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超委托王克明幫他找房子住時，彭東升的電話來了。

在電話里彭東升很有一點賣乖的味道：“王超，中南公路物資公司今年養護設備的計劃下來了，總金額有五千萬！”

此時王超正在斟酌王克明報來的房子租賃價是貴還是便宜，哪有心思顧得那些。于是沒好氣地說道：“你都是宜工的總代理了，還找我做什么？”

“嘿嘿，王主任，你是廠家代表，要用你的官方身份出面才行的。”

王超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只要為了宜工，你說怎么做就怎么做。”

“哪我叫郭總和你通電話，他會吩咐你怎么做的。”

“你叫郭總和我通電話？行啊，怪不得別人說你是物資公司的彭副總，果然是這么一回事。”

彭東升不無得意地回答道：“那是領導給面子、給面子，沒什么。”

放下彭東升的電話不久，果然郭圣斯的電話就來了。

郭在電話里說道：“‘老鼠藥’和你說了嗎？我們這批養護機械購置，是采取內部招標方式。到時候，我們將組織全省各地市州分管機務的領導一起到公路大酒店開會。將邀請廠家——注意，是邀請廠家而不是代理商來開會。到時你要代表自己的廠家上臺發言，講五分鐘，交錢五千塊！”

說開會交錢王超應著，可一聽到上臺發言就打了個冷顫，忙問道：“要誰發言？”

“各廠辦事處主任就行，到時候你要把你喝酒的沖勁拿出來，把這個發言講好，下面的科長們可是要打印象分的哦。”

王超一聽說主任，也就是要他自己上臺發言，感覺血壓頓時就上來了。

王超雖說是個不怕天不怕地的人，但他有一怕就是就怕在大庭廣眾面前口若懸河地發言。

為此，他開始糾結起來，以致王克明打電話給他，問房子租賃價格合不合適時？王超的回答就是——以后再說。

是的，什么事都可以以后再說，就是這發言的事不能以后再說，因為這是要命的事。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王超都是在焦慮、郁悶、糾結、不安等精神狀態中度過。

這天王超到多日沒來過的公司門面，一開門就見桌子上布滿了灰塵，他剛想叫別戀，卻想到別戀不來上班了，心想蔡晴要早點過來就好了。

當王超把辦公室隨便整理了一下后，王克明有事正好路過門面，見門開著就走進來說道：“你這幾天跑哪里去了？門每天都關著。”

“中南公路局要采購一批養護設備，這幾天就跑了漢口了。”

“好事啊，看樣子你要發財了！”

“發個鬼財，為人做嫁衣而已。”

“為人做嫁衣什么意思？”

王超說道：“前幾天我跟家里匯報，說公路局今年有十臺裝載機采購計劃。公路局要求廠家投。”

“廠家投不就是你投，怎么還為人做嫁衣？”王克明笑道。

“你聽我說撒，我們領導說，廠里投，中了標后把差價留給彭東升。”

“那個彭東升？”王克明瞪著眼睛問道。

“就是上回在“湘夫人”請我們吃飯的那個。”

“哦，是不是摸了老板娘臉蛋的那個？”

“是啊是啊。”王超不耐煩道。

“只要是宜工中標，管他呢。”

“我就感覺利潤都給彭東升，心里有點不痛快。”

“不痛快有什么用，誰叫他和領導關系好，王超啊，虧你在國企呆這么長時間，關系學你不學好是沒有用的。”

“我寧愿這錢給你掙，也不愿給他掙。”

“說來說去你還是對人不對事，王超，這樣可不好，你做生意不能這樣意氣用事。你想想，人家姓彭的還是幫你賣宜工牌，如果賣其它的品牌怎么辦？就算他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但現在在幫你賣宜工設備，你就要支持他，這就是在商言商啊。”

王克明的話自然在理，可王克明又怎知王超受過彭東升多少氣！

但現在為了顧全大局，王超只得咽下這口氣和彭東升建立統一戰線。正如劉軍平說的：做生意要大度一點，要扶持代理商，沒有彭東升你能做下這筆單子？”

就在王超低頭想事的時候，王克明的話又在耳邊想起：“不過這種合作方式有一點對你不好。”

王超抬頭問道：“那一點不好？”

“這不明擺著，拋頭露面是你，萬一中了標，這人情可都是要你來還的。”

“可不是，最要命的還要我上臺發言！”

“發言要什么命？笑話！”

王超苦惱地說道：“我的王經理啊，你要我喝一瓶白酒都行，要我上臺發言，我現在想著腳肚子都抽筋。”

