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四節 姍姍來遲的江楚會奏

在商議各省督撫聯銜會奏的計劃中輟以后,兩江總督劉坤一堅持要與湖廣總督張之洞聯銜上奏,得到張之洞的同意。原先,劉、張兩人因主稿問題互相推讓,致使各省聯銜長期沒有結果;這時,張之洞建議各自先擬一稿,再互相參照商議。他致電劉坤一稱:“復奏折,聞內意欲各抒所見。況現奉旨添派江、鄂,自不便與各省會奏。承示江、鄂聯銜,請公擬稿見示,敝處亦當遵命擬一稿奉商。如所見有異同,無妨更改,總期切實有益。”《致江寧劉制臺》(光緒二十七年三月初七日子刻發),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554頁。下面首先看為劉、張起草的主要是些什么人。

在新政上諭頒布不久,劉坤一就打算邀請張謇(季直)、何梅生(嗣焜)、湯壽潛(蟄先)、沈曾植(子培)到南京“代擬條陳”。《復盛杏蓀》(光緒二十七年正月十六日),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主編《劉坤一遺集》第5冊,第2281頁。但后來劉坤一電告張之洞已邀張謇、沈曾植、湯壽潛來寧“共相商酌”,《辛丑正月二十九日江寧劉制臺來電》,《張之洞存各處來電》第44函,所藏檔甲182-146。而沒有提到何梅生,因何氏在劉電邀之后突然去世。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2冊,第786頁;《日記》,《張謇全集》第6卷,第448頁。這樣,為劉坤一擬稿的便主要有張、沈、湯三人。

張之洞得知劉坤一處有張、沈、湯三人參與擬稿后,也通告自己這里有鄭孝胥(蘇龕)、勞乃宣(玉初)、梁鼎芬(節庵)、黃紹箕(仲韜)四人。《致江寧劉制臺等》(光緒二十七年二月十二日辰刻發),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534頁。當時鄭、梁、黃三人正在武漢為張之洞的幕僚,勞乃宣則遠在浙江,張之洞一再電召而因故未能成行。本來,勞乃宣得張之洞電約后,已允應約;但與此同時,山西巡撫岑春煊奏調其赴晉并得到諭旨的批準,這使他左右為難,“鄂約在先,而晉奉朝旨,事處兩難,徘徊不決,連夕不寐,心疾復發,因辭之”[勞乃宣:《韌庵老人自訂年譜》,第16頁,沈云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7輯(65)]。張之洞致電勞乃宣,對他“因辭晉調,并輟楚游”表示非常遺憾,仍希望他來鄂“兼旬暫駐”。勞乃宣復電稱“宣實病,非托詞”,一時難行,“請勿待”。張之洞又致電勞乃宣稱,既然人不能來,那就希望他將有關變法的高見“詳切電示”(《辛丑三月十三日致蘇州八旗會館張黃樓》《辛丑三月十八日嘉興勞主事來電》《辛丑三月十九日致嘉興西門內勞玉初吏部》,《張之洞電稿》,所藏檔甲182-465)。勞乃宣回電“仍請勿待”(《杭州勞主事來電》,《張之洞存各處來電》第47函,所藏檔甲182-149)。勞乃宣實際上并沒有到武漢參與擬稿,也沒有提供什么參考建議。所以,為張之洞擬稿的實際上主要是鄭、梁、黃三人。另外,張之洞還廣泛征求了治下司、道兩級屬吏的意見,他把有關變法的兩道上諭都通知了他們,希望他們“按照上次諭旨內指飭事宜,各抒所見,條議具復,以憑匯核酌采”;并要求他們迅速回復,“現在急待復奏,務須于電到五日內開具條陳,由五百里排遞來省,一面將所議綱領先行電復”。《辛丑三月初十日致荊州陳道臺、襄陽朱道臺》,《張之洞電稿乙編》第14函,所藏檔甲182-75。據張之洞的幕僚陳衍稱,江楚會奏還曾采擇了他的《變法榷議》。陳衍編輯《石遺室師友詩錄》卷1,集成圖書公司印本,缺出版年,第1頁。可見,當時張之洞為復奏事征集了多方面的意見。

關于各自起草的情況,由于缺乏足夠的資料,難得其詳。大概的情形是,劉坤一那邊由張謇、沈曾植、湯壽潛各擬一稿,然后寄給張之洞,由張之洞結合自己這邊鄭孝胥、梁鼎芬、黃紹箕等人的意見擬出初稿,再互相商議定稿。從這個過程來看,張之洞雖然一再聲稱不愿主稿,但事實上他做了主稿的工作。就劉坤一與張之洞的個人情況而言,除了資望較老以外,行伍出身的劉坤一無論學識素養還是思想水平都實在無法與張之洞相比。對此,劉坤一還是有點自知之明,他在致王之春的電報中稱:“兄年衰多病,近益委頓不堪,一切因應事宜,多系香帥主政。”《復王爵棠》(光緒二十七年二月十一日),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主編《劉坤一遺集》第5冊,第2283頁。因此,江楚會奏變法之事由張之洞主稿也就很自然了。

