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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小說體系轉型的深層次醞釀

從道光二十年(1840)至同治末年,無論文言小說還是通俗小說,創作態勢與先前的嘉慶朝與道光朝前期無甚差異。雖然歷史已進入近代,一些重大事件已開始發生,但構成小說發展體系的作者、傳播、理論、官方文化政策以及讀者這五個要素在當時尚無變化,小說創作自然也就維持著原先的態勢。不過,這時將影響這五個要素發生變化的新因素正在漸漸形成,其中最關鍵者,便是上海逐漸演化為一座近代化城市,它憑借經濟與文化上的優勢,深刻影響了組成小說體系的五個要素,最后終于使自己成為近代小說的創作中心與傳播中心。

上海最后能成為近代小說的創作中心與傳播中心,這似是有點出人意外,因為直到近代前夕,這座海邊的小縣城與小說并無多大關系,細數歷代作家作品,能直接掛上鉤的,大概只是上海縣人郁文博。他是明景泰五年(1454)的進士,成化十七年(1481)致仕回上海后開始了對《說郛》的整理。《說郛》是小說史上一部重要且體例較別致的叢書,由于明初對意識形態的嚴厲控制以及當時印刷業的落后,它未能在世上廣為流傳,到成化時已處于亟待整理搶救的狀態。郁文博先抄錄了一部《說郛》,然后根據各種書籍校勘,正訛補缺,仍恢復了一百卷的規模。完成這項工作時,這位七十九歲的老人還賦詩紀其事:“白頭林下一耆儒,終歲樓間校《說郛》。目力心思俱竭盡,不知有益后人無。”《說郛》是中國文言小說史上的重要叢書,它收輯漢魏至元約千種筆記,內容涉及經史諸子、地理博物、詩話文論、志怪傳奇及稗官雜記,且引書不作刪節,它的整理與出版,在小說創作經長期的沉寂后剛開始復蘇,而人們又幾乎讀不到前代人作品以便借鑒之際,顯然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這是現所知近代以前的上海人對中國小說發展的直接貢獻。

《說郛》的作者陶宗儀是浙江黃巖人,后為避戰亂移居于松江四十余年。松江今屬上海市,但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前屬于江蘇省,故而陶宗儀與當年的上海無涉。在小說史上,與上海相鄰的松江在明末時出現過一些重要的作家作品,如明嘉靖間何良俊的《語林》重開“世說”體小說的創作風氣,使這一創作傳統重新得以延續,這類作品其后又有李紹文的《皇明世說新語》與李延昰的《南吳舊話錄》,他們也都是松江人。宋懋澄也是松江的重要作家,他的《九龠集》中的《負情儂傳》、《珠衫》,后來被馮夢龍改編為《杜十娘怒沉百寶箱》與《蔣興哥重會珍珠衫》,成為膾炙人口的杰作,而正面描寫萬歷時蘇州反抗礦使稅監的聲勢浩大的群眾斗爭的《葛道人傳》,是古代小說創作中首次出現的正面描寫市民政治斗爭,并具有鮮明政治傾向和時代氣氛的作品,它又直接啟迪了明末清初時事小說與時事劇的創作。按今日的行政區劃,這些作家作品可成為上海小說史的組成部分,但在當年,它們確與上海無涉,與上海成為近代小說創作與出版中心也無關系。

