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北戰(zhàn)爭中的插曲——工程師賽勒斯·史密斯——杰丁·斯皮萊——黑人納布——水手彭克洛夫——小伙子哈伯特——意外的建議——晚上10點會合——在暴風雨中出發(fā)

被龍卷風刮到海邊的這些人，不是職業(yè)熱氣球駕駛員，也不是空中

探險的業(yè)余愛好者。他們是膽大妄為的戰(zhàn)俘，在異乎尋常的情況下出逃的。無數(shù)次，他們都面臨死亡的威脅，破裂的氫氣球隨時可以把他們拋向深淵！可是上天要留下他們，并為他們安排了奇特的命運。

3月20日，尤利賽斯·格蘭特將軍的部隊圍困了里士滿，這5個人從那里逃生，然后在空中飄浮了5天，來到了離弗吉尼亞首府城市7000海里之外的地方。在可怕的美國南北戰(zhàn)爭時期，里士滿是分離主義最重要的要塞。

來看看戰(zhàn)俘們是在那種奇特的情況下逃跑的，而正是這次逃跑導致了正在發(fā)生的這場災難。

1862年2月，格蘭特將軍發(fā)動了幾次突襲，希望奪取里士滿，但均告失敗。其中有一次，有幾位軍官被俘后被關押在城中，其中最杰出的是聯(lián)邦參謀部的賽勒斯·史密斯。

賽勒斯·史密斯是馬薩諸塞州人，是一名工程師和一流的學者。戰(zhàn)爭期間，聯(lián)邦政府委托他負責鐵路方面的工作，這是重要的戰(zhàn)略部門。他是地地道道的北美人，看起來瘦骨嶙峋，年齡大約45歲。他剃了個平頭，頭發(fā)和濃密的一撮小胡子已經(jīng)花白了。他的頭型很漂亮，似乎可以鑄造在勛章上面。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嘴巴經(jīng)常緊閉著，長得像富有戰(zhàn)斗精神的學者。就像有些將軍愿意從普通士兵開始做起一樣，一些工程師也愿意從使用錘子、鎬子做起，他就是其中一員。所以，他極具創(chuàng)造精神，動手能力又很強。他肌肉發(fā)達，身體強健，既是一位行動者，也是一位思想家，干什么都很輕松，因為他精力旺盛，具有挑戰(zhàn)一切厄運的毅力。他學富五車、經(jīng)驗豐富，用法國軍人的俗話來說，“是個很有辦法的人”。不管環(huán)境如何變化，他總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并把精神和身體富有活力、強烈的求知欲以及意志堅強三種品質很好地結合在一起。他的座右銘可能跟17世紀紀堯姆·德·奧朗日的座右銘一樣：“不求成功，但求堅忍不拔。”

賽勒斯·史密斯還是勇敢的化身。在南北戰(zhàn)爭中，他參加了所有的戰(zhàn)斗。一開始，他投靠格蘭特將軍，加入由伊利諾伊人組成的志愿軍，后來他又在帕尤迪卡、貝爾蒙特、匹茲堡埠頭戰(zhàn)斗過，參加過科林斯戰(zhàn)役，還在吉布森港、黑河、查塔努加、波托馬克河打過仗。他驍勇善戰(zhàn)、所向披靡，不愧為說過“我從不計算我的陣亡者”這句話的將軍手下的戰(zhàn)士。事實上，賽勒斯·史密斯早該列入這位將軍不作統(tǒng)計的陣亡名單里了。盡管他在那些戰(zhàn)役中勇往直前，可幸運之神總是眷顧著他，一直到他受傷并在里士滿戰(zhàn)役被俘。

在賽勒斯·史密斯被俘的當天，另一位重要人物也同時被俘。他叫杰丁·斯皮萊，是《紐約先驅報》的記者，此前他曾負責跟蹤報道北軍的戰(zhàn)斗情況。

杰丁·斯皮萊是一位像斯坦利一樣杰出的專欄作家。為獲得準確的一手新聞并用最快的時間發(fā)給報社，他敢于面對一切。當時像《紐約先驅報》等擁有實力的報紙，代表這些報社的記者也不可等閑視之。

