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捂著臉，望著祁老爺似笑非笑，這神情讓若嵐莫名害怕起來，她不禁雙手顫抖心驚膽戰，真想轉身逃出房間，玉春彷佛看透了她的想法，緊緊拉著她的手，轉臉輕柔說道：“嵐兒，我來告訴你為何爹娘拋棄了你。你爹當年娶了好幾房姨太太，無奈就是得不了兒子。娶了我以后，我早產生下來你，當時你祖母求孫心切，請了個雜毛老道為你們算命，看了你的生辰八字，非說你妨了祁家男丁進門。她大怒，命你爹把你丟掉，好歹我也是做母親的，怎么忍心丟棄你，于是偷偷在你身上系了我的傳家玉鎖，他們居然瞞著我把你抱出來，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你。你被帶走后，我整天以淚洗面，如果不是后來有了珊珊，我怕是早就死了。還好老天有眼，后來你爹又找了許多女人，這么多年過去，不說男孩，那些女人連個女兒也沒有生養過。真是報應！”說著她就地向周老爺扣了個頭，“感謝你，謝謝你們收養了我女兒，沒有讓她在街邊凍死餓死，謝謝謝謝?！?

祁老爺望著她氣憤難平，見她依然把家里的事抖落出來，不由開門拂袖而去。

老爺子默不作聲，看到玉春如此，動容道：“當年馨馨在廚房后門不遠處發現了提籃里的嬰兒。她正想要個女兒，她因為生青兒虧了身子不能再有孩子。她說這是上天賜給她的，非常高興，毫不猶豫抱了回來。為了藏住這個秘密，我們遣散了當年所有的知情人，才能讓她安穩地長大。這么多年，嵐丫頭早就是我林家的一份子，是我周世雄的女兒。只不過如今解開了她的身世之謎，多了一個母親疼愛她，亦是好事。”

“爹。嵐妹妹她真的不是？＂慕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若嵐聽罷，因為身世震驚不敢信，又被老爺子一番話說得涕淚交流，她恨拋棄自己的祁家，看到病病歪歪的玉春卻同情難過，一時間五味雜陳。

“仁敏、華兒。我亦不希望聽到你們有什么閑話。”老爺子對大太太和躍華道。

“是，老爺。我和華兒不會說出去的?！贝筇ы樥f道。

就在此時，周管家在外敲門。他帶著醫生來了。醫生檢查了玉春的身體，并無大礙。

玉春聽說若嵐將要嫁給李紹文，好奇起來，老爺子跟她詳述一遍。玉春再三要拜謝，被老爺子拉住做罷。

若嵐震驚無助，到再看四周眾人，油然而生的反主為客之感。她心頭堵得慌，便對老爺子推說頭疼。慕清怕她想不開，陪她后花園走走。

剛下樓，他們便聽見了祁老爺汽車的轟隆聲，他居然拋下玉春一個人走了。

到了湖邊，慕清忍不住把她緊緊擁在懷里，動情道：“知道你的身世，我真的太高興了。我們真的不是兄妹！”

“......”

“我終于能光明正大說出我愛你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愛上你了。縱然我嫉妒李紹文，可我們是兄妹，我只能壓抑情感祝福你?，F在我終能向你坦誠我自己?！蹦角逭f出這番話，如釋重負。

若嵐抽去力氣似的，倚靠在他懷里一動不動，低著頭不發一言。

“我知道不應該在今天說這些，我太不顧忌你的心情了?？晌以俨徽f就來不及了。你不要有負擔，我只想讓你明了我對你的情感，沒有別的想法。”

“我心緒很亂?；畹?20 多歲，才發現自己是個身世不明的人。鄭家當年聽一個道士的話就隨隨便便拋棄了我。不論如何我感激爹娘養育了我?？晌耶吘共皇侵芗业娜肆?，這里哪有我的立錐之地？我就是天下第一號傻瓜?！比魨箍嘈Α?

“不。我不許你這樣看輕自己。嵐兒，這些不與你相關，不是你能選擇的。一切都是機緣，讓你來到家里、讓我們相聚。這根本是命運的選擇?！?

“我不屬于這里。我甚至不曉得接下來該如何面對爹，大娘和大哥。”

“爹早就知道一切，如今就算知曉你的來歷，你的身世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不同。大娘和大哥那邊，爹警告了他們，想必也不會多嘴。他們跟我們本就不是同路，對你也沒什么影響不是嗎？你還有我，我愛你，你雖不是我妹妹，但今后你得到的愛只有更多。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若嵐點點頭，心中寬慰許多。她望著慕清道：“謝謝你。你永遠是我值得信賴的哥哥?！?

我只是哥哥？慕清眼里一片生澀。

“哥，我了解你想說什么，可我已經不是自由身，我既然答應了李紹文，就不想辜負他?！比魨馆p輕啟唇，她說得每一個字都重重敲在慕清心上。

“那好吧?！蹦角迨涞谋砬檠陲棽蛔。廊慌阒谝慌阅?。

“轟隆隆……”天色暗了下來，一聲炸雷驚起。先前就陰沉悶熱，現下烏云壓頂。

雷聲讓若嵐受了驚嚇，下意識縮了一下，幕清攬住了她。

“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嗯?！?

