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霜姐。”小幾歲的陶伊人主動打招呼，只是蓮霜的眼神讓她有些不自在。這種眼神，就像是婆婆審視兒媳婦一般。

蓮霜上下打量一番，回了禮：“伊人妹妹。”

蓮霜和陶伊人見面次數不多，陶伊人叫姐只是顯得有禮。而蓮霜這聲妹妹，陶伊人倒是沒聽出什么，在蓮霜身旁的江梁摸摸胳膊，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江梁正要問陶伊人過來做什么，不經意間看到一抹身影，一身素白衣，身后跟著個丫鬟，在眾才子身邊走過。

“哪個蘇若璃，她來這里做什么？”蓮霜也看到了那抹身影，在陶伊人不注意的時候問了句。

“不知道。”江梁搖搖頭。

蓮霜點點頭，不再管蘇若璃的事，拉起一旁陶伊人的手，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的聊著天。

這次踏青很隆重，雖然知道上庸城的達官貴人都捧了場。沒想到，城里有名的姑娘陸陸續續表演了一番。

醉風樓的雨婷姑娘和群芳樓倩兒表演最為叫好，其他姑娘表演時不時會有嚷嚷聲，當雨婷和那倩兒表演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沉浸在她們的表演中。

舞蹈，歌曲，詩詞，偶爾有叫好聲，也會傳來兄臺厲害的聲音。這種熟絡的氛圍下，這場踏青成功的變了成詩會。

蓮霜和陶伊人聊得開心，江梁在旁邊聽了幾句，蓮霜在講一些綠林的事給陶伊人聽。

陶伊人生在書香之家，聽到綠林之事，倍感新奇，偶爾會詢問一些事。對于這些事，蓮霜描繪的繪聲繪色。

“哪有大俠，都是一幫莽漢子和糙女人。一個人幾天不洗澡就會發臭，況且還在各處奔波，第二天不洗就會有味道。”

“那怎么辦？”

“怎么辦？忍著，如果遇到仇家追殺，更慘！”

蓮霜沒有講某位大俠行俠仗義的事，倒是很現實的說了些事情。

“行俠仗義？大俠？妹妹，醒醒吧，這種人少的堪比手指頭，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銀子，性命，欲望，能有幾個人拋棄這些......”

簡單又生動，言語之間把綠林之事說了個透徹。也在話語間，把陶伊人心中關于大俠的情愫砸的粉碎。

“說書的常說......”

“都說是說書了，說書先生不說的精彩些，哪能賺到銀子。最近是不是流行花月劍怒斬三強盜？”

“對，據說花月劍很......”

“你真信啊！這故事是假的，當時一個拿劍的采花賊遇到了三個小偷而已。說書先生講故事總要有些根源，于是把那采花賊給說成了俠客。現在那采花賊落草為寇，就在大羅山呢。姐姐四處經商，這種事聽多了也見多了......”

“真的啊......”

蓮霜隨口說著，不止是陶伊人，江梁也聽得仔細。采花賊的事，他了解一些。

當時那采花賊看上了一位員外家的小姐，正想夜里潛入行事，沒想到遇見三個小偷。其中細事就不知道了，反正采花賊用劍砍了三個小偷。

殺人不同于風流事，官府追拿下，采花賊不得不入山做土匪。當初采花賊想進江家寨，被江安山揮刀趕了出去。

蓮霜和陶伊人說著話，江梁偶爾聽幾句。

上方陶鴻文和唐澤泉說了些話，兩人互相敬酒之后笑了起來。許升不時也說幾句，一時氣氛熱鬧。

雖然說天高皇帝遠，但京官就是京官。一封書信遞給皇帝，就有地方官好看的。要是受到皇帝信任的臣子，幾句話就能改變地方官的命運。

唐澤泉和陶鴻文說話，許升很知趣的沒打擾。看見兩人說完私話，才笑著說了些場面話。

劉宗毅只是通判，雖然有實權，但官位實在不夠格。坐在上方，和其他通判等官員說著話，當唐澤泉敬酒時，慌忙的回應。

衛榮可以說左右逢源，商人中只有他和唐澤泉說了幾句話，而且敬了酒。只是到了劉宗毅身邊，顯得和劉宗毅很熟絡親切。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熱鬧終究會平淡下來。有名氣的姑娘表演過，才子們的詩詞也散了出去。上方的唐澤泉等人拿著好一些的詩句，不是點評幾句。

“意境不錯......”