在起草的過程中,雖早已過期,且朝廷又再次諭旨催促速奏,但張之洞并不急于下筆;他在努力觀察各處的動靜,并試圖把握上面的意圖,以便做出恰當的抉擇。在與各省督撫約定各自單銜上奏后,張之洞主張:“分奏而大意相同,方見公論。”《致上海盛大臣、江寧劉制臺、天津袁制臺》(光緒二十七年三月十三日寅刻發),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561頁。他希望各處互通聲氣,保持大體一致的論調。比如,他曾致電湖南巡撫俞廉三,商請他將復奏變法稿“六百里飛寄一閱”,在讀完俞稿之后,他提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見供俞參考。有謂:“變法折稿已讀,均極切要。惟書院主講,似宜選端正而又通達、性情老成而又思力精勤者為之,方有益;若耆儒,恐不免迂疏固執,專講守舊耳。請裁定繕發。”《辛丑三月二十七日、四月十一日致長沙俞撫臺》,《張之洞電稿乙編》第14函,所藏檔甲182-75。除了直接與各省督撫聯系以外,張之洞還通過耳目從西安“行在”探聽消息。如他致電易順鼎問:“各省變法奏到者幾省?京官奏者幾人?望將最警動重大者示知。內意許可者何事?孫寶琦識見議論何如?云門于此事有何定見?此外有何要聞?均速詳示。”《辛丑四月十六日致西安易實甫觀察》,《張之洞電稿乙編》第14函,所藏檔甲182-75。易順鼎回電告知:“閩、浙、粵、滇、齊、豫奏到,浙主丁捐印稅,豫主抬槍八股,齊有慎出令,粵有裁內監一條,粵獨未交下。京官孫、薛、張、貽、陸、葛皆上,瞿請逐漸變通。”《辛丑四月二十日西安易實甫來電》,《張之洞存各處來電》第48函,所藏檔甲182-150。這些信息對于張之洞起草變法折稿當然有著重要意義。

張之洞雖然是主稿,但他在起草過程中隨時與劉坤一商量,如關于科舉變法事,張之洞主張“仿戊戌年敝處所奏已奉旨允準辦法”,將陶模和袁世凱“兩奏大意酌采敘入,以見科舉舊法必應變通”,并就此征詢劉坤一的意見:“惟科舉究應如何更改,敝處前三年原奏應否量加更定,統請尊處裁酌擬稿,電示敝處。當即商酌妥協,仍請尊處掣銜電奏。”《致江寧劉制臺》(光緒二十七年四月十三日未刻發),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586~8587頁。劉回電表示完全贊成:“科舉改章,戊戌年尊處所奏辦法,甚裨實學,最為扼要。現在奏請改章,應以前奏為主。……即請尊處主稿,掣名電奏,以期允洽。引證陶、袁兩奏,以見科舉改章,具有同心,尤易動聽。”《辛丑四月十四日江寧劉制臺來電》,《張之洞存各處來電》第47函,所藏檔甲182-149。張之洞還邀請了為劉坤一擬稿的張謇和沈曾植到武漢面談,“商復新政諭旨,并籌興學事”。《嗇翁自訂年譜》(光緒二十七年七月),《張謇全集》第6卷,第863頁。按:張謇在自訂年譜中將此事記在光緒二十七年七月,有誤。據其《日記》,張與沈此次武漢之行時在五月二十七日至六月初三日(《張謇全集》第6卷,第454~455頁)。關于此次會談,當事人沈曾植說,張之洞“談興甚濃”。沈曾植:《致盛宣懷》,王爾敏、陳善偉編《近代名人手札真跡——盛宣懷珍藏書牘初編》(6),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87,第2582頁。張謇記載他們晉見張之洞的那一天,從上午八點一直談到下午五點,“所談甚多,惟小學校必可立”。《日記》,《張謇全集》第6卷,第455頁。他們所談已不僅僅是折稿的起草問題,甚至已涉及新政的開展,此是后話。

正是在吸取多方面的意見和與劉坤一不斷地商議的基礎上,光緒二十七年五月初,在張之洞的主持下完成了江楚復奏變法初稿的起草工作。有記載說:“公薈萃眾說,斷以己意,日撰一條,月余始就。”許同莘:《張文襄公年譜》卷7,商務印書館,1947,第147頁。可見張之洞主稿之功不可沒。五月中旬,張之洞致電劉坤一通報折稿情形:“變法折稿已擬就,共二十七條,文太長,分為三折:第一折,學堂科舉四條;第二折,整頓中法十二條;第三折,采用西法十一條。可分三日遞。專弁乘輪寄呈,祈詳酌改定。本月初已脫稿,此間因洋人應酬及散勇、堤工事,四月以來,晝夜無暇,近始校定繕錄,故致稽遲。”《致江寧劉制臺》(光緒二十七年五月十七日未刻發),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603頁。隨后張之洞又送去一份清稿,“以備咨政務處之用”,并提出原稿的幾處文字修改。《致江寧劉制臺》(光緒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一日亥刻發),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605頁;《辛丑五月二十二日致江寧劉制臺》,《張之洞電稿乙編》第14函,所藏檔甲182-75。劉坤一接到折稿后,只提出了一些細節性的修改意見,如認為洋藥加價三成過高,張之洞同意改為加價二成。《劉制臺來電》(光緒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亥刻到)、《致江寧劉制臺》(光緒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亥刻發),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609頁。同時,劉坤一致電張之洞大加贊許,有謂:


拜讀折片各稿,并細繹馬電、箇電,仰見明公文章經濟,廣大精微,凡古今之得失,與中外之異同,互證參稽,折衷至當。竭兩月之力,成此一代典章,崇論宏議之中,猶復字斟句酌,賢勞獨任,感佩難名!夫變法莫重于學校,科第一折所陳,人人知為先務。第二折整頓中法十二條,首以崇節儉為請,庸耳俗目或謂為老生常譚。不思欲圖治功,先修主德,必須清心寡欲,而后可以振作有為。況此次創巨痛深,實與亡國無異,若不刻苦自勵,何以上回天意,下協群情。大稿引用衛文布衣帛冠,洵屬對癥下藥,苦心苦口,當能默契圣懷。弟于上年奏陳四事,奉旨留中,其一即此,蓋慮回鑾之后,大興土木之工,宮府中人或以柏梁既災,建章是營,肆其蠱惑,不可不杜其漸。并就“節儉”二字,論及旗人生計,未可徒糜巨款,轉令坐困窮城,用意與尊指同,顧未能委曲詳盡以動宸聽耳。其余十一條及第三折采用西法十一條,莫不中時弊而切時宜。初以去書吏、收洋藥兩者,不無疑義,及承明白電示,即經逐細照繕,一一更正,俟拜發日電聞。《復張香濤》(光緒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七日),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主編《劉坤一遺集》第5冊,第2289~2290頁。


關于折稿的具體內容,擬在稍后分析。這里先要著重考察的一個問題是,這個時期的張之洞思想較為激進,他不僅主張“大變西法”,甚至還提出了“仿行”西方議院和“公舉”各級官員的想法,有謂:


其實變法有一緊要事,實為諸法之根,言之駭人耳。西法最善者,上、下議院互相維持之法也。中國民智未開,外國大局茫然,中國全局、本省政事亦茫然。下議院此時斷不可設,若上議院,則可仿行。考宋“磨勘轉官”之法,必有薦主十人;明“廷推”之法,則大臣皆與,似可略仿之。督撫由司道府縣公舉,司道由府縣公舉,府由州縣舉,州縣由通省紳民公舉。但不能指定一缺,舉員多者用之。京官除樞垣不敢輕議外,部院堂官由小九卿、翰詹、科道部屬公舉,科道由翰詹部屬公舉,司員掌印補缺,由本部候補者公舉。每一缺舉二三員,候欽定,豈不勝于政府數人之心思耳目乎?推之各局總辦,亦可由局員、工匠公舉。惟武將不在內,蓋今日營哨官并不知兵,不能舉也。流弊亦不能無,總是利多害少。賄賂情面、庸劣尸位之弊,必可絕矣。姑妄言之,請諸公略本此意而思一可行之法,則幸甚。《致江寧劉制臺、廣州陶制臺德撫臺、濟南袁撫臺、安慶王撫臺、蘇州聶撫臺、杭州余撫臺、上海盛大臣》(光緒二十七年二月十六日午刻發),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540~8541頁。


有人稱這是張之洞的“中國官僚系統民主化構思”。蘇云峰:《張之洞的中國官僚系統民主化構思——對張之洞的再認識》,(臺北)《近代中國史研究通訊》第8期,1989年9月。但作為主稿者,張之洞并沒有把這些思想都寫進江楚會奏中,這是什么原因呢?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看:一方面,是張之洞對朝廷變法的動機與決心尚心存疑慮。如前所述,在新政上諭頒布之后,即有內意“勿多言西法”的傳聞,張之洞雖然從鹿傳霖處得到朝廷“決無成見”的說法,但鹿傳霖一句“不必拘定西學名目,授人攻擊之柄”的善意忠告,又使張之洞莫名其妙。此后,雖然他在思想上仍然表現激進,但在行動上他又不得不持一種謹慎的態度。比如,在與各省督撫會商聯銜和與劉坤一商議江楚會奏的過程中,他一再推脫擔任主稿,即是一個例證。事實上,朝廷于流亡在外的非常時期宣布變法,而兩年前戊戌政變的陰影仍然籠罩在人們的心目之中,這使人不得不費心揣摩朝廷的意旨,以至于在規定的兩個月期限內竟少有督撫大臣復奏。向來善于知權達變的張之洞自然難以超脫這個基本的歷史情境。與此同時,張之洞還不時地收到懷疑朝廷變法真意的信息,如山西巡撫岑春煊說:“煊意時局尚未定,此時不能議興革,奏入亦置之。”《辛丑二月十八日侯馬岑撫臺來電》,《張之洞存各處來電》第45函,所藏檔甲182-147。兩廣總督陶模認為:“觀政府意,未必真欲變革。”《辛丑三月十二日廣東陶制臺來電》,《張之洞存各處來電》第46函,所藏檔甲182-148。張之洞曾囑幕僚鄒履和轉告時在西安的湖北候補道朱滋澤(惠之)宜慎言“西法”。鄒電朱云:“奉帥諭,中外陳奏,已有數百條,內有候補道因語涉西法而受傷者,閣下萬不可上條陳。前尊擬各條,尤不可上,舊者必駭,新者必笑,無益有損。若見當道,只可談吏雜民艱,兵疲餉缺,此真實情形,亦閣下平日深知優為者,易見長而無弊。此系好意,囑轉達等,因特奉聞。”《辛丑四月二十五日鄒履和致西安電局探交湖北候補道朱惠之觀察》,《張之洞電稿乙編》第14函,所藏檔甲182-75。張之洞把起草繕清的折稿派專差送達劉坤一時,還特意叮囑:“此折未到行在之前,望飭文案各員慎勿傳播,內有關涉洋務事,傳播時字句須略加酌改,尚不甚多,止數字耳。至要至要。”《致江寧劉制臺》(光緒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一日亥刻發),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605頁。可見張之洞對“西法”“洋務”之事的謹慎態度。