上海之所以能成為近代小說創作與出版中心,是由小說發展體系的內在要求所決定的。在明清小說史上,第一個小說創作與出版中心是福建的建陽,但它的形成有其特殊性。《三國演義》與《水滸傳》在明嘉靖朝刊行后,通俗小說得到廣大讀者認可與喜愛,他們熱切地希望能讀到新作,可是此時文人們尚不愿意從事遭人鄙視的小說創作。此時比讀者更為焦慮的恐怕是那些書坊主們,他們發現了新的財源,卻無新的小說可供刊刻行世。在無奈之中,以熊大木為代表的書坊主們開始自己動手編寫,或雇傭下層文人撰述。由于稿荒嚴重而造成的讀者的閱讀饑渴,使這些拙劣粗糙的作品很快都成了暢銷書,在約半個世紀里,書坊主們壟斷了小說創作領域。建陽自南宋以來便是全國的出版中心,而書坊主們越俎代庖創作小說的行為又使它在嘉靖、萬歷間成了小說的創作中心,但這一形成過程表明,它缺乏長久持續的基礎。隨著小說地位在明末的逐漸上升,文人開始參與創作,以及印刷業在江浙一帶的迅速發展,從萬歷后期起,小說的中心開始向江浙地區轉移,更準確地說,是以蘇州、杭州和南京這三個城市為代表的長江三角洲。此處經濟發達、文化繁盛,教育普遍水準最高。相當一批文人聚集于此,其中一些人有志于小說創作,繁華復雜的社會生活則為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而廣大的市民則是小說的熱心讀者。這三個城市都位于大運河邊,借助商業的優勢有著較發達的銷售網絡,可較便捷地將小說輸往各地。從明萬歷后期至清同治末年,這些基本條件一直沒發生什么變化,故而在三百余年里始終維持著小說創作與出版中心的地位。

可是,鴉片戰爭的炮聲,使原有的格局開始發生變化,盡管在相當一段時間里這類變化還不易為人察覺。道光二十二年(1842),英國以武力侵略的方式,迫使清政府簽訂了《南京條約》,這是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強加于中國的第一個不平等條約。此后,列強的不斷侵略使中國開始了殖民地、半殖民地與半封建社會恥辱歷程。社會動蕩進入頻繁期,振蕩幅度越來越大,波及范圍越來越廣,激烈程度也不斷地強化。這是近代小說發展所植根的土壤,特別是光緒朝中期以后,其創作之題材、內容、風格、手法及相應的發展莫不受此制約。可是在這一變化的初始階段,由于危機向各地區或社會各階層的蔓延還需要有個過程,社會生活變化的態勢還相對較為平緩,制約小說發展的創作、傳播、理論、官方文化政策以及讀者等五個要素的狀況在這些年里還如同往常,故而創作的格局表現為對古代小說體系的延續。可是在這似尚平緩的表象里,蘊含著將導致這五個要素變化的潛在活力,它終將通過促使五個要素的變化,從而使近代小說體系逐步形成并替換古代小說體系。這活力來自中國近代化城市,特別是上海的迅速崛起,并隨著時間推移而不斷增強。

起點是《南京條約》強加于中國的五口通商。道光二十三年九月十七日(1843年11月8日),英國首任駐上海領事巴富爾來滬,九天后,上海正式宣布開埠。道光二十五年十一月初一日(1945年11月29日),有關辟設英租界的協議,即《上海土地章程》頒布,此為上海租界開辟之始。隨后,英租界的面積不斷擴大,法國、美國等列強也先后在上海辟設租界。咸豐三年(1853),上海一帶發生小刀會起義。為避戰火,上海縣城的居民以及鄰近的青浦、嘉定等地的地主富商大量涌入租界。咸豐十年(1860)閏三月至五月,太平軍東征蘇南和浙江,還先后攻克了鄰近上海的蘇州、嘉興、松江等地,江浙兩地大量百姓涌入上海及租界,其中既有大批地主官紳,但更多的是因城鎮鄉村遭戰事破壞的下層百姓。當年,僅租界人口增加到30萬,兩年后高達50萬,最高時竟達到70多萬。據上海市地方志辦公室編纂的《上海縣志》提供的數據可知,包括租界人口在內,上海同治五年(1866)人口共計為691919人,到光緒三十四年(1908)更激增至1264643人,已成為百萬余人的大都市。

