)現(xiàn)許折舉的許多事例,他都只曉得一個人名……
可這也不能怪他,他的年紀(jì)有限,讀書的時間短,知識涉及范圍還僅限于儒家基本書籍,還遠(yuǎn)未到需要擴展的程度。
“那,先生個人更喜歡哪一傳?”
許折答道:“公羊。”
許折發(fā)現(xiàn)何俅眼中忽然多了一抹不一樣的光芒,那邊有些倦怠的任余也向這邊投來目光。
許折一瞬之間便懂了,今日他們?yōu)楹螘行┊惓!?
其實這異常從昨日就有些苗頭了。
許折低估了,蜀山收徒對他們的影響了。
許折看著那邊的任余,后者立馬縮回目光,但那閃爍的身影,明顯在告訴許折:
“人家都修仙了,我們還在念書,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仙人御劍飛行,書生只能舞文弄墨。”
許折人在這邊,他們自然會收斂一些,但私下里肯定會抱怨的。
既提到公羊春秋,何俅順勢而問:
“先生,現(xiàn)在讀書,是不是真的已是溯流而上了?”
許折想了一下,違心地輕聲講道:
“不是,武途,科舉只有氣運加身,秀才溫養(yǎng)自身,舉人不輸練氣,進(jìn)士可殺筑基。文途,以詩書入長安,只言片語,或可改帝王之意,左右朝局。”
“可像先生這么博學(xué)之人,也未列舉人之位,進(jìn)士對我們實在遙不可及……”
言罷,何俅忽覺失言,緊緊閉了口。
此時,那任余又小聲嘀咕道:“就在昨天,二虎已經(jīng)被蜀山收為弟子了……”
許折聽到這個名字,有些敏感,隨即便聯(lián)想到,任余口中的二虎,也是原來老先生的六名學(xué)生之一。
現(xiàn)在這邊來了四個,另外兩個其中之一就是陳虎。
許折輕輕咳嗽一聲,制止了這些談話:“讀書須心無旁騖,不要再多言,做事。”
“遵先生教誨。”
“遵先生教誨。”
“遵先生教誨。”
“遵先生教誨。”
遠(yuǎn)處,某個臟亂低級酒屋內(nèi)。
數(shù)個酒醉的漢子打著呼嚕,擁抱著睡在一起,衣衫不整。
張炎昨夜喝地爛醉如泥,直到現(xiàn)在才有些緩過來。
他推開壓在他身上的大漢,又從滿地的嘔吐物中爬起,然后想到昨夜的事,哈哈大笑:
“哈哈哈,想來那許折已經(jīng)倒在家中了吧!哈哈哈……”
“嘖嘖嘖,官府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頭上,反正昨夜我可是一直在這邊喝酒。”
“野狼幫的三位大哥想必此刻已經(jīng)離開這邊了,官府到哪兒去查去,哈哈哈哈……”
他看著外頭刺眼的光,歹毒地瞇起眼:
“雖然我只花錢買你的胳膊,但我相信,野狼幫的三位大哥不會讓你活下去的,因為,你認(rèn)得他們。這真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他晃晃悠悠地和掌柜打個招呼,走出去,心情愉快地想:“我可真是個小天才。”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許折一走,這書塾不管是從律法還是人情方面,都將歸屬他的名下。
“哎呀,這么一大筆財產(chǎn),要怎么花呢?真是讓人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