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錯了，我沒有掉錢。”

鉑恩轉過身，面不改色地說。

“哦，原來這個是真身嗎？”

女人撿起地上的兩枚銀幣，笑意盈盈。

鉑恩凝視著女人，握緊了拳頭。

女人有一對狹長的眼，臉窄而尖，戴著夸張的圓環耳環，手握幾個套圈。她的連衣裙上有蜂窩似的孔洞，顯露出她深淺不一的皮膚。

“鉑恩，愣著干什么啊？快走了。”

考渥的語氣有點虛。

女人只是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注視鉑恩，其他商販紛紛停下動作，等待他作出回應。

——是夜市的試探。

鉑恩給哲宴使了個眼色，雙臂環抱：“不做個自我介紹么？”

“盧登拜婭，你也可以叫我套圈女。”

女人赤足站在攤位上，腳邊擺滿琳瑯滿目的獎品。

哲宴湊到鉑恩耳邊，低聲私語：

“她的魂名是幻象類魂名，具體的效果老布吉也不清楚。”

“怎么樣，要玩玩我的套圈嗎？”盧登拜婭轉動手中的木制套圈，神情輕佻。

“怎么個玩法？”

“很簡單，在我的攤子上，并非所有獎品都是真的。只要你能套中真獎品，它們就歸你了。”

盧登拜婭打了個響指，攤子最外緣的陶壺化為烏有，消散于無形。她拎起十個套圈，用手腕環住套圈。

“一組一銀幣，每次最少購買一組，不退不補。”

鉑恩拇指一翻，銀幣在空中劃出光弧，盧登拜婭頭也不抬地接住錢，將那組套環遞給他。

鉑恩和攤子拉開距離，將套圈放在地上。

“啪。”

十個套圈墜地，仿佛被篩網掠過，瞬間只剩下五個。

另外五個套圈化為粉末，在他眼前消散形跡。

“喂！你耍賴啊！”考渥不滿地喝道。

“我可沒說一組套圈是十個。”

“你！”

“孩子，不要鬧了。”有攤販這么喊道。

周圍響起不輕不重的笑聲，夾雜在笑聲中的，是諸如“原來是個雛兒啊”、“小孩子就別來這種地方”、“又給套圈女送錢了”一類的評論。

一旦是對這群孩子有了定性，小販們就毫無顧慮地出聲評論，包圍圈也愈發擁堵嘈雜。

鉑恩深吸氣，勾起一個套環在指間不斷旋轉，他注視著一尊白象燭雕，輕輕擲出套環。

細碎的碰撞聲，套圈準確地擊中了燭雕，而后“噗”的一聲，燭雕化作煙塵，銷聲匿跡。

包圍圈再度響起議論聲，鉑恩的失敗成了他們最好的壯膽藥，竊笑聲、口哨聲和喝倒彩的聲音接踵而至，像一陣翻滾的浪潮。

“不用太心急。”盧登拜婭插著腰說。

“謝謝。”

鉑恩揚起嘴角，又拿起了第二個套圈。他微微躬下身，以內扣的姿勢握緊套環，注視著攤位上的其他獎品。

“他瞄準的是什么啊？”

“誰知道呢？”

“又在故弄玄虛了吧。”

小販們的聲音不絕于耳。

鉑恩找準角度，倏地甩出手中的套圈，套圈以近乎平行于地面的飛行，不斷貼近地面。

“噗，噗，噗，噗……”

不絕于耳的破碎聲，隨著套圈的飛行軌跡，所到之處，數件假獎品被套圈撞碎，化作煙塵。

轉眼之間，攤子上只剩下三分之二的獎品。

攤販們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小子，不敢相信他暴力破局的方式。

“喂！你這是耍賴！”

人群中傳出不滿的大喝。

“孩子，不要鬧了。”

鉑恩揚揚手，用同樣的話堵了回去。

他輕描淡寫地看著盧登拜婭：

“我手滑了，應該不要緊吧？”

“怎么看出來的？”

盧登拜婭偏著頭，并未接他的話茬。

“套圈消失時，我就在思考，到底是你人為控制了幻象的消失，還是受到外部沖擊，幻象就會自動消失。”

“所以你瞄準燭雕也是故意的，你知道那是個幻象？”