上海激劇增加的人口主要是來自其他各省市,起先是為避戰亂,大量江蘇、浙江的居民涌入,隨后鑒于迅速崛起的上海所蘊含的大量商機以及各種謀生機會,吸引了各地各階層的人紛紛向這座城市聚集,大筆財富也隨著人口的遷徙流入上海。就在大量的勞動力與金錢集中于上海的同時,移民們帶來的還有原來區域的文化特征,它們互相沖撞、滲透,這期間還向海外吸納了許多西方文化的因素,最后融合為一種特征鮮明的海派文化。上海在短時期內人口迅速增加,市民們又分居于華界與租界,而租界是國內政令無法抵達的區域;同時,上海又是對外貿易最重要的通商口岸,國內貿易也極為發達,這些歷史條件的交匯,使上海成為以經濟為主的城市,近代中國新經濟秩序正是在這里開始了自己的步伐。不過,這并不排斥上海地區文化的繁榮,隨著大量人口以及金錢向上海的集中,大批文人也來到了上海,盡管他們還是極為傳統和保守的,但身處新開風氣之都,他們的思想觀念開始逐漸發生變化,而最后形成的所謂“海派文化”,也是推動上海文化事業發展的重要動力之一。總之,上海這座新興的東方之珠,成了中國最先近代化的城市,同時也是近代化程度提高最快的城市。

開埠通商與一場幾乎遍及東南諸省的戰亂,使當時行政建制只有六百年歷史的上海,從文化氣息相對不那么濃郁的海濱小縣城,很快變成了全國人口最多、規模最大的文化發展新潮流的中心。這是具有新特征的近代小說發展的土壤,盡管在初期它還未與小說發生直接聯系,但對小說體系要素的改變已在進行中。最引人注目的,當是上海出版業的變化。在開埠通商前,上海或有零星的書坊,但實在難言什么“出版業”,可是到了光緒初年,它卻儼然已成全國出版業之執牛耳者。在此期間,外地出版力量向上海遷移,以及海外印刷術的登陸,兩者的交匯、沖折導致了上海出版業的快速興起。后來的歷史證明,近代小說在光緒后期能爆發式地快速發展,上海出版業的興起是關鍵預前準備之一,它不僅是作品及時產出的保障,同時也保證了小說傳播的廣度與深度。

其實一直到清咸豐朝,中國書籍出版文化的重心所在,是蘇州、南京、杭州等江南名城。尤其在明清兩代,江南地區擁有全國最多的進士、書院、詩社文社、學術流派和最多的藏書家和刻書處,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淵源。然而,太平天國時期的戰亂對于南方的經濟文化造成了極大的破壞,長期積累的社會資源受到嚴重的損毀,江南歷史悠久的古城被破壞殆盡。上海作為通商口岸,由于租界的安全條件以及地理位置的便利,很快成為江南社會在動亂后積累經濟資源,恢復舊業,謀求發展的休養生息之地。著名書坊掃葉山房是較典型一例,光緒八年(1882)掃葉山房主人在《掃葉山房書籍發兌》中曾追述了該書坊的歷史,他不無自豪地宣稱“本坊建歷百數十載,家藏經史子集各書籍板。乾嘉年間已馳名遠近,發兌各省書店”。論及近事時,則有“庚申之亂,于上海重整規模。蘇省肅清,旋復舊業”之語。所謂“庚申之亂”,是指咸豐十年(1860)太平軍攻陷蘇州,掃葉山房即于上海開設分店繼續營業,且代行總店之責。太平天國滅亡后,掃葉山房的蘇州總店重又開張,故云“蘇省肅清,旋復舊業”。可是到了后來,總店卻又搬遷至上海,這是因為上海逐漸成為全國的出版中心,掃葉山房為了維持在業內的聲望與地位,就非得如此不可。此時,類似的舉動當不止掃葉山房一家。

