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超為湖北市場沒有任何起色而感到非常沮喪的時候,有天早上接到陳萍的電話:“你這里是不是情況很糟?”
王超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說道:“是啊,又是誰把這‘好’告訴你的啊?”
“還不是你‘喜歡’的朱光新同志說的。兄弟加把勁吧,三個月沒有成交一臺,就要下課的,可不要讓這姓朱的看你笑話了。”
“老天要滅我,我有什么辦法?”王超無奈的說道。
“可湖北再差也比海南強啊。茫茫九派流中國的地方,你王超會賣不動裝載機?”
陳萍的話觸動了王超的神經,他一下振作起來說道:“你說的沒錯,媽的,就沖著朱光新那嘴臉,老子也要打起精神——好了,不跟你說了,我現在起床,開始迎著風雨去戰斗。”
“對嘛,這才是王超同志百折不撓的性格。”
“行了,不要搞激將法了,反正我沒閑著……”
接著,王超就把最近跑武漢代理商以及想把宜鄉賣配件的那些老板組織起來的情況跟陳萍說了一下。
陳萍聽完后笑道:“你野心不小,還想搞‘托拉斯’聯合經營?只可惜你這種想法……唉,不說了。”
王超問道:“不說就不說,那我問你什么叫‘托拉斯’?”
“對你現在來說,托拉斯就是烏托邦,一點都不現實。”
想到自己想出來的錦囊妙計得到陳萍這樣的點評,王超不免有點氣餒,于是說道:“好了,就你聰明。我要掛電話了。”
“且慢,如果你這邊實在不行,我們要不再再像海南那樣,我幫你賣幾臺?”
王超笑道:“感謝你的美意,我不想這樣玩了。再說我現在是在湖北,不是海南,發貨不順道,會容易穿幫的。我可不想因為我害得你下課,讓你老婆追殺我。”
“既然這樣,那你就繼續奮斗吧,我們等著你的好消息!”陳萍說完,哈哈一笑就把電話掛了。
也許托了陳萍的吉言,就在王超一籌莫展的時候,高明推門進來過來說道:“王主任,剛才咸寧通山一個石材廠來電話,說要臺40裝載機,是付全款的……”
王超一聽,立即要高明兵貴神速,趕緊收拾行李準備出發。
王超說道:“為了快點趕過去,我叫王克明要崔蕭開車送你過去。這樣你在用戶面前形象也有了。反正,如果這臺成見了,就算王克明的。他掙差價我們掙提成。”
“好!”高明說完就提著行李走了。
這下王超心情舒暢多了,他認為只要成交了他上任以來的第一臺,以后一切就會好起來了。
首先,辦事處的士氣有了,再就是王克明因為這臺機子的成交,勢必強化了他對銷售宜工產品的信心。
于是王超在心里禱告:“老天保佑,一定要讓這臺裝載機順利成交!”
可惜老天不想讓王超順風順水的做成這筆買賣,到了晚上,王超接到高明的電話:“王主任,我們到了用戶這里,競爭很激烈啊……”
“什么情況?”
“用戶把成工、柳工、廈工、常林都叫來了,用戶說誰便宜就買誰的。報了價以后,成工、柳工這些廠家一看勢頭不對,就都走了,現在只剩下常林在和我們競爭。”
競爭對王超來說從來就不怕,他是個愈挫愈勇的人。
于是王超開始用電話“遙控”,他說道:“高明,你不要緊張,不要怕!你對用戶說,這些做裝載機的廠家,就是宜工離你最近,這樣以后的服務就更為快捷。還有,我們在武漢還有配件供應,一個電話就……”
“王主任,這些話我都說了,可用戶還是說常林比我們便宜,準備和常林簽合同了。”高明打斷了王超的話,急迫地說道。
“他們比我們便宜多少?”王超問道。
“三千。”
“常林誰在那里談?”
“是上次在楚天公司吃飯的那個鄭主任。”
哇塞,一臺裝載機主任親自去談?王超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真把自己這個主任當一根蔥,為什么自己不去通山親自操刀呢?
鄭天照,江西老鄉,現在各為其主的和王超為一臺裝載機杠上了。
老鄉是要關照,但有些東西是能不關照的。想當年同為黃埔軍校同學,為了自己的主義不是在國共戰場上殺得你死我活嗎?