王克明哈哈大笑起來，他說道：“想不到你王超英雄一世，卻怕上臺發言？這還不好辦，你先寫一篇稿子背背就行，背不出就上臺念！對了，你那房子還要不要？我要回人家的話的。”

“要！”

王克明摸了一下王超的頭說道：“要就抽空把合同簽了。我走了，你慢慢在這里想吧。”

王克明剛一走，王超就拍了下腦袋自言自語說道：“媽的真笨！怎么沒有想到寫稿子？”

可他鋪開信箋準備寫時，卻不知如何下筆，紙張都浪費幾張了，愣是沒寫出幾個字來，正在懊惱之際，陳萍的電話來了，于是他像抓到根救命稻草似的對陳萍說道：“兄弟，我正想你你電話就來了，快快快，快幫我寫發言稿。”

寫東西對陳萍來說不是一件難事，他答應馬上幫王超寫，但他這回打電話給王超，是問王超蔡晴是不是真要來武漢和王超一起開公司？還有一件事就是彭東升欠廠里幾臺機款還沒有到賬，打他電話他總說在武漢……

王超笑道：“你要找他過段時間再找吧。”

“為什么？”

“我們這里公路系統要招標了。你這個時候煩他，害我沒中標怎么辦？”

“好你個王超，為了自己就不顧我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好了，人家現在是劉軍平的紅人，領導都說要扶持他，你還敢找他的麻煩。對了，你上面還有一個朱光新，你操心這么多干什么？”

“朱光新是一個最會甩鍋的人，我一跟他說彭東升的事情，他就說，我不管，這是你主任負責的事情。”

“我對你的遭遇表示萬分同情，好了，蔡晴對我說了，她來武漢之前會叫彭東升回深圳一趟，把他們的賬對一下。到時候你就到深圳堵他唄。”

“那就好。”

“好什么，快幫我把稿子寫過來。”

半個小時后，傳真機就收到了陳萍發來的發言稿。

有了發言稿，王超當晚就睡得很香了。

可就在中南公路物資公司開會的頭一天，拿著發言稿的王超，血壓又上來了，他覺得明天這個會，對他來說不亞于上殺場！

于是他打電話給郭圣斯，說明天的發言請其他的人行不行？因為他忽然想到了雷鳴，他對郭圣斯說道：“我叫我們辦事處的服務工程師發言好嗎？因為他懂技術，可以現場解答科長們的提問。”

郭圣斯聽了不耐煩道：“行了行了，你叫誰去都行，只要代表你們宜工。”

王超趕緊抱歉道：“我只是想更好的讓領導們了解宜工的產品特點……”

誰知郭圣斯說道：“你真笨，我提供一個這么好的機會讓你在全省負責養護機械的領導面前亮亮相，你卻不利用，隨你吧。”

王超才不想在領導面前亮相呢，他見郭圣斯同意他不用發言了，頓時如釋重負！

王超想著雷鳴負責上臺亮相發言，他負責陪領導們亮相喝酒。如此分工協作，不是蠻好的事。

當王超正準備通知雷鳴時，他又突發奇想，要是別戀在就好了。

因為王超知道，開這種會是很枯燥寡味的，那些領導們聽著廠家在臺上講著他們都已了解了的事情，肯定會昏昏欲睡，如果請一個像別戀這樣的小嫂子上臺，科長們肯定會瞪大眼睛、精神飽滿起來，認真聽她每一句每一字的發言……

可現在到哪里去找一個這樣的人呢？

想到別戀，王超又想到別戀介紹的那個推銷保險的潘曉瓊，自別戀對他說了潘曉瓊有那個意思后，潘曉瓊有事沒事的打過幾個電話給王超，但王超都說正在忙而把電話給掛掉了，以后這個潘曉瓊就再也沒找過他。

如果能叫她來發言就好了，畢竟在她手上買過保險，就沖這點，她也會幫這個忙的。何況，她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認識一些領導，說不定又能推銷保險，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

可王超想想又覺得不妥，自己都婉拒人家了，還生出事情叫她過來幫忙，萬一讓她多想了豈不尷尬，這種曖昧的事還是少做為好。王超于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想想明天還是讓雷鳴上臺發言算了。

