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學術名家·

霍松林先生的學術道路與學術成就

劉鋒燾[1]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西安 710062)

摘要:霍松林先生是中國當代著名的文藝理論家、古典文學專家,他的學術成就是多方面的,在很多領域,尤其是文藝學、唐宋文學的研究方面,頗多開拓之功。他對形象思維問題的論述,在學術界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他的《唐宋詩文鑒賞舉隅》影響了幾代讀書人。霍先生將學術研究與創作相結合,使研究與教學相輔相成,藉書法陶冶性情,等等,對我們都很有借鑒意義。

關鍵詞:霍松林;學術成就;文藝理論;古典文學;形象思維;《唐宋詩文鑒賞舉隅》

霍松林先生,1921年生,甘肅天水人,中國當代著名的古典文學專家、文藝理論家、詩人、書法家。關于霍先生的學術成就,筆者曾撰有《霍松林先生的學術研究》等多篇論文及《霍松林先生學術評傳》予以探討和介紹,現在,應《中國語言文學研究》編輯部之約,將霍先生的學術道路與學術成就經歷再次梳理成文,奉獻給大家。

一 霍松林先生的學術道路

霍松林先生幼時在家,由父親教他背誦學習《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并熟讀《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幼學故事瓊林》《詩經》《子史精華》《古文觀止》《千家詩》《唐詩三百首》《白香詞譜》等古籍,12歲時,他進入離家15里路的新陽鎮高級小學。

小學畢業后,霍松林先生入省立天水中學上學。初一第一學期,他第一次寫的作文《給抗日將士的慰問信》即受到老師的贊賞,被送到《隴南日報》發表。初中期間,他還寫過不少詩歌,很多都在當地報刊發表,如《苦旱》《久旱喜雨》《夏日喜雨》等,都是寫其自身的生活和感受。

初中畢業后,霍先生入國立五中學習。這是一所抗戰時期國民政府教育部在天水辦的學校,老師大半都是流亡來的大學教師或是從西南聯大畢業的新秀。在這里,霍松林先生受薄堅石、陳前三等名師的指教,課程學習之外多有詩詞創作,并為《隴南日報》主編文藝副刊《風鐸》。

在天水上中學(包括天水中學和國立五中)期間,霍松林先生在《隴南日報》《天水青年》等報刊上發表了大量的詩詞作品,其中數量最多,也最有價值的是抗日詩,如《盧溝橋戰歌》《哀平津,哭佟趙二將軍》《聞平型關大捷·喜賦》《八百壯士頌》《驚聞南京淪陷·日寇屠城》《喜聞臺兒莊大捷》《偕同學跑警報》等。這些作品均是有感而發,充滿真情實感而又真實地反映了時代的脈搏。正因為這些作品,半個世紀以后的1995年,中國作家協會表彰一批抗戰時期的杰出作家,頒贈“以筆為槍,投身抗戰”的獎牌,霍先生便列名其中。

詩詞作品之外,中學期間,霍先生也嘗試著寫過幾篇學術論文,其中有一篇談《易經》哲學思想的文言文曾受到薄堅石和陳前三先生的贊許;他中學時所寫的部分日記和讀書札記也曾在《隴南日報》副刊之《瑣記》專欄發表。

1945年,霍先生考取了中央大學中文系,赴重慶上學(抗戰勝利后,中央大學遷回南京)。中央大學,名師云集,人才薈萃,霍先生在這里如魚得水,于正常的課程學習之外又寫了很多的詩詞作品,他參加了于右任先生組織的重九登高賦詩盛會,也常在《泱泱》《人文》《隴鐸》等刊物上發表學術論文。尤其值得一提的是,1946年,霍先生在盧冀野先生主編的《泱泱》上連續發表了《杜甫論詩》《論杜甫的創體詩》《論杜詩中的詼詭之趣》《杜甫在秦州》《杜甫與嚴武》《杜甫與李白》《杜甫與鄭虔》等多篇論文,又在《和平日報》的《和平副刊》上開辟的《敏求齋隨筆》專欄中連續發表了40多篇古代文學方面的讀書札記,這些,連同他在楊憲益先生主編的《人文》上發表的《〈燕太子丹〉考》等論文,都是一種標志——霍先生從此正式開始了他的學術研究之旅。

1949年8月,霍先生受到其老師、時任重慶南林文法學院中文系主任陳匪石先生的邀請赴南林學院任教,1950年春因思鄉思親又回到甘肅。霍先生在天水師范學校教了半年書,而后就到西安任教,此后再也沒有離開過西安。

從時間階段上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霍先生的學術研究基本集中在中國古代文學領域;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霍先生的學術研究與他的教學工作緊密結合,在文藝理論、古代文學等多個領域都有建樹。

1951年初,霍先生調到西北大學師范學院中文系,被安排教《文藝學》課程。因此,霍先生這一時期的學術研究主要集中在文藝理論領域,而且很快就卓有建樹。

新中國建立之初,國內尚無用新觀點撰寫的文藝學著作,當時新觀點、新角度的成果很少,只有巴人的《文學初步》和周揚編選的《馬克思主義與文藝》等十分有限的資料。霍先生在這些資料的基礎上,動用自己多年積累的文學知識,又認真思考、深入研究,一節一節地寫出講義。1953年,這部講義被選為全國高校交流講義,后又被選為函授教材鉛印流傳;1956年,霍先生又按照新頒布的《文藝學概論教學大綱》的要求,參照剛被翻譯過來的蘇聯文藝理論權威季摩菲耶夫的《文學原理》等書對講義做了較大幅度的修改,并定書名為《文藝學概論》——該書1957年7月由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印行46700冊。這部書,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最早出版的一部新型文藝理論著作,分4編25章94節,全面、系統地論述了有關文藝理論的重要問題。

從學科建構與發展的角度看,除時代特征之外,這部教科書不僅從總體上建構了一種新的文藝理論框架,有著首開局面的創新性,而且在具體的立論和闡述時更有著鮮明的個性特點,體現出作者對文學自身規律和特征認識的頗多真知灼見。書中,著者不滿足于從定義出發空談理論,而是結合古今中外文學名著中的典型例證,特別是結合中國文藝的歷史和現狀進行論述,突出民族特色;他從文藝創作的實際出發,獨立思考和探究文藝的內部規律與特殊規律,提出了很多獨到見解,很能令人信服。比如講典型問題,比如反對對文學的黨性作庸俗化的理解,作者甚至還寫出了這樣的觀點:“寫共產黨員也可以寫缺點”——這種在當時,都是一般人不敢寫甚至不敢想的。

《文藝學概論》出版后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當時許多大學中文系師生、文學愛好者、中小學教師都對文藝理論方面的諸多問題感到茫然,是這本書給予他們方向性的啟示。30年以后,還有人撰文回憶,稱它“是現代的《文心雕龍》”[2];文藝理論家張炯先生亦指出,該書“對文學藝術作為審美意識形態的各方面的特征與規律,作了較為全面和深入淺出的論述,這對于指導廣大作家和文學愛好者進行創作,起了不容忽視的作用”[3]。浙江師范大學陳志明教授撰文說,“《文藝學概論》不僅開了建國以后國人自己著述系統的文藝理論教科書的風氣之先,而且發行量大,加之其前已作為交流講義與函授教材流傳,影響及于全國,大學師生、文藝工作者與文藝愛好者,不少就從中得到教益,受到啟發”,該著的“若干精到的見解,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仍然不失其理論上的指導意義”;“不少50年代后期和60年代前期的大學中文系學生,其中有些今天已成為專家,還不忘《概論》在當年如春風化雨般給予他們心靈的滋養”[4]