時間狂風襲來，吹得湖水泛波，風掃枝葉，風里夾雜著灰，吹得人睜不開眼，云層壓得越來越低。

“我們要快一點?！蹦角謇凼|，他把她護在懷里，向家里跑去。剛到門口屋檐下，雨立時兜頭澆下。

他們前后進了家門。周管家迎上來道：“二少爺三小姐，快開飯了。我正要派人去找您們?！?

“這不是回來了。”慕清心緒全無。她本來習慣性地要牽若嵐的手。對方縮回了手，他突然反應過來，忙就手指了指餐室，“都在那邊？”

“是。二少爺，就等你們了。”

兩人走進餐室，坐到屬于他們的位置上。慕清一個勁地喝著紅酒，若嵐知他苦痛不敢勸。玉春目視若嵐，令她越發坐立不安。大太太躍華等神色如常，若無其事一般。

席上玉春不住地給若嵐夾菜。若嵐不好意思，又拗不過。她匆匆撥了幾口飯菜就離席上樓回房。玉春臉上寫滿落寞。

用過午餐，周老爺讓玉春放心，會安排車子送玉春回去。若嵐沒有下樓，慕清悄悄對玉春道：“玉夫人，您不必擔心。嵐兒一時接受不了。我會慢慢開解她的?！?

玉春謝過慕清又要再次拜謝老爺子。老爺子制止道：“不必了。”

玉春走后，若嵐思緒叢生，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除了身世的顧慮，還因為對回絕了慕清覺得很內疚，多少年來大事小情都是慕清的幫助和扶持?？伤闹袆倓偰：卮嬖谥罱B文，親口答應定下一紙婚約，有種從靜虹手中奪人的快感，更常常想起李紹文辦公室旁女文書嫉妒的眼神，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她不知該在家里如何自處，她看家里一切都恍如外人，家里人唯一值得依賴的就是慕清，自己這樣傷了他，于心難忍。

周慕清和李紹文，兩個人對她的情意讓她左右為難。

下過雨屋里還是很悶，突然想出去走走。

剛出房門碰上鳳凰出來，順便問了慕清情況。鳳凰嘆口氣：“二少爺今天喝多了已睡下了。三小姐要看看嗎？”

“不要打擾他，他太累了。”

“三小姐您出門？”

“是，我隨便走走。”

這一隨便，她出門叫了輛黃包車，去哪里呢？不由想起四娘的茶舍，自己一直愛那里幽靜，也許那里坐坐散散心也好。

門口的小丫鬟見是若嵐，想起李大少爺的吩咐，忙讓進來道：“不巧大少爺也在，大少奶奶要不要...”

話沒說完被若嵐打斷道：“不用不用，他有事我不去打擾他，就給我另外找個清凈的地方?！彼木w不佳，懶懶不想見人，“不要告訴他我來了，對了，你們掌柜的也不可以。”

“是?！毙⊙诀咭叭サ姆块g，正好在李紹文那間的隔壁。

剛坐了一會，就聽見隔壁門一響，隨后一聲嬌滴滴的女聲：“大少爺您茶來了?！?

茶舍不隔音，若嵐聽出這是四娘的聲音。

“喲大少爺，怎么少奶奶今個兒沒來？”季四娘口音不是本地的，她是外鄉人不假。

“嗯?！崩罱B文喝了口茶。

“我們這里新來了一個唱曲的丫頭，怪伶俐的，既然大少爺一個人，不如請她來解解悶？”季四娘笑道，若嵐想象得出她那嬌媚的模樣。

若嵐停下手中茶盞，驚訝不已。她躡手躡腳到墻邊附耳聽，想知道李紹文的回答。

“好，左右無事。請出來吧?！?

若嵐捏緊了拳頭。

“我本想大少爺娶親后不會再來光顧的，男人嘛，說起來雖然家中夫人主事，外面玩玩還是情有可原的。我這就派人去請。”

“無非聽曲而已，哪有你說得這么不堪?！崩罱B文笑道，“說起她，我娶她除了確實愛她以外，她可是周家三小姐，宜室宜家門當戶對，于致和的生意也大有好處，這門親事我爹也是很滿意的?！?

若嵐呆住了。沒想到李紹文如此看重她的家世背景，甚至感覺到遠遠勝過自己這個人。若嵐手腳冰冷，身上快打起寒戰。自己不是周家三小姐，不是周家女兒，如果他和李家知曉這一切，結果如何不言而喻。

一瞬間，李紹文的話戳破了若嵐一切美好愛情的想象，她熱切的心頓時冷卻下來，她甚至聽見了心碎的聲音，他擊破了她所有幻想。

若嵐匆匆結了帳，跌跌撞撞攔了輛車。坐在車里，這一刻她感到自己弱小又渺茫，誰能幫她誰能依靠？突然她覺得自己全錯了，李家如此看重身份門第，她只是祁家棄女，不由對婚后生活不由恐懼起來。投靠生母玉春？不，看得出來她在祁家也并不如意，定然沒有話語權。這一刻周慕清三個字浮現在她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