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自由貿易區戰略與周邊安全
- 張義明
- 4753字
- 2025-04-03 17:57:38
二 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發展成就與面臨問題
2000年11月25日,在新加坡舉行的第四次東盟與中國領導人(10+1)會議上中國時任總理朱镕基提出建立中國-東盟自貿區的設想,得到了東盟各國領導人的積極響應。2001年11月6日,在文萊舉行的第五次東盟與中國領導人(10+1)會議上,雙方領導人達成共識,一致同意在10年內建立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并授權經濟部長和高官盡早啟動自由貿易協定談判。經過雙方的共同努力,2002年11月4日,朱镕基總理和東盟10國領導人共同簽署了《中國-東盟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Framework Agreement on Comprehensive Economic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ASEAN),決定在2010年建成中國-東盟自貿區(China-ASEAN FTA),并正式啟動了自貿區建設的進程。
2004年1月1日,自貿區的先期成果——“早期收獲計劃”順利實施。2004年全年早期收獲產品貿易增長40%,超過全部產品進出口增長的平均水平。2004年11月29日,溫家寶總理出席第八次中國-東盟領導人會議,雙方簽署了自貿區《貨物貿易協議》,并于2005年7月開始相互實施全面降稅。雙方還簽署了自貿區《爭端解決機制協議》,2005年1月1日正式生效。根據中國海關統計,2006年中國與東盟貿易總額達到1608.4億美元,同比增長23.4%。2007年1月14日,溫家寶總理出席第10次中國-東盟領導人會議,雙方簽署了自貿區《服務貿易協議》,并于當年7月1日順利實施。2007年中國與東盟的雙邊貿易額同比增長25.9%,提前三年實現了雙邊貿易額達到2000億美元的目標。雙邊貿易實現了穩健、持續的增長,取得了令人滿意的成果。2009年8月15日,第八次中國-東盟經貿部長會議在泰國曼谷舉行,時任商務部部長陳德銘與東盟10國的經貿部長共同簽署了自貿區《投資協議》。該協議的簽署向外界發出了一個明確的信號,即中國和東盟各國愿同舟共濟,攜手抗擊金融危機,繼續推進貿易和投資自由化,反對貿易和投資保護主義,為東亞地區和全球經濟的復蘇與發展做出重大貢獻。
2010年1月1日,中國-東盟自貿區全面建成。雙方約有7000種產品將享受零關稅待遇,實現貨物貿易自由化。2009年12月29日,商務部國際司商務參贊張克寧在“中國-東盟自貿區建成”專題新聞發布會上提到,中國和東盟6個老成員,即文萊、菲律賓、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泰國和新加坡之間,將有超過90%的產品實行零關稅。中國對東盟平均關稅將從目前的9.8%降到0.1%,東盟6個老成員對中國的平均關稅將從目前的12.8%降到0.6%。東盟4個新成員,即越南、老撾、柬埔寨和緬甸,也將在2015年實現90%的產品零關稅的目標。[12]除了貨物貿易之外,雙方服務部門的開放水平也有進一步的提升,投資政策和環境得到法律制度的保障,更加穩定和透明。
為了進一步提高本地區貿易投資自由化和便利化水平,2013年10月9日,李克強總理在第16次中國-東盟領導人會議上倡議啟動中國-東盟自貿區升級談判。2014年8月,中國-東盟經貿部長會議正式宣布啟動升級談判。經過4輪談判,雙方于2015年11月22日,在李克強總理和東盟10國領導人的共同見證下,中國商務部部長高虎城與東盟10國部長分別代表中國政府與東盟10國政府,在馬來西亞吉隆坡正式簽署中國-東盟自貿區升級談判成果文件——《中國與東盟關于修訂〈中國-東盟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及項下部分協議的議定書》(以下簡稱《議定書》)。《議定書》是我國在現有自貿區基礎上完成的第一個升級協議,涵蓋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經濟技術合作等領域,是對原有協定的豐富、完善、補充和提升,體現了雙方深化和拓展經貿合作關系的共同愿望和現實需求。《議定書》的達成和簽署,將為雙方經濟發展提供新的助力,加快建設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推動實現2020年雙邊貿易額達到1萬億美元的目標,并將促進RCEP談判和亞太自貿區(FTAAP)的建設進程。
