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日子如果碰上趕集，小麗就幫爺爺把鐵皮爐子抬到三輪車上，把趕集用的東西都裝好。爺爺就自己出發了，小麗看著爺爺走路都有些微顫，心里發酸。送走了爺爺，小麗趕快做好簡單的早餐，給奶奶熱到爐子上，就去上學，奶奶就自己在家把大門插上。爺爺趕集回來，卸完那些東西，又馬不停蹄的出去了。小麗在家寫作業，待到快傍晚，爺爺才推著一車煤球回來。小麗趕忙出來要幫忙，爺爺看到從書堆旁走來的小麗，順手把一把鐵鍬沖著小麗扔去。生活的重壓讓他發脾氣時都是彎著腰。爺爺破口大罵，上的媽＊＊＊的學，什么都不干，讀那么多書有個屁的用。奶奶拄著拐走出來說，莫罵她了，她聽到您的聲音不是出來的嗎，是要幫你的忙，罵她做啥子。爺爺不說話了，小麗忍著淚把煤球搬到了石棉瓦棚里。

小麗跟著爺爺趕集多了，和周圍出攤的人也混的很熟。經常缺點什么就轉悠著自己去買，還學會了砍價。一個市場的，肯定都是最低的價格。小麗給自己買了個黑色單層帆布書包，花了十元錢。她特別喜歡這個書包，再也不怕上下學時拿書包出來的那一刻。爺爺還給小麗錢，讓她去集市邊上停著的三輪車那里給奶奶買條新褲子。買褲子干什么，奶奶有褲子穿啊。小麗說。爺爺說，去吧，去買條新的給你奶奶，你幫她挑一條。小麗走到三輪車那兒，車上擺滿了全是帶花的褲子，五元一條。多少有些瑕疵，老板說，不影響穿，隨便挑了啊。車前圍了好多老太太。她們比試著哪條更漂亮。小麗站在花花的褲子堆前，給奶奶挑了一件藍底粉白小花的。小麗給爺爺幫完忙回到家，告訴奶奶說，爺爺給您買了條新褲子，奶奶消瘦的臉上泛起了少女般開心的笑容。小麗沒想到奶奶會這么開心。

臨近過年，三叔放寒假回來了。在家沒幾天就要回市里去，走之前，爺爺跟他說，小麗沒交書本費，開學沒有書?？词迨迥懿荒茉谑欣锏臅臧殉醵掳肫诘慕炭茣I到。二叔因為考上了軍校，過年就不回家了。二叔高考的分數其實超過了某大的分數線，可是為了減輕老姑的負擔選擇了軍校，這樣不但沒有學費，還有津貼。

過年的時候，奶奶穿上新褲子，彎著腰拄著四個腿的凳子，拖一下走一步。但是臉上卻是過年的開心樣子。她的那根拐杖不結實給折斷了，爺爺答應再給奶奶找一根結實點兒的木棍改成拐棍。初一早上，家里陸續來了幾個親人拜年，是爺爺堂姐家的兩個兒子和爺爺親弟弟家的大女兒，她是招的上門女婿。初三的時候，三叔回來了，他總是在市里待不了幾天，爺爺說那是因為，他在那住的不好，而且也沒什么熟人。他的同學大多都在鎮上附近。三叔回來后，把書給了爺爺。小麗聽爺爺說，三叔跑遍了市里大的書店才買到的。三叔竟然學會了抽煙，打牌，這和以前的他不太像了。小麗不會做題時還是會找三叔，他還像以前那樣熱心?？赡苁桥涯嫫诘脑?，小麗有時會無緣無故的不理他。小麗，奶奶還有三叔坐在一起時，小麗總是沉默不語，不像以前那樣還找話。奶奶打破尷尬問三叔有沒有藥膏，小麗的腿上起了好多疙瘩。三叔二話不說就把藥膏拿給了奶奶。小麗知道三叔的藥膏管用，可就是不張這個嘴。奶奶似乎知道小麗為啥不說。

新學期開學后，小麗繼續著這樣的生活，偶爾生活會多出些新意。比如某天，班上一個白白凈凈的女生會突然把小麗叫出去，給她一瓶郁美凈，告訴她讓她擦手用。一個晴朗的中午，家里突然有人敲門，打開門后空無一人，門口掛著一袋子新鮮的豆角和西紅柿。小麗隱約看到一個自行車騎得飛快的短發女孩。還有一天吃過午飯后，小麗走到直直那條路上時，迎面碰上了蘭村的同學。她拉過小麗問她，你還記得我們班那個叫鷹的男生嗎？“鷹”小麗說，記得，他爸爸買的我們在蘭村的房子，還差我奶奶兩百塊錢不給了。他不是去廣州打工去了嗎？