想到這,王超在電話里對高明說道:“我們再讓他四千!”
”好!”
過了半個多小時,高明又來電話:”主任,不好了,剛才老板說,常林的鄭主任打電話給廠里,經過廠里領導同意,又下浮五千了。”
咦——有意思,看樣子常林是豁出去勢在必得了?
王超想了想問高明:“如果我們再下浮五千呢?”
“再下浮五千幅度也不大,關鍵是我們再下浮五千,給燃料公司的利潤空間就沒有了。剛才小崔說,二十來萬的東西,只掙個幾千塊錢,還不如回去打紅中賴子杠。”
代理商考慮的角度和廠家考慮的角度就是不一樣。代理商講的是唯利先行,而廠家既講利潤還講市場占有率。所以宜工有個促銷口號,叫讓利不讓市場。
有道是兩軍交戰勇者勝,可王超現在是兩軍交戰誰便宜誰勝,只聽王超在電話里惡狠狠的說道:“老子不掙錢了,一步到位,再下浮一萬!”
這下鄭天照沒回天之力了,他在常林公司上班,是實報實銷的,是按廠里指定的最低價賣了以后,才能夠掙幾百塊錢提成的。如果還要降價,就要向公司請示,等公司幾個相關領導碰了頭后才會給鄭天照一個能賣的價格。
現在鄭天照為這臺設備的價格向領導請示三次了,因此領導為此碰了三次頭了。所謂事不過三,第三次領導給鄭天照說完價格來了一句:“你如果這個價格都談不下,你要考慮一下你這主任是怎么當的?”
所以當客戶向他說宜工又讓利一萬了,鄭天照只得繳械投降,因為面對大承包,自己說了算的王超,他除了投降還能做什么?
鄭天照也就從這臺單子看出王超的辦事風格了,他知道在王超這樣的瘋子面前,硬拼價格,吃虧的是自己。
而且,沖著他領導剛說的最后一句話,他也不敢第四次向領導請示了,要不然他真要反省一下他這主任是怎么當的呢?
高明回到武漢見到王超后,對王超說道:“王主任,崔蕭很不高興,一路上嘀嘀咕咕的,說這樣做生意純屬耗油,以后碰到這樣的事不要叫他了。”
王超笑道:“我看他和王克明一樣,都是直性子,沒事,讓他叫兩天就沒事了。”
但高明又說道:“王主任,你把我們自己的提成都搞進去了,也不是個事啊?再這樣玩下去,我們兄弟都要跟著你喝西北風的。”
言語之中,不無責備之意。
王超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殺敵一萬,自損八千,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都看到了,如果不做,什么都沒有;做了,多少還算個臺量。反正我們希望把通山這個用戶服務好,再通過他影響其他客戶來購買,把錢掙回來吧。”
高明嘟起嘴來道:“掙回來?價格降下去容易提起來了難。就怕等到價格提起來的那天,我都滾回宜鄉了。”
王超聽了有點惱火,說話的口氣就有點重了,他說道:“做生意有虧有贏,你怎么那么悲觀?大不了這臺機子虧的提成我來補給你們!”
高明看到王超脾氣上來了,想到科里有人說他是個連領導都敢罵的人,就緘口不言了。就趕緊陪著笑臉道:“哎呦主任,別生氣,我是開開玩笑的。”
等高明走后,王超想起好幾天都沒有和蔡晴通電話了,就撥了個過去問她最近情況是否安好?
蔡晴在電話里說道:“我懷著寶寶很辛苦,你又不在身邊,問問這有什么用?”
王超抱歉道:“是我不好,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你身邊。”
“行了行了,這些話就不要多說了。早就叫你送禮給領導,可你面子比我重要,就是不送,現在說這個你不覺得沒有意義了嗎?你還是抓緊時間說點別的吧?等下我還要做賬。”
“噢,那你準備時候回宜鄉生孩子?”
“等我再把錢富培訓一下再說。”
“錢富,你覺得他很可靠?”
“通過這么長的時間觀察,覺得應該沒事。雖然做生意一般,但只要能把門面守住就行。”
“哦,那就好。對了,彭東升最近有沒有到你這里來啊?”
“來了,怎么了?”
“他沒有對你怎么樣吧?”
“他來對賬。你神經啊,我都挺著這么大的肚子,他還會有什么歪心思?”