另一方面,也許更為重要,是由于劉坤一的制約,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劉坤一定了江楚會奏的基調。在與各省督撫商議聯銜會奏的過程中,當張之洞向劉坤一、袁世凱等八位督撫大臣提出議院主張時,劉坤一公開地表示了疑慮亦即反對的意見,他說:“議院意美法良,但恐事多阻格,未能照行。”《劉制臺來電并致袁撫臺等》(光緒二十七年二月十七日到),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541頁。在與張之洞商議江楚會奏時,劉坤一在將張謇、沈曾植、湯壽潛所擬的變法稿件寄給張之洞時曾致電說:“鄙見張、湯稿宏深博大,意在一勞永逸。惟積習太深,一時恐難辦到。沈稿斟酌損益,補偏救弊,較為切要,其中只科舉學堂分途考試、不廢八股尚須酌改耳。似可用沈稿為底本,再得我公斧政[正] 潤色,必卓然可觀。公前擬九條,皆救時良策,有沈稿所未及者,仍擬添入。江、鄂聯銜入奏,最為得體。”《劉制臺來電》(光緒二十七年三月十五日丑刻到),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562頁。劉坤一主張以穩健的沈稿為底稿,顯然,他給江楚會奏定的基調就是不宜過激。限于條件,筆者沒有見到湯壽潛的擬稿,無法評論。而與湯稿同樣遭到劉坤一否決的張謇的擬稿即《變法平議》,詳見《張謇全集》第1卷,第48~77頁。分六部四十二篇,是一個較為全面系統的變革方案,其中第一條就是“置議政院”,還有一條是“設府縣議會”,這頗像張之洞所說的議院,難怪劉坤一見到《變法平議》之后反應很冷淡,這使張謇非常失望,“意緒為之頓索”。《日記》,《張謇全集》第6卷,第450頁。沈曾植的擬稿今也未見,但從他在當時給張之洞的兩封信中可以看出其變法主張較為穩妥。比如,他在第一封信中大談“保君權”“存國教”。在第二封信中認為:“以禮義誠恪之心行新政,新政仁政也。以憤時嫉俗之心行新政,新政虐政而已矣。”沈曾植:《揚州與南皮制軍書》《與南皮制軍書》,錢仲聯輯注《沈曾植未刊文稿》,載王元化主編《學術集林》卷3,上海遠東出版社,1995,第106~111頁;兩信節錄見王蘧常編著《沈寐叟年譜》,《民國叢書》第二編(76),第41~46頁。劉坤一是江楚會奏的領銜,他向張之洞特別推薦的又是沈稿,這就制約了張之洞在江楚會奏中只能表述穩健的變法思想。正如在折稿完成之后,張之洞致函鹿傳霖所說:“弟識短才疏,豈知大計?昨會峴帥復奏變法三折一片,大率皆書生文章,俗吏經濟,作按部就班之事,期銖積寸累之功,了無驚人之談,亦無難行之事。自知撮壤消流,未必有裨山海。”《辛丑七月七日致軍機大臣戶部大堂鹿》,《張之洞函稿·京信稿》,所藏檔甲182-215。這話既是謙辭,也有幾分實情。有趣的是,張之洞原先極力主張以變西法為第一義,“如不采納,再及第二義(即整頓中法)”;但在江楚會奏的變法三折中,次序恰好顛倒過來,整頓中法為第二折,采用西法為第三折,且后者晚奏一天。