掃葉山房采用的是傳統的印刷方式,當它搬遷至上海之前,西方先進的印刷技術與設備已在上海出現,最知名者有道光二十三年(1843)英國倫敦教會設立的墨海書館,以及咸豐十年(1860)美國基督教長老會設立的美華書館。該館原為開設于澳門的花華圣經書房,它遷至上海,也證明了這座正在崛起的城市的吸引力。這兩家都采用鉛制活字排版,墨海書館開始運行時尚無電力,不得已用牛為動力,遲二十年來到上海的美華書館無論設備還是技術則要更先進得多。不過,先進的設備與技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主要是印刷《圣經》和其他宗教小冊子,也印刷一些科學書籍,對當時以雕版印刷為主的中國出版界幾未產生沖擊,因為雙方面對的讀者群的交集極小。這時掌控先進印刷設備與技術的主要是些傳教士,他們并無進入以雕版印刷為主的出版市場的意向,繼之而起的掌控者是商人,他們的目的是獲取利潤,搶占這個市場是必然之事。競爭開始于同治十一年(1873),先進印刷設備與技術擁有絕對的優勢,競爭的結局毫無懸念。雕版印刷衰落與印刷業開始近代化改造同步進行,小說出版是其中的重要標志。大約花費了二十年的時間,先進印刷設備與技術在上海已是一統江山,但鄰近地區卻仍是雕版印刷的天下。光緒二十六年(1900),主張“通文字于語言,與小說和而為一”的《杭州白話報》問世,光緒二十七年(1901),因連載《迦因小傳》而頗受關注的《勵學譯編》創刊,它們都是靠雕版印刷行世。創刊于杭州的《著作林》,“因系木板,每被手民延挨無期,實堪痛恨”,便從第十七期起遷往上海,“改為鉛印,并鑄鉛板,以期久遠”。著作林社:《?著作林?改定新章廣告》,光緒三十四年六月十五日(1908年7月13日)《著作林》第十七期。林紓、王壽昌合譯的《巴黎茶花女遺事》初版書末署“福州吳玉田鐫字”,可證此為刻本,而該書后來能風靡全國,則全靠上海昌言報館代素隱書屋排印出版。這些事例都可說明,為何后來上海能成為小說出版的中心。

先進的印刷設備與技術進入上海后不久,報紙與刊物也隨之出現。英文周刊《北華捷報》是上海開埠后出現的第一家,創刊時間是道光三十年六月二十六日(1850年8月3日),它在同治三年四月二十七日(1864年6月1日)改刊為英文日報《字林西報》。上海最早出現的中文刊物是咸豐七年(1857)墨海書館創辦的綜合性月刊《六合叢談》,上海暨中國新聞史上第一家中文報紙《上海新報》則于咸豐十一年十月十七日(1861年11月19日)問世,由英國字林洋行創辦,它先后由精通中文的傳教士傅蘭雅和林樂知任主編。中文報刊還有同治元年(1862)墨海書館出版,傳教士瑪高溫主編的《中外雜志》,這是以宣傳宗教為主的綜合性中文期刊;同治七年(1868)美國傳教士林樂知主編的周刊《中國教會新報》,該刊于同治十三年(1874)七月改名為《萬國公報》。這些報刊上也有中外新聞或商業行情的報道,以及科學、文學類的介紹,但畢竟以宣傳基督教義為主業,它們的讀者面還相當狹小,一般大眾尚不知其為何物。不過,先進的印刷設備與技術已在上海落戶并逐漸發展,報刊等新的傳播方式也已在上海出現,它們一旦轉向社會大眾,必將與中國傳統的出版業展開競爭,從而引發印刷業的近代化改造與普及,再向前走一步,便是與小說出版相結合。盡管現階段國人對它們的接觸、認識與逐漸接受還需要有個過程,但傳播環節發生巨大變化的趨勢不可阻擋,將不可避免地使原有的小說發展體系發生激烈震蕩。

原有小說發展體系中其他要素的變化也正在醞釀中。上海城市的近代化不斷加速發展,大量的人口與資金源源不斷地流入,英、法等外國列強開筑租界,形成國中之國。此時上海的政治、經濟、文化格局都發生巨大變化。與開埠前相對較寧靜的小縣城相比,此時迅速擴張的上海變得喧囂騷動。內地遷來的人口與資金向這里聚集,海外的企業家與資本也紛紛于此登陸,他們都滿懷希望地來到上海尋找出路與機遇。一個個工廠、公司相繼開張,日益繁盛的商業迸發活力,上海逐漸成為新的經濟中心與海內外的交通運輸樞紐。原本較為簡單的士農工商的社會結構,在短時間內增添了諸如資本家、買辦、職員等從未聽說的多種職業,居民成分變得復雜了,近代城市生活則日趨復雜與豐富多彩,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十里洋場也隨之形成,甚至還出現了妓院林立的畸形發展景觀。這些其實已給小說創作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新題材以及取之不盡的豐富素材,它們正等著小說家的體驗、概括、提煉,并融于自己的創作。當然,此時還沒有以此為創作對象的小說家,事實上近代小說史上的重要作家此時才剛剛來到人世。如四大譴責小說的作者,劉鶚生于咸豐七年九月初一日(1857年10月18日),吳趼人生于同治五年四月十六日(1866年5月29日),李伯元生于同治六年四月二十九日(1867年6月1日),曾樸生于同治十一年正月二十二日(1872年3月1日)。可是,大批絡繹不絕地向這個城市聚集的文人們,他們的經歷和變化為小說家的孕育創造了條件。這些人成長于正統的封建教育之下,而來到上海后,他們的視野得以擴展,既受到各地文化精粹交融的感染,同時也深切體會到日甚一日的外來思想文化的沖擊與中西文化的碰撞。他們的思想慢慢地不再完全固守原先的傳統,從而逐漸形成有別于其他地區士人的文化特色,而隨著鄙視小說的傳統觀念的逐漸消解,小說家就將在這個群體中產生。

