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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夜臨

  • 第一大掌門
  • 歲末末子
  • 4410字
  • 2019-01-03 23:12:39

夜臨,月如勾,光暈稀薄。

入夜之后,城中倒是要比白日更繁華了幾分的模樣,那勾欄酒肆紛紛掛將起燈籠,便將這夜色點綴的璀璨了起來。城中人家多有逛夜市的習(xí)慣,更有些煙花客、散漫人,更是流連穿梭于青樓勾欄當(dāng)中,繁華之處便是處處點燈,昏黃的燈籠光芒照亮街巷,為人間世界披上霓虹般的色彩。

楚升端坐在里房中,桌面上只點燃著一根燭,在漸漸入深的夜色中,昏黃的燭光搖曳,他正一絲不茍的擦拭著眼前二十四枚蛇錐,銳利處尖細好似針尖,一抹陰暗的幽藍顯得格外矚目。

堂中,清霜輕咬著唇,足以勾人攝魂般的眼眸不時的往房中瞟,一雙柳眉微微的蹙著,恬淡靜美的表情里含著幾分擔(dān)憂,但卻也未曾出聲,曼妙的身軀只是附在桌上,皙白如藕的雙臂枕在下頜,時不時挑動著眼前的燭光。

小丫頭蕓兒在一旁百無聊賴的坐著,已經(jīng)打了第七個哈欠,心里暗暗的記著,一定要從里房那人身上索要來足夠的糖葫蘆來彌補自己。

光影搖曳,房門便是咯吱一聲打開,何清竹臉上帶著戲謔的表情,卻是轉(zhuǎn)入期間,目光瞟了瞟里房,便在清霜姑娘對面坐下,擠眉弄眼道:“這是...好事將成?”

“說什么呢...”清霜面帶嬌羞,伸手打了她一下,臉上已經(jīng)羞紅了半邊。

“不然怎地...”何清竹皺了皺瓊鼻,沒好氣的道:“我們醉荷苑的清霜姑娘自出閣來,何曾有邀人入幕,這事若是傳將出去,卻不是讓那些才子豪商都捶胸跺腳去了?”

這話便說的清霜越發(fā)面色發(fā)紅發(fā)燙,不自覺的低了低頭,“只是...只是借宿...”

“哼!倒是便宜他了!”何清竹也去撥弄那燭心,只是她心思不靜,直弄得那燭火低垂,滴出蠟油來。

“我...我也只是個青樓...”

“哪里的話!”何清竹“啪”的拍在桌面上,豎著細眉道:“姐姐可是已故...”

她話說到一半,心思已然轉(zhuǎn)了過來,不再說將下去,性子雖然是急切了些,但她自也是個靈慧的女子,有些話當(dāng)講,有些話不當(dāng)講,自然也是反應(yīng)的來。

“姐姐也是好騙...”她嘟囔著嘴,不快道:“半句詩詞,便將姐姐拐帶了去。”

“你不是也心心念著想要嗎?”清霜莞爾一笑,對自家姐妹的心思哪里還不明白。

佳人,自然傾心才子,何況是開著勾欄青樓生意的女子。

何清霜不高不低的哼了聲,卻沒有再接話,想來的確是也想討來詩詞半句一首的。

“他一人兀自待在里屋作甚?”氣氛有些尷尬,何清霜轉(zhuǎn)換話題問道:“難不成來我們這里閉關(guān)修煉起來了不成?”