折稿修改定稿之時,離朝廷催促迅速上奏的諭旨發布又過去了近三個月之久,復奏之事已刻不容緩。早在四月中旬,袁世凱即致電劉、張,希望他們迅速復奏,使朝廷能在回鑾之前舉行新政,以免各國“要挾”;他說:“回鑾以前,如不先行新政,有大可慮者二:各國以現之政府守舊頑固,倘回鑾后,各國要挾以更換執政,拒之不足,國體安在?可慮一。各國皆盼我變法,倘回鑾后各國縷列多款,要挾照行,執政不敵,允則干預,可慮二。……擬請兩帥或聯名電樞,或會銜電奏,如能將興學堂、改科舉等事,先行數件,則各國耳目一新,保全甚多,其弛張橫議之流,亦可稍斂。”《辛丑四月十一日濟南袁來電》,《張之洞存各處來電》第47函,所藏檔甲182-149。五月底,江楚會奏折稿修改就緒,張之洞就發折的方式與時間致電劉坤一說:“第一折由驛六百里,第二、第三折雙差赍遞,均請酌辦。能于初一二日拜發尤佳。”《致江寧劉制臺》(光緒二十七年五月二十六日未刻發),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611~8612頁。隨即,江楚會奏三折由劉坤一領銜于五月二十七日與六月初四、五日在南京拜發。

《江楚會奏變法三折》其實包括三折一片:《變通政治人才為先遵旨籌議折》《遵旨籌議變法謹擬整頓中法十二條折》《遵旨籌議變法謹擬采用西法十一條折》及《請專籌巨款舉行要政片》。分別詳見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2冊,第1393~1406、1407~1428、1429~1450、1450~1452頁。按:以下有關江楚會奏變法三折一片引文均據此,標點略有調整,不一一注明。這三折一片內容密切相關,構成了一套系統的變革方案。下面擬對此略加分析。

第一折關于教育改革,以“興學育才”為變革政治的先決條件。奏折的開頭便點明了人才的重要意義:“竊謂中國不貧于財而貧于人才,不弱于兵而弱于志氣。人才之貧,由于見聞不廣,學業不實;志氣之弱,由于茍安者無履危救亡之遠謀,自足者無發憤好學之果力。保邦致治,非人無由。”人才來源于教育,教育改革是整個改革的先導。關于教育改革問題,此折提出四項措施:一是設文武學堂,二是酌改文科,三是停罷武科,四是獎勸游學。具體來說,這四項措施又涉及三方面的內容:(1)建立近代學校教育體制。在學堂體系方面,參照西方各國學校之法,主要是仿照日本的辦法,建立一套新學制:州縣設小學校及高等小學校,府設中學校,省城設高等學校,京師設大學校。為了吸引學生入學,促進新式學堂的順利發展,規定各級學校畢業給予相應的科舉出身:高等小學畢業為附生,中學畢業為廩生,高等學校畢業為舉人,大學畢業為進士。“統計自八歲入小學起,至大學校畢業止,共十七年。計十八歲為附生,二十一歲為廩生,二十五歲為優貢、舉人,二十八歲為進士,除去出學入學程途考選日期外,亦不過三十歲內外,較之向來得科第者并不為遲”。在課程設置方面,除了強調經學一門外,則是大量的西學科目,表明新式學堂將轉向近代教育。(2)變革科舉制度。科舉制度是傳統士人的進身之途,但是不能與近代教育相適應,更不能培養近代人才,因此,科舉“改章”勢在必行。此折對文科和武科采取不同的改革方法。一是酌改文科,即通過改變考試的內容和減少中式的名額來逐步廢除文科科考。奏折雖然標榜科舉“改章”“以講求有用之學、永遠不廢經書為宗旨”,但是考試的內容有了重大的改變,在增加了大量的西學知識的同時,原來占主導地位的經書的地位則相應地大大下降。“頭場試中國政治、史事,二場試各國政治、地理、武備、農、工、算法之類,三場試四書、五經經義”。不僅科舉考試的內容大大改變,而且中式的名額也將逐漸減少,方法是“按科遞減科舉取士之額為學堂取士之額”,即逐步減少科舉取士名額,相應增加學堂出身的名額,其最終目的是用近代學校教育取代科舉制度。二是停罷武科。與文科“改章”所用的逐漸變通的方法不同,武科必須立即廢除。因為通過武科考試選取的人才,不但不能適應近代軍事的需要,“硬弓刀石之拙,固無益于戰征;弧矢之利,亦遠遜火器”,甚至都是些對國家無益有害的人,“軍興以來,以武科立功者概乎其未有聞。凡武生、武舉、武進士之流,不過恃符豪霸,健訟佐斗,抗官擾民,既于國家無益,實于治理有害”。而近代軍事人才必須由近代軍事學校來培養,武科實在沒有再存在的必要了。所以,武科考試應立即廢除,“徑將武科小考、鄉、會試等場一切停罷”。(3)獎勸游學。新式學堂固然是培養近代人才的基本渠道,但要大量開設學堂確實存在實際的困難,不但經費緊張,而且師資缺乏。要解決國內辦學的師資問題和盡快培養更多的新式人才,“惟有赴外國游學一法”。因此,要鼓勵留學,尤其要鼓勵自費留學,對于有真才實學的留學生應給予相應的進士、舉人、貢生的出身。“蓋游學外國者,但籌給經費而可省無數之心力,得無數之人才,已可謂善策矣;若自備資斧游學者,準按憑照優獎錄用,則經費并不必多籌,尤善之善者矣”。總之,關于教育改革這三方面的內容是相互關聯的,“蓋非育才不能圖存,非興學不能育才,非變通文武兩科不能興學,非游學不能助興學之所不足”。可見,教育改革的根本目的在于培養新政所需要的近代人才。