他死了，那個女同學說。

死了？小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會……死了。

他在工廠里操作機器時，不小心胳膊卷進了機器，失學過多，搶救無效死了！那女同學說。才十三歲啊。工廠后來賠了兩萬塊錢就了事了。

小麗那天下午心情一直難以平復，她堅定了上學的念頭。

春季剛剛到來，冬氣還未散完時，學校舉辦了春季運動會。小麗文筆很好，負責寫加油條。后來，在其他同學四乘二接力賽中，她在最后一棒處為同學加油鼓勁。她早早站到了靠近終點的位置，發現旁邊站著的竟是這屆的“校花”。她穿著最新流行的加絨衛衣，長長的馬尾辮，白嫩的皮膚，一雙大大的眼睛，下巴微微抬起，真漂亮??！像一只高貴的白天鵝。小麗再看看自己，雖然皮膚也是白白的，可是上衣外套還是剛來鎮上的那件粉外套，今年穿著略小。下面穿著像九分褲一樣不知哪來的白褲子，腳上的白色運動鞋的折痕都有些發黑了。“校花”的父親在中學是教導主任，而自己……。那一刻，小麗覺得自己就像個丑小鴨。

上課的時候，小麗在第三排看黑板好模糊啊。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近視了，她回去跟爺爺說要配眼鏡。爺爺說，這個周六正好沒集，可以帶著她去配眼鏡。爺爺騎著三輪帶著小麗約摸半個多小時才到縣城，路上不斷有公交車駛過。那是小麗第一次進縣城，城市就是不一樣，干凈整齊，到處是廠房，商鋪。和鄉村麥田的味道不同，這里充斥著汽車尾氣和廠房煙囪冒出來的滾滾白煙的嗆人氣味。走進縣城的中心街道位置，空氣略好些。爺爺看到一家眼鏡店，和小麗走了進去，店里鏡框琳瑯滿目。爺爺問眼鏡店老板，一個胖胖的戴眼鏡的半禿頂中年男人問道，眼鏡怎么配的。眼鏡男說，先挑鏡框，再挑鏡片，價格都不一樣。爺爺說那就都要最便宜的吧。最后小麗挑了一副金絲眼鏡配的玻璃鏡片。一共花了五十元。配完眼鏡都快中午了，爺爺帶小麗在縣城的大集上吃了個午飯，那里的小吃比鎮上多多了。還有熟人問爺爺，小麗是誰家的孩子。爺爺說是他孫女?？旎厝サ臅r候爺爺又給奶奶買了些蛋糕，爺爺對小麗說，現在可見世面了吧。城里還有公交車，以后學會做公交車進城就方便了。

春去夏要來時，家人來了年輕的一男一女，是雪花姑姑的遠方堂弟和堂弟的一個老鄉。雪花姑姑的堂弟相貌讓人不愿直視，黢黑的臉上，隨意擺列著長的隨意的五官，個子瘦小。他是來這邊找事情做的。爺爺諷刺他說，就他這長相能找到工作那是奇跡。隨他一起來的那個女的想在這尋個好人家。他們在這里借住幾天。爺爺奶奶盛情款待了他們。奶奶喝了不少酒，渾濁的眼神看著小麗滿是溺愛。那一刻奶奶應該是想到了小麗小的時候做在她腿上，娘兩個親昵的樣子。她把臉湊過去，試著要親小麗，小麗厭惡的躲開了奶奶滿是酒氣的嘴。奶奶很無奈。

住了沒幾天，奇跡就發生了，那個男的找到工作了，他就先走了。剩下那個女的還住在小麗家。那個女的已經和小麗混熟了，她人很年輕，手腳麻利。總是幫著做飯，收拾家務。有時趕集她也會去集上幫忙。小麗很喜歡她。甚至希望她一直就在這里。有天早上，奶奶起的早去外面拿東西去了。小麗和那個女的還在睡覺。在屋里抽煙的爺爺走了過來，小麗聽見了腳步聲微睜開眼，看見爺爺把手伸進了那女的被窩，嚇得小麗趕緊閉上了眼睛。約過了好一會兒，奶奶的腳步聲近了，爺爺才把手拿出去。小麗當時眼淚就要下來，她替奶奶感到悲哀，一下對這個女的厭惡到了極點，甚至很恨爺爺，他對自己和奶奶的好全都沒有了。從那以后，她再也沒和那個女人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