“人家擔心嗎?”
“你這是空擔心。對了,你湖北現在情況怎么樣?”
“不好!賣一臺還虧本。”
“不好就辭職算了,到深圳來我們一起打拼。”
王超聽蔡晴要他回深圳打拼,就笑道:“我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等實在不行了,再到深圳求老婆養我。”
從聽王超說“人家擔心”開始到“求老婆養我”結束,蔡晴的心就一直開始激動起來,因為在蔡晴的記憶中,從未聽過王超如此柔情蜜意的話。以致蔡晴認為,王超可能是一個天生不解風情的男人,要不然那個叫辛藝的怎么會不要他呢?
這時的蔡晴因激動開始弱智起來了,她只是想到了辛藝不要王超,可卻她忘了王超是因為她像辛藝而“促使”她成了王超的女人。
一個用情如此深的男人怎么會是不解風情的男人呢。
當然,蔡晴的弱智也是暫時的,因為以后的歲月會告知王超她是一個多么聰明的人。可眼前蔡晴還處于弱智當中,因此她就開始溫情脈脈地說道:“好啊,你到我這里,我一定把你們王家老的小的養成大胖豬和小胖豬。”
可王超聽到蔡晴來這么幾句,卻感到不適應起來,因為在王超的記憶中,除了結婚前蔡晴追他時,有過那么點溫柔似水,但結婚以后、尤其最近一段時間,蔡晴是很少在他面前撒嬌發嗲的。
只是因為想到蔡晴肚子里王家的骨血,王超也就不去計較,而是強迫自己的心去慢慢接納蔡晴的過去和現在,至于將來,王超想都不敢去想了。
可誰想,當性格粗狂又不失有點浪漫的王超想撿起以前對辛藝的情感轉而給蔡晴時,卻發現蔡晴對他已沒有女人的依賴和愛意。展現在王超面前的是個風火干練的女強人形象。
王超記得,當他第一次帶蔡晴回宜鄉時,母親帶他倆逛街。一碰到熟人,母親就指著蔡晴說道:“怎么樣,我兒媳漂亮嗎?”
而蔡晴,卻像一個初見大場面的小村姑,羞怯的躲在王超身后偷看著母親的熟人,惹得母親和母親的熟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可現在短短幾個月,蔡晴竟然變得判若兩人了。
王超是個世俗的人,自然對蔡晴的過去心存芥蒂,但他又是認命的人,因此他希望蔡晴應該這樣考慮:我一個四川大山里來的女人,能嫁給超哥這樣的人心滿意足了。我現在就是要多掙錢,還要為超哥把寶寶生下,把寶寶帶好,要讓超哥每天過上好日子,這樣就可以減輕以前的罪過……
如果蔡晴能這樣想,那么王超也許會不計前嫌的和蔡晴一路走下去。
現在有意思了,剛才蔡晴的這幾句話,不就讓王超看到他所希望的了嗎?
也許還是自己想多了,就比如眼下,雖然自己和蔡晴都在做生意,但自己是個有領導、有同事,有陳萍這樣的鐵桿和單位做后盾的人,而蔡晴有什么?一個四川妹子,挺著一個大肚子,在一個人戰斗……
于是,王超釋然了,他就在電話里笑道:“是嗎?那你喜歡小胖公豬還是喜歡小胖母豬啊?”
“哎呀,怎么你說的話聽起來都別扭,你不會說大豬寶寶小豬寶寶嗎?”
“是你先說的小胖豬大胖豬的啊?”
“是你先說的。”
“你先說的。”
“我說是你就是你!”
“好好好,是我。”
……
王超和蔡晴就這樣開始打情罵俏起來,這對他們倆來說,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只是這個時候的王超還是沉浸在幸福之中,因為樓下的發廊放出一首歌飄到了王超的耳中:
默默地珠淚下
記起多少舊情話
每段往事升起沉下
看流云不說話
寂寞吧苦悶吧
想起當天月明下
兩人含笑道傻話
心里的他快歸來吧
這里才是快樂老家
……
這是陳慧嫻的一首歌,本來這首歌是凄婉的,但因為里面有“兩人含笑道傻話,心里的他,快歸來吧,這里才是快樂老家”的歌詞,就使王超眼前幻想起蔡晴倚門而望、等著他回快樂老家的……幸福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