杰丁·斯皮萊的優(yōu)點很多：堅忍不拔、行動迅速、見識非凡。他是一位戰(zhàn)士和藝術家，在世界各地都留下了他的腳步。他做事果斷，很有辦法，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勇往直前。他求知若渴，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報社。他到處尋找新鮮事物，發(fā)掘新聞線索，挑戰(zhàn)那些辦不到的事情，從這方面來說，他是真正的英雄。對他而言，危險意味著機遇，他在槍林彈雨中做新聞報道，以獨特的眼光撰寫專欄文章。他幾乎參加過所有的戰(zhàn)斗，親臨一線，一手執(zhí)筆，一手握槍。他筆力雄健，無視機槍的掃射。電報線忙碌極了，他卻很少用，不像有些人，沒話找話。他寫出來的每篇文章都簡潔清晰、要點突出。

不僅如此，杰丁·斯皮萊還充滿幽默感。他在“黑河事件”后，想盡一切辦法占據(jù)了電報局的電報機，第一時間向報社傳遞戰(zhàn)果。他不停地拍電報，持續(xù)時間長達2個小時，他關于匯報戰(zhàn)果的寫作文筆如同《圣經(jīng)》開篇似的。為此，他的東家——《紐約先驅報》花費了2000美元，最終在新聞報道上得到了先機。

杰丁·斯皮萊人高馬大，40多歲，滿臉都是金黃中略有紅色的胡須。他的目光平靜而深邃，靈活又有神。他的目光是如此敏銳，可以在第一時間洞悉細節(jié)、明察秋毫。而他強健的身體又能夠使他適應一切惡劣的環(huán)境，就像經(jīng)歷過千錘百煉的鋼鐵一樣。

杰丁·斯皮萊作為《紐約先驅報》的專欄編輯已經(jīng)有10年了。專欄文章和素描讓他的名聲如日中天，這得益于他對鉛筆、鋼筆的熟練應用。這次被俘虜時，他正在專心描繪戰(zhàn)役，并發(fā)了一條即時消息。他的筆記本上還留著一句話：“一個南方佬用槍瞄準了我并且……”然而他沒有中槍，他有著一貫的好運氣，可以轉危為安。

賽勒斯·史密斯和杰丁·斯皮萊萍水相逢，但雙方神交已久。他們被押送到里士滿。見到這位記者時，工程師身上還掛著彩，不過他很快就康復了。兩人一見如故、惺惺相惜。在很短的時間內，他們就有了一個共同目標——越獄，重新回到格蘭特的部隊，為聯(lián)邦統(tǒng)一奮戰(zhàn)到底。

目標定下來之后，他們就開始全力以赴。兩個人在城里的活動是自由的，但是里士滿防守得密不透風，越獄談何容易。

這時，賽勒斯·史密斯的一位黑人仆人來了，他對主人永遠忠心耿耿。這位黑人自強不息，在工程師的領地出生并長大，他的父母也都是奴隸。賽勒斯·史密斯是一位徹底的廢奴主義者，早就給了他們自由。但這位自由人卻不愿離開自己的主人。為了敬愛的主人，他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這個人30歲，身體健碩，聰明伶俐，性格溫和，思想純潔，總是面帶微笑、善于助人。他的名字叫納布喬多諾索爾，但他喜歡別人叫他“納布”，這樣顯得簡潔而親切。

得知主人被俘后，納布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來到里士滿。為了進入城內，他冒著無數(shù)次危險，靠著機智一一化解。主仆二人見面后，高興之情無以言表。

可是，進城容易出城難。這些俘虜被嚴格看管，逃跑的機會非常渺茫。即使很幸運地出現(xiàn)機遇，逃跑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這時候戰(zhàn)爭的形勢是這樣的，格蘭特仍在頑強戰(zhàn)斗，但是匹茲堡戰(zhàn)役讓他損失慘重。無論是格蘭特的軍隊還是巴特萊的軍隊，都沒有在里士滿城取得進展，所以這些俘虜不可能近期被釋放。而記者呢，這種監(jiān)禁生活太讓他抓狂了。他只想逃離這里，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其實，他已經(jīng)嘗試了幾次，但都因為碰到阻礙無功而返。