也是合該有事，南方液壓件廠的周兵過來了，他來正好是吃晚飯的時候，而吃晚飯的地方，就只好到別戀最討厭的地方——湘夫人餐館。

前面說了，自從彭東升摸了湘夫人老板娘望天靜的臉蛋后，王超都好久沒來這家餐館吃飯了，因為王超覺得好像是他欺負了望天靜似的。

好在望天靜看到王超帶人來像沒發生什么一樣，只是淡淡的問道：“王主任來了，想吃什么？”

于是王超叫周兵點自己喜歡吃的菜。

當望天靜把酒菜端上桌以后，王超看到她搖曳多姿的身子突然眼睛一亮，覺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就把望天靜叫過來問道：“望天靜，你初中畢業還是高中畢業？”

“初中，怎么了？王主任是想送我上大學？”望天靜笑道。

周兵也笑道：“你王主任也是，吃頓飯還問別人學歷，難道你要吃博士炒的菜？”

“別吵，我有我的目的。”王超瞪了一眼周兵，從口袋里拿出發言稿給王天靜說道：“你把這篇稿子念給我聽一下。”

那望天靜起初扭捏了一下，最終還是把稿子念了幾句就聽王超說道：“行，就這樣可以了。”

只是當望天靜得知王超是要她上臺發言時，立即笑得花枝亂顫：“王主任，你別開我玩笑，你要我端盤子洗碗還行，上臺講話我家祖宗十八代都沒有過的。”

但這難不到王超，他半開玩笑說道：“你如果不幫我這個忙，我以后就不到你這里吃飯了。行不？”

望天靜笑道：“你威脅我啊，好吧，不就發個言，我去就是了。”

這天晚上，王超又睡了一個安穩覺。

第二天快到開會時間了，王超站在公路大酒店門口等望天靜，可左等右等不見人來，眼看開會的時間越來越近，王超急得只好打電話催望天靜快點來。

誰想，望天靜在電話中帶著歉意地說道：“王主任，實在對不起，我坐的公交車堵在江漢一橋了，我恐怕趕不到了。”

這一下王超頭都暈了，人沒來也就算了，可稿子還在她身上啊，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常林辦事處主任鄭天照來了，他看到王超還站在門口發呆，就叫道：“王主任，你還呆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進去，會都要開始了。”

王超只好硬著頭皮跟在鄭天照的后面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坐著二三十個全省地市州的機務科長和中南局相關領導及紀檢人員。

彭東升也“列席”參加了這個會。

當主持會議的郭圣斯宣布開會后，王超就開始緊張到嗓子眼了。

眼見代表各自廠家的代表一個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發言，王超頭腦開始空白起來。

當鄭天照瀟灑自然、不帶講稿的足足講了五六分鐘后，王超更是惶恐不安。他在心里默默禱告：“望天靜，我的姑奶奶啊，你快點過來救命吧……”

但他的姑奶奶沒來救他的命，該來的還是來到了。

郭圣斯按照到會簽名順序大聲念著：“現在請江西宜鄉工程機械股份有限公司武漢辦事處王超主任上臺介紹產品情況。”

郭圣斯聲音響若洪鐘，不亞于以前衙門里兩排衙役叫“威武”一樣，頓時讓王超眼都黑了，一下子都邁不動腿了，只到郭圣斯再叫道：“王主任，請上來！”王超這才在幾下稀稀拉拉的掌聲中、滿腦子空白……走上臺了。

“大家好，你們是江西……不，我是江西……宜鄉工……工程機械的王超，今天我代……代表……不好意思，我……我太緊張了……”

還有這樣發言的？下面的科長們都把眼光齊刷刷的注視著王超，就連一兩個打瞌睡的科長都不打瞌睡了，坐直身子看著汗珠子正從額頭上直冒的王超。

就在這時，不知從底下哪個角落發出聲音：“不要緊張，我們都在認真聽——”

還認真聽？王超由緊張變為恐慌了，他的話句更加語無倫次了，他說道：“我……我們公司是生產輪式裝載機的……也就是鏟……鏟鏟車，主要是搞搞馬路修……不不是……修馬路，叫宜……宜工牌。”

當說到宜工牌時，王超覺得自己把該說的都說了，干脆給大家鞠個躬，跑下臺了。

這一下，引起掌聲雷動，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更有意思的是，郭圣斯走上臺來說道：“我們這個王主任，喝酒號稱打敗我們公路無敵手，他的發言更是無敵手了，真是狗肉上不了席哦。”

郭圣斯的話又引起了滿堂哄笑，就連開始裝作一本正經的紀檢書記也跟著笑了。

只到這時望天靜才拿著稿子、滿臉通紅的出現在會議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