除上述專著之外,霍先生還發表了不少文藝學方面的單篇論文,出版了論文集《詩的形象及其他》(長江文藝出版社1958年版)、《文藝散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版)。這些論著,尤其是1956年發表的長篇論文《試論形象思維》(《新建設》1956年6月號),在國內引起強烈反響。20年后,霍先生又發表《重談形象思維——與鄭季翹同志商榷》(《陜西師大學報》1979年第4期)一文,以批謬糾偏的方式繼續深入論述形象思維,解決了文藝理論中的一些重大問題。

1982年,霍松林先生對《文藝學概論》重新修訂,將其更名為《文藝學簡論》,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

《文藝學簡論》與25年前出版的《文藝學概論》相比,不僅章節調整了,具體的論述也更充分,舉例也更多更恰當。比如在談詩歌的特征時,《文藝學概論》僅引用了何其芳給詩歌下的定義來說明詩歌在內容和形式方面的特征:“詩是一種最集中地反映社會生活的文學樣式,它包含著豐富的想象和情感,常常以直接抒情的方式來表現,而且在凝煉與和諧的程度上,特別是在節奏的鮮明上,它的語言有別于散文的語言。”而在《文藝學簡論》中,則在這段引文之前又引了清人沈德潛《說詩晬語》和吳喬《答萬季野詩問》中的兩段文字并做了分析說明。沈德潛說:“事難顯陳,理難言罄,每托物連類以形之;郁情欲舒,天機隨觸,每借物引懷以抒之;比興互陳,反復唱嘆,而中藏之歡愉慘戚,隱躍欲傳,其言淺,其情深也。倘質直敷陳,絕無蘊蓄,以無情之語而欲動人之情,難矣。”霍先生解釋說,這段文字的“要點是:通過‘托物連類’、‘比興互陳’——通過形象思維,來創造詩的形象,以抒發詩的感情,達到言淺意深,含蓄蘊藉的藝術境界”;而“‘以無情之語欲動人之情,難矣’的論斷,又明確提示了詩歌在社會職能上的特點:以濃烈的詩情,打動讀者的感情”。吳喬談詩歌與散文的一段話這樣說:“二者意豈有異?唯是體制辭語不同耳。意喻之米,文喻之炊而為飯,詩喻之釀而為酒。飯不變米形,酒形質盡變。啖飯則飽,可以養生,可以盡年,為人事之正道;飲酒則醉,憂者以樂,喜者以悲,有不知其所以然者。如《凱風》《小弁》之意,斷不可以文章之道平直出之,詩其可以于世乎?”霍先生解釋說:“他打了個比喻,來說明詩與文的區別:詩與文的材料是一樣的,都是‘意’。但如果把‘意’比成‘米’的話,那么寫散文,就好比把米做成飯;而寫詩,則好比把米釀成酒。讀散文,就像吃米飯,能使人飽;讀詩歌,則像喝美酒,能使人醉……他這段話的主要意思是強調寫詩的時候,要把詩的材料經過充分醞釀,使它具有濃郁的詩味,讓讀者讀了它,如飲美酒,不知不覺地陶醉了,直陶醉得‘憂者以樂,喜者以悲’。”通過這樣的引用加解釋,《文藝學簡論》使讀者對詩的特點理解得更恰切、更具體,也更準確。

對于《文藝學簡論》,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編著的《新時期文學六年》在總結新時期文藝理論研究的成果時曾這樣評價:“論證扎實,例證豐富,對文藝內在規律的探討頗見功力,也十分引人注目。”[5]

1954年,由于課程體系的調整,霍先生又開始教授古代文學課,由此他又將主要精力轉回到古代文學的研究上來。

開始幾年,霍先生主要擔任元明清文學的教學工作,與之相配合,他的學術研究也主要在元明清文學方面。為了講好元曲的代表作《西廂記》,霍先生撰寫了《金圣嘆批改〈西廂記〉的意圖》(發表于《光明日報》1954年5月21日《文學遺產》,收入人民文學出版社《元明清戲曲研究論文集》第二集);又考察了《西廂記》的各種版本和書中難解的方言俗語,寫成了《評新版〈西廂記〉的版本和注釋》一文(《文學遺產》增刊1955年第1輯),其中關于“掐”“一弄兒”“撒和”等十幾個詞語的解釋,糾正了以往的誤解,為此后的元曲注釋者所采用。接著,霍先生完成了《西廂記簡說》一書,由作家出版社1957年7月出版,印行32000冊;1962年,又由中華書局印行10000冊。此后,他又應出版社之約,修改出版了《西廂述評》(陜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出版)——這本書,自1957年以后一直是高校中文系的教學參考書,在社會上也擁有廣大讀者。而后,霍先生還搜集校點了從元稹《鶯鶯傳》到金圣嘆《第六才子書西廂》等各種《西廂》和有關資料,編成《西廂匯編》一書,為《西廂》研究者提供了很大的方便。此外,霍先生還主編了《元曲精華》(巴蜀書社1998年出版)、《關漢卿作品賞析集》(巴蜀書社1990年出版)、《中國古代戲曲名著鑒賞辭典》(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出版),發表了《如何看待〈西廂記〉中的“才子佳人”》(《文藝報》1981年第1期)等元曲研究的力作。

小說,是古代文學的重要內容。為配合教學的需要,從1954年到1957年,霍先生又接連發表了幾篇關于《紅樓夢》《西游記》《三國演義》《儒林外史》研究的論文。這些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國內比較早地用新觀念、新方法論述古典小說名著的論文,因而在當時便受到了學術界的重視,被作家出版社和中華書局分別收入各專題的論文集中。關于唐人小說,霍先生在1956年5月20日的《光明日報》副刊《文學遺產》上發表了《略談〈鶯鶯傳〉》,認為《鶯鶯傳》是具有典型性的文藝創作,不應視為單純的元稹自傳。通過形象分析并結合時代背景,他指出該作品表現的是“情”與“禮”的矛盾,暴露了封建禮教的反動本質,這一觀點為此后的許多研究者所接受。至于早期的小說,一般認為,先秦兩漢是我國小說發展的準備時期,六朝初具梗概,到了唐人傳奇才進入比較成熟的階段。而霍先生發表的《論〈燕丹子〉成書時代及在我國小說發展史的地位》一文(《文學遺產》1982年第4期),則在充分征引第一手資料的基礎上指出,《燕丹子》并非后人假托的“偽書”,而是西漢以前的作品,其作者很可能是燕太子的門客;他并進一步地論證,這部書是在真人真事的基礎上汲取民間傳說進行藝術虛構,從特定的歷史環境里和人與人的關系中描寫人物,如此不僅寫出了人物的言行,而且通過人物的不同言行表現了各有特點的精神面貌,體現出時代特征,這是一部藝術上接近成熟的小說,在我國小說史上的地位應該得到公允的評價。此外,霍先生還應邀為岳麓書社的新版《儒林外史》(1989年出版)撰寫了長篇前言,主編了《中國古典小說六大名著鑒賞辭典》(陜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該書初版印行57001冊,此后又再版、三版,很受讀者歡迎。