這時的“監(jiān)獄”，不僅困住了那些想重新回到格蘭特部隊的俘虜，也困住了那些圍困者，后者想重新回到南方部隊，繼續(xù)搞分離活動。其中有一個名叫約拿旦·福斯特的人，是南部同盟的死忠。其實，這兩批人都沒法離城。那些同盟派在困住俘虜?shù)耐瑫r，也被北軍圍困著。里士滿的同盟派軍官與李將軍已經(jīng)失去聯(lián)系很久了，為了讓外部了解城內情況并盡快施救，約拿旦·福斯特想出了一個辦法——乘坐氫氣球從空中越過北方防線，找到南方部隊。

長官批準了這個方法。氫氣球做好后，就交給了約拿旦·福斯特，有5個同伴將隨著他一起升空，他們準備好了武器用于自衛(wèi)，并備足了干糧以防空中旅行的延時。

出發(fā)日期原定于3月18日夜間，按照計劃，隨著中等強度的西風，氣球幾個小時就可以把乘客們送到李將軍的司令部。但是這股西風不同凡響，從18日起，人們發(fā)現(xiàn)它開始轉化為颶風，很快就變得狂暴起來，福斯特的旅行不得不推遲日期——乘著氫氣球在颶風中冒險，實在是沒有必要。

一個充著氣的大氣球飄浮在里士滿大廣場上，準備風一停就啟程。可是城里的人們卻焦急地發(fā)現(xiàn)，颶風依然我行我素。

兩天過去了，狂風繼續(xù)肆虐。人們甚至開始擔心氣球會不會被刮走，雖然它被拴在地上，但是貼著地面吹來的風實在是太大了。

20日的白天終于到來，但是風暴依舊，甚至在早上變得更加猛烈，出發(fā)的可能性為零。

賽勒斯·史密斯在街上碰到一位搭訕者，他是一位名叫彭克洛夫的水手，35歲至40歲。他性格溫和，皮膚黝黑，身體健壯，眼睛忽閃忽閃的，非常有神。彭克洛夫是北美人，他的足跡已遍布所有的大海，還有很多歷險故事，凡是人類能夠經(jīng)歷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他都遭遇過。不消說，這是一個能夠放手去闖的人、一個冒險王，只要能夠做的事，他都準備去做，而且碰到事情從來不大驚小怪。那年年初，彭克洛夫到里士滿做生意，隨他一起來的，還有個15歲的男孩，一個孤兒，是新澤西州人，名叫哈伯特·布朗，是一名船長的兒子。彭克洛夫對這個孩子視若己出。他還沒有及時離開這個城市，就被團團圍困起來了。憤怒之余，他只想找機會逃走。對他來說，工程師賽勒斯·史密斯的大名如雷貫耳，他了解到這個果敢的人正在咬緊牙關等待時機。所以，他毫不猶豫地上前對工程師說：“您是否已經(jīng)厭煩了這里，史密斯先生？”

工程師沒有回答，只是用一雙充滿疑問的眼睛盯著這個陌生人。

“您想逃離這里嗎，史密斯先生？”

“什么時間……”這次賽勒斯·史密斯脫口而出。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對這位搭訕的人還不了解。

仔細打量完這個人后，賽勒斯·史密斯便放心了，因為這明顯是一個正直的人。于是，他問道：“您是……”

彭克洛夫便介紹了一下自己。

“那么，關于逃跑，”賽勒斯·史密斯說，“您有什么高見？”

“那個懶洋洋的氣球，現(xiàn)在正無事可做，難道不是為我們準備的嗎……”

水手一語點醒夢中人，還沒有等他說完，賽勒斯·史密斯便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住所。然后，水手仔細講述了自己的計劃。其實，計劃很簡單，卻很危險，甚至可能丟掉性命。當時的颶風狂暴無比，但賽勒斯·史密斯懂得如何操控氣球。彭克洛夫要是會這個的話，早就隨著氣球飄走了。當然，必須帶上哈伯特。對彭克洛夫來說，一場風暴根本不算什么。

賽勒斯·史密斯認真地聽著，眼睛閃閃發(fā)光，他看到了機遇。計劃雖然危險，但確實可行，他可不是那種隨便讓機會從身邊溜走的人。

夜里雖然有看守值夜，但是可以想辦法靠近氣球，進入吊籃，然后割斷連著地上的繩子。雖然這樣有可能會被打死，但是也有可能成功。雖然風暴很可怕，但是話說回來，如果沒有風暴，氣球早就飛走了，怎么會給他們留下機會呢？