“文筆差了些......”

......

時不時的對優秀的問這是誰，然后夸獎幾句表示鼓勵。得了夸獎的才子，心理高興，回到自己的位置，引得旁人一陣羨慕。

“你不寫詩？”

眼看詩文就要散場，陶伊人覺得江梁應該寫一首，見江梁沒什么動靜，想著就問了出來。

“不寫，不會寫。”

江梁回答的肯定，寫詩文需要功底的。他哪有詩文的功底，有的不過是唐詩宋詞，而且這些還不一定應景。

陶伊人問了句，見江梁沒什么動靜，瞪了眼，又開始和蓮霜說起了話。

這種場合寫詩詞也是為了熱鬧，寫了也就寫了，不寫也沒什么問題。不過，寫了好的詩詞，能讓唐澤泉評幾句，好處不言而喻。

“不想讓御史大人夸你一番？”陶伊人又問了句。

江梁笑了出來：“大人物夸人很值錢？”

聽到江梁這話，陶伊人沒好氣的轉頭，再也不搭理江梁了。

唐澤泉在官場多年，很難有人猜到這位御史在想什么。這次踏青，幾乎什么都沒看出來。只是讓江梁覺得，唐澤泉這只老狐貍不簡單。

六月踏青，踏青改成了詩會。說是要看看上庸城才子的風范，卻像是在交好上庸城的上層人物。而且，一番言語，還在上庸城文人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若是唐澤泉讓許升等人出兵攻打大羅山......

唐澤泉應該知道，城防衛是打不過大羅山的吧。或者說城防衛是后招，大周和高昌一旦議和，邊軍會幫忙攻打大羅山。

大羅山那邊還沒有消息，現在唐澤泉這里看不出什么端倪。不知道便宜爹江安山做了什么準備。

那邊蓮霜不再講俠盜的事跡，因為迎面衛榮走了過來，手里端著酒杯，略過她站在了江梁面前。

“這位就是江梁，江公子？”

“是我。”

眼前這衛榮明知故問，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眾多人物在場，江梁只能回應一句。

“果然有少年氣概。”衛榮臉有些發福，一笑肉擠在了一起，顯得寬厚敦實。

要不是知道衛榮是衛方華的爹，江梁可能會認為這是位寬厚的人。可惜這人是衛方華的爹，他還把衛方華給揍了。顯然，對方是來者不善。

“多謝夸獎，氣概還是有些的。”江梁說的不咸不淡，云淡風輕，同時也提點了下揍過衛方華的事。

衛榮不是衛方華，經商多年，心中有計較不可能表現在臉上，只是肉臉笑了笑：“今日詩會，為何不見公子作詩？諸多才子都在吟詩作賦，江公子倒是個閑人。”

“閑人，不閑啊，這不是和你在說話么。”江梁想了想沒搭理作詩的茬，不著調的說了句，雖然很沒禮，但是很實在的話。

衛榮顯然沒想到他會這么說，聽到這話，常人準會識趣的離開。轉頭看了眼一旁的提學官孫智，提學官孫智對他會心一笑。

江梁不認識提學官孫智，也不知道衛榮看的孫智是提學官。只見衛榮轉過頭面前依舊帶著笑容。

“今日風和日麗，不如江公子作詩一首如何。諸位才子皆有詩作，這可不能少了身為秀才的江公子的詩作啊！”

衛榮說的誠懇，這時有人看了過來，見兩人說寫詩詞，看過來的人又多了些。

詩詞對文人的吸引力很大，才子多是憑借詩詞出名。別人寫的好夸幾句，寫的不好會說期待佳作。反過來，對方也會這樣做。

以文會友多是談論好處，雙方你來我往奉承一番，出去之后再談論一番，相互奉承，名氣也就是這么來的。

“風和日麗，我怎么感覺烏云蓋頂。蓮霜姐，天上連云都沒有啊~”江梁說著看向天。

衛榮說的沒錯，今天的確是風和日麗，藍天上飄著白云，陽光暖和，會是曬被子的好日子。

蓮霜同樣看了看天：“天氣不太好，會不會下雨？”