20世紀60年代,霍先生還講授過“古代文論”課程。為了教學的需要,他重點研究了《滹南詩話》《甌北詩話》《原詩》《說詩晬語》等幾種重要的詩論專著,先后發表了《王若虛反形式主義的文學批評——論〈滹南詩話〉》(《〈文學遺產〉增刊》第七輯)、《論趙翼的〈甌北詩話〉》(《〈文學遺產〉增刊》第九輯)、《葉燮反復古主義的詩歌理論——論〈原詩〉》(《光明日報》副刊《文學遺產》1960年5月5日、12日連載)等論文,此后又出版了《〈滹南詩話〉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出版)、《〈甌北詩話〉校點》(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出版)、《〈原詩〉〈說詩晬語〉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出版),這些書后來都不斷重印。有論者認為:“我國學術界對《原詩》等的研究,是從霍松林先生的校注本問世之后開始起步的。”(《人民日報·海外版》1991年7月18日第6版)“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后,霍先生又撰寫了一批古代文論方面的論文,如《情動于中而形于言》(《思想戰線》1979年第3期)、《提倡題材、形式、風格的多樣化是我國古代詩論的優良傳統》(《古代文學理論研究》第一輯)、《“詩述民志”——孔穎達詩歌理論初探》(《古代文學理論研究》第二輯)、《根情、苗言、華聲、實義——一個現實主義的詩歌定義》(《古代文學理論研究》第四輯)、《白居易詩歌理論的再認識》(《河南社聯》1988年2月號),對中國古典詩論的研究做了新的開拓。霍先生還受國家教委的委托,主編了高等學校文科教材《中國古代文論名篇詳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8月初版,此后多次重印)、《中國近代文論名篇詳注》(貴州人民出版社1986年8月初版,此后多次重印),此外還主編了《中國歷代詩詞曲論專著提要》(北京師范學院出版社1991年10月出版),為古代文學理論的學習和研究提供了方便。而由霍先生主編,漆緒邦、梅運生、張連第三位先生撰著的150萬字的《中國詩論史》(黃山書社2006年12月出版),則被稱為“是一部系統全面、規模空前、超越目前所有詩論史著作的好書,是當前中國古代詩論研究最重要的一部著作”。[6]

唐宋文學,尤其是唐詩,是霍先生最關注的研究領域。改革開放不久,他就在《光明日報》(1982年4月22日)撰文《要加強對唐詩的研究》,而他自己,也在唐詩研究方面用力頗多。僅以杜甫和白居易的研究為例:霍先生在20世紀40年代就發表了多篇關于杜甫的學術論文,此后亦時有論文發表,如《尺幅萬里——杜詩藝術漫談》(《文學遺產增刊》第13輯)、《從杜甫的〈北征〉看“以文為詩”》(《人文雜志》1979年第1期)、《論〈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南京大學學報》1979年第3期)、《含蓄一例——說杜甫〈曲江〉二首》(《文藝理論研究》1982年第1期)、《杜甫與偃師》(《運城高專學報》1999年第1期)、《杜甫卒年新說質疑》(《文學遺產》2005年第6期)、《紀行諸賦的啟迪,五言古風的開拓——杜詩雜論之一》(《文學遺產》2006年第4期)。這期間,霍先生還組織成立了中國杜甫研究會,并先后任會長、名譽會長,主持籌辦了幾屆杜甫學術討論會,并主編會議論文集。在白居易研究方面,霍先生發表過《談白居易的寫作方法》(《光明日報》1954年1月9日)、《論白居易的田園詩》(《陜西師范大學學報》1982年第3期)、《白居易詩歌理論的再認識》等多篇論文,出版了《白居易評傳》(載《中國古代文論家評傳》,中州古籍出版社1988年出版)、《白居易詩選譯》(百花文藝出版社1958年7月第1版,此后多次重印)、《白居易詩譯析》(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1年初版,1982年再版)等專著。這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霍先生的白居易詩今譯。20世紀50年代以前,《詩經》《楚辭》的今譯已經有人做過,但唐詩的今譯還很少有人問津。在這種背景下,霍先生除翻譯杜甫的一些名篇以外,著意翻譯了白居易的大量詩作,專家認為這些翻譯“能保持原作的詩意,重視文詞的藻飾,在古詩今譯上作出了新的探索”(陳祖美《白居易研究》,載1983年《唐代文學研究年鑒》)。此外,霍先生還編選了《絕妙唐詩》(時代文藝出版社2000年出版)和《唐詩精選》(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出版),主編《唐詩探勝》(中州古籍出版社1984年出版)、《全國唐詩討論會論文集》(陜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萬首唐人絕句校注集評》(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出版),主持籌辦了全國首屆唐詩研討會,并參與組建了中國唐代文學學會,由其主編的會刊《唐代文學研究年鑒》連出多卷。他還在日本明治大學等地做有關唐詩的講演,同樣深受歡迎。

唐詩之外,霍先生在宋詩等諸多方面也有不少著述,而這些研究成果又大都與他的教學工作密切相關。這一點,后文再述。

二 霍松林先生的學術成就

霍先生的學術研究,在很多方面都有開拓之功。

在許多領域,霍先生的研究有著開啟先河的成果,前述《文藝學概論》等就是典型體現;此外,他在古典文學研究方面也是成就斐然,如20世紀50年代后期,霍先生講授宋代文學課程,而當時學術界對宋代文學除肯定陸游、辛棄疾的部分詩詞外,其余的都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所以霍先生撰寫并發表了《西昆派與王禹偁》(《人文雜志》1959年第5期)、《論梅堯臣詩歌題材、風格的多樣性》(《〈文學遺產〉增刊》第11輯)、《論蘇舜欽的文學創作》(《〈文學遺產〉增刊》第12輯)等論文。這些都是新中國成立后最早評論王禹偁、蘇舜欽和梅堯臣并肯定其文學成就的論文,其不僅在研究對象上是“新”的,而且具體的論述和觀點甚至在此后二三十年中也是新的。如在論王禹偁一文中,霍先生明確勾勒了宋初“白體”“昆體”“晚唐體”三大派別的輪廓,指出“白體”詩人如徐鉉、王禹偁、李昉等,都早于“昆體”的作者。在此文發表后的幾十年里,由于流行的幾部文學史都將“昆體”置于王禹偁之前,導致了學術界和高校的教學中一個長期的誤解。這一誤解直到20世紀80年代才逐漸被人們所糾正。關于蘇舜欽和梅堯臣,霍先生在兩篇論文中指出他們都是“以歐陽修為中心的詩文革新運動中的重要作家”,“對同時的許多作家起過啟蒙作用”;梅堯臣“以自己的創作顯示了詩歌革新的實績”,在“好詩已被唐人做盡”的情況下經過革新形成了獨具面貌的“宋詩”且與“唐詩”并稱,梅堯臣等功不可沒。霍先生的這些論點在當時是“新”的,在后來也是經得起考驗的。此外,如前所述,霍先生半個世紀之前發表的有關古典小說名著以及古代文論研究的論文,都是新中國成立后國內比較早地用新觀念、新方法寫作的論文,因而受到了學術界的重視。他如《唐詩與長安》(《文史知識》1992年6期)、《論唐人小賦》(《文學遺產》1997年第1期)等,都是具有開拓意義的論文。