“我不是一個人……”工程師最后說。

“您會帶幾個人？”

“我的朋友斯皮萊，還有納布——我的一個仆人。”

“你那邊有3個，我這邊有2個，我和哈伯特，一共5個人，氣球能載6個呢……”

“行吧，就這樣，我們去準備吧！”賽勒斯·史密斯說。

他們把記者也算上了，他并不是一個膽怯之人。得知計劃時，記者非常贊成，并表示很奇怪——這么簡單的法子，他自己怎么沒有想出來呢？至于那個忠實的仆人納布，主人去哪兒他去哪兒。

“那就今晚行事！我們5個人都溜達到氣球那邊，就裝作是好奇想看看。”彭克洛夫說。

“那就定在晚上10點吧。”工程師說，“希望風暴在我們出發(fā)之前不要平息！”

彭克洛夫回到自己的住所，哈伯特·布朗正在那里焦急地等著他，這個孩子知道整個計劃。情況明朗了，5個勇敢的人，將投身風暴之中。

是的，颶風果然沒有停下來。約拿旦·福斯特和伙伴們從未想過沖進風暴，乘坐這個不結實的籃子。工程師只擔心那個固定在地上的氣球會被暴風撕碎。連續(xù)幾個小時，他一直在空曠的廣場上游蕩，目光注視著那個氣球。彭克洛夫也非常擔心，他害怕氣球被風暴摧毀，或者繩子撐不住而斷裂，不過他手插口袋，哈欠連連，就像一個閑散地遛彎兒的人。

天終于黑了下來，天空非常陰沉，濃霧籠罩著小城。雨里夾著雪花在飄落。那肆虐的風暴，讓被困者和圍困者之間形成了暫時的和平，就連大炮也在風暴之中偃旗息鼓了。氣球在廣場上拼命掙扎，沒有人想在廣場上看守，風暴之中，這顯得很多余。周圍的情況非常有利于俘虜們的行動，但是危險在前方，他們需要在風暴中旅行……

“風太大了！”彭克洛夫告訴自己，同時拉緊快被風吹走的帽子，“我們會戰(zhàn)勝它的！”

9點30分，賽勒斯·史密斯和他的同伴從四面八方會聚到廣場上。這里的燈已經(jīng)在風暴中熄滅，廣場上一片漆黑，連那個大氣球也看不到了，它現(xiàn)在完全被吹倒在地。一根結實的、連著地面鐵環(huán)的雙股纜繩拴住了它。懸籃里放著一袋袋壓載物。

聚集在懸籃旁之后，這5個人并未被看守發(fā)現(xiàn)，天太黑了，他們甚至都看不到自己。賽勒斯·史密斯、杰丁·斯皮萊、納布和哈伯特一言不發(fā)地坐進吊籃。彭克洛夫在工程師的指導下，一袋一袋地搬走壓載物，一會兒就搬完了，然后水手也進入了吊籃。

這時候，只剩下雙股纜繩拴著氣球了，賽勒斯·史密斯即將下令出發(fā)，正在這時，一只小狗一躍而起，跳入吊籃。它是工程師的小狗托普，它掙脫鎖鏈后，追隨主人而來。由于擔心超重，賽勒斯·史密斯想把這只可憐的小狗趕走。

彭克洛夫正在給懸籃去掉兩個沙袋：“算了，不多它一個！”然后，他解開纜繩。由于啟動太猛烈，氣球帶著吊籃撞倒了兩個煙囪，然后斜著升向天空，很快便消失了。

風暴狂烈極了。夜里工程師不可能讓氣球下降，而白天又被重重濃霧鎖住視線，他們一直看不清下面的情景。直到5天后，他們才發(fā)現(xiàn)，氣球下面是茫茫的大海，風正拽著他們在空中疾馳。

前面大家已經(jīng)了解到，3月20日出發(fā)的5個人中，有4個人在3月24日落在荒涼的岸邊。這個海岸離他們的國家大約6000海里。

那個失蹤的人，就是4位幸存者一上岸就想去救的人，是他們的領導者——工程師賽勒斯·史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