“的確是有要緊事...”清霜弱弱的爭辯道。

“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要緊事!”何清竹自然不依,便是縱然起身,直往里房去。

推門而入,但那房中已然空空蕩蕩,全無半分身影,唯有窗戶洞開,夜風(fēng)徐徐吹來。

何清竹微微蹙著眉,邁步走向窗邊,便是見到那月色已然高懸,彎月如勾,光芒暗淡,不知有幾朵烏云被夜風(fēng)吹來,更是遮掩了半邊的彎月。

“大爺,可要再來啊~!”有著傲人胸圍的老鴇站在掛滿了燈籠的門前,嬉笑著那滿是脂粉的胖臉,沖著離去的三兩之眾甩動著手帕,說話間便是胸脯都抖上三抖,惹的人心熱不已。

“哎~蔣大爺,且走好...”她迎上從樓中走出一人,便是熟捻的湊身上去,滿身煙花味,撲著手帕抖著脂粉道:“怎地今日蔣大爺不曾陪陪我們?nèi)缁ü媚锪耍俊?

“她可是想大爺想得緊呢...”

蔣安便顫著臉上贅肉,放聲豪爽大笑,一手將老鴇摟在懷中,才粗聲粗氣道:“爺今日便是要養(yǎng)‘精’蓄銳,好告你知,待到明日晚大爺再來,便是要包下如花七個日夜!”

“哎呦~蔣大爺忒的是豪爽!”

“哈哈...”蔣安臉上露出萬分得意狂妄的笑,口中毫不掩飾道:“等到明日,便有那最近在府境中聲名鵲起的‘君子劍’來,送給大爺我好一番金銀,到時候可是要好生快活快活!”

他周遭便有那三兩伴當(dāng),俱都是嘻哈笑了起來,便是幾多放浪,口中大聲的稱喝著。

只是他三四人方別了那老鴇,行不得幾步,卻有一個精干漢子湊將來,詢問道:“不知這位口中的‘君子劍’,可是劍斬白日五鼠,格殺了劈山金刀客之人?”

“勞什子的君子劍!”蔣安醉意熏熏,大手一揮只是道:“不過是蛇蟲鼠輩罷了,在我蔣大爺面前,還不是須給我做小!我指東他卻是敢往西!?”

那漢子便皺了皺眉,目光重新落在眼前醉漢身上,見他腳步輕浮,更是微微搖頭,拱了拱手不發(fā)一言的轉(zhuǎn)身離開。

他將行得十?dāng)?shù)步,便有一個面帶絡(luò)腮胡子的漢子等在那里,此人腰插雙尺,抱刀于胸,立在那里沒甚聲息,一雙眸子偶爾轉(zhuǎn)動著,卻始終盯視著周遭,目光也總是多落在巷口偏僻處。

精干漢子走來,便是道:“好似那君子劍倒是徒有虛名,聽方才那人淺淺一言,此人倒像是個阿諛奉承之人,這名號便是當(dāng)不起。”

“其人如何,我們自當(dāng)是要見一見,也才好評定。”那人眼神不動,語氣沉穩(wěn),面色平靜。

卻說那蔣安,與伴當(dāng)都是醉步趔趄,搖晃著行著,穿過燈火通明的繁華街道,便入了一平常街巷。

其人手握駐軍,囂張跋扈,領(lǐng)著伴當(dāng)橫行霸道,便是時不時肆意取些攤販之物,也無人敢有言語。而他酒醉熏熏,三四人并排而走,占據(jù)了大半街頭,所向者無人不避。但只待又轉(zhuǎn)過巷陌,進到一處不知處的偏僻小巷時,便沒甚行人,這三四人將行到過半時,卻就著醉眼,便看到有人背倚著巷墻,雙手抱于胸前,微微抬頭似是看著天邊月色,立在那里好似個雕塑一般。

蔣安也未在意,便搖晃著腦袋一同行去,但一伴當(dāng)撞上,便惹得他惱怒不已,噴著酒氣喝罵道:“你這廝是哪處來的蛇鼠,卻敢來擋你大爺?shù)穆罚 ?