在具體論文的論述之中,霍先生更有著很多的新見卓識。1954年,霍先生發表了《評〈談白居易的寫作方法〉》,透徹地分析了白居易創作方法的特點、弊端及其在中國詩歌史上的地位,指出“卒章顯其志”并不是白居易成功的“寫作方法”,而是部分諷諭詩的敗筆,這在當時全面肯定白居易諷諭詩的時代氛圍中是有的放矢、有感而發的難得的新見。28年以后,霍先生又發表了《論白居易的田園詩》,進一步系統地考察了自《詩經·七月》以來我國田園詩的寫作傳統,指出田園詩有兩大傳統,一是西洋田園牧歌式的描寫“田家樂”的傳統,一是沿著《詩經·七月》這一渠道的描寫“田家苦”的傳統,而后者更能反映中國封建社會的真實情況和基本矛盾。“反映農村生活而把農民與‘豺狼’的矛盾放到一定地位的作品,才是更真實的田園詩”,所以這后一類型的田園詩就更值得珍視,而白居易就是這一傳統在唐代的最好繼承者和杰出的代表。霍先生的這些看法,在現在看來,仍然是十分新鮮而富有啟發意義的。

更為深刻的是,由于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不再提“文藝為政治服務”的口號,在這種背景之下,有的研究者卻把白居易的諷諭詩及其創作理論與“文藝為政治服務”等同起來加以否定,他們認為在白居易的詩學觀念里,詩歌并不是一種藝術,而僅僅是為政治服務的工具。有感于此,霍先生發表了《白居易詩歌理論的再認識》。其文指出,白居易的詩歌理論遠遠超出“諷諭詩”的理論,談白氏的詩論而只局限于“諷諭詩”的理論,自然難免片面性;而即便是對白居易的諷諭詩的理論,也應肯定它的價值“時代不同,對文藝的要求自然也有所不同。但不論任何時代,文藝家對社會、對政治、對人民,都應該懷有強烈的責任感,而不應該漠不關心。白居易的諷諭的詩歌理論有什么缺點是應該討論的,但其對社會、對政治、對人民所體現的強烈的責任感卻是值得肯定的。不倫不類地與‘文藝為政治服務’掛鉤而加以貶斥,進而宣揚一種‘淡化現實’、‘淡化政治’的所謂理論,雖然很時髦,卻未必是有益的”。這樣的議論,不僅有著學術糾偏的意義,也顯示了一個學者、一個文化人所應有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

霍先生這種對學術界有澄清、規范性質的成果還有很多。如20世紀50年代,文藝界曾流行兩種對立的觀點——“題材無差別論”和“題材決定論”。霍先生在《文藝學概論》中,考察了中國詩歌發展史上幾個高峰時期的實際情況,并聯系孔子以來諸多文論家的有關論述,尤其重點考察了杜甫、白居易等人的創作實際以及后人的評價,繼而指出:文藝創作,應該提倡題材的多樣化;但是,肯定題材的多樣性并不等于主張題材無差別,一般地說,包含社會主要矛盾的重大題材比一般題材更能集中、強烈地體現社會的本質;然而,題材只對主題有一定的制約性,而不能完全決定作品的優劣成敗,因而,“題材無差別論”和“題材決定論”都有片面性。這樣,就從理論上解決了提倡題材多樣化與重視寫重大題材的重要問題。此后,霍先生又發表了《提倡題材、體裁、風格的多樣化是我國古代詩論的優良傳統》,對此問題做了進一步的闡述;再如他對抒情詩中“自我形象”的論述也是如此。

這些,都說明霍先生對研究對象有他自己獨到而深入的思考,不人云亦云,不隨波逐流,有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的新創見。

三 關于“形象思維”的討論

20世紀50年代中葉,或許是受幾年前蘇聯對“形象思維”之論爭的影響(此前一個時期,《文藝報》發表過一系列蘇聯學者討論形象思維的文章),又或許受了毛澤東主席“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鼓舞,國內一些學者開始就“形象思維”問題發表學術研究見解。這一討論,延續了十年之久,如陳涌發表了《關于文學藝術特征的一些問題》(《文藝報》1956年第9號),李澤厚發表了《試論形象思維》(《文學評論》1959年第2期),等等;相關的幾部專著有蔣孔陽的《論文學藝術的特征》(新文藝出版社1957年出版)、山東大學中文系編輯的《文藝學新論》(山東人民出版社1962年出版)、以群主編的《文學的基本原理》(上海文藝出版社1963年出版)等。這些論著,大都是肯定形象思維的,而在具體理解上又有所不同。還有一些否認形象思維的論文,如《論文學藝術的特性》(《文學研究》1957年第4期)等,盡管觀點不同、理解有異,但總的來說基本上都是學術探討的范圍。

在這些學者當中,霍松林先生是發表成果較早、論述也較為深入的一位。他的重要論文《試論形象思維》發表于《新建設》1956年6月號,該文與他初稿完成于1953年、最終出版于1957年的《文藝學概論》一起,對學術界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試論形象思維》一文分為三個部分:一、形象思維和邏輯思維的共同性;二、形象思維的特殊性;三、世界觀在形象思維中的作用。文章指出,形象思維有其獨具的特殊性,“形象思維和邏輯思維的主要區別,在于后者通過概念的形式表述認識現實的結果,而前者通過形象的形式體現認識現實的結果……具體地說,邏輯思維是從一切具體感性的因素中理出事物的本質,舍棄一切具體感性的因素,用概念的形式表述事物的本質;形象思維則不但保留,而且選擇那些明顯地表現出某種社會歷史現象的一般本質的感性因素,并把它們集中起來,創造典型的藝術形象”,“通過具體的、個別的東西揭示本質的、一般的東西,這是形象思維的特殊規律”。據此,他批評了那種不認可形象思維的特殊性且用邏輯思維代替形象思維因而“創作”出公式化概念化作品的錯誤傾向,同時又指出“世界觀制約著形象思維的全部過程”,“形象思維是一個觀察、研究、評價、選擇、概括生活事實,創造典型形象的復雜過程。在這個過程的各個階段上,藝術家的世界觀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如果說上一篇文章重在理論闡述的話,霍先生1957年發表的另一篇論文《詩的形象與詩人》(《延河》1957年5月號)則是理論與實際相結合,以更多的作品實例來說明自己的觀點。霍先生不同意當時的一種流行趨勢,即把抒情詩的形象簡單地歸結為詩人的“自我形象”的說法,他的觀點和依據是“抒情詩的形象的源泉是激動詩人的客觀事物,客觀事物是各種各樣的,因而抒情詩的形象也是各種各樣的”;“詩的形象不能不表現詩人的思想感情,而詩人又是社會的人,他的思想感情是他自己的,同時也是有社會性、典型性的,從這一點上說,認為某些詩的形象就是詩人自己,也是不妥當的。其次,就詩的構思實質來說,即使是最單純的抒情詩,也不妨礙想象的飛躍和藝術的概括。詩人可以依靠想象的幫助,虛構某種境況;也可以改造、概括自己和旁人的生活事實、此處和別處的自然景物,使其更便于表現某種思想感情;這樣創造出來的詩境,當然是典型化了的。因而說抒情人物是詩人自己或別的什么個別的人,也是不正確的”。為了清楚地說明自己的觀點,霍先生舉了許多中外名篇的例子,許多即是用第一人稱寫的詩,如白居易的《重稅》,其中寫道“奪我身上暖,買爾眼前恩”;張俞的《蠶婦》,其中寫道“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李白的《春思》,其中寫道“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等等。這些詩篇,雖然字面上有“我”,但面對讀者傾吐情感的并不是詩人自己,而是農民、蠶婦和思婦。國外的作品,如海涅的《西利西亞的紡織工人》,詩中的“我們”也不是海涅,而是西利西亞的紡織工人的集體形象;再如萊蒙托夫的詩“在日午的炎熱下,在達吉斯坦的幽谷里,胸膛里中了子彈,我躺著,靜止地……”雖然也是用第一人稱寫的,但更不能把他看成是詩人自己的“自我形象”了。通過這樣的舉例分析,霍先生很有說服力地證明了自己的觀點,得出“詩的形象是生活的客觀和詩人的主觀的統一體”的結論。