“嗯，測試一下自己的猜想。”

“如果我說，攤子上只有一件真獎品，你還敢用這種方法嗎？”

“我現在想的是，到底有沒有真獎品？”

“請便。”

盧登拜婭瞇著眼笑，周圍的寂靜卻又更重了些，小販們噤若寒蟬，睜大了眼睛注視這場博弈。

盧登拜婭從未失手——這是他們的共識。

這個來路不明的套圈女，從在夜市擺攤的第一天起，就沒人玩贏過她。

質疑她的客人不再少數，但小販們知道，攤子上的確有真正的獎品。

鉑恩提起第三個套圈，并未做過多調整，“嗖”地甩出套圈，從攤子的另一側掠過，將幻象逐一擊破。

緊接著，他又甩出第四個套環，“唰”地掠過攤子，再度擊碎了數個幻象，最后在即將擊中盧登拜婭時，微微偏轉了角度，落到地上。

地上只剩兩個獎品。

一顆化石，和一枚銅球。

鉑恩躬下身，專注地凝視著兩份獎品。

和燭雕一樣，兩枚獎品在夜風中巋然不動，甚至連影子都毫無變化。鉑恩皺緊了眉頭，緩緩拿起最后的套圈。

盧登拜婭夸張的耳環在風中搖晃，她狹長的雙眼輕輕眨動：“怎么樣，看出來了嗎？”

“呼——”鉑恩長出了一口氣，“看不出來，只能賭一把了。”

“請吧。”

“唰。”

鉑恩輕輕拋出手中的套圈。

輕盈的木質套圈，在空中劃出跌撞的軌跡，眾人的視線隨著套圈的拋物線移動，飛向攤位處。

那枚木質套圈仿佛一串項鏈，順著女人的長發滑下，而后被她纖細光滑的肩膀卡住。

——最后一個套圈，套住了盧登拜婭。

眾人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事實，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

盧登拜婭睜大了狹長的雙眼，也愣了片刻，最后才恍然道：

“原來如此啊。”

鉑恩插著腰，朝女人拋出好看的笑：“怎么樣？不算違規吧？”

“當然不算。”

盧登拜婭苦笑地揮揮手，銅球的幻象散去，只剩下實體的化石。她的聲音里滿是意外：

“這個方法，比我想的厲害。”

“這是……怎么回事？”考渥困惑地自語道。

“盧登拜婭說了，套中真獎品就歸鉑恩。而她本人，就是‘絕對真實’的。”

哲宴眉頭緊鎖，長吁了一口氣，緩緩說。

“這，這也行？”

考渥剛要發出感慨，看見瑞娜眼中的仰慕，話到嘴邊又硬生生改口：

“切，耍花招罷了。”

比起終于放心的孩子們，攤販們卻仍是懸著心，緊緊注視場中兩人。

這是他們頭一次看見套圈女的失敗，這個女人，難道真的要遵守規則，把自己“送”給黃毛小子？

“那么，我的獎勵是什么？”

似乎聽見了商販們的心聲，鉑恩蹙起眉頭，壞笑地看著套圈女。

“一件事。”

“任何事？”

“任何。”

盧登拜婭說著，理了理頭發，讓長發披散在背后，她赤腳站在攤位上，狹長的雙眼如一只矯健的狐貍。

只是現在，這只狐貍聽候差遣。

她的纖細的手指觸碰自己的身體，而后隨著她緩慢輕柔的觸碰，耳環消散，連衣裙一片一片的消失，展露出她細膩而飽滿的皮膚。

——這個女人的衣服，竟是由幻象和實體面料共同編制的。

饑渴的吞咽聲在人群中響起，小販們死死地看著盧登拜婭，等待鉑恩給出他們最想要的回答。

“那么，給我你的靈魂吧。”

在一片曖昧的氣氛中，鉑恩坦然說道。

“噗嗤。”

女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有意思一點啊。”

她張開雙臂，作出擁抱的姿勢，面朝鉑恩，盡興地說道：

“拿去吧，我的靈魂。”

一枚五彩斑斕的碎片，從她的唇間飛出，在空中以不規則的軌跡飄蕩，最終沒入鉑恩的眉間。

“獲得【余波蕩漾】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