隨著上海這座城市規模的不斷擴張,居民數量相應地迅速攀升。當傳播環節的近代化改造尚未波及小說出版領域時,雕版印刷而成的小說不僅數量較少,書價也非一般百姓所能接受,且多靠外地印成后輸入,故而此時小說讀者在居民中還只占較小的比例。在數量快速增長的上海居民中,有相當大的人群是小說的潛在讀者。這批人有文化娛樂與消費的需求,有通過文學作品觀照正在變化的城市生活的愿望,需求量極大的閱讀市場正在悄然筑基,一旦小說書得益于印刷業近代化改造大幅度降低書價且廣為傳播后,小說讀者群將急劇擴張,其實力之強大足以對小說發展體系中其他要素變化產生顯著的約束作用。至于小說發展體系中的另一要素,即官方文化政策的影響力也在發生變化。清政府禁毀小說的立場在有清一代始終堅持,同治七年四月十五日(1868年5月7日),江蘇巡撫丁日昌頒布告示,通飭全省禁毀小說,他認為由于小說的“揚波扇焰”,造成了“少年浮薄,以綺膩為風流;鄉曲武豪,借放縱為任俠,而愚民鮮識,遂以犯上作亂之事,視為尋常”的現象,甚至“近來兵戈浩劫,未嘗非此等逾閑蕩檢之說默釀其殃”。告示“嚴飭府縣,明定限期,諭令各書鋪,將已刷陳本,及未印板片,一律赴局呈繳,由局匯齊,分別給價,即由該局親督銷毀”,并聲明“本部院將以辦理此事之認真與否,辨守令之優絀焉”。《同治七年江蘇巡撫丁日昌查禁淫詞小說》,轉引自王曉傳(王利器)《元明清三代禁毀小說戲曲史料》,作家出版社1958年版。告示所附應禁書目中,含小說一百二十二種,六日后丁日昌續頒應禁書目,又增小說十余種。這是清政府最后一次大規模禁毀小說的運動,盡管直到清亡禁毀令仍在不斷頒布,但在某種意義上丁日昌之舉可視為政府禁毀小說的終點,因為后來陷于內外交困的政府再也無力做到實際上的禁毀,相反,連官員們閱讀小說也成了常見之態。論及小說發展體系中這一要素的變化時,還必須重視此時新因素的出現,即列強在上海設立的租界。租界的設立是對中國主權的嚴重侵犯,這里行使領事裁判權,并不遵循中國政府的法律,這其中也包括清政府的禁毀小說令。后來大量的小說創作與出版都在租界內,不少作品甚至是直接抨擊朝政,上海道臺卻無法禁毀,因為中國政府頒布的行政命令不適用于租界,他鞭長莫及,無權過問,即使照會租界當局,外國人怎會理睬?

總而言之,此時無論文言小說還是通俗小說的創作狀態,都如同嘉慶朝與道光朝相似,小說發展體系看似平靜,但其內部卻在醞釀著動蕩,組成小說發展體系的各要素的根基都在慢慢地悄然變化,這些變化只是在一時間與小說尚無直接的關系,卻已為整個體系的變換作好了準備,一旦它們與小說創作的關系直接而明晰地顯現,整個小說發展體系實際上已開始逐步進入動蕩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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