可是,到了1966年,中共中央機關刊物《紅旗》雜志第5期發表了署名鄭季翹的文章《在文藝領域內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對形象思維論的批判》。該文指出:“近年來,在我國文學藝術領域中流行著一個特殊的理論,這就是形象思維論。”該文給形象思維的定性是“一個反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體系,是現代修正主義文藝思潮的一個認識論基礎”,是“某些人進行反黨、反馬克思主義活動的理論武器”;“形象思維論,卻正給一些否定馬克思主義和黨的領導的人們提供了認識論的‘根據’,起了很壞的作用”。文章指出:“為了保衛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捍衛毛澤東思想和堅持黨的文藝路線,對形象思維論進行徹底的批判,掃清形象思維論著者散播的迷霧,應該是思想戰線和文藝戰線上一個重大的戰斗任務。”

這篇文章,重點點名批判了包括霍先生《文藝學概論》在內的幾部論著中有關形象思維的觀點,并對霍先生的觀點和論述有不止一次的引述和批判。該文作者的初衷,或許是一個忠誠的馬克思主義者想就形象思維問題發表一下自己的學術見解,然而由于作者的身份特殊,政治地位極高,更主要的是《紅旗》是中共中央的黨刊,它的聲音一般都代表著中央的態度,因此此文一出,不是以一種學術上的總結而是以一種政治的聲音終結了這場持續10年之久的學術討論。形象思維問題因此成了一個政治問題,成了一個理論禁區,許多曾經主張形象思維的學者也因此而在肉體和精神上備受折磨和迫害,霍松林先生也是受害者之一。

11年之后,1977年12月31日,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以整版的篇幅發表了已故毛澤東主席給陳毅談詩的一封信的手跡——這封信寫于1965年7月21日,信中三次提到了“形象思維”,指出“詩要用形象思維”。當時的中國,人們對毛澤東主席還是奉若神明,所以,該信一發表便引發了強烈的沖擊波,而這一沖擊波,客觀上成了一次思想解決運動的先聲。

于是,從1978年元月起,文藝界和學術界各種報刊競相轉載這封信,還紛紛開設專欄發表關于形象思維的文章,且組織相關學習討論會。于是,聲勢浩大的第二次關于形象思維的論爭開始了。這次論爭的時間也將近10年(到1986年前后漸趨消歇),其聲勢、規模等方面都遠遠超出了20年之前的第一次論爭,其中僅1978年元月份發表的文章就超過了此前第一次論爭10年發表文章的總和,故而人們稱1978年為“形象思維年”。

這一時期的學術論文大都就“形象思維”本身做探討,也有少量文章有針對性的辯論,如孟偉哉發表了《澄清關于形象思維的理論是非》(《人民日報》1977年12月31日)、《關于藝術創作中的形象思維問題》(《社會科學戰線》1978年第1期)、《形象思維二題》(《解放軍文藝》1978年第3期),資深學者蔡儀先生在《文學評論》1978年第1期上發表了《批判反形象思維論》等,都對鄭季翹先生的觀點進行了批駁。

第二年的1979年,在《文藝研究》第1期(創刊號)上,兩次論爭的另一方關鍵人物鄭季翹發表了《必須用馬克思主義認識論解釋文藝創作》的長文。文章分三個部分:一、還歷史的本來面目;二、根本的分歧在哪里;三、堅持用馬克思主義認識論解釋文藝創作。文章說這些“形象思維論者”“違背了馬克思主義所闡明了的人類認識的基本規律”,所以,“這種分歧的實質,就在于是否用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來解釋文藝創作”。緊接著,《文藝研究》第2期又發表了孟偉哉的《致鄭季翹同志的公開信》,對前文做了火藥味很濃的回擊。

在這樣一個背景之下,霍松林先生又撰寫了一篇長文《重談形象思維——與鄭季翹同志商榷》,發表在《陜西師大學報》1979年第4期上。這篇論文以批謬糾偏的方式對形象思維問題繼續深入論述。文章針對鄭季翹《堅持用馬克思主義認識論解釋文藝創作》一文的三部分也清楚地分為三個部分:一、怎樣還歷史的本來面目;二、根本的分歧究竟在哪里——(一)究竟有沒有形象思維?(二)主張形象思維是不是等于“不用抽象,不用概念”傳播“反科學的直覺主義、神秘主義理論”?(三)“主題先行”是不是現實主義的創作規律;三、怎樣用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解釋文藝創作。文章指出:“幾經思考,仍認為人類具有形象思維與邏輯思維兩種既有共同性,又有特殊性,相互促進,相輔相成的反映客觀世界的思維方式。而文藝創作,雖然離不開邏輯思維,但主要要用形象思維,正像科學研究雖然也用形象思維,但主要用邏輯思維一樣。”

該文不僅從理論上做了大量的分析論述,還列舉了古今中外大量文學名著的創作事例,如為了說明“形象思維是用形象來思維的”,文章例舉了許多名家名著的創作經驗,包括屠格涅夫談《父與子》創作的體驗,福樓拜談他寫波娃利夫人這一形象的體會,湯顯祖創作《牡丹亭》的情形,姚雪垠談《李自成》創作的經驗,梁斌談《紅旗譜》創作的過程,托爾斯泰談《安娜·卡列尼娜》的創作體會,等等。這樣,就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地闡述了文藝理論中的一些重大問題。

毛澤東《給陳毅同志談詩的一封信》發表以后,談形象思維不再是禁區,但卻出現了另一種趨向,即不少人結合學習毛澤東的這封信談論形象思維時,只強調比、興而忽略甚至否定“賦”;認為詩只能“曲說”而不能“直說”;否定“以文為詩”。為此,霍先生先后發表了《從杜甫的〈北征〉看“以文為詩”》(《人文雜志》1979年第1期)、《詩的“直說”及其他》(《陜西師大學報》1979年第3期),他聯系詩歌史上的大量事例并詳析杜甫的名篇《北征》后指出:詩可以“直說”,形象思維并不能排斥“賦”;“以文為詩”“以議論為詩”可能寫出“味同嚼蠟”的東西,也可以寫出優秀的詩篇,杜甫的名作《北征》就是成功的范例,“詩人既發展了《詩經》以來詩歌創作中的賦的手法,又從《史記》等史傳文學中吸取了豐富的創作經驗,用來描寫生活細節,刻畫人物形象,展示人物復雜的內心世界。換句話說,就是‘以文為詩’”。所以,霍先生得出結論:“各種文藝樣式,是既有特性,又有共性的;不是各自孤立,而是互相影響、互相滲透的。把詩歌的特點絕對化,把詩歌和其他文藝樣式完全對立起來,是不符合文藝創作的實踐的……吸收文藝性散文在章法、句法以及描寫生活細節、刻畫人物性格、展現人物內心世界等方面的長處,用以提高詩歌抒情達意、在更高的深度和廣度上反映生活的能力,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此,他在“形象思維”之外從另一個方面闡述了文藝創作的特點與規律,表現了一位文藝理論家的卓越眼光和膽識。對此,詩人兼學者周篤文先生指出,《詩的“直說”及其他》一文實際上是對當時“詩不能直說嗎”“形象思維等于比、興嗎”這些重大而敏感的理論問題“得出了準確、深刻而又極富新意的結論”,并特別以霍先生此文中引用李商隱的《夜雨寄北》一詩作為例證,“說明‘四句詩明白如話,一口氣說完,沒有用比、興,全是直說,然而又是何等深婉,何等含蓄不露?’這是我所看到的關于這個問題最辯證、深刻與完滿的解釋”[7]