那人不做聲響,只是將蔣安那伴當(dāng)無聲推開,后者便也正好似個爛泥般倚著墻壁倒下,沒有半點聲息。

“老聰!你這家伙又喝醉了不成!”一個伴當(dāng)大聲叫道,便上前要去攙扶,只是蹲下身來,卻摸到手心滑膩膩一片,他瞇著醉眼,就著昏暗光芒也看不清晰,但卻嗅到了血腥味。畢竟是那軍營中人,便也是心中熟捻,當(dāng)時面色一變,后背冷汗津津,剛要做聲,卻只覺得腦袋驀然一疼,也是噗通一聲倒下。

這番情景,蔣安與那最末的一伴當(dāng)更是頭腦發(fā)麻,一身酒也醒了有七八分,當(dāng)時便按刀怒喝道:“你是何人!膽敢當(dāng)街...”

“噗!”

話未說完,便有一道金芒掠過,蔣安渾身汗毛盡起,只見那金芒只穿伴當(dāng)喉嚨而過,后者登時癱軟成泥,喉嚨間發(fā)出“嘶嘶”的聲響,而那金芒卻去勢不減,直深嵌墻壁當(dāng)中。

握刀的手心汗水滑膩,蔣安喉嚨也不禁有些發(fā)啞,立在深巷夜風(fēng)中竟有種瑟瑟發(fā)抖的感覺來,強頗自己冷靜下來,沙聲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蔣安?蔣...軍尉?”那人取下兜帽,楚升面色帶著和煦的笑容,緩步朝著蔣安而去,一根蛇錐頂端在手中打著轉(zhuǎn)。

“楚...升!”蔣安心中又懼又怒,恨恨道:“你可真是好膽,便是膽敢當(dāng)街襲殺城中軍尉...”

“你那小小龍首峰可擋軍鋒所指!?”

“蔣軍尉這話倒是有些說笑了...”楚升笑著搖頭,一腳踏在蔣安一伴當(dāng)身上,將腳下可能沾染的血跡抹干,好整以暇道:“我殺的只是軍尉您,不知又干駐軍何事?”

“你這不便是...”

“敢問軍尉...您那軍鋒何在?那悍匪何在?”說話間,楚升感覺腳下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抹了干凈,便從那人尸首上踏下來,手掌一番,便有金芒好似靈蛇吐芯,去勢甚疾,直朝蔣安當(dāng)面而去。

“鐺!”

好一聲金屬相撞脆響,蔣安畢竟為軍尉一職,這手上的功夫自然也是有的,只是近些年那犬馬聲色,疏于武藝,根基也壞了七八。但畢竟這功夫的底子也還是在的,本能的便揮刀格開金芒,卻也只覺得手臂被那勁氣震的發(fā)麻,自身也退卻了三四步。

“蔣軍尉倒是未曾落下手上功夫...”楚升渾然不在意,眼前這人早被女色酒肉掏空了身體,此時又是酒醉正酣,雖然驚得醒酒,但自身的反應(yīng)也是慢了不少,對他而說已然是蛇口獵物。

“只是且看還能抵得住幾枚蛇錐?”

言語之間,又是一道蛇錐螺旋般激射而出,在這生死關(guān)頭,那蔣安倒也是知得進退,卻是他看楚升未曾攜帶劍器,便心知近身方可有勝機,此時竟是不退反進,刀身泛著冷光在月光下一閃,便發(fā)狠咬牙斬下。

只是楚升連那劈山金刀客的刀勢都抵得住,他蔣安又算的上如何,楚升雖然未使長劍,卻只是把步一移,便避開了刀光。

反倒是那蔣安,一刀不中,便知事不可為,他更是個當(dāng)斷即斷的性子,當(dāng)下乘著這機會,借著去勢直往前而去,竟是縱身要逃。

刀,雖是蓄力而出,但卻也是虛晃一刀。

楚升頓下腳步,蛇錐化作金光直竄而出,正中那蔣安肩頭肩胛骨,生生釘入半寸,痛的蔣安嘶聲不已,卻也來不及應(yīng)對,只是越發(fā)的提速,心中只是發(fā)狠,若是此廂逃脫,明日便要領(lǐng)軍踏平了那龍首峰。