第二折和第三折分別闡述“除舊弊”和“行新法”,這是江楚會奏的核心內容。有所謂:“立國之道,大要有三:一曰治,二曰富,三曰強。國既治,則貧弱者可以力求富強;國不治,則富強者亦必轉為貧弱。整頓中法者,所以為治之具;采用西法者,所以為富強之謀也”。改革的根本目標是國家的富強,而實現這個目標的基本條件則是國家政治的穩定。

第二折關于政治改革,以整頓中法為“治之具”,主張通過統治政策的調整為改革提供一個穩定的社會環境和制度保證。整頓中法十二條是:一是崇節儉,二是破常格,三是停捐納,四是課官重祿,五是去胥吏,六是去差役,七是恤刑獄,八是改選法,九是籌八旗生計,十是裁屯衛,十一是裁綠營,十二是簡文法。這十二條大致包括五個方面的內容。第一,改善用人行政政策。奏折指出:“此時朝廷一切舉動,宜視為草昧締造之時,視為與民同患之時,將一切承平安樂之繁文縟節量為簡省變通,中外大小臣工尤以除官氣達下情為主,應行破除常格之事甚多。”清王朝承平日久,用人行政積習太深,當此非常時期,為挽救危亡,必須破除常格。就用人而言,要不計“資格”,重用有真才實學的“英俊”之才。主張變通吏部的選官制度,州縣地方官的補選,應先分發到省試用,“令其學習政治,上官亦得以考核其才識之短長”。這樣,便可以根據其實際才能補缺,而不再依據資歷。“照此辦法,則所用皆系熟習地方情形之員,又有鼓勵人才之具,于吏治實有裨益”。就行政來說,長期以來行政運作過程中的繁文縟節,使人浮于事,行政效率極為低下。“誠以文法過繁,則日力、精力皆有不給,必致疲勞于虛文,而疏略于實事。吏議過密,則賢者苦于束縛,不能設施,不肖者工為趨避,仍難指摘,以致居官者但有奉法救過之心思,并無憂國愛民之誠意。況方今事變離奇,動關大局,即晝夜精思,破格振作,猶恐無濟,若再困之于簿書期會之間,則國家利害安危無暇籌及矣”。為了提高行政效率,必須省虛文、省題本、寬例處,“如此則臣下之于朝廷,僚屬之于上官,可以進實言辦實事矣”。第二,清除吏治腐敗。官吏的貪污腐化,即吏治腐敗,是政治黑暗的根源。此折整頓中法的第一條就是“崇節儉”,希望朝廷以身作則,建立一個廉潔的政府,同時要求各級官員廉潔自律。“擬請明降諭旨,力行節儉,始自宮廷,所有不急之務一切停罷,無益之費一切裁減,即不能不興之工,務從儉省核實,內務府諸臣再有營私糜費者,必重懲之。并請諭飭內外大小臣工,務從節儉,力禁奢華,所有宮室輿服力求樸素,應酬宴會勿得浮糜,上官歲時之供億一概禁絕”。整頓吏治的具體措施是停捐納、去胥吏、去差役和課官重祿。捐納是一種公開的錢權交易,靠捐納做官者自然以大肆貪污勒索作為補償,因而捐納“有害吏治,有妨正途”,必須“即行永遠停罷,以作士氣而清治源”。胥吏和差役是各衙門具體辦事的人,實際上都是些害人的蛀蟲。處理的辦法是:將胥吏“一律裁汰,改用委員”,以“永除要官脧民之弊”;用警察取代差役,“則差役之害可以永遠革除”。與此同時,在京城設仕學院,外省設教吏館,以培養各級官吏的實際政治才能;并主張“重祿以養其廉”,即用高薪養廉的辦法,防止官吏的貪污腐化,“使賢才無北門貧窶之憂,當官有公爾忘私之志”,以維持政治的正常運作。第三,改良司法。參照西方的司法制度,提出九條改革措施:一是禁訟累,二是省文法,三是省刑責,四是重眾證,五是修監羈,六是教工藝,七是恤相驗,八是改罰鍰,九是派專官。前四條關于訴訟程序問題,主張在辦案中嚴禁勒索訟費,為杜絕此弊,必須裁去吏役。認為對于承辦命案、盜案過期不能結案者處分不能太嚴,“非寬減例處,斷無禁絕拖延命案、諱飾盜案之法”。反對刑訊逼供。仿照外國的“案以證定”的判案方法,定案憑證人證詞及其他證據,不以罪犯口供為唯一依據,這樣可以免除嚴刑逼供,減少冤假錯案的發生。后五條關于罪犯管理問題,主張改造監獄,改善罪犯的生活環境;同時,教給罪犯以生計,以達到真正改造罪犯的目的。除盜案等惡性犯罪外,一些情節較輕的犯罪可以交納罰金贖罪,罰金一般用于修理監獄經費。另外,派專官經常稽察監獄,對所屬監獄的管理狀況進行檢查和監督。可見,在司法改良方面有著明顯的與國際接軌的意圖,目的在于建立一套近代司法制度。第四,革除弊政。一是裁屯衛。這里所謂屯衛是專指因漕運而設的屯田和衛官,因當時漕運已是“有名無實”,“運漕皆系輪船、民船,運軍久無其人,衛官一無所事,而屯田、屯餉弊竇尤多”,即屯衛已成一大弊政,故必須裁汰。二是裁綠營。綠營之無用,在晚清已為有識之士之共識,裁汰勢所必然。至于如何裁法,有謂:“裁汰之要義有二:一則宜籌從容消散之方,一則宜籌抵補彈壓地方之具。”具體的辦法是,每年裁1/20,用20年裁完;并用裁汰綠營省出之餉,養緝勇、設警察,以維持地方治安。第五,調整滿漢關系。滿漢矛盾問題,是一個極為敏感而又是不容回避的現實問題。清王朝以八旗軍定天下,旗人成為一個特殊的軍事貴族階層。但在晚清,一般旗人已經失去先前的優勢,甚至生計都難以維持。而此時滿漢矛盾日趨激化,“排滿”成為革命的口號。此折“籌八旗生計”一條,允許旗人自謀生計,“凡京城及駐防旗人,有愿至各省隨宦游幕、投親訪友以及農、工、商各業,悉聽其便,僑寓地方愿寄籍應小考、鄉試者,亦聽其便”。這其實是在試圖消除滿漢民族界限,化解民族矛盾,以穩固清王朝的政治統治。