1988年,《人文雜志》第2、3期連載了浙江師范大學陳志明教授兩萬多字的長篇論文《霍松林先生的文藝理論研究述評》,該文全面總結概括了霍松林先生此前的文藝理論成就。文章一開始,就是幾句總結性的評論:“五十年代出版了一部廣有影響的文藝理論教科書,六十年代因為形象思維理論而遭到了幾乎滅頂的批判,僅僅這樣兩點,就足以使建國以來的文藝理論批評史無法抹去霍松林的名字”。

四 《唐宋詩文鑒賞舉隅》的特色與成就

在老一輩的學者中間,霍松林先生的文學鑒賞很有特色,也產生過巨大的影響。20世紀80年代初,上海辭書出版社率先出版了《唐詩鑒賞辭典》,引發了轟動神州大地的“鑒賞熱”,而霍松林先生就是這部辭典的領銜撰稿人之一。事實上,早在此前的30年內,霍先生就寫了大量的鑒賞文章,這些文章很多都在各種刊物上發表過,后匯集成《唐宋詩文鑒賞舉隅》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此書初版印5萬冊,此后又多次重印。就個人獨撰的同類著作而言,霍先生的《唐宋詩文鑒賞舉隅》與沈祖棻先生的遺作《宋詞賞析》,大概可以說是其時影響最大的兩部(當然更早的時候,尚有傅庚生先生的《中國文學欣賞舉隅》和夏承燾先生的《唐宋詞欣賞》等)。

霍先生深刻地認識到“文藝作品的審美價值和社會功能不可能自動地實現;要實現,必須通過讀者的閱讀、理解和鑒賞”;而對閱讀古典詩文的一般讀者來說,“高質量的鑒賞文章有助于提高他們的理解能力和鑒賞水平”(《歷代絕句精華鑒賞辭典·前言》)。因此,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他結合古代文學教學不斷撰寫鑒賞文章。20世紀80年代初,霍先生應出版社之約,匯集出版了《唐宋詩文鑒賞舉隅》(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出版),此后他又出版了《唐宋名篇品鑒》(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出版)、《歷代好詩詮評》(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出版)、《唐音閣鑒賞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出版)等鑒賞專著,并與人合撰了《李白詩歌鑒賞》(上海教育出版社1989年出版),《霍松林選集·鑒賞集》(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出版),還主編了《歷代絕句精華鑒賞辭典》(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出版)等。

在《唐宋詩文鑒賞舉隅·后記》中,霍先生稱他的鑒賞文章是為“適應教學需要”“根據教學實踐寫出來的”,“所以一般都是由句到段到篇,逐層講解,在此基礎上進行歸納”,這說明了他的寫作緣由與寫作方法。

霍先生分析作品很注意聯系具體的寫作時間、背景、地理及名物考證。如王勃的名作《送杜少府之任蜀川》,其題目被有的版本寫作《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這種表述直到近些年出版的唐詩選本中依然比較流行。霍先生指出,據《元和郡縣圖志》,唐睿宗垂拱二年(686)設置蜀州,而王勃死于高宗上元二年(675),可見“蜀州”是“蜀川”之誤,[1](P3)其糾正前人的錯誤,簡捷明了。又如杜甫的名作《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中“葵藿傾太陽”一句,許多注本都把“葵”解釋為向日葵,這雖然對理解詩的大意沒有太大的影響,但終與老杜原意不切合。霍先生指出,向日葵原產美洲,17世紀我國才從南洋引進,杜甫自然不可能見到;此詩中的“葵”系錦葵科宿根草本,《花鏡》說它“一名衛足葵,言其傾葉向陽,不令照其根也”,而“藿”指豆葉,也向陽。他例舉曹植寫給魏明帝曹睿的《求通親親表》曾“自比葵藿”,“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之回光,然終向之者,誠也”,故言明“杜甫的這句詩,實取義于此,既表現自己‘傾太陽’的忠誠,也包含‘太陽’不為之‘回光’卻仍然希望其‘回光’的復雜內容,與上文‘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和下文‘終愧巢與由,未能易其節’有內在的聯系。而希望太陽回光,又是為了實現稷契之志”[1](P51)此論結合時代,確證名實,有考據,有例證,有分析,十分切合原作原意。

霍先生分析作品,注重知人論世。一些特定的作品,不聯系寫作時的具體背景以及作者當時特定的心態或許也能作出相應的解釋,但卻很難有準確到位的理解。如范仲淹的名作《岳陽樓記》,前人有從文體的角度著眼,指責其不合體裁,把“記”寫成了“論”——早在北宋時期,陳師道就提出了這種批評。那么,作者為什么要這樣寫,即范仲淹的創作動機和意圖是什么呢?一直沒有人做過探究。霍先生廣泛搜集資料,最后找到了范仲淹的后人范公偁《過庭錄》、南宋周煇《清波雜志》、晚明袁中道《珂雪文集》以及《岳州府志》中的相關記載,才對此文做出了透徹的理解和合理的解釋。《過庭錄》載:“滕子京負大才,為眾所疾。自慶帥謫巴陵,憤郁頗見辭色。文正(范仲淹)與之同年友善,愛其才,恐后貽禍;然滕豪邁自負,罕受人言,正患無隙以規之。子京忽以書抵文正,求岳陽樓記,故記中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其意蓋有在矣。”《清波雜志》記:“滕子京守巴陵,修岳陽樓,或贊其落成,答以‘落甚成?只待憑欄大慟數場’。”袁中道《游岳陽記》謂:“昔滕子京以慶帥左遷此地,郁郁不得志,增城樓為岳陽樓。既成,賓僚請大合樂落之。子京曰:‘直須憑欄大哭一番乃快。’”在這些材料的基礎上,霍先生指出:“范仲淹并不是為原來的岳陽樓寫記,而是為滕子京‘重修’的岳陽樓寫記。滕子京‘重修岳陽樓’,為的是‘憑欄大慟數場’,以發泄遭迫害、被貶謫的憤懣;范仲淹針對這一點寫記,就不能用公式化的辦法。明白了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范仲淹的這篇‘別開生面’的文章‘議論雖多,何害為記’(王若虛語)!它是為滕子京‘重修’岳陽樓寫的記,是有的放矢的最貼切的記。”[1](P385-386)像這樣一些作品,如果分析時僅僅局限于作品本身,就很難得出令人信服的結論。