中國-東盟自貿區是中國對外商談的第一個自貿區,也是最大的自貿區,有力地推動了雙邊經貿關系的長期穩定健康發展,成為發展中國家間互利互惠、合作共贏的良好合作范式。在自貿區各項優惠政策的促進下,中國與東盟雙邊貿易從2002年的548億美元增長至2014年的4804億美元,增長了近8倍,雙向投資從2003年的33.7億美元增長至2014年的122億美元,增長了近3倍。目前,中國是東盟最大的貿易伙伴,東盟是中國第三大貿易伙伴,雙方累計相互投資已超過1500億美元。[13]隨著中國與東盟之間基本實現自由貿易,資金、資源、技術和人才等生產要素的流動效率會顯著提高,雙方之間經濟一體化程度將會達到前所未有的水平,同時也將對亞洲及世界的經濟發展與政治和諧做出積極貢獻,并產生良好效應。
首先,中國-東盟自貿區呈現遞增式互動性效應。第一,雙方從樹立建設自貿區信心的“早期收獲計劃”的實施,到簽署自貿區《貨物貿易協議》,再到簽署自貿區《服務貿易協議》,最后到簽署自貿區《投資協議》,一步一個腳印,不斷地享受到自貿區帶來的好處,從而給進一步深化雙邊經貿往來注入更大的動力。第二,由于雙方通過一系列具有法律文本性質的協議等深化了經濟方面的依賴程度,反過來又會充實和質化雙方在政治、安全方面所達成的協議等,使得中國-東盟自貿區朝著向涵蓋經濟、政治、安全等各個領域的“互信、互利、平等、協作”的“安全復合體”形態發展。
其次,中國-東盟自貿區引起鏈鎖式趨同性效應。中國與東盟于2001年11月6日在文萊召開的第5次“10+1”領導人會議上迅速達成協議,一致同意10年內建成自貿區,并于2002年11月4日簽署了《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中國的這種后來居上,率先行動,在東亞,尤其是周邊地區引發了強烈的“多米諾骨牌”效應。日本高官驚呼:“日本在與東南亞的自由貿易方面已落后于中國,在外交上很難堪。”[14]于是日本抱著很強的危機感,慌忙地緊隨在中國之后開始與東盟展開協商。時任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隨即于2002年11月5日同東盟10國在金邊簽署了一項共同宣言,決定建立日本與東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CEP),并于2003年10月與東盟達成盡可能10年內建成自由貿易區的框架協議。2005年4月,東盟和日本正式就全面經濟伙伴協定進行談判。2007年11月,雙方談判順利結束。2008年4月,雙方在泰國帕塔亞正式簽署《東盟-日本全面經濟伙伴協定》。根據協定,日本將對從東盟進口的按價值計算90%的產品實行零關稅。
中國、日本與東盟自由貿易協定的簽訂給韓國帶來了巨大的危機感。[15]2003年10月,韓國-東盟領導人峰會同意加強對雙方經濟關系進行研究,韓國提出建立韓國-東盟自由貿易區。2004年9月,在印尼召開的“10+3”經濟部長會議上,東盟建議從2005年開始與韓國進行自由貿易區談判。2005年12月,在韓國與東盟的第九屆首腦會議上,雙方簽署了《韓國-東盟經濟合作框架協議》,內容涵蓋貨物、服務、投資,糾紛解決程序及經濟合作等方面。2006年8月,東盟與韓國在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簽署《貨物貿易協議》。2007年11月,東盟和韓國在新加坡簽署《服務貿易協議》,雙方向2010年前建立自貿區邁進了一步。2009年4月,東盟與韓國完成《投資協議》談判,并于6月在韓國濟州島正式簽署這一協議。《投資協議》的簽署標志著東盟-韓國自由貿易協定的談判已經完成。
2003年,印度與東盟正式簽署《全面經濟合作框架協議》,然而直到2009年雙方才簽署了自貿區《貨物貿易協議》,并于2010年1月1日生效。印度“緊跑慢趕”的壓力似乎來自中國,特別是中國與東盟在2010年1月1日全面建成自貿區之際。《印度時報》2010年1月3日報道,隨著中國-東盟自貿區的正式啟動,印度出口商將面臨新的挑戰,必將“迫使”新德里與東盟國家締結類似的貿易協議。[16]2012年12月20日,印度與東盟10國領導人在新德里召開的“印度-東盟紀念峰會”上宣布,雙方已經完成了服務與投資自貿協定的談判,這也意味著印度與東盟間全面的自貿區已經建成。
澳大利亞作為美國的盟友,國內一直都有“中國威脅論”的市場。澳大利亞對中國經濟發展持有疑慮的態度,往往借區域經濟合作夸大中國對澳大利亞和東盟的經濟威脅,進而在防務安全和人權等問題上制造難題。[17]中國與東盟自貿區建設的積極穩步發展,讓視東南亞為自己“后院”的澳大利亞著實感到不安。2002年,澳大利亞(1983年1月1日,《澳大利亞-新西蘭進一步密切經濟關系協定》即CER生效,澳大利亞、新西蘭實際上已連結為一個市場,在自貿區談判中,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實際上是作為一個整體同東盟進行談判)與東盟正式簽署了《建立更緊密經貿關系的部級宣言》(Ministerial Declaration on the AFTA-CER Closer Economic Partnership)。