第三折關于軍事與經濟改革,以采用西法為“富強之謀”,主張通過向西方學習以實現改革的根本目標——國家富強。采用西法十一條是:一是廣派游歷,二是練外國操,三是廣軍實,四是修農政,五是勸工藝,六是定礦律、路律、商律、交涉刑律,七是用銀圓,八是行印花稅,九是推行郵政,十是官收洋藥,十一是多譯東西各國書。這十一條大致包括三方面的內容。第一,軍事改革。認為“外國之所最長者,蓋莫過于兵”,駁斥“西操不如中操之空言,槍炮不如刀矛之謬論”,主張切實向西方學習,用西法練兵。設武備學堂培養近代軍事人才,軍官必須為軍校畢業,“非學堂出身者不得派充統領、營、哨各官”。并建議設立一個統管全國軍隊的如日本設置的參謀本部之類的衙門,選擇一位“深于外國兵制、操法者”作為管理大臣。同時,為了配合練兵,在外洋軍火禁運的情況下,必須自己設法制造新式軍械。“和約雖定,戰備不可不修。我無戰具,則和局不能保矣。經費雖艱,軍械不可不制,不制軍械則將士永不知今日戰陣為何事矣”。顯然,軍事改革的目的是要建立一支新式的近代軍隊,以加強國防,維護國家的和平與安全。第二,經濟改革。主要在三個方面。其一,改良農業。中國以農立國,農業是中國經濟的基礎。“今日欲圖本富,首在修農政;欲修農政,必先興農學”。所謂“興農學”“修農政”,就是要學習西方近代農業技術,以改良中國傳統農業。設立農政衙門,由農政大臣專管農業改良事務。如何改良農業呢?一是勸農學,鼓勵學生到日本和歐美國家的農務學堂學習,以培養專門的農業人才。二是勸官紳,要求官紳率先講求農學,試驗新的農業生產技術。三是導鄉愚,進一步全面推廣農業生產技術。四是墾荒緩賦稅,鼓勵開墾荒地,以發展農業生產。其二,發展工業。認為西方國家的富強實際上不是“以商”而是“以工”,因此中國要想富強,就必須走發展近代工業的道路。如何發展近代工業呢?一是設工藝學堂,使學生學習近代科學技術,以培養新式工業人才。二是設勸工場,即舉辦工業產品展銷會,展示各種新的工業產品,以推動工業生產的發展。三是良工獎以官職,對工師、匠目等優秀的工業技術人才給予獎勵官職。另外,還用專利保護的方式鼓勵研制新產品,以促進工藝創新和促進工業生產的發展。其三,制訂經濟法規。經濟的發展,經濟秩序的建立,必須有相應的經濟法規,尤其在外國經濟勢力侵略滲透的形勢下,為了保護國家利權,保護民族經濟的發展,制定經濟法規有著更加重要的意義。礦律和路律的制定,是為了克服開礦與修路的混亂無序狀態,保護國家的礦務和鐵路利權,使“國家應享權利有著,地方彈壓保護有資,華洋商人一律均沾”。商律和交涉刑律的制定,是為了維護商業經濟的正常運作和在中外互市通商的過程中保護華商資本,以及在華洋商人的經濟糾紛及其他交涉事件中保護華商的利益。“必中國定有商律,則華商有恃無恐,販運之大公司可成,制造之大工廠可設,假冒之洋行可杜,華商情形較熟,工價較輕,費用較省,十年以后,華商即可自立,骎骎乎并可與洋商相角矣”。此折建議由中國駐外使臣聘請各國著名律師,參照各國的成例,為中國編纂礦務律、鐵路律、商務律、交涉刑律。“四律既定,各省凡有關涉開礦山、修鐵路以及公司、工廠、華洋錢債之事及其他交涉雜案,悉按所定新律審斷”。這樣,將可以使經濟的發展按照正常的法制軌道運行。另外,與經濟改革密切相關的還有一些措施如用銀圓,行印花稅,推行郵政和官收洋藥等,既涉及金融貨幣、稅制、郵政的改革與創新,又對開辟財源以解決財政困難問題有著重要的意義。第三,學習西方的途徑。關于如何向西方學習的問題,第一折所言的建立新式學堂與派遣留學生當然是重要途徑;第三折又提出了兩條:一是廣派游歷。游歷是指出國考察,與游學即留學不同;本來留學是向西方學習的最好途徑,但留學“費繁年久,其數不能過多”,緩難濟急,游歷可做救急之舉。游歷應派什么人呢?“惟游歷之員,淺學不如通才之有益,庶僚又不如親貴之更有益。蓋淺學徒眩其新奇,通才乃得其深意。親貴歸國所任皆重要之職事,所識皆在朝之達官,故其傳述啟發,尤為得力”。因此建議派王公大臣以及宗室后進、大員子弟、翰詹科道、部屬各項京官,分赴各國游歷。并規定以后凡與外國打交道的部門官員如總署堂官與章京、海關道員、出使大臣及隨員,必須從曾經出洋之員中遴選;其他一些官員的補缺或升級也要有出洋的經歷,“若未經出洋者,不得開坊缺、送御史、升京卿、放道員”。他們希望各級政府官員走出國門,到西方各國尤其是日本進行實地考察,“觀其實政,睹其實效,見其新器,求其新書,凡吏治、財政、學制、兵備,一一考詢記錄,攜之回華,以供我之采擇而仿行”。這樣,將更有利于新政的順利開展。二是多譯東西各國書。譯書是學習西方的另一個有效途徑,“今日欲采取各國之法,自宜多譯外國政術學術之書”。譯書的方法有三種:一是令各省由官方組織譯書刻書;二是鼓勵各省舉、貢、生員私人譯書,由官方刻印;三是令各出使大臣訪求所在國新出最精最要之書,聘請該國通人為正翻譯官,由所帶隨員與學生協助翻譯。并特別強調要多譯日本書,因為“日本言政言學各書,有自創自纂者,有轉譯西國書者,有就西書重加刪訂酌改者,與中國時令、土宜、國勢、民風大率相近,且東文東語通曉較易,文理優長者欲學翻譯東書,半年即成,鑿鑿有據,如此則既精而且速矣”。