霍先生知人論世賞析古詩文的范例還有很多,如賞析劉邦的《大風歌》。因該文不在《唐宋詩文鑒賞舉隅》當中,此處就不多說了。

充分地發揮想象,對作品所描寫的情景進行聯想、補充,是霍先生鑒賞文章的又一個特點,且看他對陳與義《早行》一詩的賞析。原詩這樣寫道:“露侵駝褐曉寒輕,星斗闌干分外明。寂寞小橋和夢過,稻田深處草蟲鳴。”霍先生細致地分析了每一句詩所寫的情景并旁征博引后,證明詩人的“和夢過”是在馬上做夢,而且有人為他牽馬。然后,霍先生對這四句詩所寫的情景有一個總體的描述:“第一句不訴諸視覺,寫早行之景;卻訴諸感覺,寫寒意襲人,這是耐人尋味的。聯系第三句,這‘味’也不難尋。過‘小橋’還在做夢,說明主人公起得太‘早’,覺未睡醒,一上馬就迷糊過去了。及至感到有點兒‘寒’,才聳聳肩,醒了過來,原來身上濕漉漉的;一摸,露水已侵透了‘駝褐’。接下去,其心理活動是:‘嗬!已經走了這么久,天快亮了吧!’然而憑感覺,是無法準確地判斷是否天亮的,自然要借助視覺;睜眼一看,大地一片幽暗;抬頭看天,不是‘長河漸落曉星沉’(李商隱《嫦娥》),而是‘星斗闌干分外明’,離天亮還遠呢!于是又合上惺忪睡眼,進入夢鄉;既進入夢鄉,又怎么知道在過橋呢?就因為他騎著馬。馬蹄踏在橋板上發出的響聲驚動了他,意識到在過橋,于是略開睡眼,看見橋是個‘小橋’,橋外是‘稻’田,又矇矇眬眬,進入半睡眠狀態。第一句寫感覺,第二句寫視覺;三、四兩句則視覺、感覺、聽覺并寫。先聽見蹄聲響亮,才略開睡眼;‘小’橋和‘稻’田,當然是看見的。而‘稻田深處草蟲鳴’,則是‘和夢’過‘小橋’時聽見的。正像從響亮的馬蹄聲意識到過‘橋’一樣,‘草蟲’的鳴聲不在橋邊而在‘稻田深處’,也是從聽覺判斷出來的。”[1](P290)正因為有如此細致而又精彩的分析,稍后不久,霍先生這篇文章就被紐約《海內外》1984年第10期轉載。

鑒賞,與創作一樣,也須有一定的生活積累,且要做積累的有心人。霍先生的鑒賞文章正體現出這一特點。如祖詠《終南望馀雪》一首,霍先生指出,一“霽”字十分重要,“終南山距長安城南約六十華里,從長安城中遙望終南山,陰天固然看不清,就是在大晴天,一般看到的也是籠罩終南山的蒙蒙霧靄;只有在雨雪初晴之時,才能看清它的真面目。”“所以,如果寫從長安城中遙望終南而不下一個‘霽’字,卻說望見‘陰嶺’的‘馀雪’如何如何,那就違反了客觀真實”[1](P20)。霍先生在長安城南的陜西師范大學工作了半個多世紀,對這一自然現象自是十分熟悉,但若沒有對生活的留心,正像絕大多數生活在長安城中的人一樣,也斷不會有這樣的理解的。對于詩中的“城中增暮寒”一句,霍先生用了俗諺“日暮天寒”和“下雪不冷消雪冷”,說明當時已寒上加寒;他又用“望雪覺寒”的“通感”體驗解釋說:長安“城中”人“望終南馀雪”寒光閃閃而“打了一個寒顫”,更“增暮寒”,“終南望馀雪”的題目寫到這種程度,意思便完滿了。善于借助生活體驗之人,才能把那個“增”字分析得如此細致入微。

鑒賞,是“鑒”與“賞”的統一,首先要鑒,然后才能賞。鑒,先是要讀懂原作,理解其原意,再是要了解其構思布局、章法結構、意象意境,知其好壞,辨其高下,明其美丑,然后才能進入賞的層次,述其所以然。文學作品,特別是古典文學作品,由于時代變遷的原因,今天的人讀起來總會有一些文字、名物等方面的障礙,所以,若要“鑒”,基本的語言閱讀與理解能力、音韻、版本、校勘、訓詁、考證等方面的基本知識以及歷史、地理乃至其他一切人文社會科學的基本知識當然是基礎。對一般的文學作品,人們大都會有一個基本正確的理解,而對一些比較費解的作品就不同了,有的作品,表面上看似簡單,其實要做出正確的箋釋也頗費筆墨。霍先生對白居易詩句“戔戔五束素”的解釋[1](P180-181),對溫庭筠《商山早行》“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驛墻”二句的解釋,對范仲淹《岳陽樓記》的理解,等等,都是這方面的典范。

讀懂了作品的意思,并不等于就“鑒賞”或“欣賞”了作品,甚至還算不上真正的“鑒”,進一步,還要發現、分析、體悟作品的藝術技巧。

文學作品的藝術技巧當然千變萬化、豐富多彩,霍先生的文學鑒賞也有著多方面、多角度的賞析。這里,略舉數例。黃庭堅的名作《寄黃幾復》中“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向來膾炙人口,霍先生細致分析了這兩句詩的對照手法,賞析曰“第一,下句所寫,分明是別后十年來的情景,包括眼前的情景;那么,上句所寫,自然是十年前的情景。因此,上句無須說‘我們當年相會’,而這層意思,已從與下句的對照中表現出來。第二,‘江湖’除了前面所講的意義(能讓人想起漂泊、懷人等等)之外,還有與京城相對峙的意義,所謂‘身在江湖,心存魏闕’就是明顯的例證。‘春風’一詞,也另有含義。孟郊《登科后》詩云:‘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和下句對照,上句所寫,時、地、景、事、情,都依稀可見:時,十年前的春季;地,北宋王朝的京城開封;景,春風吹拂,桃李盛開;事,友人‘同學究出身’,把酒歡會;情,則洋溢于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之中。‘桃李春風’與‘江湖夜雨’,這是‘樂’與‘哀’的對照;‘一杯酒’與‘十年燈’,這是‘一’與‘多’的對照。‘桃李春風’而共飲‘一杯酒’,歡會何其短促!‘江湖夜雨’而各對‘十年燈’,漂泊何其漫長!快意與失望,暫聚與久別,往日的交情與當前的思念,都從時、地、景、事、情的強烈對照中表現出來,令人尋味無窮。”[1](P282-283)像這樣仔細地分析作品中的對比手法,在霍先生的賞析文章中很常見。而在分析《石壕吏》等詩時,霍先生又提出了“藏問于答”的表現手法,指出杜甫《石壕吏》一詩只寫了“婦”答,而實則是屢問屢答,“吏”問的內容已在“婦”答中做了暗示。又如賈島的《尋隱者不遇》,更是藏問于答:“你的師父干什么去了?”“上哪兒采藥去了?”“在哪一處?”這些問的內容都從童子的回答中暗示了出來。像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上述精彩的鑒賞文章其實很多都滲透著霍先生自己的創作體會。霍先生自己有創作的親身體驗,所以他的詩文鑒賞往往能夠比常人更真切地體會到古人的詩心詩情,對一些名家名作的構思與技巧更是別有體會。這一點,在霍先生相關的一些學術論文如《盡幅萬里——杜詩藝術漫談》(載《文學遺產增刊》第13輯),也有著明顯的體現。

五 一些補充

霍先生不僅是一位成果卓著的學者,也是一位優秀的教師,他不僅獲得過曾憲梓獎等官方半官方的獎勵,更贏得了歷屆學生的愛戴;在處理教學與科研的關系方面,霍先生也為我們樹立了榜樣。

