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群星不顯，天空中的孔明燈忽明忽暗，里面藏著的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心愿，在底下那群看不清面孔的少男少女眼中，漸行漸遠。

“愿父母妻兒，無疾無憂。”

“愿長兄姊妹，姻緣際遇。”

“愿寒門子弟，得遇東風。”

“愿天下陋室，往來鴻儒。”

“……”

“愿長劍無名，寂然于鞘。”

“愿此身長存，雋永流芳。”

“愿蟾宮折桂，走馬長安。”

“……”

許閑音拽著許折的袖子，問：“叔叔，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許折笑著回答，最后又看了一眼遠去的孔明燈，然后拉著她到熱鬧的小吃街去轉悠。

陳小青替她傳完了話，執(zhí)意回了家，她說家里的貓和兔子還沒吃飯。

他哥和他嫂子還在忙生意，他母親聽說他推了那趙姓女子的邀約，直接將他趕出家門，說眼不見心不煩，然后又讓他帶著許閑音出來，賞花賞月賞姑娘。

“嘿嘿，我懂。”

許折摸摸她的頭，然后從不遠處的小攤子買了個小面具給她戴上：“你又懂了，呵呵。”

夜晚難得這么熱鬧，年輕男女穿著精心打扮的衣裳，端莊自若，戴著面具的則左顧右盼。

如此，時間悄然流逝，直至一位姑娘輕輕拍了他肩膀一下。

許折回過頭。

“好巧哦。”她說。

許折點點頭，然后問：“你爹呢？”

“他在暗中觀察。”

“……”

“別左右看，我在你面前。”

“好吧。”許折說道。

她又站到許閑音身后，揉捏著她的小臉蛋，俯下身說道：“你趙叔叔躲在那邊賣糖葫蘆的小攤后面，你懂我的意思吧？小閑音。”

許閑音嘟著嘴，看了一眼許折，許折裝作沒看見。

于是許閑音冷哼一聲，徑直離開，直奔那個糖葫蘆攤子跑去，而后將躲在后面的一個中年男人揪出來，甜甜一笑：“趙大叔~好巧哦。”

“咦，這不是縣丞大人嗎？”

“還真是哎！”

“縣丞大人一定又是偷偷跟蹤女兒了。”

“胡……胡說！”這個臉有些紅的中年男人整理一下衣衫，望著眾人怒道，“哪個再胡說試試？”

等到眾人嬉笑著散去，趙縣丞已然尋不見他女兒與許折的身影了。

他在心里怒罵一聲：“小時候欺負我女兒，長大了還想把她拐跑，我看你許折是要上我家房，揭我家瓦！”

隨后望著抱住他臂膀的許閑音，嘆一聲氣：“又是那許折指使你來的吧？”

許閑音本來想搖頭，但忽然之間她又想起了許折中午吃月餅時做的事，于是心安理得地道：

“對的，沒錯，就是這樣，他對你女兒有非分之想。”

然后她就被這個中年男人扭送回了家，交給了她父親。

……

許折被趙梨憂拐到了猜燈謎的大廣場。

許折走在她后面，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她。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裳，上面繡著一些小白兔，很萌很可愛，不仔細看不太看得出來。

許折只是眼力好，而已。

她的步伐很平穩(wěn)，很文雅，像儒士，但對于一個女兒家，這種步伐顯然不太合適。

許折盯著她的后背，又看看她纖細的腰間，覺得她該換一身夜行衣，戴斗笠，再配一柄冰涼的劍，或者換一身火紅的衣裳，手里提著一壺烈酒。

他又在不經(jīng)意間向下看去，她的腿很長，雖然看不見，但可以想象的出，因為她只比許折低了半個頭。

此時，忽然一道邪惡的念頭出現(xiàn)在腦海里，舔她腿……許折瞬間皺眉，這個念頭絕對不是自己生出來的，因為他不是這種人。

那么只能是那個“瞳中鬼”的惡念了。

無恥。許折暗罵了一聲，然后繼續(xù)想著。

趙梨憂放慢步子，直到許折與她并肩，她才偏頭講道：“許航前些日帶著媒人要來我家說親，你知道嗎？”

許折：“知道的。”

她的小貓頭飾隨著長發(fā)微微甩動，不知為什么，許折很想將這小東西扯下來，然后改造成兔耳發(fā)飾再給她戴上。

“我父親對他比較滿意，但我不喜歡他。”

兩人走著，已然進入了人堆。

頭頂上一排排地掛著大紅燈籠，每只燈籠都垂下一張薄薄的紙片，上面寫著雅俗共賞的謎題，時不時有人像揭榜一般取走一片紙張，歡笑著說解開了要去換獎勵，然后專門人員再快速添上新的題目……

許折看了幾個便索然無味地放棄了。

題目太簡單，獎勵也不吸引人，不過趙梨憂倒像是很感興趣，翻到不會的題目就來詢問，許折耐心地一一作答，然后看著她擠過去換獎勵。

在她去換獎勵的途中，許折又隨手取下一紙燈謎：“背板過海，滿腹文章。無竊之舉，賊名遠揚。打一動物名。”

許折笑笑，太簡單了。

“答案是什么？”

一個男人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許折耳邊響起，像鬼魅一般突兀，聲音卻又像三月春風，溫柔無比。

許折迅速回過頭，望見一個很漂亮的男子站在他身側，標準書生打扮，劍眉星目，身形修長，一手負后，一手靜放腹部，握著一卷線裝書籍。

許折看著他的眼睛，內心驚駭越來越烈。

這個漂亮男人的瞳孔像黑漆漆的漩渦，看不見旋轉，但能吞噬一切影像，至少許折與他相對而站，從他的眼里看不見自己。

“中秋了。”他說，神情專注。

“你是誰？”

“我老師曾經(jīng)路過這邊，當時我?guī)煹茉?jīng)要拿葫蘆換你一幅畫。”他輕聲說，話語溫和，聲調卻冷漠。

許折抬起頭，看了看斜上方那輪皎皎之月。

月華如練，長空一洗，許折忽然覺得朦朧除了美，還有一種不確定的危機感。

許折沉默著不說話。

“我今天來，只是最后再問你一句，”他順著許折的視線，同樣看向了那輪明月，然后又將目光移回許折的身上，“你愿不愿意換？”

“只要你點頭，然后替我畫一幅中秋之月，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他用手中書卷輕輕抵在許折胸口，再次強調一遍，“一切。”

許折緩慢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當真不換？”

“不換。”

這個漂亮的男子忽然笑了：“很好。”

“許折，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你今日錯過了什么，我想……”他左右看看，用書卷輕輕蹭一下自己的鼻尖，“算了，你很幸運，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的。”

許折直視著他，問道：“那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

“你很有趣。”他抬起眉，“所以我臨時決定告訴你一些事。”

“比如？”

“比如，融魂是無法徹底掩蓋年輪的，除非，”漂亮男子大有深意地盯著許折的眉間，“你成為他。”

趙梨憂帶著一只可愛的兔子玩偶，款款而來，望見許折同人在說話，刻意放慢了步伐。

漂亮男子看了趙梨憂一眼，對許折說：“不打擾了。”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姓虞，虞船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