只是眼看那巷口便在前方,他整個人卻愈發(fā)腳步沉重了起來,勁氣也是半分都提不上來。驀然一個平地摔,便是當(dāng)面跌在地上,口齒磕在石板上,登時鮮血淋漓。

大腦昏昏沉沉,求生的欲望卻無比的強烈,他目光發(fā)直,腿腳也有些不聽使喚,便丟了手中長刀,忍著肩頭劇痛往巷口匍匐的爬著。

楚升站在原地,面色平靜的看了片刻,突然一笑,搖著頭自是不急不緩的收回幾枚蛇錐,心中卻還有些遺憾。

這蛇錐便是連護體罡氣都能洞穿,卻只是穿透蔣安肩胛骨,可見自己連這兵器十之五六的威力都沒能發(fā)揮出來。

不得再耽擱了,返峰回行之日,便在這三兩日了。

取了幾枚蛇錐,楚升又蹲在一具尸首身上,用那干凈些的衣物細細的擦拭著金色錐身上的鮮血,感覺強迫癥都滿意了后,才收將回腰間,一步一步朝著蔣安走去。

巷口已在眼前,蔣安眼里綻放出強烈的希望,手指爬行,他那指甲都脫落,血跡斑斑間,眼看便要探出巷口,卻有一只腳,從上而下落來,正踏在他手背上,隨即重力緩緩下壓,卻是楚升頓下身來,臉上笑容如常,俯身問道:“蔣軍尉,不知軍鋒何在?”

蔣安眼里滿是恨意,殺意在胸口泛濫,他努力的張嘴,口中卻泛著血沫,模糊的只是吐出不完整的字句。

“你...使毒...卑...鄙!”

“多謝夸獎!”楚升拎起蔣安的衣領(lǐng),便將他甩在墻上,臉上的笑容更溫和了幾分,蹲下身來去拔他肩頭的蛇錐,一寸寸往外拉扯。

那蛇錐深嵌肩胛骨中,錐體又呈螺旋狀,每出一寸,便刮著骨頭往外,當(dāng)真是鉆骨之痛,痛不欲生,任是蔣安神經(jīng)都被毒素侵占的麻木,也感覺到這滲入靈魂的劇痛。

“我嘛...人稱君子劍,但真要我如一個君子般行事,也實在是做不得啊。”

蔣安目光發(fā)直,耳邊聽著楚升的話,只覺的那笑容竟和之前他闖入武館,以勢逼人之時,楚升臉上的笑容是一模一樣的,都是那種謙和寬厚模樣,仿佛不怒不喜般。

“索性在下想了想,便也定下了一條規(guī)矩,便將這名頭戴上,君子之名,倒也是極佳的。”

“偽...偽君...子!”

“是啊...偽君子。”楚升點頭,又用蔣安胸前衣襟去擦蛇錐,一邊詢問道:

“只是蔣軍尉說來...若是真君子,碰到這廂事,便不怒嗎?便不殺人嗎?還是說蔣軍尉覺得我面上奉承,入夜殺人,還使出毒來,多有不堪?”

“可殺人就是殺人...真君子示之以怒,堂正絕殺,便不是殺人了嗎?”

“你...”

“既然都是殺人,都總有人身死,縱是用何等手段,又有什么區(qū)別呢?”楚升說話間,便豎起蛇錐來,望著那錐體間的溝槽有些發(fā)神,“更何況...對付如蔣軍尉這等人,當(dāng)真值得我以君子的手段相待嗎?”

觀摩了片刻,他將蛇錐收回,又問道:

“再說來,若是偽君子,便真如君子般過個二三十年乃至一生,便不是真君子嗎?”

等了片刻,卻不見蔣安答話,楚升去看他,便見到此人已經(jīng)歪著脖子,沒了生息。

于是他便站起身來,便搖著頭往外走,舉頭望著高懸彎月,口中喃喃道:

“真君子、偽君子...什么是真君子,什么是偽君子?”

“是行事手段嗎?其實...還是為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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