如本文第一部分所述,霍先生的許多研究成果,其最初動機就是為了把課教好而做的研究。霍先生自述“所謂‘研究’,其實是‘備課’”(《學術研究的簡要匯報》,載《陜西師大建校五十周年學術報告集》)。作為一名高校教師,霍先生反對那種“搞教學沒有時間搞科研”和“科研工作忙沒有時間搞教學”的看法,他指出“在任何工作崗位上工作的同志都應該做好本職工作。學習、研究,是為了搞好工作;而搞好工作本身,又是一種學習、一種科研”;“對于有責任心的教師來說,教什么,就得研究什么;要講好一個問題,就不僅要弄清這一個問題,還得弄清與此有關的許多問題。而研究的結果,還必須在講授中經過檢驗,然后加以修正和補充。如此循環往復,教學質量就自然跟著教師水平的提高而提高,科研方面,也同時會結出累累碩果”。他并舉例說:“葉圣陶、夏丏尊的《文章例話》,是他們從事中學語文教學時寫成的;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和《漢文學史綱要》,都是他在大學里講課時的講義。許多著名教授,都是每開一門新課,就寫一部專著或若干篇學術論文。這雄辯地告訴我們:對于教師、特別是高等學校的教師來說,教學和科研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東西,不容分割,更不能對立。”(《談一些學習經歷》,載《沈陽師院學報》1982年第2期)霍先生的許多論著,尤其是20世紀50年代~90年代出版的幾部專著和近百篇學術論文,大都是在講稿的基礎上加工而成的。如著名的《文藝學概論》就是教文學概論課的講義,《西廂記簡說》就是在講元明清文學課時為了把《西廂記》教好而寫的,等等。

霍先生還是一位碩果累累的詩人。從中學時代的《盧溝橋戰歌》《聞平型關大捷喜賦》《八百壯士頌》到大學時期創作的《八月初抵南京入中央大學》《丁亥九日于右任先生簡召登紫金山天文臺得六十韻》《陪鄧寶珊汪辟疆王新令諸先生游靈谷寺》,再到后來創作的《解放次日自南溫泉至重慶市》,再到后來的《“文革”中潛登大雁塔》《放逐偶吟》《“文革”書感》《悼念周恩來總理》《偕中國韻文學會諸公登岳陽樓》《迎香港回歸》《迎澳門回歸》《教師節書懷》《八十抒懷》《抗日勝利六十周年》,等等,霍先生一生創作了上千首詩詞作品。筆者曾總結了霍先生的詩詞創作的幾個特點:“一、詩人自己的脈搏,始終與時代的脈搏一起跳動。時代造就了詩人,詩人也以他的詩作為時代的進步、為國家的富強、為民族的振興而吶喊、而謳歌。二、字里行間充盈著真實、飽滿、充沛的感情。三、氣勢大,境界大,格調高。”且認為,“霍先生的詩詞創作之所以成功,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由于作者始終具有匡時淑世、致富圖強的時代使命感和民族責任感,因而始終有一種從不氣餒的精神,有一種蓬勃向上的豪邁情懷”。[8]正因為這些作品,中華詩詞學會授予霍先生“終身成就獎”。

霍先生還是一位書法家。他的書法作品多是書寫自己的詩詞作品,以書抒懷,而不是抄錄他人或古人的作品;而且,與他的詩文創作一樣,其書法創作也大都與時代的脈搏緊密關聯,這一點也得到了社會的認可,如其自書《香港回歸賦》就被編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世紀之光——九九歸一翰墨抒懷》大型書畫篆刻集第一卷。從技藝上講,霍先生的書法別具特色。曾任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的鐘明善先生這樣評價:“從書法形式美的角度講,霍松林先生有他深厚的由父輩手把手教出的基本功,更有青年求學時期極好的文化環境的影響。他的字也像他的詩一樣‘剛健含婀娜,韶秀寓清淑。’筆法嚴謹而筆勢活潑多變。縱筆揮灑,波瀾起伏,留筆斂氣,蓄勢畫末,方圓兼備,疾澀得體,寓剛于柔,瀟灑自若。結字中宮緊收而舒放其筆,斜側取勢而中心平穩,險絕而歸于平正,直率而不拘成規。在當今學者書家中已形成自己獨具的面目。”[9]陜西省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茹桂先生這樣評論:“霍先生書寫的都是自己的詩文詞聯,這是他胸中獨有的山川,他把這一切轉化為筆性墨情,以敏捷的矯健姿態與清勁的靈動意趣作了感性顯現,書卷之氣自然溢于行間,使作品具有一種蘊含深廣,玩味無窮的醇正之美。這種深度的醇正之美,外在形態相應地體現出其實渾厚、恬和淡宕、造型圓備、體態開張、勁峭健朗、堂正典雅、磊落大方等特點。”[10]

2006年,《霍松林詩文詞聯書法選》出版發行;2006年12月5日,陜西省文史館、省書法家協會和省詩詞協會共同在陜西省政府黃樓省長辦公會議室舉行“霍松林詩文詞聯書法選座談會”;2007年4月26日,陜西省文聯、陜西省書協、陜西省美術博物館聯合舉辦邱星、霍松林、葉濃三老書法展覽。三位80歲以上老人的書法,引起了觀眾極大的興趣。

研究、創作之外,霍先生還參與了不少學術界和創作界的組織工作,如中華詩詞學會、中國唐代文學學會、中國杜甫研究會、陜西省詩詞學會等,霍先生都是主要發起人之一,他還領導或參與了多次全國范圍的詩詞大賽的評獎工作。在學科建設方面,霍先生不僅領導創立了陜西師范大學文藝理論專業碩士、中國古代文學專業碩士點和博士點,還作為國務院學科評議組成員,多次參與全國范圍內博士點設點的評審工作,對國家的學科建設做出了重要貢獻。

參考文獻:

[1]霍松林.唐宋詩文鑒賞舉隅[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


[1] 作者簡介:劉鋒燾(1964— ),男,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

[2] 楊忠《關于兩首新詩的第二封信》,收入霍松林《青春集》附錄,西安出版社2007年8月出版。

[3] 張炯《毛澤東與新中國文學》,《文學評論》1989年第5期。

[4] 陳志明《霍松林的文藝理論研究述評》,《人文雜志》1988年第2期、第3期。

[5] 《新時期文學六年》,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1月出版。

[6] 《〈中國詩論史〉出版學術座談會綜述》,《文學前沿》2007年號。

[7] 周篤文《霍松林〈詩國漫步〉序》。

[8] 劉鋒燾《霍松林先生的詩詞創作》,《陜西詩詞》2006年第1期。

[9] 鐘明善《草圣薪傳是此翁——霍松林先生的詩與書》,原載《新大陸》1995年第3期,澳門《華僑報》1995年9月18日轉載。

[10] 茹桂《學為人師,德為世范——讀〈霍松林詩文詞聯書法選〉》,載《霍松林先生學術評論集》,三秦出版社2010年9月出版。

主站蜘蛛池模板: 靖宇县| 静海县| 东莞市| 富源县| 岗巴县| 开封市| 邳州市| 石泉县| 邹平县| 保康县| 泰和县| 萨嘎县| 闻喜县| 中方县| 大兴区| 肥城市| 泰州市| 蒙山县| 昭觉县| 视频| 连江县| 大新县| 吐鲁番市| 河源市| 宕昌县| 临汾市| 郑州市| 汶上县| 洪湖市| 榕江县| 台江县| 天等县| 永宁县| 齐河县| 慈溪市| 新平| 错那县| 昭平县| 珲春市| 陈巴尔虎旗| 庐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