但直到2004年11月,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與東盟各國領導人在老撾萬象舉行建立對話關系30周年的紀念峰會之際,各方才同意在2005年正式啟動涵蓋貨物、服務和投資等內容在內的綜合性區域自由貿易協定談判。遲至2009年2月27日,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與東盟正式簽署《澳大利亞新西蘭-東盟自由貿易協定》(Agreement Establishing the ASEAN-Austrilia-New Zealand FTA)。
美國本來就很擔心在東亞地區經濟一體化的過程中被邊緣化,甚至被排除在外。而中國率先提出與東盟建設自貿區,更加劇了美國的擔憂。美國學者認為,“中國在東南亞的野心是以目前和未來的美國戰略利益為代價的”,呼吁“美國需要再一次成為東南亞的領袖”。[18]其實,早在2002年,美國就曾經和東盟探討建立自貿區的問題,但后來一直忙于同東盟的各個成員之間建立雙邊的FTA。直到2006年7月,美國才在深入與東盟整體的自貿談判上邁出實質性的一步,時任國務卿賴斯(Condoleezza Rice)與東盟10國外長共同簽署了《實施增進東盟-美國伙伴關系的行動計劃》,并于當年8月,美國與東盟達成《貿易與投資框架協議》,主要內容是簡化雙方辦事程序,鼓勵雙方貿易流動,保護美國在該地區的知識產權等。目前,隨著其主導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的正式簽署,美國似乎達到了分化東盟、空心化APEC、孤立中國的企圖,就不再急于同東盟全面推進自貿區談判。總之,日、韓、印、澳、美等中國周邊地區大國之所以加緊與東盟商談和簽署FTA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中國-東盟自貿區建設的“率先效應”和“催化效應”。[19]
最后,中國-東盟自貿區顯現集團式主體性效應。一是與中國和東盟采取“1對10”的談判方式不同,日、美等國采取了“迂回”戰略,即一方面積極與東盟部分成員國達成雙邊FTA,另一方面嘗試與東盟盡早達成自由貿易協定。但這種看似巧妙的“各個擊破”的方法,在中國-東盟自貿區積極穩步建設過程中,越來越顯得蒼白乏力,日、美等國最終加速了與東盟整體達成自由貿易協定的進程;同時也反過來,使得東盟認識到自身的規模效應和集團力量,進而加速提高自身的一體化程度。二是中國-東盟自貿區到2010年1月1日正式啟動,形成了一個擁有19億人口、GDP近6萬億美元的巨大經濟體,它也成為繼歐盟和北美兩個自貿區之后的世界第三大自貿區。這種身份的主體性作用至少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對世界經濟發展起著一種至關重要的平衡性作用;另一方面,促成日本、韓國、印度、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與東盟自貿區談判的達成,促使中日韓自貿區談判的早日結束,最終有利于東盟與中國、日本、韓國“10+3”的東亞自貿區,以及再加上印度、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10+6”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的加速達成。
當然,中國-東盟自貿區發展的道路也將面臨著不少問題。首先是外部因素。一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勢力等不愿看到中國與東盟雙方更緊密關系的發展“威脅”到其既得利益,便利用中國與東盟之間存在的某些問題,“使絆子”,阻礙中國-東盟自貿區建設的順利發展以及該區域經濟一體化的進一步加深;二是隨著中國-東盟自貿區建設的順利發展,與東盟達成自由貿易協定的國家和地區也會越來越多,東盟因此也會要價更高,這樣多多少少就會對中國-東盟自貿區的發展產生“牽制”作用。
其次是內部因素。一是東盟內部的各個成員之間經濟發展水平相差很大,導致一些成員“離經叛道”,單獨與外部國家或地區達成自由貿易協定,一定程度上起了離心作用,不利于提升本組織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二是中國與東盟部分成員之間存在的一些歷史、領土爭端等問題,比如南海問題,臺灣問題,華人、華僑問題;經濟發展中存在的產業結構雷同問題,資源的可持續開發問題,外來投資與當地人居的和諧可持續發展問題,貨幣金融等非傳統安全問題,等等,都有可能隨時發難,從而減緩中國-東盟自貿區的發展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