三折之外,還有一附片,即《請專籌巨款舉行要政片》,主張為舉辦新政“專籌巨款”。新政的開辦必然需要大量經費,但是,當時清政府面臨著支付西方列強巨額賠款的困難,財政極為緊張。他們預料到此時提出為新政籌款的問題可能會遭到反對,因此特別說明了籌款的重要意義。他們認為,僅僅靠全國人民省吃儉用以還清賠款,并不能解決中國的根本問題;為挽救民族危亡,中國人民必須振作起來,進行新政,走自強之路。“節用之與自強,兩義自當并行,不宜偏廢。此時應省之事必須省,應辦之事必須辦,應用之財必須用”。顯然,在他們看來,新政是“必須辦”之事,為新政所籌之款也是“必須用”之財。其結論是:“既須籌賠償之款,尤宜籌辦事自強之款。賠償之款,所以紓目前之禍難;自強之款,所以救他日之淪胥。應請敕下政務處大臣、戶部及各省督撫,于賠款外務必專籌巨款,以備舉行諸要政,庶幾各國刮目相待,而中國之生機不至于遽絕矣。”時人張謇評價此片有云:“抱冰復奏附片,尤中當事貴人之病。”《謇(張謇)致竹君(趙鳳昌)》,國家圖書館善本部編《趙鳳昌藏札》第9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9,第203頁。毋寧說,這正是張、劉二督洞見癥結而對癥下藥的高明之處。

《江楚會奏變法三折》涉及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教育等方面,除了諸如設議院、裁太監等少數敏感的話題以外,幾乎包括前述各督撫奏折所有內容,是一個較為全面系統的新政方案。可以說,《江楚會奏變法三折》對歷時長達八個多月的關于如何變法的問題做了一個總結性的發言,使討論終于有了一個實質性的結局。

主站蜘蛛池模板: 墨脱县| 樟树市| 安阳市| 巍山| 峨边| 遂川县| 石家庄市| 伊吾县| 静宁县| 即墨市| 扬州市| 交城县| 永平县| 湛江市| 广灵县| 武隆县| 北安市| 珠海市| 木里| 南康市| 平乐县| 克山县| 大荔县| 阿拉善左旗| 张家川| 通河县| 平邑县| 商南县| 崇礼县| 临邑县| 辉县市| 曲松县| 南开区| 和顺县| 柳河县| 萨嘎县| 巧家县| 德阳市| 南漳县| 平阴县| 宁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