“應該不會，今晚吃什么？”

“粥怎么樣？最近很少喝粥。”

江梁和蓮霜默契的說著話，陶伊人看不懂什么情況，想了想沒有插話。只是覺得，不搭理這老人會不會有些不禮貌。

對于這種不受待見的狀況，衛榮笑了笑。至上方，原先和衛榮相視一笑的提學官孫智走了過來。

衛榮和孫智顯然認識，兩人寒暄過后，孫智的目光落在了江梁身上。

“你就是江梁？”

被人再次問到名字，江梁只是點點頭。眼前這人身穿常服，至上方走過來，顯然多是幫襯衛榮的。

“這位是提學官孫智。”陶伊人小聲的提醒。

提學官？江梁疑惑的看了眼這位干瘦的中年人。想了想，隨后行了讀書人之間弟子禮。

學政官員多是閑差事，但這提學官不同。提學官每年都會巡查各地，考察其地學風和治學狀況。若是遇見學政上的事，可做出適當的決策。

而且，若是地方想革除功名，也是需要報給提學官，提學官點了頭才能執行。可以說，提學官是懸在功名上的一柄劍。

“提學大人。”對于頂頭上司，江梁不得不給面子。

孫智哼了聲：“眾多才子都在作詩，你身為才子，為何不作詩？難道，你的才學不堪入目？”

作為提學官的孫智，算是才子仰慕的人之一。他來到江梁面前，所有才子的目光隨之來到了這里。

“發生什么事了？”上方唐澤泉見不對勁，詢問身邊的許升。

許升皺眉看了看：“大概是提學官在指點小輩吧。”

這話說的含糊，沒有說訓斥還是夸獎，只是指點而已。許升看見衛榮和江梁時，就把事情猜的差不多了。

劉宗毅在和另一位通判說話，對于下方毫不在意。只是一杯酒出現在他面前，知州事許升的酒杯。

“通判真是交游廣闊，提學官孫智一定是通判的座上賓吧？”酒杯一碰，許升隨口問著。

“哪有，只是認識而已。”劉宗毅也喝下了杯中酒。

陶鴻文坐在唐澤泉身邊，喝著杯中的酒，笑了笑目光落在女兒身上。他雖然辭官回鄉，但終究離不開官場。

往日總會提點一些人，也會對一些人施恩。能在京城做官數十年，總歸是有些底蘊的。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大概發生了什么事。

對于提學官過來要做什么，江梁心理明白了些。可是，現在左右為難。作詩，對方說不好怎么辦。不作詩，對方又在找麻煩。

“沒有詩作？”孫智聲音低沉的詢問。

江梁笑了笑：“學生身體不適，大概是遇了......”

“不如用伊人作詩如何。”朗爽的笑聲傳來，陶鴻文笑著走了過來，在他身后跟著唐澤泉和許升等人。

上方達官幾乎都倒了這里，一時間，江梁等人這片區域成了詩會的焦點。

“莫非想要聽在水一方？”陶鴻文的出現，讓江梁有些意外，隨后笑著應付的行了弟子禮。

陶鴻文也不在意：“對，就是在水一方。”

陶鴻文說了話，提學官孫智也不好在說話。雖然陶鴻文辭官，但往日余威還是在的。況且，在陶鴻文身后，唐澤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就獻丑了。”和陶鴻文相處久了，知道這老人并無害人之心。出現在這里，應該有幫忙解局的意思。雖然不知道怎么解局，但順著陶鴻文的話語做下去，應該沒什么問題。

“我來寫吧。”陶伊人展開紙，提起筆等著江梁的詩作。

來到上庸城，陶伊人出門次數很少，最近次便是在風雨樓。當時在三樓看風景，沒有刻意結交一些人。

“這是哪位小姐？”這時有才子問出了聲。

不止是在場才子，坐在上方的，只有許升和唐澤泉知道，這提筆準備寫字的，是陶鴻文唯一的女兒陶伊人。

要是沒人注意，江梁簡直想翻白眼。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蒼蒼....白露為雙。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四言詩？”

“的卻是四言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